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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番外 BY: 陈小菜

_21 陈小菜(现代)
  杨陆只问小英子主谋。
  小英子开始抵死不招,口舌便利,一番强词夺理的狡辩后,杨陆不耐烦听他胡扯,吩咐重责四十板子。
  用刑完毕,小英子血流满地,由臀至膝弯尽皆皮破肉烂,流泪磕头道:“奴才愿意说实话,主使之人正是……”
  贺敏之原本一直笑嘻嘻的看着,闻言突然打断道:“且慢!我有话说。”
  檀轻尘眉头一蹙,几天来心中隐隐的不安陡然尖锐,就像有石子投进看似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涟漪,心神再无法宁定。
  只听贺敏之朗声道:“我指使小英子谋杀寿王,还有一个原因当日未曾明言。”
  一字字清晰无比:“我真名唤作慕容之悯,正是燕亦皇四子。八年前傅少阳破我国家,毁我社稷,我岂能容他活在世上?”
  举座皆惊。
  檀轻尘一颗心冰凉。
  此言一出,自己一片苦心数日操劳尽付东流,莫说是攀诬魏兰亭,便是自认主谋,在“燕亦皇四子”这个供词下,也显得不够分量了。
  檀轻尘长身而起,再不看贺敏之,只道:“此案关系重大,还请杨大人仔细。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回府。”
  众人忙起身恭送。
  小英子趁乱忍痛笑道:“贺大人自绝活路,小英子也只得顺从大人心意。”
  贺敏之笑道:“有劳。”
  待杨陆再问,小英子即刻供出贺敏之便是主谋。
  一时人犯供词已全,签字画押。
  自此,此案再无可审之处。
  初冬的大理寺重狱已十分寒冷。
  幸亏杨陆等人吩咐了善待贺敏之,傅临意更是亲自捧了厚厚的丝棉被送进牢里。
  入夜之后,贺敏之裹着棉被酣然入睡,睡到半夜,只觉得似有一双眼睛在旁窥伺,极不舒服,朦胧中睁开眼来,却见檀轻尘端坐一旁,正默默凝视自己。
  檀轻尘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个雍容的笑意,半露的牙齿在石壁油灯的青光下,微微闪着雪白的光泽。
  第四十三章
  贺敏之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这么晚了,舅父还不休息?”
  檀轻尘叹道:“我睡不着,有几件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特意来请教敏之。”
  贺敏之殷殷劝道:“人活一世,总有不明白的事情。舅父身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千万不可为了小事劳神。”
  檀轻尘道:“怎会是小事……敏之在我心中……”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棉被中,拽出他的手来。
  虽说大理寺众人待贺敏之甚厚,从不曾动用私刑,但他身陷重狱,一副黑沉沉的手镣却总是免不了。
  贺敏之腕骨修长纤细,肌肤白皙剔透,手腕处已被铁镣压出明显的青紫痕迹来,檀轻尘撕下衣袖,细细裹衬在铁镣里侧。
  问道:“你当真一心求死毫无半分留恋?”
  贺敏之点头,道:“那天在白龙瀑我扔下去的药必然是假的,你怎可能带着真药丸赴约?你又不肯放我走,与其几年后半死不活的受制于你,不如当断则断。”
  顿了顿:“慕容之恪曾对我说过,若是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檀轻尘的眼神大海也似平静,闪着黑幽幽的光,里面却深埋着海啸般足以摧毁一切的阴沉暴怒,忍不住手一紧,已将铁镣捏得陷入贺敏之手腕中:“你们慕容氏倒是尽出疯子。”
  贺敏之痛得一声低呼,冷汗涔涔而下,却轻轻一笑。
  檀轻尘惊觉,把铁镣掰开了些,追问道:“聂十三呢?你舍得?”
  贺敏之抬眼看着甬道上方的一小片深蓝星空:“聂十三自有他的天地。你们白鹿山的内功心法,都出自佛门一脉,他参悟深透,对情爱一念已是微薄。我死后,对他得证天道只有益处。”
  “缘起缘灭,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勘得破,他更勘得破。”
  檀轻尘恍若未闻,眼神执着:“你还为那件事恨我?”
  贺敏之不答,却道:“舅父待我很好,这些日子一茶一饭,都悉心照顾。”
  檀轻尘摇头道:“你不说恨我,对我下手却从来不曾心软……你这般待我,让我一世伤心。”
  贺敏之嘻嘻笑道:“我还未死,只身在狱中,舅父为何不救我?”
  檀轻尘沉默片刻:“我救不得你。”
  “原本已经帮你找了替死鬼魏兰亭,偏偏你说出了慕容之悯的身份。”
  “莫说我是摄政王,朝中势力尚未完全巩固,即便已当了皇帝,免你的死罪也是千难万难。”
  贺敏之凝视他的眼睛,笑道:“舅父让小英子翻供,咬出魏兰亭,再以摄政王之尊,强令免去我燕亦余孽的死罪,纵使朝堂愤怒,大不了从此交出大权,归政退隐。”
  檀轻尘一震:“我若当真如此,你愿意陪着我一生一世?”
  贺敏之笑而不答,眼神中没有嘲讽,只是完全洞悉的清澈。
  不知是他浅淡出尘的笑容使然,还是狱中油灯太过黯淡,贺敏之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檀轻尘却觉得只要一眨眼,他就会从此消逝不见。
  力不从心的虚弱恐慌从心底涌出,檀轻尘伸臂隔着棉被紧紧抱住贺敏之,声音有些干涩粗糙:“你知道我放不开,也知道我的大志……何苦这样逼我?生灭丸我怎么会不给你?你好好活在我身边又有什么不好?”
  贺敏之有些困倦,闭上眼打个呵欠,道:“我虽杀了废太子,母亲毕竟是宁国的安和公主,赐我全尸罢。”
  檀轻尘静静搂着他,不再说话,待他睡着,方起身轻声道:“我会让你活下来。”
  清晨,聂十三沿着幽暗的甬道走近铁牢,贺敏之正睡得香甜,身下垫着一床,身上裹着一床,都是上好的厚丝棉被。
  聂十三轻轻掰开铸铁栅栏,星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停在墙角处,凝视片刻,微微一笑。
  走到贺敏之身边,见他白玉般的脸颊上隐隐透着一层绯红,长睫低垂,上唇微翘,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鼻尖。
  贺敏之猛然惊醒,睁眼见是他,眼神立即柔和下来,坐起身子,半睡半醒道:“你回来啦?”
  聂十三爱极了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一手将他按倒塞回被窝,眼神热热的,声音却冷淡:“你接着睡吧,我等着就是。”
  贺敏之果然躺下继续睡了。
  又睡了一个时辰,方起身打个呵欠。
  聂十三凝视片刻:“气色倒很好……”握着他的手,问道:“冷吗?”
  贺敏之摇头:“揍完那帮秃头了?苏缺的骸骨呢?”
  “也没怎么揍……骨灰已经送去蝶楼。”
  “苏觉怎么说?”
  “没说什么。苏觉一心想着替摄政王办事、报效朝廷。苏缺有个兄长,已经在羽林军中任职。”
  贺敏之默然片刻,道:“十三,以后咱们每年都要记得祭奠他。”
  聂十三嗯的一声,直接问道:“你呢?什么时候死?”
  贺敏之气道:“聂十三,如果我打得过你,我已经打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难听。”
  聂十三闭上嘴,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贺敏之忍不住笑了,道:“杨大人跟我说了,十一月初三,赐鸩毒、留全尸。”
  聂十三道:“我大概送不了你。下个月末武林各大门派会盟白鹿山,师父想让我回山接掌山主之位。”
  贺敏之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劝你还是留着看看我的棺材吧,十一王爷亲自挑的春芽木棺,埋地千年不朽,寻常人难得一见。”
  聂十三只沉默不语,贺敏之看了心中不悦,挥手道:“你先去白鹿山好了,以后如果回靖丰,记得到城西郊外的坟地看我。”
  聂十三叹口气,道:“我等你葬了再走罢。”
  贺敏之喜道:“咱们家被封了,你住哪里?”
  聂十三道:“我就住城西郊外。那地方僻静,我正有个极难的紧要关卡过不去,趁着这些时日可以琢磨演练。”
  檀平回禀完毕,檀轻尘道:“让蝶楼守在城西,聂十三一有异动,即刻来回。”
  檀平道:“这事甚是出奇,聂十三一直对贺敏之情深义重,这番作为竟像换了个人,让人心寒齿冷,想必其中有诈。”
  檀轻尘笑道:“小师弟从小性子冷,一翻脸就不认人,更是一心求剑道。当年在山上,最疼他的二师兄因病死了,下葬当日他为着一招剑法未曾练好,竟终日不离剑室,更不曾为二师兄落过一滴眼泪。这么一看,今日他对敏之无情也属寻常。”
  “只不过……敏之擅算计,此事真真假假,暂时也摸不透,所以那晚在牢里,我没有把菩提生灭丸给他。”
  思量一会,确认道:“他们说的话,你记得字字不错?”
  檀平道:“牢房墙角处安了熟铜千里追风管,属下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说到苏缺时,果真说的是“咱们每年都要记得祭奠他”?”
  “是。”
  檀轻尘冷冷一笑:“咱们……好一个咱们!”
  檀平道:“王爷,只要看住聂十三,贺敏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檀轻尘道:“他花样再多,人还在本王手中。再说本王又怎会全无准备?”
  翻开一道折子,随口问道:“我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
  “已找到几个,都不十分合用。”
  “下月初三前办妥此事。”
  转眼便是十一月初一。
  这些天来,聂十三每日只在郊外冥想或是试剑,毫无异常举动。贺敏之在牢中好吃好睡,间或傅临意等还寻他聊天玩笑,杨陆趁夜带酒进大狱,与他大醉一场。
  檀平去狱中看过小英子,还带着小英子的徒弟小顺子,说王爷不便前来,只让自己过来探视。
  小英子感动之极,涕泗横流,哭着磕了头,吩咐小顺子务必以死相报王爷大恩。
  临近年底,各州府上报的政事极多,更兼草原朗羯部落日益坐大,一举一动都要倍加留心直接报送,檀轻尘批阅处理了一整夜,通宵未眠,却仍是神采奕奕。
  小顺子见他得了空,忙奉上一碗核桃酪,禀道:“王爷,找来的人已经在外候了一整夜啦。”
  檀轻尘推门而出。
  只见书房外站着三个年轻人,一色的身形修长、容貌秀美,不知是天气冷亦或是心中害怕,都在簌簌发抖。
  冷眼端详一番,见中间的少年眉如春山,眼横秋水,最是有几分相似,但鼻梁不算挺秀,嘴唇轮廓亦不够明晰优美,更兼肤色苍黄,哪里有贺敏之万分之一的风神?
  沉吟片刻,吩咐只留下中间的少年,又让小顺子准备烙铁。
  此时天色将明,天边一丝鱼肚白映得檀轻尘眸光分外黝黑残酷。
  不一时,小顺子提着火炉和一支三角烙铁过来,倒是添了些许暖意。
  那少年情知不好,却连求饶也不敢,扑通跪倒,闭目待死。
  檀轻尘凝视他的面容,道:“留着眉眼额头不动,给他烙吧。”
  皮肉烧烂的焦臭味与那人的嘶声惨叫糅在寒冷的空气中,烟雾升腾,檀轻尘神色丝毫不变,淡淡道:“檀平,今夜你去趟重狱,让赵牢头寻个由头,把贺敏之的脸照这样子烙了。后天赐鸩毒,到时人多混乱,把这人带进去掉个包就是。”
  檀平答应着,打量檀轻尘的脸色,道:“可惜了贺大人那张脸……”
  檀轻尘轻笑道:“大理寺重狱守卫森严,我自己出入倒也罢了,今夜换活人进去却是不便,万一这西贝货两天里再露了馅,只怕敏之这条命当真保不住。”
  低声一叹:“失了容貌没什么,我要的只是敏之,天人之姿与恶鬼之形,也没多大分别。”
  第四十四章
  低声一叹:“失了容貌没什么,我要的只是敏之,天人之姿与恶鬼之形,也没多大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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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走到厅中,用罢早点,整束衣冠正待上朝去,只听下人来报:“大理寺卿杨大人求见。”
  檀轻尘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涌上强烈的不安,道:“请他进来说话。”
  突然觉得束发四爪金龙冠、锦缎绣金龙袍格外沉重,压得几乎透不过起来,当下端坐椅上静侯杨陆。
  杨陆脸色苍白,眼中尽是血丝,禀道:“慕容之悯今日一早,在狱中毒发身亡。”
  檀轻尘挥手唤来小顺子,波澜不惊的说道:“摘了冠,太重。”
  小顺子上前,手脚麻利,轻轻除去金龙冠,黑发如瀑布流淌而下。衬得他轻扬的眉、微抬的颌更是气势逼人。
  檀轻尘却不再开口。
  良久,杨陆又禀道:“仵作已验看尸身,以银针刺入手腕经脉,断定是身中寒毒而亡,且中毒已久……”
  檀轻尘突然暴怒:“闭嘴!”
  此时他双目尽赤,优雅全无,双手更是止不住颤抖,霍然起身,厉声道:“谁准许你们碰他了?贺敏之便是真死了,也不准你们碰他一根手指!”
  这话说得全无道理,杨陆瞥向侍立在一旁的檀平,却见檀平缓缓摇头,眼神极是担忧。
  又过许久,檀轻尘似恢复了冷静,道:“小顺子,去宫中传话,今日罢朝。令太医院李掌院、路副掌院都过来,一道去瞧瞧敏之。”
  到大理寺重狱,只见贺敏之僵卧于地,傅临意已守在一边。
  檀轻尘身形一晃,檀平大惊,正待扶住,只见他身法如闪电幻影,几步抢到了贺敏之身边,凝望片刻,温言道:“敏之,我知道你想跟我耍心眼,快醒来。”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站起身吩咐道:“两位太医都过来诊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说着却停住了。
  贺敏之早已肌肤冰冷,李掌院一切脉,立即禀道:“人犯已死去近两个时辰。”
  路人鼎看檀轻尘一眼,察言观色一番,慎而重之的取出一根金针,在贺敏之掌心、指尖两个最为敏锐的地方各刺了一下,若是假死,这么以针刺入,手掌定会轻微颤动。
  那只手掌静静垂着,一丝一毫的颤抖也无。
  檀轻尘眼眸中的神采一分分褪去,变得一片空洞。
  轻声道:“黄泉三重雪……黄泉三重雪!我有菩提生灭丸,却一直提防他使诈,不肯给他……他竟是死在我的手里……”
  一脚踏空,落入万丈深崖,再多的后着都成了一场空,冷冷的嘲笑自己。
  心头从未有过的剧痛袭来,仿佛利刃割过,一刀刀鲜血淋漓。
  心跳传到耳中,作冷厉的碎裂之声。
  气血翻涌,伽罗真气在体内乱突乱撞,全身僵硬有如石雕。
  檀平大惊,上前一步,手掌贴在他背后,真气注入,助他调理内息。
  良久一口真气转了过来,檀轻尘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径自出了大理寺重狱。
  杨陆正待追上请示,傅临意一把拉住,道:“本就定的是鸩毒赐死,眼下不过早走了两天,也不必再生什么波折,人犯已死,你只管拟好结案文书,抄送六部,后事我来料理便是。”
  轻声叹道:“说到底,我还是他的舅父,他活着时没怎么对他好,安葬一事,也该我来。”
  虽是叹着,神色却殊无悲伤,隐隐还透出几分轻松来。
  檀轻尘出了大理寺,失魂落魄的慢慢走着。
  不知不觉走近了纳福街明镜胡同的贺宅。
  那年自己初次造访,桃花正好,春风正浓,手里是一具琴,而如今却是万物萧瑟,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突然想起傅临意说的一句话:琴再好,终究是外物,断了也就断了,但人若毁掉,到时可是悔之晚矣。
  应了他的话,悔之晚矣。
  再多的谋略算计,却换不回他的性命。
  他活着,即便远走高飞,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心里也不会如此之空。
  千算万算,日防夜防,只等着捉住贺敏之的狐狸尾巴,从此关在府中长相厮守,却不想黄泉三重雪把一切就此切断。
  一场空。
  贺宅的黑漆木门上贴了封条,檀轻尘怔怔看了,迷糊中,已飞身越过墙头,落入小院中。
  掌风震断门锁,屋门吱呀一声叹息,走进去,床铺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木桌上笔墨纸砚井井有条。
  砚是歙砚,石质润却坚,磨之有锋,涤之立净。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划过,桌面已积了薄薄一层灰。
  打开衣柜,却看到贺敏之与聂十三的衣服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脚下的青砖地,是他赤足立过的地方,檀轻尘在房中慢慢踱着,不觉已绕到床后,见一口樟木箱子半藏在床下。
  知道贺敏之平日的金银都藏在这箱子里,想到他见到银钱心花怒放的样子,不由得微笑,笑到一半,却扭曲成一个失了心的痛楚表情。
  当下拽出箱子,打开一看,不禁怔住,神色变幻不定,震惊、狂喜、愤怒、深思……不一而足。
  半晌合起箱盖,吩咐檀平道:“去府里调十个侍卫过来。”
  檀平听他声音略微发颤,眼神却深冷如古井,复杂难辨,整个人已恢复了生气。
  檀平本是瑶光人,少年时随檀轻尘之母到宁国,看着檀轻尘长大,虽是主仆,到底情分不同,好奇之下,大胆问道:“要侍卫过来干什么?”
  檀轻尘微笑道:“找钱。”
  十一月初八,小雪。
  清晨,东方刚有些朦胧发白,傅临意亲自到大理寺,府中八名亲信下人抬棺而行。
  出大理寺时,杨陆已沐浴熏香完毕,面容尚有些憔悴,眼眶微红,袍服整齐,躬身拱手送棺。
  傅临意神色哀重,躬身还礼。
  出大理寺,一路西行,自靖丰西城门前往墓地。
  傅临意的神情已不似出殡,倒似送瘟神,撑着伞,毛皮靴子踩着路面的积雪,强自撑出几分悲痛的神情,却压不住一脸的轻松惬意。
  要到西城门时,天光仍是黯淡阴翳,苍古石墙暗青色的砖块上,星星点点不均匀的积着薄雪亮霜,远远的只见漫天细雪下,城门口立着一个颀长峻伟的人影,郁郁寂寥,怀袖收容。
  傅临意心里咯噔一下,用袖子里的生姜使劲擦了擦眼皮,顶着两轮艳压桃花的眼框,继续前行到城门。
  檀轻尘一身苍蓝袍子,未带束发金冠,挥手令落棺。
  神色宁和却让人感觉惊心动魄。
  檀轻尘推开棺盖,贺敏之静静躺在棺椁里,裹着件银狐裘,长睫低垂,容色如生。
  檀轻尘俯下身,凝望良久,轻轻一叹:“敏之,你骗我。”
  骤然出手,掐住了他的咽喉。
  傅临意大惊失色,忙道:“他已死了!你别糟蹋他的尸身!”
  扑上来却被檀轻尘一把推开。
  掐着咽喉,慢慢收紧,触感细腻而冰冷,感觉不到血脉跳动,肌肤却富有弹性。
  “聂十三前阵子去过医神药庐,程逊配不出黄泉三重雪,却给他一颗服下后与寒毒发作死状一样的药丸。是不是?”
  “我已去纳福街你家中仔细看过,什么都在,那些金叶子金锭子雪花银子却尽数不见,十来个人费了一天功夫,只在床底下寻出两枚铜钱!”
  “想是你认罪前安排好,都托付给十一哥了吧?”
  “你舍不得这些,却舍得弃我一颗真心而去。”
  傅临意袖中生姜滚落雪地,听了这番话更是脸色惨白,却见檀轻尘已大笑着松开手指。
  檀轻尘俯在贺敏之耳边,低低的说道:“敏之,你要走,我便吓唬你一下……”
  在他晶莹如玉的耳垂上重重咬一口,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碧玉瓶,瓶身犹自带着体温,静静看了看,执起他的左手,掰开手指,把玉瓶放在他的掌心,又让他手指握起。
  双手握着他的拳头,辗转抚摸,只不忍放手,一时亲吻,一时又用力包裹住,用力之大,几乎可以听到骨节咔咔声响。
  无限留恋,不忍放手,不知过了多久,发梢眉睫均凝上雪花融化的水珠。
  然情到深处,必有余情,终于放开,却忍不住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上温热的一吻:“敏之,好好去罢……”
  说罢转身踏雪而去。
  傅临意不禁怔怔喊道:“十四弟……”
  檀轻尘再不回头,只淡淡道:“今日百官大朝,政务繁多,我就不送敏之了,十一哥替我就是。”
  檀轻尘的背影衬着天边那一片曙光,一步步孤寂,却是一步步的高不可攀,睥睨天下。
  傅临意眼中突然涌出热意,忙道:“起棺走吧。”
  到城西坟场,墓穴早已掘完,一行人把棺材放置好。
  尚未填土,傅临意却道:“行了,这雪越下越大了,你们先回去,我再陪会儿敏之。”
  八人转身欲行,傅临意又道:“回去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一人道:“咱们已把贺大人安葬妥当。”
  傅临意点头,看他们走远,似自言自语,道:“这八条性命留着也不碍事,十四弟已经放开。”
  说罢,自行走了。
  待走出数里,却又回头遥遥看了一眼。
  聂十三从远处树上飞身一纵,轻飘飘御风而行,速度恍若流星赶月,飘落棺旁,长剑出鞘,棺盖“嚓”的一声轻响,已被劈开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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