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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全集

_57 阿越(现代)
蔡京笑道:“康时,多一事不……”忽然间,他也明白过来,转身向楼玉命令道:“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本官灭了那只海盗。我要几个女直活口!”
楼玉虽然莫名其妙,却知道唐康的身份,兼有蔡京下令,自是不敢违抗,连忙敛容答道:“下官遵令。”一面冲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喝道:“传令,调转风帆,追击海盗!”
东海海面上正上演着一场毫无悬念的追逐游戏;而在汴京城中,白水潭学院格物院博物系的学生们,却在兴致盎然的听一个学生讲叙他的构想:
“以汴京为中心,构建庞大的水陆交通网,可以加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进一步开发南方——根据这几年的全国考察结果,进行初步分析,我们一致认为,北方,甚至中原,土地的开发已经渐渐饱和——请原谅我借用一个名词,所谓的饱和,就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溶液中所含溶质达到最高限度——若不明白,请参看《学刊》第三十五期格物卷的论文《溶解分析》——我这里用来比喻事物达到最大限度。我们有一个发现,虽然大宋建国以来,赋税非常仰仗东南,但是南方并未真正的开发,南方大有潜力!最值得我们重视的,便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特别是荆湖北路与荆湖南路,我们认为大有可为,还可以开恳更多的良田,供养更多的百姓!据我们保守的估计,如果二路真正开发成熟,其粮食产量最少能占整个大宋的二成,这还是最少。所以,我们认为,开发南方,并不是痴人说梦……”
坐在最后排的程颢低声对桑充国说道:“王介甫一定很喜欢这个构想。”
桑充国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只有程颢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也是子明的构想。博物系与子明的观点,不谋而合。”
“啊?”程颢大吃一惊,道:“这只是一种构想。构想也许是合理的,但是未必可以付诸实现。这对朝廷的财政,会有毁灭性的打击——当年隋炀帝修运河,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子明应当有别的办法,他总能想到一些更好的办法”连桑充国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也知道这样的工程有多么浩大。
“司马君实一定会反对,过于劳民了,百姓不应当再受这个苦。”程颢无法想像石越能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司马君实的理财方当,一向保守。自然不会轻易同意。便是苏辙,也未必会同意。子明如此要开始这个计划,就一定会先说服苏辙。”桑充国的声音压得更低。
台上的学生继续慷慨激昂的演说道:“……从汴京到江陵府,到潭州,到广州,所有的主要城市,用陆路与水路连结起来,在军事上,可以加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使更多的蛮夷归化,成为编户齐民;在经济上,便于漕运的畅通。更重要的,是可以加强与南方的交流,有计划的向南方移民,也将更先进的耕种技术传播到南方,十年之内,可以初见成效;五十之内,可以克建小功;一百年之后,国家坐享其利……”
程颢摇了摇头,“这些学生难道真的只见其利,不见其害吗?隋炀帝之事,不可不惧!不可不惧!”
石府。
“子明,你疯了吗?”苏辙不可思议的望着石越。
蔡卞和唐棣也觉得不可思议。蔡卞从容说道:“仅仅是修葺、拓宽从汴京到广州这一条官道,如果用十万民夫修葺五个月,以一个民夫一天花费十文计算,这笔开销就是一十五万贯,然后还有工具、材料、运输等等开销,五个月完工,我认为花费在四百万贯到六百万贯之间,如果拖到一年……这还仅仅只是一条官道,如果要完成石大人所说的构想,下官认为那笔开销,可能不会低于大宋七到八年的财政收入总和。”
唐棣无比担心的看着石越,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阿沅的失踪而导致精神恍惚,在国家财政并不是十分乐观的情况下,提出如此庞大的计划——构建一个几乎遍布整个南方地区,以及部分北方地区的水陆交通、传驿网——虽然说是“非常长期”的计划,也会让人觉得耸人听闻。他尽量委婉的说道:“子明,我认为我们可以等上几年……”
第七章
“子由、元度、毅夫,你们先听我说完整个构想。”石越伸出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一面向陈良打了个眼色。陈良立时转身,取出一幅“天下郡县图”来,铺在桌子上。石越走到桌前,苏辙、蔡卞、唐棣等人也围了上来。
石越取来一根玉如意,在地图点依次点了几个城市,一面缓缓说道:“汴京为中心,沿汴河至楚州,再沿运河到扬州,不仅沟通长江、大河两大水系,也堪称整个大宋的生命线。汴京的生存,严重依赖汴河的漕运,几乎一日不可离。为了更好的解决漕运问题,我以为可以在泉州、福州、杭州、扬州建立四个大的港口,利用海运,解决福建路、两浙路与京师的运输问题。但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以及江南西路,这八路是大宋赋税的主要来源,但是所有的运输,最终全部要依赖于汴河,汴河的运输能力,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因此,我认为,要充分利用长江的功能,从汴京到沿长江的城市:江宁、鄂州、江陵,甚至庐州、光州、襄州,都要用更大运能的官道连结起来,而长江以南诸路,也同样要用水、路两种交通渠道,从而使整个南方的流通变得非常的顺畅,而漕运过份依赖汴河的状况,也可以得到部分的缓解。特别考虑到荆湖南、北两路的开发——这两路与京师的联系,绝对无法指望汴河。”
“开发荆湖南、北路?”众人越发的震惊起来。
“不错。”石越的神色非常淡然,他用玉如意在二路的地图上画了个圈,道:“我并非为了修路而修路,构建水陆交通路,其目的是促进南北流通以及南方内部的流通,主要就是为了开发南方。大宋的富强,只可能建立在南方全面繁荣的基础上。同时……”玉如意指向了四川,“也能顺便解决四川的漕运。”
“计划越大,开支越惊人。敢问参政,想要如何开发南方?”蔡卞注视石越,实在无法想象石越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提出这样大胆的计划。
石越尚着黄河以北诸路画了个大大的圈,说道:“北方兼并一日甚于一日,大量的农夫无地可种,每次盗贼不断,重罪法诸位都知道,这是盗贼猖獗使然。民本不乐为贼,迫于无奈,不得不为贼。而南方,特别荆湖南、北路,农业落后,人口稀少。白水潭考察的学生写了报告,认为这两路最少可以吸纳一百万户人口。我想从人多地少的川蜀,以及兼并严重的河北,招纳五等户以及客户,并往两路甚至远至广南东、西路垦荒。除了几条主干道外,垦荒的人走到哪里,道路就修到哪里。”
“换句话说,就是除了主要官道、河道的修缮开通,其他道路的开通,包括在了移民费用其中?”蔡卞立即反应过来了。
“正是。”石越赞赏的一笑,道:“朝廷对五等户与客户,本来就不征收役税,至少是征得并不高。将这些人吸引到南方,每丁允许圈地八十亩,桑麻田二十亩,宅地三亩;这些地五年之内免税。若力有能及,允许多垦地,多垦之地,五年之内,朝廷只收两税之半。凡移民之户,朝廷每丁发给安家费三十贯,足够一年之开销。凡种子、农具,皆可贷给,用劳役的形式分年归还。”
苏辙望了石越半晌,叹道:“子明,你可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假设你能吸引五十万丁,安家费就是一千五百万贯,还有种子、农具,不下一千五百万贯。三千万贯,就这么花掉了。朝廷哪有那么多钱?何况你还有个修路的计划。”
蔡卞苦笑道:“实际上绝对不止三千万贯。而且农夫能领到手里的钱,也不可能有三十贯,我看最多有十五贯。”
唐棣也道:“正是如此。中间若不经剥刻,实无可能。”
“我当设严刑峻法以待之!”石越寒着脸说道。“刻剥之事,自然难免,但只要查出一个,便抄没家产,发配往归义城。更何况,便是十五贯也够用了,一个低等厢军,每年的薪俸是四贯左右,也可以拮据维生,十五贯在湖广四路,既便维持一个五口之家的生活,都不是问题。”
“若然如此,甚善,但只怕严刑峻法,不能不惹来议论。更何况还有更多的矛盾,移民原籍官员故意阻挠怎么办?荆湖南北路又不是无人之所,若当地人说那地是他们的,又要如何?”苏辙对这样太大的计划,始终不是很乐观。
“除所开垦熟田之外,一切山林河泽,皆是官产!移民之前,我要请求皇上下令,命令湖广四路编户自报财产,他报多少,朝廷信多少。以后便按这个收税。等到移民之时,朝廷就按所报之数,计算其地产。如果届时有人忽然又多出了许多田产,那么他的总额在一百亩之内,朝廷就既往不究。若超过一百亩,那便怪不得朝廷了。”
“这……”
“湖广四路,在朝廷里没有什么力量可言。对朝廷有影响力的家族,没有一家在这四路有什么了不起的利益的。何况有上百万的北方百姓从中得利——许多北方籍、四川籍的官员从公从私,都会支持,而许多官员也多了中饱私囊的机会,若从这些方面想,我倒是并不担心会有过大的阻力。我担心的,是朝廷的财政,能不能支持这个计划?”蔡卞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石子明与王介甫的区别,就是石子明拼命花钱,王介甫拼命挣钱;若再加上司马君实拼命省钱,实在可以并称三绝。”
“财政的问题,我们等会再谈。”石越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们首先可以达一个共识,如果不考虑财政的因素,移民开发湖广四路,是完全可行的。而且,如果执行得很,四五年之后,就能见大利。诸位是否同意?”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膛,苏辙与唐棣点了点头,蔡卞却迟疑了一下。
石越注视蔡卞,微笑道:“元度还有何意见?”
蔡卞见石越问到,便笑道:“参政,下官以为,庙算者,未算胜,先算败。参政何不说说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石越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正当如此。”他转向陈良,道:“子柔,不如你来说吧。”
陈良应了一声,微一欠身,道:“苏大人、蔡大人、唐大人,参政与在下等议论之时,以为如果移民开发计划失败,所导致的后果,大约以下以种:最坏的状况,国库六千万贯,甚至更多的钱白白花掉,收不到一分成效,移民过程中移民与官员,移民与本地百姓冲突不断,不断发生流血冲突,甚至引发小股叛乱,同时,各蛮夷部族因为被移民的开发所刺激,矛盾激化,起兵叛乱。朝廷在财政瘫痪的情况下,不得不增加税收,组织军队平叛,整个大宋,因此陷入十分困难的状况……”
他说到此处,见苏辙与唐棣脸色都为之一变,忍不住安慰道:“这个似乎不用过于担心,这种状况,只是组织者能力过份低下,才有可能发生。我们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不是一次性的大规模移民,也不会是无序的移民,所有的过程,必须是有组织的,比如分几年来达成这个目的,每次移民的规模,移民的目的地,都会谨慎规划。我们事先要对一些州县进行调查,分析每个州县大约最多可以接纳多少移民,然后只移民最大可接纳数的六成。这样,就尽可能的缓解了移民与本地居民的冲突。再善择官吏,加强监督,也可能减少移民与官员的矛盾……”
“那么与蛮夷呢?”唐棣忍不住问道。
陈良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山中蛮夷下山,成为编户,蕃汉杂居,本就是移民的主要目的。我们尽量避免冲突,如果诸夷接受教化,朝廷也一视同仁,以华夏待之。实在不可以避免的冲突,则自有军队进剿。同时,参政也认为,可以在水源上游,湖泽周围,划定一些山林,禁止开垦。诸夷愿意迁徙,朝廷当优容之。而且,我们也相信,移民与诸夷的关系,是可以处理好的,因为移民会带过去更先进的技术,与诸夷有更多的交易,只要他们不袭击移民,朝廷会一如既往的优待他们。”
唐棣听到陈良这冠冕堂皇的话语,心中一凛,移视石越,却见石越竟似一尊雕塑一般。他知道一旦移民,的确也会有汉蕃取长补短,互相交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只怕更多的,还是血腥的冲突。越往南,这种冲突必然越明显。因为很多耕地的开垦,一定会侵犯到蛮夷的传统领地。唐棣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道:“子明,若真如此,多杀伤仁,不可不慎。”
石越苦笑道:“一般的州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朝廷严令县官不得欺凌蛮夷,视为子民,则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是在一些羁縻州,只怕避免不了军队的出动。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状况,朝廷也自会慎重,尽量用抚不用剿。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陈良见众人不再质疑,便继续说道:“次坏的状况,是虽然多有挫折,但是移民总算进行,而南方也得到开发,但是移民却给朝廷背上了巨大的财政包袱,朝廷不断追加费用,财政十年之内,都处于极度困难中。万一有何天灾,或者朝廷支持不下去,半途而废,就导致前功尽弃。”
蔡卞脸上有惊诧之色,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状况石越已经事先想到。“在下最担心的,就是这种状况。”
“这个办法,可以用计划性移民解决。严格控制移民的数量,可以有效解决这个问题。比如,执行的第一年,移民五万到十万,移民限制在某几个州县,发现问题,可以及时解决。而且若真有什么大的后果,朝廷也可以及时抽身。一年之后,第一批移民基本可以站稳脚跟,则第二年可以适当增加数量。如此进行,朝廷在前五年内虽然要花上一大笔钱,但是分开支付,却并非不能承受。当然,我们还有另外的辅助性措施……”
蔡卞想了想,说道:“这个办法果然有用。但是下官还是认为,再怎么裁减,移民与修路浚河的费用,都是目前朝廷的财政无法支持的。其付出的巨大显而易见,但是将来得到的东西,却极不确定——单靠移民们能给朝廷增加的税收,岂码要一百年才能补偿回来。”
石越笑道:“元度,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移民成功,其利甚大。首先,大宋粮食产量必然显著增加,百姓生活水平能得到好转。史上最富庶的时期,都是粮价最低的时期,开元十三年,东都斗米十五钱,青、齐五钱,粟三钱,以致于玄宗要担心谷贱伤农,特意收购粮食,以求提高价格。这样的盛况,已经有三百五十多年不曾见了。根据杜佑的估计,天宝年间的实际户数最少有一千三四百万。如此全国的人口大约为六七千万,与本朝相当。其耕地面积约在800万顷至850万顷之间,略高于西汉时的最高垦田面积。而本朝,治平年间,垦田数仅四百四十万余顷,比本朝天禧年间尚有则犹不及……”
蔡卞笑道:“参政,这只是收赋税的田地。本朝垦田数,有人认为,可能达到三千余万顷,或者有所夸张,但远过唐朝则是肯定的。否则王介甫相公就不会那么着急想要括隐田了,若能使天下隐田皆收赋税,则朝廷一朝可富。”
“非也,非也。有隐田,必有隐户。依朝廷之统计,则唐朝全国户数最多是天宝年间,不过891万余,口5291万余,又要少于本朝了。况且,天下隐户、隐田,根本不可能计算清楚,历朝历代,无不如此。为政者计算得失,不可怕百姓占便宜,而须惧百姓吃亏。故我以为,这隐户、隐田,竟可不计。本朝粮价不能达到天宝年间的水平,必有原因。究其因,还是产量不足——而本朝亩产量明显超过唐朝,特别是江南地区。因此我认为,本朝要么是人多,要么是地少。人多则平均每人所占地少,所以究其原因,还是地少。”
蔡卞想了半晌,方点了点头。
石越继续说道:“因此开发南方,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只要采用更进步的农耕技术,南方亩产高于北方,是很正常的。北方普通亩产一石,南方就可以达到两石、三石,甚至四石。我甚至认为,有朝一日,湖广熟,天下足。”
苏辙与蔡卞、唐棣对望一眼,心中半信半疑。又听石越继续说道:“第二个好处,就是可以缓解北方、四川兼并日炽带来的矛盾。在工业与商业不能吸纳大量劳力的时候,移民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朝廷与其等到灾害来临之时,将人召入厢军,白白浪费粮食供养,还不如来支持移民,比较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依我看,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军队日异膨胀的问题,减少不必要的厢军供给,多出了给国家交税的主户,一进一出之间,利弊自现。”
苏辙等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这个层面的问题,须知当时厢军之数,有四五十万之多,是朝廷一个巨大的财政负担,如果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将节省下来的军费,去供给移民生产开发之用,这一进一出之间,的确会是个巨大的诱惑,而且,苏辙等人在一瞬间,也同时想到,将来裁军,许多的厢军安置计划,也可以放进移民计划中统一解决——将裁汰的厢军以军屯的名义,进驻羁縻州,那却是一举数得的事情。如果这样算起来,虽然整个移民计划的总开支高达三千万贯到六千万贯,但是果真成功的话,好处却是非常明显的。
石越见众人神色,知道心中已然动了,他知道这个计划,最起码要说服身为工部尚书的苏辙,当下趁热打铁,又道:“第三个好处,便是将部分厢军按编制开进羁縻州,进行军屯。但是厢军主要种植甘蔗等作物,生产蔗糖;同时可以烧制陶器,酿酒,甚至制药——朝廷可以将这些东西通过海外贸易,卖给夷人,如果组织得好的话,军屯不仅不会成为朝廷的财政负担,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财源。它也可以对民间起一个示范的作用——蔗糖、美酒、中药,不仅仅可以满足国内的需要,也能通过海外贸易带来高额的利润。”
苏辙、蔡卞、唐棣终于被打动了,他们三人都知道蔗糖在海外贸易中的惊人利润,而酒与中药——他们此时还不知道石越口中的中药,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药材那么简单,但是饶是如此,他们也相信的确可以带来巨大的收益。只要有一个机制保证厢军能心甘情愿的进驻湖广四路的偏远之地,并且削减厢军进行军屯时稍稍谨慎一点,那么石越所勾画的东西,绝对是可能实现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石越与陈良继续介绍了移民计划的好处与可能出现的弊端,又大致讲了一下如何步步推行的问题,然后从移民计划的基础上,再重新说起南方水陆交通网的构建与步骤,终于赢得了苏辙等人的首肯。
“一旦计划推行,我将向陛下推荐元度为工部屯田司郎中,毅夫为屯田司员外郎,主要负责移民开发事务。民屯军屯,一应总之。元度精细谨慎,毅夫沉稳至公,必能为大宋日后的盛世,定下坚实的基础。”石越注视蔡卞、唐棣二人,目光中充满了期望。
蔡卞与唐棣微微一笑,心中也甚是激动,特别是蔡卞,不过二十岁出头,一旦升了屯田司郎中,就是正五品下的朝廷大臣,服绯带银,其任命也将由尚书省政事堂发出,而不再归于吏部管辖——许多人在官场上沉浮一生,也未必能跨上五品这道坎,他当真称得上青云直上了。唐棣对于蔡卞居于其上,倒也并不介意。他与蔡卞同年进士,蔡卞名次便在他上,后来一同协助军器监改革,蔡卞的能力他也是亲眼目睹,知道远在自己之上。因此石越不推荐与他关系亲密的自己,而是推荐蔡卞为屯田司郎中,寄以重望,唐棣反倒觉得石越有识人之明。当下二人齐声说道:“必当竭尽所能。”
苏辙目光在《天下郡县图》上停留良久,悠悠说道:“子明,我自然全力助你此事。但是此事要通过朝议,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尚书省韩、吕二相,冯、司马二参政不首肯,众给事中不同意,皇上不下定决心,终究只能是纸上谈兵。”
“子由说得甚是。万事刚刚开始……”
“去说服司马君实吧,若能说服司马君实支持你花这笔钱,那么以冯参政与子明、君实的交情,自会同意。吕吉甫相公虽然态度难料,但他是乐于生事的人,未必会很反对。韩相公也不能说服——如此,至少能取得尚书省的同意。”
石越苦笑着点点头,他也知道司马光是必须要说服的。但是这件事情,却必须先让皇帝知道,这政治上必须做出的姿态。他需要皇帝对于他的计划有一种参预感。
※※※
熙宁八年重阳佳节。
此时大宋朝野所关注的焦点,毫无疑问是辽国已经渐渐明朗的内战与即将开始的省试。辽主耶律浚控制了中京道、东京道、南京道等辽国最富庶的地区,以大义之名,举兵十五万,准备进攻占据上京的耶律伊逊。但是为了防止宋朝趁火打劫,以及迟迟不肯表态的西京留守杨遵勋,耶律浚不得不分兵十万,监视这两股势力。而耶律伊逊则在上京道纠集了约八万契丹军、十二万各部族军队,指责耶律浚弑父,另立了一个叫耶律阿剌的三岁宗室为君,自称总北、南枢密院事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与耶律浚对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势均力敌,耶律浚控制的三京道内,有不少耶律伊逊的死党,以及怀疑耶律浚弑父而心怀两端的人,他还要担心着宋朝与杨遵勋的进攻、东京道诸蛮族的叛乱;同样,耶律伊逊部下,不仅有许多部族完全是被胁迫、或被引诱而来,而且也有许多的契丹贵族,心里向着耶律浚,却不得已而臣服于耶律伊逊。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不敢冒然接战——耶律浚担心一旦远离中京,杨遵勋就趁机攻其后背,腹背受敌;而耶律伊逊却也不敢远离上京,他担心自己一走,上京立即就被同情耶律浚的人控制,到时候只怕二十万部下会作鸟兽散。
双方都希望杨遵勖的态度能够明朗化。现在杨遵勖已经被耶律伊逊封为楚王、北枢密使,而在耶律浚这面,也已经是宋王、北枢密使。与此同时,从西夏到宋朝,都不断有使者来往于西京大同府,游说杨遵勖归附,西夏太后开出的价码是代王、中书令、都统军;而赵顼的许诺则是排名第一的泰宁节度使、中书令、世袭卫国公。但是无论怎么样,杨遵勖就是不肯表态,只是操练士卒,征集粮草,勤修武备。若非觉得过于不可思议,简直让人怀疑他也想插上一脚,自己做辽国皇帝。
而大宋国内,三年一度的大比也拉开了序幕。赵顼一面下令边境修缮守备,监视辽国的动向,同时下令诸作坊大批量生产霹雳投弹,军器监全面推行标准化生产;一面不得不暂时转移一部分目光,来关注省试的公平进行。但是最让赵顼关注的,却还是苏辙与石越共同提出来的一个庞大计划,这个计划说到底,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一、从黄河以北诸路、四川移民五十万丁(户)至荆湖北、南路,广南东、西路。整个计划分五年进行:第一年移民五万丁(户),主要是荆湖北路南部地区;第二年移民十万丁(户),主要是荆湖北、南路;第三年移民十万丁(户),主要是荆湖北、南路、广南东路;第四年移民十二万丁(户),主要是荆湖北、南路、广南东、西路;第五年移民十三万丁(户),主要目的地荆湖北、南路、广南西路(包括崖州)。如此,第一年的移民计划,最低投入是三百万贯;第二年、第三年则是六百万贯;第四年是七百二十万贯;第五年是七百八十万贯。这个计划中,还包括军屯的计划,计划在五年内,调拨十五万被裁汰的厢军,进驻四路。
二、交通网计划:第一步修葺沟通南方各主要城市的官道、水道;首先当然是修葺从汴京到广州的官道;以及建设几个海运港口;然后再从衡州修葺一条通往桂州、邕州的官道,从潭州修一条通往洪州的官道,以及修葺京南西路的官道,加强汴京与四川的联系等等。整个计划中,主要官道、水道、港口的修建,就有三十余条,其总费用高达数亿贯!而且这不是全部的计划,凡小城市、小水道的建设,沟通,都详列名目……全部计划执行完毕,需要七十年至一百年。平均每年的投入,不低于五百万贯!
三、建立传驿网。遍布全国的传驿网将分为官办与民办两个系统。
赵顼被这个计划彻底给吓住了——每年由本不宽裕的国库投入至少一千万贯进行如此庞大的开发计划,而且要持续五年,五年之后,每年还要往上面投入至少五百万贯!赵顼最初的一瞬间,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就是疯狂。他存下来钱,是为了开疆拓土的!如果这样花下去,又能经得住几下花?五十万移民计划如果成功,自然每年带来的税收也有二三百万左右,但是相比要花掉的钱,这点收入实在太缺少诱惑力了。除非按照惯例,强行征发民夫,那么国库倒的确不要为止花掉一分钱,或者按两税法的基本精神,“量出为入”,增加税额?——赵顼绝不想成为亡国之君,如果果真那样做,绝对是亡国之前奏!
赵顼觉得整个计划,唯一让他心动的,就是让厢军去军屯。按着石越的计划,十五万厢军的军屯,每年为国库增收一二百万贯,绝对不是难事。而且还能省掉对这部分厢军的开支,一进一出之间,相差就达到四五百万贯了。赵顼的确很赞赏这个想法。
但是对于这个计划,石越似乎另有一套理论。赵顼想起了那天石越与司马光在他面前的辩论……
※※※
“陛下,臣坚决反对这个计划。这根本就是引导大宋走向亡国!”司马光一如既往的沉稳,但是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陛下,臣却以为这是大宋真正繁荣必须付出的投资。”石越虽然针锋相对,但是语气始终保持从容。他似乎不愿意激怒司马光。
“隋炀帝的确为大唐的繁荣打了基础。所谓为王前驱,便指今日之事。如今国库每年的收入,虽然也有一亿贯、石、匹,折算成铜钱,约合六千万到七千万贯,但是开销用度惊人,尽管陛下即位以来财政好转,但每年能够节余的钱,也不足六百万贯。这些节余,要防备边境之用度,灾害之发生。若按苏辙、石越的建议,则所有节余全部花掉尚且不足。若是一年,或者还可以勉强节约,但是整个计划,短则五年,长则七十年甚至一百年,国库如何承担得起?如此,按例朝廷不得不增加税收,然而百姓的负担已经很重,如何可以再加税?且修路开河,是强征劳役?还是雇工进行?强征劳役,则有官逼民反之虞,陈胜吴广之事,指日可待!若是雇工进行,则国库又从哪里去找出来这笔钱?朝廷处处要用钱,臣以为这等事情,不如留待后世去做。”司马光的分析,让赵顼深以为然。
“臣以为并非如此。譬如第一年投入八百万贯,其中三百万贯的民屯费用自然暂时看不到回报,但是却也没有白白花掉。而只是朝廷将来自百姓的三百万贯费用,又还给了百姓。从长远看来,这笔钱是肯定能收回的。其中更有一百五十万贯,百姓将用力役的形式偿还。而修路的五百万贯,臣非常同意司马大人的观点,以为绝对不可以强征民夫,而应当采用雇工的形式——如此,至少有十万农夫从中获益,如果我们控制好时间,整个工程只在农闲时进行的话,则无疑有许多的百姓增加了一笔额外的收入;而且,此外还有供给原料的许多工人,也会从中获益。可以说,朝廷是用这种形式,将五百万贯税收还给了民间,而且还修葺了一条从汴京至广州的官道——百姓们拿着挣到的这笔钱,又可以去生产,去购买,间接又可以提高朝廷的税收,而官道的修葺,将节省许多的运输开支,促进从广州至汴京沿路的流通,于是不仅朝廷,包括百姓,也可以从中获利……所以,臣以为,克剥百姓自然会导致亡国,但是如果朝廷采用一种温和而宽厚的方法来进行这个工程,则官民都将从中获益……”
石越这种经济思想,无论是赵顼与司马光,都是闻所未闻的。
赵顼沉思良久,才说道:“石卿所说,的确有让人茅塞顿开之感。但是朕却不明白,应当如何去计算这笔巨额资金投入进去之后,间接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收益呢?”
这样复杂的经济预测,一下子就把石越问倒了。石越显然没有料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想了半晌,还是老实的摇头说道:“陛下,要准确的预测这笔投入带来的效应,给国库的税收带来多少增长,臣暂时还无力做到。可能需要进行许多的统计、分析、计算,才有可能做一些大概的预算。但是它本身能带来一系列好处,却是肯定的。”
赵顼沉默良久,道:“这件事关系太大,朕以为需要慎重。”
“陛下英明。”司马光接过话题,不知道是因为石越并不是想要强征民夫修路;还是石越的经济新思维对他有一些触动,语气之中,司马光已经明显带了几分善意,“臣以为这样的大事,还是应当权衡利弊。如果不能准确预测可以获得多少回报,就不顾国库的实际情况进行用度,的确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石越默然无语,他心里依然相信,要从根本上解决宋朝一系列社会问题,要么就要凭借发达的工商业吸收大量的贫民与客户,从而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进行分配;在没有近代工业之前,则只能采用鼓励传统工业、商业发展,并且寻找新的土地进行农业开垦这样多管齐下的办法。如果没有新的土地去吸收大量的劳动力,创造更多的财富,任何一切变革,都只能是治标不治本。除非他要徒劳无功的去学王安石方田均税,向整个社会既得利益正面挑战;或者去美洲找回高产作物种子,从而在有限的土地上创造更多的财富!湖广地区的严重欠发达,可以说是上天留给石越最好的礼物。在耐寒高产作物出现之前,这里几乎是当时中国大地唯一的处女地。而最妙的是,在这里,大宋朝廷的高官们既没有什么重大的利益,而四路的居民,对朝廷的决策也明显缺少影响力,因为移民过程中可以预见的主要矛盾,不过就是汉蕃矛盾。
但是这样的巨大的工程,是需要很多钱来支持的。他甚至还无法效仿美国对西部的开发,中国人对乡土的重视,湖广特别两广被视为“瘴疠之地”,足以让绝大部分的人将彼处视为畏途,因此移民的过程,既要诱之以利,也要有官府进行组织……再伴随着开发南方的计划,一笔庞大的开销实在不可避免。
所以石越其实也能明白赵顼与司马光的质疑与反对。虽然这个计划,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它被朝野接受!
良久,忽听到赵顼唤道:“石卿、石卿?”
石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神了。他慌忙欠身谢道:“臣失仪,伏乞陛下恕罪。”
“罢了。”赵顼挥挥手,问道:“卿还有什么想法吗?朕以为,卿的建议中,军屯一事,颇为可取。”
“陛下英明。”石越心不在焉的答道。
赵顼似乎有点不忍心,安慰道:“卿不必灰心,待日后国库存钱增多,未必不可以实行这个计划。或者将修路开河的计划与移民的计划剥离开来,朕以为可以让朝廷好好讨论一下。”
石越自然知道如果将两个计划分开来,移民计划在财政上的阻力就要小很多,但是他认为同时修路开河,好处非常的大,一方面无论是移民还是原来的居民,都可以部分吸纳进工程中,从而转移注意力,对于湖广四路的居民来说,在农闲时若一天可以挣十文钱,已是了不起的收入,收入增加的同时,许多因为移民而带来的怨气,就不会那么炽烈;二来部分移民也可以从中再挣点钱,做为再生产的资金;三来厢军可以顺理成章的顺着官道进驻各个地方,不那么引人注目;四来还可以促进物资的流通,防止人口涌入造成物价的上涨……
“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找一条可以说服天下人的路子……”石越在心里想道。
第八章
石越的庞大计划,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被付之政事堂内部的讨论,就被赵顼强行压住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这个过分大胆的计划。不过,暂时也没有人知道一向以谨慎闻名的石越,为何会提出这样激进的主张……
甚至还没有等到石越想出一个说服天下人的办法,在九月十二日,就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件。
午膳之后,赵顼按着习惯开始浏览当日的报纸,当他看完《新义报》与《汴京新闻》关于省试与辽国内战的报道之后,忽然发现竟然有一份厚厚的《谏闻报》放在下面。赵顼不由的问道:“今日怎么会有《谏闻报》?”须知《谏闻报》始终是小报,虽然最近发展很快,但也只是逢单日发行,此时九月十二日,明明是双日,怎么会有《谏闻报》呢?
李向安连忙欠身答道:“启禀官家,或者是增刊也未可知。最近辽人内乱、京城省试,百姓也很关心。《谏闻报》偶尔也会有增刊。”
“哦,朕倒要看看唐坰又找到什么独家新闻了。”赵顼开玩笑的笑道,一面拿起《谏闻报》,却发现比平日厚了一倍,足足有十六页厚!赵顼垂首欲读,不料才看了一眼,笑容便立即凝固在脸上。李向安察颜观色,立时知道不对,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宫殿中沉默了一会,便听到赵顼一掌击在案上,怒声喝道:“唐坰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龙颜大怒,顿时满殿内侍、宫女,全都跪了下来。李向安趴在地上,偷偷向上望去,却见一叠报纸飘摇落下,掉在他的面前的那页报纸上面赫然用大号楷体印着一行标题——《开发湖广•裁汰厢军》,他顺着报纸从右往左看去,却见又有一条大号标题——《独家报道〈苏石奏折〉详情》!
李向安正待再看,却听皇帝厉声吼道:“来人,速召张景宪、蹇周辅!”
李向安慌忙应道:“遵旨。”一面急急退出殿中,取马往大理寺宣旨。他匆匆忙忙走到明堂附近,却童贯在那里做事,瞅见四下无人,李向安连忙朝他招招手。童贯赶忙跑了过来,请了安,谄笑道:“李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李向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太府寺怎么走?”
“回大人,小人去过几次。”
“嗯,怪不得石参政说你办事伶俐。你现下悄悄去趟太府寺,叫参政看今天的《谏闻报》。”李向安不动声色的低声吩咐道。
“小的一定办妥。”童贯低声应道。
李向安见他竟不多问半句,心中大喜,笑道:“你果然聪明。快去。”说完也不停留,便直奔大理而去。
童贯匆忙收拾一下,转了个弯,也从东华门溜了出去。
※※※
他知是李向安与石越的差使,也不敢怠慢,一路紧赶,到了太府寺。见着石越,便将李向安的话转叙一遍。
石越却是一头雾水,问道:“李公公也没有和你说别的什么?”
“却是不曾说得其他事。”
“嗯。”石越沉吟道:“如此有劳你了。”一面吩咐侍剑道:“给小公公封点茶水钱。”
童贯连忙欠身说道:“不敢。参政,小的不敢久离,便告辞了。盼参政小心为要。”竟是连钱都不要,转身便走。侍剑从未见过不要钱的宦官,望着童贯的背影,不由怔道:“公子,这……”
石越淡淡一笑,道:“有违人情者,必然为伪。不过他既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为他了,不如便领他这个情。”一面走到案边,翻出当日的《谏闻报》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也呆在当场。
“这,这是军国机密!是谁敢外泄?”石越颤声问道,一面急速的翻阅《谏闻报》,却见整份报纸,不仅详详细细的刊登了石越与苏辙联名奏折的全面内容,还刊登了白水潭的几场讲演,以及《谏闻报》对此事的评论。
侍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凑过来了一看,顿时也吃了一惊,忽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刚才出去,听说《谏闻报》增刊大卖,市井纷纷抢购,我以为又是关于辽国的谣言,不料竟……”
石越苦笑道:“必是皇上也见了,李向安才着人来知会我。唐坰要倒霉了,这份奏折,虽然没有通过,却事关裁撤厢军等等机密大事,目前为止,也就是韩、吕、司马,苏大人与我知道而已,唐坰怎么的如此不知好歹,《皇宋出版条例》规定泄露军国机要,最轻都要杖责二十,罚铜二百斤……”
“公子,只怕皇上要追查是谁泄秘的。皇上最恨的便是有人泄露朝中讨论的大事,这件事情,只怕公子与苏大人,都脱不了嫌疑。”侍剑担心的说道。
石越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我怎么会泄露这些机要,荒谬。”
※※※
崇政殿。
大理寺卿张景宪与大理寺少卿蹇周辅跪在殿中,听赵顼怒气冲冲的命令道:“朕要二卿即日查封《谏闻报》,将唐坰抓起来,找出那个泄密之人。”
“陛下。”张景宪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他缓缓说道:“臣以为,按例,此事当由开封府管。”
“大理寺管不得么?大理寺不管天下刑狱么?”赵顼怒道。
“这等小事若也要大理寺亲自过问,大理寺就有管不完的事情。”张景宪毫不退让,平平淡淡的顶了回去。
“这如何是小事?”赵顼恶狠狠的问道。他气极欲狂,几乎想要走下御椅,狠狠踢张景宪一脚。
“臣亦以为是小事。一桩普通的泄密案,开封府管得着,臣亦以为,大理寺不当管。”蹇周辅也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臣以为,若开封府要查封《谏闻报》,臣当驳回这个判决。”
“朕为何查封不得?”赵顼怒睁双目,霍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有法令在。”张景宪简简单单的回答,不管赵顼如何生气,他就是没看见的样子,神色从容平静。
“陛下。”蹇周辅解释道:“按着《皇宋出版条例》,报纸泄露朝廷机要,可以杖责当事的编辑、撰稿者,可以追查泄密人,可以对报社罚铜,却不可以查封报馆。”
“若朕定要查封呢?”赵顼冷笑道。
“立法不守,不如无法,臣等不敢奉诏!”张景宪与蹇周辅一齐顿首道。
“二卿可知道《谏闻报》所泄机密,关系重大?”赵顼被二人弄得无可奈何,只得放缓语气。
“若情节果然严重,可以杖责四十,罚铜千斤。足以让唐垌刻骨铭心。”张景宪答道。
蹇周辅却道:“陛下若大动干戈,只怕是让天下本来还怀疑《谏闻报》报道真实与否的人坚信这件事是真的。臣以为解决此事的上策,是公开宣布绝无此事,一面以伪造朝廷奏折,报道不实的罪名处罚《谏闻报》。如此时日渐久,自然无人相信。”
“若以臣之见,《谏闻报》所登之所谓‘奏折’,荒谬不经,倒是纸上谈兵,便是泄密,亦多有夸饰,世间凡明事理之人,皆知断非苏、石二参政所为,此案之罪断,似乎诬蔑造谣多于泄密。”张景宪粗略看过《谏闻报》上刊登的奏折,心里非常不以为然。
赵顼不料他如此说,愕然道:“卿何出此言?《谏闻报》所登,却是千真万确之奏折。”
“啊?”张景宪与蹇周辅齐齐吃了一惊,二人讶然对视,半晌,忽然一起顿首。
赵顼奇道:“二卿这是为何?”
张景宪慨然说道:“陛下,臣以为泄密事小,奏折所议事大。苏、石二参政向来谨慎,不知何故献此下策。隋亡故事,陛下不可不戒!臣身为大臣,此事亦不可不谏。”
蹇周辅亦道:“陛下,臣不敢信此为苏、石二位大人所为,便是周文王再世,朝廷财政亦将败坏不可救。若有天灾兵祸,陛下将如之何?万望陛下三思而行。”
赵顼摆摆手,道:“苏辙、石越不过建议而已,韩绛、吕惠卿、司马君实皆以为不可,故此事外间不知。不料竟然有《谏闻报》刊登其事,朕必欲知此事是谁人泄密,若不查出,日后朝廷岂有机密可言?”
张景宪、蹇周辅这才稍稍放心,齐声说道:“陛下英明。”张景宪又道:“既确是泄密,臣请陛下敕令开封府立案。”
“罢、罢。御史台不再审案,甚是不便。权且让开封府去查这件事罢。”赵顼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瞬间竟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
《谏闻报》刊登的报道在汴京城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既有旗帜鲜明的支持者,也有立场坚定的反对者,但绝大多数的人,则是觉得不可思议——如此庞大的计划,几乎是当时人闻所未闻的。
支持者以白水潭的一部分学生为主,反对者则多是老成稳重之辈,而觉得不可思议的,却多是朝中的大臣——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屑的丢下报纸,哼道:“造谣!”这些人中间,就包括在当天抵达京师的枢密使文彦博。
“若说是吕惠卿提出这样的主张,或者还可以相信。苏辙、石越?”文彦博摇了摇头,沉着脸在来迎接他的冯京面前骂道:“这些报纸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连朝廷大臣的谣也敢造。如此军国大事,连老夫都曾与闻,又怎能让唐坰知道?”
冯京一脸的尴尬,半晌没有作声。文彦博瞧出蹊跷,心中一惊,问道:“当世,难道此事是真的?”
冯京吱唔一声,道:“今日傍晚,开封府已经将《谏闻报》有关的编辑全部抓了起来,罪名未定。不过我听说,皇上曾召见大理寺卿张景宪与少卿蹇周辅……”
“说了些什么?”
“究竟圣上和他们说了什么,别人也不知道。现在皇上龙颜大怒,宫中自然没有人敢乱传话。张景宪与蹇周辅,都是有风骨的人,什么话进了他们的耳里,那便和进了棺材没甚区别,也不会传扬出来……只是我颇疑心,此事或许是真的……”冯京也无意隐瞒文彦博。
“为何做如是想?苏辙、石越,皆是稳重之人。”文彦博奇道。
“因十几日前,我曾听说苏辙、蔡卞、唐棣等人频繁来往石府,虽说几人素来交好,但是现在各部正是事烦之际,却也颇显不同寻常。其后石越又拜访过韩维。尔后皇上一日之内,先是召司马君实、石子明、苏子由密谈,其后又相继召见韩、吕二相。尔后又闻通进司曾递交苏、石之奏折……若依这些事情来揣测,总觉可疑。”冯京身为吏部尚书,自然是知道很多内幕。
文彦博思忖了一会,皱眉问道:“既是奏折言事,如何这般遮遮掩掩?你是尚书省吏部尚书兼参知政事,竟不得与闻?”
冯京笑道:“若《谏闻报》所登奏折是真,则亦不难理解。如此庞大之计划,以石子明之性格,必然先得到皇上的同意、司马君实的支持,方愿示人。一旦皇上与司马君实认可,自然就会交朝廷讨论;既是秘而不宣,想必是皇上与司马君实没有答应。”
文彦博又瞄了一眼手中的《谏闻报》,冷笑道:“司马君实除非疯癫,否则焉能同意这种计划?数亿贯——朝廷哪来这么多钱?何况移民又岂是小事?一次移民五万丁,折算人口,就是二十万人,那还不搞得鸡飞狗跳?朝廷莫非钱了没处花?石子明一向谨慎,不料倒成了王介甫第二。”
冯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文相公此言太过,石子明此事虽然失算,好在为人不固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若依我之浅见,则其中亦并非一无是处。譬如移民,未尝不是好事,北方盗贼不断,朝廷岂不知原因?然无可奈何尔。移民便是良方。只是性急不得,还须慢慢来,若五年之期,改成十五年,先遣人分赴南北,将要移民的地方与要移民的人都规划清楚了,第一年竟只移民一万户,且这些人必是北方无业之民,或为乞丐,或为招安之盗贼。如此缓缓图之,朝廷付出有限,而长远来看,确有大利。且湖广之利,未必全在于移民,应于北方征募老农,前往湖广为农师,劝农教农,如此持之以恒,二十年后,必收全功。”
文彦博却毫不客气的反问道:“当世说得轻巧,为政者十五年缓缓而图二十年后之利,又岂是容易之事?石越年轻,急于求成,既是孟浪,然亦是本朝风气使然。依我说,朝廷能安静劝农,少收两税,便是上策。”
“诚然。但皇上春秋正盛,此事未必不能。石子明亦并非不知缓缓图谋之理,他道路修建之法,便是长达七十年,却不知为何,移民之事,便要急于求成,非要五年之内见功。”冯京又想了想,终是不能明白,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文彦博冷笑道:“七十年之规划,真是痴人。谁能管得住二十年之后事?竟说到七十年?全篇奏折,愚不可及者,便是道路修建,朝廷有此数亿贯,早已北伐燕云。此时辽国内乱,本是大好机会,朝廷不敢动手,还不是缺钱缺物吗?本来石子明建议皇上整编禁军,训练将校士卒,老夫亦觉得他知世务,远胜王介甫。若此事为真,未免让人失望。”
冯京知道文彦博对石越素来观感一般,虽然皇帝给两家订下亲事,但是文彦博三朝元老,说话之间,自然也未必会给谁留面子。当下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只说道:“此事竟不知何人泄密?想来惹怒龙颜者,或是此事。”
“管他谁人泄密,到头来还是报纸泄密。”文彦博对于报纸,始终没什么好印象。
※※※
但既便是文彦博如此不屑一顾的计划,也并非没有支持者。从第二日起,《汴京新闻》迅速的动作起来,针对尚未确认为真的《苏石奏折》,刊登了一系列的评论,但是相对来说,《汴京新闻》的立场是中立偏于宽容,其中不仅有白水潭博物系学生表示支持与理解的论点,也表达了士林的担忧与怀疑。随着九月十三日,开封府正式以泄密为罪名审问唐坰等一干编辑,从侧面证明了《苏石奏折》之真实性,关于此事的讨论,立时转为众所关注的焦点。支持者与反对者纷纷在《汴京新闻》与《西京评论》上发表自己的观点,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与指责。
与此同时,商人与百姓们谨慎的评估着移民与修路的可能性,厢军与其家属则担忧着是否会遭到裁汰的命运……朝中的大臣更是纷纷上书,未雨绸缪的劝戒皇帝不要推行这样风险过大的计划。而最让人担心的,则是北方百姓也湖广四路汉蕃居民听到传言后有可能产生的惊慌与不安——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地方的百姓在不久之后听到的“新闻”,必然大大走样。无论如何,石越此时已经明白,短期内,自己这个计划已经彻底夭折!
九月十五日,民间对此事的关注几乎已经超过了省试与辽国内战,众多在京参加省试的举子也是非常的关心此事——特别是籍贯在湖南四路与北方诸路、四川诸路的举子在考生中占多数的情况下,此事更理所当然使他们关注,这中间毕竟牵涉到巨大的利益。
终于,到了九月十六日,大宋朝廷再也无法坐视了,为了安抚已经动摇和将要动摇的军心民心,在石越的主动请求下,皇帝亲自拟写了《安民诏》,向天下臣民宣布,《苏石奏折》所叙内容只是朝廷的一种讨论,朝廷并无实施之意图;而裁军云云,更是无稽之谈。
这份《安民诏》由各大报开出头版整版转载,总算是暂时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
而另一方面,石越则在《皇宋新义报》发表署名文章《货币乘数效果》,指出货币只有进行流通,才能创造更多的财富,由此提出了一种全新的经济思想。因为石越始终是学术宗师,因此这篇文章一面世,就引起了各大学院、书院的关注,各《学刊》纷纷讨论石越的基本观点:政府投放或收回一单位基础货币,即能取得倍数之效果,故政府支出能带动整体的经济活动,导致社会财富的增加。石越的这一理论非常的粗糙,他毕竟没有受过经济学之专门教育,当时的钱庄也无后日商业银行之影响。但饶是如此,对于当时的精英来说,也是巨大的冲击。不过绝大部分的人,则被石越的所举的例子给完全绕晕了——石越在文章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假设修路,朝廷给农夫十文钱,农夫吃饭、穿衣各用五文,则十文钱有二十文之效果;粮食店、裁缝店各得五文,其中要又要支持成本、制作、运输等等环节之支出,则十文钱的效果又会产生相应的倍增……如此,朝廷若将十文钱收在府库,则始终是十文钱,若将其花掉,便能使整个天下得利,产生远远超出十文的效果,这些效果又可以通过税收等手段为朝廷收回,从而创造更多的财富!
对于“货币乘数效果”,无法理解者,则斥之为诡辩——因为他们一时间也无法想出道理来驳斥;而许多杰出之士,则感到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
吕惠卿府。
“石越真奇材也。”吕惠卿手里拿着一份《皇宋新义报》,感叹道:“我本以为他提出那样大的计划,只是一时失算,谁知背后竟有大文章。自古以来,都以节俭为尚,不料花钱也有这等妙处……王介甫见到这篇文章,必然赞叹。”
“在下却不以为然。”安惇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
“哦?”
“石越说的东西,一则难以证明,二则会败坏风俗。试想这不是鼓励人君乱花钱吗?自古以来,穷奢极欲、大肆花钱的君王又岂在少数?若依石越之说,岂不是个个都要国富民强了吗?”
吕惠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他自是知道古时暴君穷奢极欲,却是廉价役使百姓,百姓困于生死之间,与石越所说全然不同。但是既是批评石越,他却没有必要去为石越辩解。
安惇见吕惠卿神态,以为是默认他的话有道理,顿时大受鼓舞,又语带讥刺的说道:“石越也是想学王介甫相公不加税而财赋足,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皇上厚德,生性节俭,又岂会受他鼓惑?”
吕惠卿笑道:“处厚所说的确有道理,但是眼下皇上所关注的,只怕还是唐坰是如何知道那份奏折的。”
“据开封府的消息,唐坰与《谏闻报》的编辑,都一口咬定消息来源是匿名,连他们也不知道确切之消息。据此分析,若非唐坰说的是真话,则是提供消息者的背景非同寻常。”吕升卿插话道。
“知道此事的朝廷大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是石越那里泄露,想来……”安惇意味深长的说道,一面望了吕惠卿一眼。其实他心中,甚至在怀疑这件事是吕惠卿做的。
吕惠卿从容放下报纸,有意无意的“嗯”了一声,淡然道:“石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不可能。最多是门客亲友泄露……”
“只是唐坰与石越向来交恶,他不肯招供,情理上却又颇说不过去。”安惇皱眉道。
“越是如此,越是值得怀疑。”吕升卿高声嚷道,“或许唐坰真不知情,倒是被人一起耍了。”
安惇心中直骂吕升卿是个草包,唐坰并非草包,岂会随便发一些匿名的东西?必是背后之人他惹不起,而又知道朝廷的处罚,重也重得有限,所以才拼命抵赖。想到此处,他又怀疑的望了吕惠卿一眼,见他从容淡雅,一脸超然,但是不知为何,安惇怎么想怎么觉得和吕惠卿有关……但当此之时,他要想青云直上,却是需要和吕惠卿互相利用,纵是怀疑,也不会说出口来。
“此事定然会水落石出的。”吕惠卿眯着眼睛,温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奏折的泄露,让朝中大臣对石越的信任感大幅度的降低,对吕惠卿而言,总是一件好事,至少石越以后在尚书省,就不会得到那么多的支持了。
但吕惠卿没有料到,石越竟然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勇气。仅仅一天之后,石越又联合苏辙,向皇帝提出了新的计划。
※※※
赵顼仔细阅读着手中的奏折,这个新计划的内容做了十分巨大的调整,整个计划几乎完全不涉及民间,其修路的内容,大幅削减为沟通湖广、四川诸路漕运的几条水陆要道,其构想中由广州通往汴京的交通路线,是由西江入漓水到桂州,走灵渠进湘水而入洞庭,再长沙入汉水,溯游而上,由白河进南阳,由唐河进唐州方城,再用陆路联结南阳、方城、叶县、襄城、颖昌府,由颖昌再转水道,进惠民河,直抵汴京。这条路线的优点是,完全无须修筑新路,北面只须对南阳至颖昌的方城路加以改造,在原有官道上,加铺石灰石与黄土,以增加运能;南面则只须开浚灵渠,保证灵渠之畅通无阻。同时修葺由颖昌至信阳军至江夏的官道,以供军队与行人使用,节省交通时间。两条道路一旦开通,汴京至江夏之间即可畅通无阻,而通过长江,又可以联系四川,同时加强了朝廷对湖广、四川的控制,其投资则非常有限——除了进一步开浚灵渠需要厢军与民夫的配合,花费较多之外,颖昌至南阳与颖昌至信阳、江夏两条官道的修葺,皆可由厢军进行,且数百里之路,数月便可成功。朝廷要出的,只是一些工本费罢了。而屯田之计划,石越则暂时搁置了移民之主张,采用的是军屯先行的策略——从信阳开始,一路逶迤而南,直至永州,开辟六十个定居点安置三万名厢军,每个定居点约五百人。定居点之选择,则必须是已经存在的与日后可能要修建的交通干线附近,由朝廷遣工部屯田司官员往地方,善择军屯地点。厢军在军屯地点因地制宜,生产蔗糖、药材甚至陶瓷等物,主要以手工业和加工农业为主……
“陛下。”石越嘴唇微白,略显紧张的望着赵顼。如果这份计划再次受挫,那么无论是对他的改革计划,还是对他的政治声誉,都会有十分严重的打击。
赵顼抬头望了石越一眼,笑道:“卿这个计划之中,伏笔甚多。”
“陛下英明。臣与苏大人商议此策,是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成功,将来朝廷财力宽裕,便可以沿厢军驻扎地点,修葺官道,进一步加强对南方的控制;同时,移民也可以沿官道南下,处于厢军保护之中。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军屯成功,则臣以为,朝廷大部分厢军,以及一少部分禁军,都可以采用军屯的模式,逐步以军养军。如此,朝廷的财政,再也不会困难。”石越说的让赵顼怦然心动。
苏辙窥见赵顼神色,赶忙又补充道:“臣等之军屯,与历代皆有不同。历代军屯,以屯田为主,而臣等所议之军,则以手工业为主,屯田为辅。其要,一则厢军不会占据过多的垦田,此法若能成功,则天下皆可效仿;二则以军养军,因地购粮,可以减少转运之费;三则厢军受朝廷供养日久,或有不乐耕田者,转而为工者,亦可少减其怨;四则工业之利,远胜屯田,朝廷与军卒,皆可从中得利,则上下两洽。”
“那二卿以来,由颖昌至南阳、江夏两条官道,须要出动多少厢军?”赵顼已然心动。
“臣等以为,二万厢军足矣。”石越欠身答道,“路不甚远,半年可就,且不扰民。惟役使厢军,不能不厚给其禀,以免由怨生变。故臣等核算,所费在八十万贯至一百二十万贯之间。至于灵渠,非有数年之功不可成功,此事不可急,其费略多,然永州、桂州一带,物价低廉,故臣等以为,亦不当超过一百万贯,若以三年图之,则每岁最多四十万贯。”石越心中,自是从来没有强制役使百姓的想法。
赵顼思忖一会,又问道:“厢军军屯所费几何?”
石越与苏辙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迟疑了一下。赵顼看在眼中,不由笑道:“但说无妨,便是所费略多,朕亦当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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