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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全集

_152 阿越(现代)
是月半,柴远破哥罗富沙,置来远郡。又遣兵破监蓖,置临海郡。蓝无里国
人俱,称臣于周。
十月,宗汉疾作,薨。遗表请以长子仲琪继邺国公之位。柔嘉乃率部至柔嘉
县,开府设官,训练水师。
初,柔嘉离京,帝以手指地图,划金洲最东之一隅为柔嘉县,以赐柔嘉。至
是,邺人乃称柔嘉县为“东都”,军国之政,皆白东都乃得行,仲琪拱手而已。
是月,朝廷诏至金洲,赦赵惟礼之罪,仍许其为镇海侯,以詹卑周三百里地
为其封地,奉三佛齐之祀。其余之地,悉归邺、周两国。
〔」即满喇伽。今马六甲。
第二十章关河迢递绕黄沙(一之上)
冬天的北国,空旷、辽阔。朔风在原野间呼啸,经霜的树叶,在这寒风中猝然脱落,在干燥的沙碛地面上旋转、飞舞着。
唐康骑在马上,举目四望,目力所及之内,除了他身后绵延逶迤的使团,以及周围护送的契丹军队,整个天地之间,竟似渺无人烟一般。只有几只乌鸦落在远处河边的几棵杨树上,张开翅膀,凄凉的叫着虽然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度过,但对唐康而言,这种黑色的大鸟,始终是不详的象征,这一点上,显示着他骨子里依然是南方人而这更让唐康心里泛起一种苍凉的感觉。
再走二十里,便是广平甸契丹皇帝冬捺钵的行在之所。
唐康始终无理解契丹人的思维。作为一个积极推广汉化,锐意革新的皇帝,耶律浚进一步强化了他的中京大定府作为行政首都的地位,但是,这个皇帝却始终未能彻底革除他祖先的“弊政”,每年都要带着自己的朝廷到处乱转。这样的统治方式,在以往契丹以部族自治为主之时,或许还并无不可;然而,在耶律浚的锐意变革之后,辽国朝廷直接控制、管理的州县人口越来越多,此时还搞什么“四时捺钵”,就显得有点食古不化了。
当然,这只是契丹的内政。耶律浚若治理不好自己的国家,唐康只会幸灾乐祸,绝不会有半点的同情与担心。只是契丹的这种制度,对于各国的使臣来说,同样也是一种折磨。在各国流行互派常驻使臣的今日,耶律浚的四时捺钵,亦意味着各国的驻辽使臣也必须每年跟着他乱跑。而对于唐康这样的特使来说,则意味着他必须在寒风凛冽的季节,鞍马劳顿,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拜会契丹的皇帝。
唐康在心里咒骂着。但想起自己的使命,又感到一种兴奋。
这一年是大辽太平中兴十一年,大宋绍圣六年。时方三十六岁的唐康,以大名府任上考绩优异,累迁至武经阁侍读、枢密院副都承旨,此番奉旨使辽,乃是为了与辽国谈判,修改或终止由如今的兵部尚书章敦在六年前与辽国签订的“互市条约”。
熙宁十八年签订的那份条约,原本应当在去年五年到期后就终止,但宋辽双方谈判没有结果,左丞相司马光顾及两朝交好,又做出妥协,令此议延长了一年。然此事却在宋朝朝野招致极大的不满,更闹出不少风波,迫于压力,两府终于决定,无论如何,都必须修改或终止条约。这才差唐康为特使,出使辽国,向耶律浚表示诚意,并妥为解释。
妥为解释!
唐康不由在心里冷笑着。
到底,这不过是司马光的一厢情愿罢了。自从绍圣三年,太皇太后下旨改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后,七十多岁的左丞相司马光,在唐康等人的心中,便是越来越保守,越来越怯懦怕事了
他先是在绍圣三年,上表请求召回吕公著,但吕公著回京时,已是口齿不清,不到一个月,便老死于府中。然后,他又请求召回文彦博,但文彦博坚拒不允,反而请求致仕,最后以太师、加两镇节度使致仕,隐居于洛阳。
仅以此一事,唐康便觉司马光不及文彦博多矣。
这并非是因为唐康是文家的孙女婿,所以偏袒文彦博。便以与辽国互市条约之事来说,六年前签订此约,或属迫不得已,然至绍圣六年,大宋朝早已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走出了高宗皇帝大行时的困境。
先是绍圣元年,宋夏议和。石越与司马光一道,顶着国内反对者的压力,遣蔡卞出使夏国,在黑水城与李秉常议定盟约,宋朝以允许秉常每年遣使祭祖、愿意西迁的党项贵人、开换互市、重新册封李秉常为西夏国王、同意两国互驻使节一共五项让步,换取秉常向宋称臣并采用宋朝年号。绍圣二年,王安礼与李宪又奉旨与西夏议定边界,双方并口头承诺,秉常不再东向图谋西夏故地,而宋朝则默认秉常兼并西域之行为。
自此,秉常得以全力经营西域,再无东顾之忧。而宋朝在全面收缩之战略下,也乐得换取西北边境之安宁,从此可以着力消化收复的河西之地,进一步巩固在河西的统治。
这一策略效果显著,虽然有情报显示,在绍圣五年,已然兼并高昌、龟兹,并且数度大破黑汗,眼见着就要并有西域全境的西夏,在迁都高昌后,悄悄地恢复了年号。但是,这几年来,宋夏边境,却是的的确确做到了和平相处。而其直接的结果,便是两国互市规模不断扩大,宋朝从河西至横山、河湟,户口滋衍,府库充盈,阡陌相连,羊牛成群。而宋军大量转为屯田军,不仅极大减轻了朝廷的财政负担,连带着让陕西腹地,也得到了自唐朝安史之乱以后难得的休养生息时间。绍圣五年,朝廷更是在横山、河湟、河西诸地,做了一件旷古绝今的大事:朝廷征召了三千僧道,在这些地区大做事,超度死于战争的亡魂这倒并非没有先例,但此后,石越又下令这些僧道深入各蕃部,替各蕃部医治人畜,朝廷并为此拨出三十万贯缗钱,购买草药,赐予诸部落。
石越此举,固然显示了如今宋朝西北各族关系之和好前所未有,亦间接展示了宋朝的财政状况是怎么样的良好。
确,时至今时今日,汴京的物价,仍然未能恢复到七八年以前的水准,但自熙宁十八年发行盐债开始,尽管围绕盐债之事,争议不断,甚至偶有紧张之局面,但得到司马光与王安石的盐债,毕竟得以顺利发行,朝廷得此巨额资金,不仅可以为交钞、钱庄存款提供担保,而且还帮助朝廷度过了财政困难之时期。
在交钞与钱庄稳定之后,尽管很快海外之凌州与金州又发生了战争,但原本预期将惨淡经营的海商与东南作坊,却也因为封建,获得了新的机会。自熙宁十八年开始,每年都有不同数量的宗室之藩,他们在汴京与杭州大量变卖资产,以购买需要的物品,并募集人才与劳动力,大宋朝一百余年来宗室的财富积累,在几年之内,几乎全部投入流通市场,这本身就足以令汴京与杭州的交易活跃繁荣,由此带动的一个个地区、行业的繁荣,效果更不可估量。而到了封国后,为筹措最初的资金,诸侯们更是不惜大量的出卖利益,从最普遍的承包市舶务关税,到开放矿山,更有甚者甚至雇佣武伴当为佣兵,替他们征服夷人,然后诸侯与佣兵们坐地分成,分享赋税
海商们在诸侯国或身居要职,或与诸侯们分庭抗礼,但多数人仍然甘愿当宋朝的臣民,他们也给宋朝朝廷带来了可观的税收。绍圣五年,朝廷在市舶务关税、海外商品禁榷专卖两项收入上,便超过了一千万贯缗钱。而这,还是在宋辇交恶,东西商路几近断绝的情况下取得的。
东南诸路更趋繁荣,不仅两浙、福建诸路远胜旧观,湖广四路的户口、垦田数、粮食产量、税收,更是逐年增长。而益州路历五六年之休养,亦已渐渐恢复元气。在划定蜀币区、禁军大举北撤后,益州物价渐渐平稳,此后五年间,朝廷在益州小心翼翼的回收着纸币,至绍圣五年,益州的情形,看起来反比以往作为铁钱区时更加乐观。虽然朝廷仍未开放蜀币与交钞之兑换,人们出入益州,携带钱钞无用,只能带货物或者黄白之物,但这与以往实施铁钱区时一样,货币的不能通用,反倒促进了益州与外界的贸易。而蜀币作为铁钱所没有的优点是,发行蜀币成本远远低于铁钱,而铁钱易于盗铸,携带不便,蜀币则反而盗印不易,携带方便。五年时间,不仅益州军民早已接受蜀币,在那些商人那里,一贯蜀币甚至能换到一贯二十文的交钞。也就是说,在实际上,蜀币比交钞更值钱。
确,益州的自我恢复能力是惊人的。只须朝廷安分下来,百姓就会扛起锄头,自己养活自己。陈元凤在益州,只花了不到两年时间,剿抚并用,就平息了益州全境的盗贼,并因此升任转运副使。
叛乱的西南夷在几次主动出击骚扰皆被王厚、慕容谦击败后,很快便不敢再挑衅宋朝。眼见着一两年间宋朝都未来征讨,这些叛乱的部落顺理成章的又重新开始了互相之间的仇杀,在陈元凤、王厚、慕容谦、何畏之的暗中挑拨、收买、分化之下,三四年间,这些部族要么重新归附宋朝,要么早已将项上人头,悬在了戎州的城门之上。
绍圣五年,陈元凤甚至上了一份雄心勃勃的奏状,请求朝廷允许他发益州之兵,清算当年西南夷叛乱时的领头部落,乃至要惩戒后来曾经接纳过某几个部族投附的大理国。
在司马光做主的政事堂,这份奏状当然不可能被采纳。为了怕陈元凤惹是生非,司马光干脆将这位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能吏”,以“历练”为名,升任河北路学政使。
绍圣五年的司马光,是如日中天的司马光。无论他做什么事,两府都没有人会反对。
在这一年,朝廷如约赎回了批五年期的盐债,没有一文钱的拖欠。旧党中与司马光渐渐疏远的那群人,虽然也有极少数的人,将此视为自己持续五年抗争的胜利,宣称朝廷只是勉强做了件理所应当的事,但大多数人,要么沉默不语,闭上了嘴巴,要么公开转变态度,赞扬司马光。
仿佛这全是司马君实的劳!唐康在心里面愤愤不平的想道。仿佛这全是司马君实的劳!
其实谁都知道,若非是石越,甚至若非是有王安石在杭州主持东南之盐债、封建诸事,根本便不可能有今日之局面。然而,汴京的旧党们记不起远在杭州的王安石,也将石越的绩视为理所当然,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的关键,全在于当初司马光坚定的了石越。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的荒诞可笑。
所以,这一年,司马光的威望达到了顶点。
但绍圣五年的司马光,亦是暮气沉沉的司马光。
这位七十多岁的司马相公,已经不能每日上朝,只能五日一朝。政事堂的政务,几乎全部是由石越与范纯仁主持。而这位左丞相所做的事情,则是拒绝了陈元凤清算西南夷逆首的奏状,驳回了文焕、薛奕请求西征注辇国的奏状,默认了李秉常在高昌恢复年号,委曲求全的继续执行与契丹这份早应终止的条约!
他的唯一一件大事,是再发行五百万缗新债券,用来筹措资金,修复陕西的灌溉水道。绍圣五年,朝廷国库倒并不缺钱,只不过石越与两府皆认为国库里应当多留一点积蓄,以备不时之需,而直到那时候,在究竟应当继续回收交钞,还是可以适当再发行一些交钞之间,两府依然拿不定主意。这一点上,每个人都是惊弓之鸟,不管食货社提出多少理论,太府寺怎么进谏,甚至连石越都固执的认为,在国库储备的金银铜与发行的交钞最少达到一比三之前,绝对不宜再发行交钞。司马光显然也持这种心理,于是。发行适度的债券,反而更加容易得到两府的。
总而言之,司马光依然抱着他熙宁十八年所定下的策略,不肯做出任何改变。只要没有人来侵犯大宋,他便不希望兴起一丝半点的边事,无论那对宋朝有利还是无益;只要财政不出问题,他便希望将当前的政策继续维持下去,最好不要有任何新的冒险政策出现
但是,司马光甘心如此,可并不代表这个国家甘心如此!
这不是一个安静的时代。
亦不是一个属于七十多岁的老人的时代。
第二十章关河迢递绕黄沙(一之下)
“虏帐冬在沙陀中,
羊织苇称行宫。
从官星散依冢阜,
毡芦窟室欺霜凤,
春梁煮雪安得饱,
击兔射鹿夸强雄,
朝廷经略穷海宇,
岁遗缯絮消顽凶”
突然,唐康身后的车队中,传来歌女的清声,在这沉默而枯燥的旅途中,悦耳的歌喉,有时候的确是能鼓舞起人们的士气来。
但这歌声,却叫唐康微微皱起了眉来。
这歌的歌词,乃是由苏辙昔年出使契丹后,所写的《虏帐》一诗,他使团中的十名官妓,乃是宋朝送给辽主的礼物,此时远来这塞北之地,感伤触怀,亦属人之常情。然出使契丹,最忌讳的,便是以华夏骄人,这常易引起两国的纠纷,苏辙此诗,又是说“虏帐”,又是说“顽凶”,对契丹可不太尊重。
他瞥了一眼陪伴的契丹官员与将士,他们也都在侧耳倾听着,但脸上却并无不悦之意。唐康不由得一愣,这时才想起来,那歌女乃是用吴语作歌,身边的这些契丹官员,纵然听得懂汉话,充其量也就是能听懂汴京官话而已,想要听懂吴语,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唐康自失的一笑,放下心来,心思又转到歌词上来,“朝廷经略穷海宇,岁遗缯絮消顽凶”,这样的日子,将一去不复反了。
便在此时,只听到“呜呜呜”,连续的号角之声从前方传来,唐康便见护送使团的一个契丹武官从腰间摘起号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使团停了下来。顷刻之间,方才还是渺无人烟的旷野中,不知从哪里突然插出来一队骑兵,向着使团疾驰而来。
契丹接伴官策马到唐康身边,抱拳笑道:“唐大人,前面便是耶律冲哥将军的防区了。”
“耶律冲哥?”唐康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竟露出几分期盼之意》但这须怪不得唐康,耶律冲哥,的确,他已经久仰了,自绍圣以来,这位全天下声名最盛的将军!
“唐大人,童大人,一路辛苦。”
唐康见着那队骑兵在离自己一行五六十步时翻身下马。一个二十来岁,身着白色胡服,体格矫健,头领摸样的北朝男子大步走过来,抱拳朝自己与副使童贯打着招呼。他一面和童贯抱拳回礼,心里正暗思着枢密院的档案中,曾记载哪个契丹官员是这般摸样,却听那契丹接伴官已趋步上前,行礼道:“状元公”
唐康听见这三字,心头“啊”的一下,恍然道:“原来是他!”
果然,边听那接伴官已笑着介绍道:“唐大人、童大人,这位便是本朝去年的武状元,乃省女直部节度使完颜劾里钵大人之次子完颜阿骨打将军。”
唐康心里暗暗点头,又笑着回了一礼:“原来是状元公。”转身对童贯笑道:“前几日,还和供奉说及生女直男子勇敢善战,冠于北朝诸部,不想今日便见着其中之佼佼者。”
一面又留神打量着完颜阿骨打便见这阿骨打虽然头上戴着狼皮帽,却依旧可见他颅后留着几绺头发,与契丹绝不相同。唐康早知辽国各族,大多有髡发之俗,但各族在髡发上仍有区别。如女直便是颅后留发,而契丹则是剃光颅顶,留下四周或主要是颅的两侧的头发。
他又看阿骨打身后骑兵,见其髡发都同于阿骨打,心里已知这定然全是生女直部族兵,不由得越发留意起来。
几年前,辽国驻宋正使韩托古烈归国,升任北面都林牙此职在北朝,是相当于宋朝的学士院长1的要职。在韩托古烈的建议下,辽国进一步改革科举制度韩托古烈参考宋朝制度,将科举制与契丹的世选制完美的结合起,把进士科分成文、武、杂三门,文进士考儒家经典、诗赋策论;武进士考兵武艺;杂进士考天文地理医学算术之类。又把契丹、汉人及渤海人、奚人及诸部族分开,做三场分别考(蟹蟹)试,以求将各部族的菁英全部通(蟹蟹)过科举加以笼络利用。过去契丹的世选制,是从贵族子弟中择贤授官,但更类似于汉代的察举,至耶律洪基之时,已经难以为继,而且世选制选拔人才,也限于契丹等核心部族,但韩托古烈的这一改革,却是不仅将世选制科举化,而且还是辽国次向境内所有部族开放政权,分享权力。这次改革对于缓和契丹与国内各部族之间的矛盾,的确效果显著。生女直对契丹素来有着极大的仇恨,许多部族表面上接受辽国的官职,但却颇以此为耻,其中不少部落甚至与宋朝职方馆还暗中有联系,但在此政策下,各部族仍然免不了要让本族子弟去参加科举,因为这事关生女直内各部族之间的相互竞争,考(蟹蟹)中科举者,不仅能给本族带来荣誉,而且也的确能带来许多实在的利益似完颜阿骨打这般考(蟹蟹)中武状元甚或只是各科前三名,其直接的利益便是可以让完颜部免除三年的赋税。
也因此,完颜阿骨打这位状元公,引起了唐康极大的兴趣。
韩托古烈的这次改革,也许是关乎契丹国运的一次改革。也许,各族菁英进入辽国政权,会削弱各族对契丹的反对力量,甚至进而最终缓和辽国国内部族之间激烈的矛盾;但是,这种政策也并非全然没有风险,因为契丹在辽国始终是一个人口不居多数的部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若各族之间的矛盾始终无真正缓和,甚或在某一天更加激化,那这些各族的菁英回到自己的部落后,就再也不是当初没见过世面的蛮夷可比,他们将会给契丹带来前所未有的麻烦。
更何况,开放政权也会让一些契丹人的既得利益受损,即使是辽国汉人他们虽然欢迎辽国通(蟹蟹)过科举选拔更多的官员,但他们对于其他诸科进士同样的心存歧视,对于韩托古烈的改革,如果职方馆的情报没错的话,他们同样也颇多微辞这些势力,有一天会不会反扑?他们会不会在有一天将这笔账算到完颜阿骨打们身上从而引发更大的冲突?
所有这些都是唐康心里的疑问,或者说期待。
尽管石越认为这对宋朝也是一件好事,石越相信不仅仅是契丹,宋朝也更愿意与更开化的蛮夷打交道。但是唐康却不在乎这些,不管他们开化还是野蛮,他只关心那些能给契丹人惹麻烦的蛮夷。虽然石越对唐康的确有着极大的影响,但这点上,唐康与石越完全不同,对于蛮夷的那种优越感,是刻入他骨子里,与他的思维方式完全无分割的。
他仔细观察着完颜阿骨打和他的部下,以及他们对同行契丹人的态度,或者同行契丹人对这些生女直的态度。寻找他们之间存在着相互间的歧视、敌意,以及可以加以利用的机会。
他留意到护送他们的契丹军队与完颜阿骨打的那只骑兵,完全没有交集,仿佛互相视对方为路人一般。他们之间没有交谈,仿佛是两支完全陌生的军队,但是,唐康却也感觉不到那种紧张、敌视的气氛。
与部族的漠然相比,那接伴官对完颜阿骨打却有一种奇怪的热情,唐康理解其中的原因契丹人其实与宋人没什么两样,对于所谓的“状元”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景仰。但这种感情却让并非进士高第出身的唐康十分的不屑,这让他很容易想起自己在宋朝所受到的歧视无论他如何能干,甚至无视他有什么样的背景,不是进士高第出身的官员,仿佛注定就是要低人一等一般,哪怕“武经阁侍读”这个带职,保护了他在升迁的时候不会受到这种歧视。
而让唐康略感意外的,确实阿骨打的不卑不亢。
职方馆自从创立之日起,便一直很注意收集辽国重要人物的情报。而种建中接管职方馆后,对辽国更加用心,他非常有远见的收集起阻卜、女直、室韦等臣属于辽国的部落的情报,但是,职方馆收集的情报毕竟有限。阿骨打之父虽然是辽国的生女直节度使,但那和宋朝的“归德将军”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种名义而已。完颜部算不上一个很重要的部落,若非阿骨打拿了武状元,又被耶律冲哥挑中,做了这位名将帐下的一名行军参谋,唐康绝不会知道世间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在唐康的心里,契丹已是“蛮夷”,而女直哪怕在契丹眼里也是“蛮夷”,至于生女直,那便在女直眼里,只怕也属于“蛮夷”之列了完颜阿骨打虽然是生女直部节度使的次子,但这种身份,在唐康眼里,便等同于南海雍国某个不知名的酋长家的次子。更何况,他毕竟只是次子,又不是长子。
即便他是武状元!但多半时候,人们也只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一种稀奇。韩托古烈的改革,将契丹人参加的科举称为“国科”,汉人与渤海人称为“汉科”,而奚人与诸部族参加的考(蟹蟹)试称为“诸部科”而则俗称为“北科”、“南科”、“夷科”。说到底,阿骨打不过是一个诸部科或者是夷科武状元而已。
更何况他才二十多岁。唐康已经记不清档案上怎么说,二十三岁还是二十四岁?
唐康完全无想象,他身上的气度是怎么来的?
那种感觉是,你感觉不到他傲慢的痕迹,他却能仍你觉得,所有对他的称赞都是理所当然,甚至,他还会让你觉得,如果你想对他有所批评的话,他是肯定不会把它当回事的,尽管唐康还能够从他的眼里看到谨慎与谦卑。
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仿佛一个偏远乡下来的青年,到了汴京后,他会本能的拥有一种防卫性的谦卑,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别人,谨慎的应对着所遇着的一切这并不算稀奇,唐康见过无数这样的青年人。但真正稀奇的是,在这样的同时,他还能让你感觉,他可以和所有的人分庭抗礼,并且是理所当然是所有的人!
这个生女直部节度使的次子,身上有一种让唐康惊讶的气质。
“若是在大宋,我定会将此人引荐给大哥。他会成为”唐康心里掠过一个个的名字,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名,韩琦?富弼?他在心里摇着头,一个个的否定。很快他就决定放弃,无论如何,这还只是一块璞玉,即使辽国得到了他,即使有一天他被磨练出来,他要成为大宋的威胁,也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他让自己的心思离开这个生女直男子,完颜阿骨打一行来了后,使团热闹了一些副使童贯与接伴官、完颜阿骨打高声谈论着伊丽河之战。
“原来果真曾经翻越天山天险,以前我还以为是市井谣传呢,啧啧,天山我没见过天山,不过我曾经见过贺兰山,听说天山比贺兰山还要高些”童贯赞叹着,望着阿骨打,“完颜将军,想来这一路定然惊险?”
“童大人有所不知,在下那时还不是耶律大人的部属。”
“唔,那还真可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耶律将军究竟是用了啥子,将那五门火炮驼过天山的”
童贯这漫不经心的一问,令得唐康心中一动,立时竖起了耳朵,便听阿骨打淡淡笑道:“耶律大人用兵如神,可俺跟随未久,这些个内情,实实也是不知。”
“耶律将军的确当得起‘用兵如神’四字。”那接伴官却似是不太满意他的保留,已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话来,夸耀到:“一万铁骑西征,大破北廷,飞越天山,当日伊丽河畔已集结了十余万以逸待劳的黑汗大军,耶律将军的部下加上西夏人,全部也不超过五万。状元公能在这等名将麾下效力,前途亦不可限量,他日必能随耶律将军为大辽立下更大的勋”
“果真有十万黑汗大军?”童贯的惊讶中,带着大煞风景的怀疑。
接伴官瞥了童贯一眼,傲声道:“区区十万之敌,有算得了什么?非是下关吹嘘,这火炮虽是南朝最早造出,但却是耶律将军个将它运用到大会战中,若论善用火炮之利,耶律将军认第二,只怕没人敢认。”
童贯与唐康飞快地交换了下眼色接伴官所说,的确是轻易驳斥不了,这五六年间耶律冲哥确是称得上威名远播。
先是率八千马军,以贡物不恭为名,孤军深入极北苦寒之地,大破斡朗改、辖戛斯,从此将“小海”2纳入辽国的疆域之中,拓地数万里,招纳族帐上万户,自此,在辽国的官制上,再无有名无实的斡朗改国王府、辖戛斯国王府,而是多了两个名副其实的斡朗改大王府、辖戛斯大王府。
尔后,辽夏结盟,秉常请师于契丹,约定契丹出兵协助其征讨回鹘与黑汗,所破城池,土地归西夏,金帛子女,尽归契丹。耶律冲哥又奉命率一万铁骑西援秉常,破北廷、跨越天山与夏军夹击高昌,更于伊丽河畔,与夏军一道,打败前来干涉的十余万黑汗军队。李秉常自从与宋朝修好后,无复东顾之忧,自此又得契丹之助,更是无所忌惮,先后攻破高昌、龟兹后,便将战火烧向黑汗国境内。秉常亲率夏军南下,兼并于阗故地,兵锋直指黑汗大可汗驻牙之喀什噶尔城;耶律冲哥则与禹藏花麻一道,纵马于天山之北,其铁蹄所至,连黑汗国最初建牙之巴拉沙衮城,亦不得幸免。
仅数年之间,耶律冲哥之名,威震西域。他横行西域,百战百捷,以用兵沉稳、不贪利、明进退而出名。他麾下将士,善能吃苦耐劳、忍饥挨饿,便在契丹人中,亦属难能。耶律冲哥更有一样长处,便在宋朝,亦颇得称许他乃是契丹军中,最重视工匠、器械之将领。
前往西域时,耶律冲哥便不辞劳苦,驼了五门火炮去,伊丽河之战,耶律冲哥居高架炮,用火炮出其不意,猛轰黑汗军阵黑汗军阵形大乱,秉常趁势出击,遂大破黑汗军。辽夏联军得以以少胜多,这五门火炮不可没。
此役在宋、辽、夏三国,皆极为震动。
契丹铁骑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然而若碰上了汉人列出重兵方阵或据坚而守,则只能无可奈何,若要强攻,必然两败俱伤。故辽军才有“成列不战”的传统。然而,自耶律冲哥次将火炮用于野战起,大宋枢密院便以惊觉,他们过往的优势,从此不复存在。此役令枢密院真正惊觉火炮在野战中的作用,枢密院原本也对契丹拥有火炮做了一定防范,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过,一个善用火炮的契丹将军,将在野战中对他们的重兵方阵构成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威胁。
契丹的火炮的确逊于大宋的火炮,但若得善加利用,用之破坏敌军之阵形,轰开敌人的城门,却也绰绰有余。大宋至此才真正意识到,大宋发明的火炮,从中获利最多的,却未必是大宋。
除此之外,耶律冲哥还仿效宋军的神卫营,据说在他的军中,隐藏着各种各样工匠、没有俘获,他总会从工匠中挑出身强力壮者,充入军中,平时作战,与普通之战士无异,然若到急时,他军中总是不缺乏各种各样的工匠。与契丹的其他将军不同,他从来不会抱怨过多的辎重拖累了他的行军速度,即便有时候派不上用处,甚至于迫于无奈丢弃在半路,但一有机会,耶律冲哥便会不厌其烦的将丢弃的辎重补充起来。
所有的这些,都表明,耶律冲哥更像是大宋的将领。
或者说,一个兼具宋辽两国之长的将领。()
这也是唐康、童贯对他如此感兴趣的原因。职方馆费了许多的财力,收集了不计其数的关于伊丽河之战的情报,单单是唐康在枢密院参予过的沙盘推演,便有四五次之多。
宋军中的马匹数量的确远多于旧,但是因为训练骑兵成本高昂,而宋朝在财政压力下,奉行的是维持一定数量的精锐骑兵政策,步兵仍然是宋军的主力。而方阵是宋朝步兵对抗契丹骑兵的主要手段,但是,有什么样的方阵能够在火炮的轰炸之下,还能够保持阵形?
这是耶律冲哥给所有宋朝将领出的一道难题。
而大宋的将军究竟有没有找到答(蟹蟹)案,唐康与童贯都不知道。
不过,虽然唐康并不介意夸赞一下耶律冲哥,如今的大宋,已经有这种雍容与自信去夸赞对手,无论他给大宋制造了什么样的麻烦,但他却也并不打算让那接伴官太得意了,他并没有出言反驳接伴官的话,童贯也知情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这也是唐康最喜欢他的地方,童贯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两人只是突然高深莫测的微笑起来。仿佛那接伴官是说了什么夜郎自大的笑话一般,而二人只是顾及他的面子,不屑于反驳。
那接伴官被笑到心里发虚,但又不愿轻率相问,只得也闭上嘴巴。完颜阿骨打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趣,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唐康与童贯一眼,但是终于也没有多问。
因为行礼辎重甚多,在完颜阿骨打部的护卫下,使团又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广平甸。到了这广平甸,唐康便即恍然大悟,方知这所谓的“冬捺钵”,其实不过是契丹皇帝带着群臣一起避寒。这广平甸位于辽国之永州,乃是一片东西二十多里,南北十多里,地势平坦之沙地平原,此地原本都是沙漠荒原,却因为有两河在此流过交汇,反使广平甸成一得天独厚之地,因为其四周都是沙漠,到了冬天,此地便是个极温暖舒适的所在。加上又离契丹人心中之圣山木叶山不远,契丹人坚信木叶山与其始祖及部落发源皆有极重要的关系。每岁十月,辽主与辽国皇后皆要率群臣祭山“冬捺钵”选中广平甸,不仅隐有得木叶山保佑之意,只怕同时亦是为了方便。
契丹建国之时间,较宋朝犹长,这广平甸既是辽主每年必来之所,虽说契丹君臣不曾在此刻意营造宫室殿宇,然毕竟也自有其规模气象了。自进广平甸,唐康便见帐幕相连,几乎遮天蔽地一般。所有的帐幕全是坐西向东。契丹人又在此地多植树木,遂使榆柳成林,使人浑然忘记自己原来身处沙漠之中。
那完颜阿骨打部护送着使团到了广平甸,便告了辞回去交差。接伴官则引着使团进了一处帐篷唐康诸人也不以为意,这一路以来,他们所住的驿馆,几乎全部都是毡帐馆驿馆的官吏们显然早已得到宋朝使团前来的消息,准备得亦颇为妥当,几十名兵吏使婢帮着宋朝使团的随从搬卸行礼,几名通译跑前跑后,帮着翻译交流。驿馆特意拨出来五座帐篷给宋朝使团,唐康与童贯各占一座,其他随从兵吏占两座,歌妓占一座。接伴官待到他们安顿下来之后,也告了个罪,吩咐几个小吏在那里听候差遣,也辞了出去交差。
前前后后又忙碌了一阵,伴当伺候着唐康洗了脸,换过干净衣服,又有辽国北枢密院、敌烈麻都司3的官员前来问候,唐康心里挂念着正事,免不得要询问递交国书及觐见辽主之事,但那两个官员职位低微,只是一个劲请他们好好歇息,明天再行接风之宴。唐康又问他们能否拜见北枢密使卫王萧佑丹或者敌烈麻都赵思茅,二人亦是吱吱唔唔;又问能否去会见大宋朝驻辽正使朴彦成,二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唐康顿时疑心起契丹有心轻视,他使前虽然花了很大夫,翻阅密院档案,记熟外交礼仪,但这些小事,却是档案里所不会记载,礼仪里没有规定的。他心里虽然恼怒,却到底也不敢孟浪,只得耐着性子,计议着权忍一日,待到明日见了重要官员,在做计较。
打发了那两个契丹官员,唐康眼见天色还不算太晚,正是夕阳将落未落之际,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契丹,虽然知道身处广平甸内,契丹人必不会允许他随意离开驿馆,但他却也不想躲在帐篷之内,吩咐过伴当,便信步出了帐篷,在驿馆内闲步。一路所遇,馆内的契丹人见着他,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或欠身行礼,或是对他视若无睹,仍旧大声说笑,只是他们都是用契丹话交谈,说的是什么,唐康却是一句话也听不懂。他细心观察他所遇契丹人的神情、衣饰,却也察觉不到什么忧容,馆内人众,自小吏到厮役,所穿衣鞋,也看不出破旧之处。他又回想一路前来之所见所闻,虽然这广平甸驿馆之内,或的确可能是辽人刻意粉饰,但自南京至中京,至中京至广平甸,沿途所过驿馆,所遇百姓行人,他的确也是没见过一人面有饥色。到了这时候,唐康终于不得不承认,契丹如今的确也是处于“治世”之中。
“契丹不可促图!”唐康心里,突然冒出他的顶头上司、枢密使韩维这两年常说的一句话来。在汴京时,唐康和他的同僚们,私下里都对老眼昏花的韩维颇有微词,他们觉得韩维越老越怯懦,全无当年智勇。但是唐康心里面突然有一点动摇。
没有亲身到过辽国的时候,无论从纸面上看到多少档案、情报,又从别人那里听到多少传闻,唐康心里面对辽国能处于“治世”,也始终是怀疑的。这种心态在大宋非常普遍,即便是承认契丹处于治世,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人,在心里面,也是不曾将夷狄之治世当一回事的,夷狄毕竟只是夷狄而已,他们的治世。又怎能与中夏相比?绝大部分的宋朝士大夫,终其一生,都从未到过辽国,因为他们对辽国的了解,于掺杂着真实与夸张的传闻,还有一些书面的记载。但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其实亦不是那么靠得住的。任何亲身到过辽国的人,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从南京到中京所见到的富庶,从从中京到广平甸所见到的广阔,的确能让唐康真正体会到,契丹是一个可以与大宋相提并论的大国。
在宋朝的官员中,唐康已然是属于对契丹有相当认识的那群人,是枢密院内所谓的“知北事者”,但即便如此,当此前间接的认识与此时直接的观察一一相互印证之后,鲜活起来的辽国,仍然让唐康感觉到惊讶
唐康原本准备用一种最强烈的态度,终止条约,并趁机狠狠的羞辱契丹人一次,替大宋出一口闷气。如若契丹人恼羞成怒,那正中唐康下怀,若契丹胆敢兴兵,大宋正好趁机一举恢复幽蓟故地!
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轻狂不可一世的少年,这一路的旅途,让唐康不知不觉的收敛起心中的那种只求快意的冲动。他永远都不会接受那种条约,他也绝不会委曲求全的“妥为解释”,大宋理当理直气壮的终止条约,如此才能让契丹人明白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新的规则。但是,他也愿意在这个过程中,给予契丹人合理的尊重。
他不惧怕因为谈判失败而挑起战争,也不会刻意去回避战争,但是,他也不会再去寻求战争。
那样可有点愚蠢。
1即翰林学士承旨之别称
2即苏武牧羊之所谓“北海”,今贝加尔湖。
3敌烈麻都司,其长吏称敌烈麻都,据《辽史百官志一》,其执掌是“总知朝廷礼仪,总礼仪事”,亦即此司略相当于宋之礼部。
第二十章关河迢递绕黄沙(二)
然而,契丹人却并没有体谅唐康的心情。次日,敌烈麻都赵思茅在前来接受了唐康所递交的国书与礼物,并且设宴宴请了唐康与童贯之后,从此便如人间蒸发,消失不见。此后日复一日,唐康与童贯几乎是被软禁在了驿馆里,二人被限制离开驿馆的范围,每日里虽然总有几个官员前来作陪,大宴小宴不断,但是契丹人却既不肯与唐康开始谈判,也避而不谈何时可以让他觐见辽主与北枢密使萧佑丹。甚至连朴彦成那边,也杳无音信。
唐康与童贯几次商议,都觉得甚为蹊跷,二人又是甚至疑心契丹已经南下。但无论唐康据理力争,还是赤(蟹蟹)裸(蟹蟹)裸的威胁,甚至是私底下行贿他用尽所有的手段,终究是得不到半点线索。而辽人始终是以礼相待,只劝他稍安勿躁。
这里始终是契丹人的地方。唐康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暗自懊恼,使团内原有一个通译,但过了辽国南京后,便染上疾病,因为汉语本是当时各国外交场所之通用语言,辽国、西夏、大理、高丽、交趾诸国,无不采取汉字,社会上层更是普遍会说汉话,所以当时唐康也不以为意,将他留在了中京使馆养病。他设想过使辽会遇到的种种困难,却不曾想到会遇到这种窘境。甚而,原本驿馆之内的兵吏厮役,是最易收买、最易露出蛛丝马迹的,但不想他这驿馆内的契丹兵吏厮役,竟没有一个人会说汉话,更不用说识汉字了,整个驿馆内的辽人,只有四个通译懂汉话。
这一切都表明,契丹人是刻意为之。以辽国境内懂汉话的人口之众,似乎这种广平甸内的驿馆,已略相当于大宋的都亭驿的地位了,在这里听差的兵吏,别说汉话,只怕天下四方各国之语言,都有人懂得。所以要么是这些人装聋作哑,要么便是有人故意挑了一批不懂汉话的人来“招待”他们。
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唐康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若说契丹已决意翻脸,甚至已经兴兵南下,可他们虽被软禁,但除了与外界隔离之外,辽人到底还是以礼相待休说若两国开战,辽国不将他们放逐到小海,也应当将他们移入上京,断无还让他们留在广平甸之理,更何况他们虽然被软禁,却也没听到外面有大军行动的动静,真是大军开动,广平甸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辽人既无必要瞒他们,也没有瞒得住他们的可能,除非是他们到此之前,辽人早已南下了,若真是那样,那不仅职方馆可说是无能之极,便是大宋河东、河北的文武官员,却全部成为了草包。因此虽然偶尔难免疑神疑鬼,但虽被软禁,唐康到底还没有失了冷静,仔细分析之下,便觉得这极不可能。
而若说契丹有意想以此来挫折他们的锐气,作为一种谈判手段,可谈判既未开始,又何来此说?何况辽人也不曾断水断粮,加以威逼契丹虽说常自居中国,僭称正朔,但毕竟脱不了夷狄的野蛮习气,谈判时断水断粮借此威逼使者屈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自他们老祖宗匈奴1那会,便已屡见不鲜,如今故技重施,也不稀奇。因此,这也不合情理。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契丹内部有大变。然而这更加匪夷所思,唐康只想想都觉得荒唐,他虽然日夜盼着契丹倒霉,但无论他来辽国前所听到的传闻,所读到的档案,还是他来辽国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怕他极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辽国正是太平之世,称得上在朝君明臣贤,在野百姓安居乐业。契丹北枢密使卫王萧佑丹,更是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自辽主耶律浚登基以来,十五年,政通人和,令得契丹中兴,连大宋都有许多士大夫将之比为诸葛武侯第二。虽说近几年来,辽国的元老勋贵,如耶律寅吉、萧素、萧岩寿、萧惟信、萧夺剌、萧迂鲁等人,相继去世,但辽国朝中依然还有萧禧、萧阿鲁带、萧忽古、撒拨这样的老臣,至于正当壮年的名臣名将,如韩托古烈、赵思茅、室得臣、韩何葛、马九哥、耶律信、耶律冲哥、韩宝等等,可说不计其数。便是那些后起之秀,也不容小觑,如南院大王萧岚,虽是外戚出身,乃辽国太子的亲舅舅,皇后的亲弟弟,但是职方馆的情报也说他在辽国“深孚众望”,屡次率军平叛,皆得克捷,“颇有名将之风”更何况,还有一个威望极高的萧佑丹在!要说是契丹内部有变,唐康倒更相信契丹已经南下了。
唐康与童贯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却始终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度日如年的软禁之中,唐康与童贯莫名其妙的度过了十天。
宋绍圣六年,辽太平中兴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早晨。
唐康与平时一样,起来洗漱之后,便开始找了个空旷地舞剑。练过剑后,童贯也和往常一样,带了弓箭前来,树好靶子,开始练箭。唐康一面在心里想着今天要如何折腾契丹的接伴官,一面指导童贯练习弓箭。
童贯虽然只是他的副使,但如今身份却大不相同内西头供奉官、内东门司勾当官,在内侍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更何况他是立过大的内侍,皇太后与小皇帝跟前的小红人,便是高太后,也对他另眼相待。唐康也素知道童贯与石越有些来往,但自从李向安被高太后赶到瑞宋岛后,宫中主事的宦官,便成了陈衍和李舜举陈衍是高太后身边的老人,自不必说;李舜举算是先皇帝高宗时那些得宠的宦官中硕果仅存者,其余的大貂珰,死的死了,活着的,都是如李宪、李向安一样,远远在外头,看起来只要高太后不死,他们便没什么机会再回汴京,李向安还算好的,李宪在先皇帝在位时,破得罪了一些旧党君子,若非石越念及当年伐夏之时,李宪在他麾下安分守己,也立下些劳,他早已不知道被旧党的君子们怎么个作贱。但李舜举却与李向安、李宪这些人不同,他是个颇得旧党好感的宦官,此人虽是个宦官,骨子里却是与旧党的君子们一个做派,根子上称得上是个“士大夫”,但偏偏他还懂得分际,又不肯真把自己放到和君子们一个位置上,外面上还守着宦官的本分像这种人,旧党的君子们要不喜欢他才奇怪。然宫里自从有了这两人主事,以往所谓的“中外交通之弊”,的确是骤然收敛了。陈衍的家挨着范纯仁府,平时这位“大貂珰”回到府上,竟连话都不敢高声说,每日里就会吓唬那些小黄门,说若犯了事被相公们拿住,便被取剑斩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休说汉唐以来,便是有宋以来,内侍们见着外朝的士大夫们,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诚惶诚恐过。
想先朝之时,新党旧党,无论说得多好听,实际无不与内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石越交结宦官,便是他平夏之后蛰伏的那段时间,暗地里也不曾间断过。但自垂帘之后,一来石府与清河郡主的关系非同小可,而来有了陈衍和李舜举这两位的主事,也的确有所忌惮,怕落人口实,连石越也不得不收敛起来。因此这几年来,石府与童贯也渐渐疏远,少了往来。
只不料童贯却是个胆大的,此番一同出使,他便对唐康十分亲热,凡事又让着唐康三分,只是安于副使之位,早已得唐康好感。他又机伶晓事,唐康本是自视甚高之人,对宦官原是不太待见的,更不愿落个“交通宦官”的话柄,但自出使来,朝夕相处这么一阵日子,二人关系,却是想不熟络起来都难。童贯因找了机会,与唐康提及,大宋祖宗家,内侍若不立军,难以升迁,他知道唐康的武艺,多得名家指点,因求他趁便教习箭汴京的士大夫,大抵都知道唐康的箭术得自阳信侯田烈武亲传,在文官当中,也是小有名气的神射手。唐康推脱几次,情面难却,到底答应下来,只想内侍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练习之苦,装模作样几日也就罢了。却不料这童贯与寻常内侍不同,他力气较常人就要大一些,得了唐康指点,又肯每日苦练,十数日间,箭术便突飞猛进,连唐康也不免刮目相看。
这番二人遭契丹软禁,困于异国他乡,倒是成全了童贯,他每日闲得无事,早中晚要练三次箭,每次都要射二百枝箭,并至少射中一百枝,方才罢休。
这日早上,唐康照旧挑了两百支箭给童贯,又纠正了一番他捏箭的姿势,便在一旁袖手观看童贯练箭,看了一会儿,见他射了三四十枝箭,五十步的箭靶已可十中六七,再看他虽然黑脸微红,额头泛汗,但呼吸均匀,虽然并没有气力不继,因止住童贯,笑道:“供奉且稍歇息一会,今日咱们试试六十步如何?”童贯接过旁边一个小黄门递过的汗巾,抹了一把汗,正要答应,忽听到后面有人笑道:“唐大人、童大人,好雅兴!”
二人转过身去,却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四五十来岁,身材微胖,颌下留着三缕黑须的契丹官员,唐康见那驿丞站在旁边,毕恭毕敬,已知又是一个新的接伴官,又见他既未髡发,穿的又是汉服,便知定是个汉人。契丹官分南北,但契丹人也做南面官,汉人也做北面官,这个倒未必一定按族类而论,因此虽然唐康的接伴官理当由北面官担任,却未必见得一定要是契丹人。唐康倒也不以为异,只是他目前处境,对契丹官员,也难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大人却是误会了,我二人素不懂什么雅兴,练习射弓,怕的是有一日要去小海射雁,故此”因知道对方是汉人,唐康的语气中就更多了几分讽刺之意。
“唐、唐大人”那驿丞听到唐康这么说,似是被唬了一跳,慌忙打断唐康,但那契丹官员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驿丞不要(??)插(??)嘴,又望着唐康笑道:“都承2虽有做苏武之志,不过我大辽却不是匈奴”
唐康不待他说完,冷言讥道:“难不成你们还要自称礼仪之邦不成?”
不料那官员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个敝朝自是居之不疑。最起码,比南朝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来得光明正大些。”
唐康见来人情形,与平素的接伴官皆不相同,早已暗暗留心,此时又听到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怔,与童贯互相使了个眼色提醒,口里却不示弱,冷笑道:“嘿嘿,原来这便是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受教了!受教了!”
那人却不生气,只朝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一个随从便即捧着一幅卷抽上前几步,那人嘿嘿干笑了几声,道:“都承且莫生气,先看看这卷轴,此人都承想必是识得的?”
罢,挥手令随从将卷轴递给唐康,唐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了一声,接过卷抽来,缓缓打开,心里立时“啊”了一声。童贯也早已弃了弓箭,这时凑过来看得一眼他却是不认得,但从唐康的眼神中,已感觉到不对,因此亦不作声,只听由唐康应付。
唐康神色却依旧从容如常,只在心里计议,他脑子飞快计算一回,便知这事断难抵赖得过,况且又想起此事说起来与契丹人也没什么关系,倒不如光棍些。因冷笑道:“这人我自是识得,又有何稀奇?”
那人听唐康这么说,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不稀奇。这位文郎降夏之前,说起来毕竟也曾是南朝的武状元”
童贯在旁,心里也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画中之人,竟然是如今在南海任凌州知州的文焕。便听那人又说道:“听说此后他又归了南朝,奇怪的是,南朝竟也不曾降罪处罚,也不曾大加宣扬,倒似此人就销声匿迹了一般此事实是让敝朝文武纳闷了好几年”
“是么?想不到北朝上下倒爱多管闲事。劳烦操心了!”
“都承见谅则个,这等闲事,实是非管不可。”那人反唇相讥,又道:“到了前两年,方才有人听说,突然冒出来一个文焕,做了大宋南海凌州知州。又听说给事中本来准备封驳,可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反私下与人说,文郎是奇男子。这可更叫人纳闷了。我们费尽心思,才得了文郎的画像,又机缘巧合,才终于猜到其中原委只是不知都承知不知道为何一个败军辱国、做过降将的人,会被南朝的给事中赞为‘奇男子’?”
“我大宋简任官员,是迁是罢,是赏是罚,倒不想还要劳累贵国费心了。”
“不敢。南朝的家务事,原本亦容不得外人置喙,只不过,若是这文大人原来竟是大宋枢密院职方馆的细作,甚至还曾经做到河北房知事,这种大事,敝朝却不得不多费点心!”那人嘿嘿笑道:“都承久在西府,想来对职方馆河北房的职掌不会太陌生吧?”
绕是童贯也算见过大场面的,听到这话,亦不由得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唐康。
唐康这时已知否认无用,况且大宋朝用间于西夏,其实也轮不到契丹来指手画脚,要损害的,也是宋夏的邦交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今宋夏之形势,却不是大宋要顾忌西夏,李秉常正在全力图谋兼并黑汗,他便知道了,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无识人之明,纵是恼羞成怒,也只好唾面自干,难不成还敢与大宋翻脸不成?其实当初两府决定让文焕去做凌州知州时,便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因此他也不屑否认,干脆默认,讥道:“其时西夏叛逆,不奉正朔,妄自尊大,竟敢犯我边界,正是两国交恶之时,无所不用其极,用间之道,不过兵家之常,孙武子《十三篇》,早有明训。纵然足下所说确有其事,此又何足为奇?听足下言中之意,莫非北朝的通事局是专门翻译九经的所在不成?”
“都承说的极是。”唐康再也不想,那人竟是很诚恳的点了点头,“两国交恶之时,互相用间,原是无可非议。若似党项人那般,只好怪自己瞎了眼,须怨不得旁人。但在下却有一事相问,自统和3之后至今,大辽与南朝,可称得上交恶?两国是否以兄弟相称?”
“这又何须多问?”唐康一时没弄明白他的用意。
那人嘿嘿冷笑数声,忽厉声道:“若是名义上则以兄弟之邦相称,实则趁人之危,挑拨父子,离间骨肉,乃至谋弑君上,这等恶行,是否便能用‘兵家之常’四个字承担?”
这边厢,童贯听得一头雾水,唐康确实霍然一惊司马梦求之事,大宋虽执宰亲王,也少有人知,但唐康因为身份特殊,却是略略知道一些,不过他却是万万料不到,在十六年后,此事几乎连他也淡忘了之时,又被旧事重提,而且还是一个契丹官员,当着他的面来质问!
但唐康自十几岁起,心机城府,便是连潘照临也赞不绝口,他在石府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潘照临半个入室弟子,兼之半生之中,皆身处宋朝最高层的权力争斗当中,心思敏捷,更异常人。此时如此突兀地听这契丹官员提起这件大事,心中虽然又惊又疑,但整个人却反而似本能一般,突然便冷静下来。
虽然实情颇有出入,但当年的“马林水”,的确乃是辽国君臣公开宣称的弑杀辽主耶律洪基的凶手,是耶律乙辛差遣的细作,早以被正,尸骨亦已被挫骨扬灰。因此,若是被证明司马梦求便是“马林水”,那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唐康却首先是隐隐感觉到其中的不对。
因为这不是一件可以宣扬的事情!
无论对宋朝,对契丹,都是如此。
便是三岁小儿也当知道,无论辽国拿出什么证据来,宋朝肯定会断然否认的。宋朝绝不会但担这样的罪名,而谁又真的能有本事证明十六年前的事?纵是契丹人有司马梦求的画像,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天下相似之人多的是,只要宋朝抵死不认,契丹若就此纠缠,反而只能自取其辱。
况且,说到底,这对于契丹君臣,难道又是什么光彩的事么?告诉天下人契丹的皇帝被宋朝的细作给杀了?这等事情,应当是只能打落牙和血吞的,说出来也不过是丢人现眼。便如大宋的太宗皇帝,实际是死于辽人的箭伤发作,但大宋君臣纵是心知肚明,咬牙切齿,却也没谁会公开宣扬。因为这丢的可是宋朝的人!而且一旦公开宣扬了,那宋辽两国,从此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双方外交回旋的余地也就立即变得非常小两国之间,除了“正在交战”与“准备交战”以外,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三种状态存在。
司马梦求之事,道理也是一样的。但他面前这个契丹官员竟然这般气势汹汹的来质问,而且竟然似是认定他定然知情,唐康一念及此,心中顿生疑窦
是契丹君臣乍闻此时真相,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若是如此,那么他与童贯多半性命难保,难免被契丹人盛怒之下,杀了泄愤。若是如此,唐康自然不肯引颈待戳,说不得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但唐康绝非一勇之夫,他马上想到,契丹人若真要问罪于他们,自当盛陈兵甲,遣使细数宋朝罪恶,然后将他们枭首示众,送回汴京。
这才像个报复的样子!
但如今契丹人来的不过是一个汉官,更无将要斧钺加身的架势。
更何况,辽主耶律浚真的想要为父报仇吗?
这才是个大大的疑问。
唐康根本不相信耶律浚对那个杀了他亲生母亲的父亲有多少感情。别说石越曾经向唐康暗示过,射杀耶律洪基的并非司马梦求,而是另有其人。况且,即便那人真是司马梦求,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耶律浚的皇位,正是从他父亲手里夺来的!真正想弑父的人不正是他本人么?除非耶律浚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宋朝交恶,并且不留后路,否则的话,翻脸的借口成千上万,唐康还真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耶律浚要选择这件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果然契丹要宣扬这事,那耶律浚要向他的臣民有个交代,就只能与宋朝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以如今宋辽的实力,除非耶律浚已经自大到疯狂了,唐康想不出什么理由他要给自己去找这么一个绞索。
除非
除非这根本不是耶律浚的意思!
唐康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几乎只是刹那间就翻过无数的念头。他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契丹官员,心里琢磨着,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这人能铤而走险?
他是想从唐康这里逼出一言半语,然后迫使辽主耶律浚公开接受此事!
如此一来,辽主就只能对宋朝开战,再无他途。()
若他们只是想要一场战争的话,唐康其实在心里倒是求之不得。但是,他可不想回到汴京后受到清算。而且难道这人和宋朝有什么私怨到了要不择手段的地步?还是,他不过是要借此激烈的手段,来铲除他的一个极难对付的政敌?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不论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这么做,都是冒着绝大的风险。契丹人内部自己拿这事做筹码来打击政敌,倒还罢了,但将此事拿到唐康面前,那便真的是不怕丢人现眼了。即便他能成的迫使耶律浚在压力下做一些对他有利的事,迟早耶律浚也会清算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失败,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个人若是站在悬崖边上,在做拼死的反击,那他心里究竟藏着多深的怨恨?
契丹的权力斗争,的确要比大宋血腥的多。
但这些,又关唐康何事?
唐康心中计议,也不过眨眼间事,众人只见他神情,倒像是被那人的话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愣道:“足下这话,我却是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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