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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番外 BY: 陈小菜

_2 陈小菜(现代)
  聂十三简单答道:“会。”
  贺敏之眉开眼笑:“那就好,你也不能闲着不做事,一会儿就帮贺伯打渔去吧,贺伯一个人,我怪不放心。”
  聂十三答应了,却忍不住问道:“那你干什么?”
  贺敏之瞥他一眼,仰起脸,负手看天:“我在家读书,明年乡试,后年会试,考上进士就能做官,当了官就能有钱,有了钱,贺伯就不用辛苦打渔。”
  聂十三道:“贺伯一身武功,还用打渔?”
  贺敏之笑得讥诮:“一身武功跟打渔有什么相干?莫不成有了武功就要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你当各州官府是泥捏的架子?大宁律例是纸糊的样子?青菜豆腐吃不惯,死囚牢里的断头饭倒是有鱼有肉,你要吃吗?”
  见聂十三脸色发白,还意犹未尽:“我劝你好好把心思用到正途上,少琢磨那些强盗胚子的事,打渔总比抢别人的东西好些。”
  聂十三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出了门只听脚步声响,却是贺伯追了上来,递给他一个葱花面饼,聂十三接过就吃,面饼尚热,香酥可口,知道是贺敏之所做,犹豫片刻,问道:“贺伯,十五他……总这么说话吗?”
  贺伯笑得宽心:“不是,小少爷待我很好,虽尊卑有分,却视我为长辈,极少违逆。”拍拍聂十三:“你们俩年龄差不多,他待你自然轻松些,原本一直担心他太过孤单,现在有你陪着,我放心很多。”
  聂十三咬着面饼,问道:“十五会武功吗?”
  贺伯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淡道:“他会不会武功,难道你不知道?你这孩子话虽不多,心思却不少,想必早试探过了吧?”
  聂十三俊脸一红,干脆直接问道:“他全身经脉尽皆损伤,是谁下的这般狠手?”
  贺伯叹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顿了顿:“也许有一天,他会自己跟你说。”
  墨凉镇外就是燕子河,河边停着十来条渔船。贺伯领着聂十三,解开一条乌舱小船,持桨一划,已荡出河边。
  “冬天鱼都潜得深,游得懒,撒网要密些沉些才好。”
  此时朝阳刚出,燕子河里逐渐热闹起来,尽是渔家互相招呼,有个面目黧黑的精瘦汉子笑道:“贺伯回来了,你家敏之明年要考状元了吧?”
  旁边一面有风霜的妇人朗声笑道:“贺伯真是福气,我家小二只跟着我们打渔能有什么出息,你家敏之小小年纪就是秀才,读书读得好,日后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我们。”
  贺伯笑着答应,彼此客套几句,举止与一般渔家无异。
  聂十三看在眼里,默默跟着他撒网,也不多嘴。
  只听有人问道:“贺伯,这孩子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贺伯笑道:“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他父母都染病死了,举目无亲的,敏之就把他带回来了,也给我老头子搭把手。十三,快过来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聂十三依言行礼。
  墨凉镇民风淳朴,渔家互相颇为亲近,一上午谈谈笑笑就过去了。
  中午时分,贺伯收网,捕到十来条鲫鱼,就在岸边卖了八十文钱,招呼聂十三回家。
  回到那个小院,贺敏之已做好午饭,正拿着一本破旧的书随便翻看。
  寒冬中有这么一个温暖安全的家可以回,聂十三隐隐有幸福之感。
  贺敏之每天把铜钱细心的收在一个大瓷罐中,笑得清亮天真,聂十三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喜悦满足。
  转眼已是次年夏天。
  半年来聂十三眉目益发俊朗深刻,长高了不少,卓然挺拔,脱去了孩童的形貌。虽没有学快雪十七剑,但日日与贺伯切磋探讨,自身悟性又好,武功修为一日千里,照贺伯所说,已跻身武林前十人之列。
  每天上午打渔,下午就在小院里打坐练武、伺弄菜畦,倒也充实自在。
  开春来贺敏之捉了十来只鸡放养在后院,虽说常嫌聂十三吃得多,却又每天给他煮两只鸡蛋,入夏以来,已经杀了三只小公鸡炖汤给他喝。
  聂十三往往刚待道谢,贺敏之就斜着那双桃花眼,冷笑道:“吃得多也要做得多才好,吃饱了好好练武,万一有个什么事,还指着你以命报答呢。”
  于是聂十三被干脆利落的憋回去。
  憋得实在难受了,拖着贺伯就去后院比划,终于有一天,贺伯眯着一双世情的老眼笑道:“十三你不妨改练刀。”
  聂十三随手一振,竹叶纷飞:“为什么?”
  “这般狠辣凌厉,不练鬼头刀实在可惜。”
  聂十三脸红着一笑,恭恭敬敬的垂手道:“十三受教了。”
  这天下午,贺伯出门买米面等杂物,贺敏之拿着本《礼记》在葡萄架下读。
  聂十三汲了井水洗完衣服,晾好,又把一只西瓜湃在井里。
  忙完这些,回头一看,贺敏之已经躺在石凳上睡着,头发散开,发梢垂地,一手握着书放在胸口。
  聂十三不禁好笑,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怕凳子太硬咯着贺敏之的头,轻轻将他的头扶起,放在自己腿上。
  凉风吹过,聂十三用手指悄悄梳过他的长发,触手微凉顺滑,顿感燥热尽去。
  阳光从密密的葡萄叶中穿过,如丝如缕的落在两人身上,疏影斑驳。两个少年一坐一卧,青衣素衫交映,一个剑眉星目,已有名剑出鞘之意,一个闭着双眼,长睫投下残月似的一弧阴影,玉色的脸上一颗泪痣明灭的闪烁。
  说不出的默契,似一幅褪尽繁华的清新画卷,满溢的岁月静好,流年安稳。
  第四章
  不多时,贺敏之醒来,看到聂十三也不诧异,懒懒的侧身,仍是枕着他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聂十三拿过那本礼记,看到正翻到祭法篇,问道:“你喜欢读这些书吗?”
  贺敏之叹道:“谁喜欢读谁就是呆子!不过这是科考的大经,没法不读。”
  “你一定要当官?”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读书不当官还能干什么?”
  “你喜欢干什么?”
  贺敏之怔了怔,重复道:“喜欢干什么?”
  反问聂十三:“你又喜欢干什么?”
  聂十三答得很快:“我喜欢习武,求剑道。”
  贺敏之仰躺着,直视聂十三,眼中尽是羡慕,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只求个平安就好。”
  聂十三蹙眉道:“当官有什么好?你想当什么官?”
  贺敏之笑了笑:“当官可以拿朝廷的俸禄,可以让我们过得丰裕些,也让贺伯老有所靠。天下都说当今皇上仁厚,我想亲眼见见皇上的龙颜。”话锋一转,正色道:“学了武功自然是好的,可是要用来作奸犯科,一旦被官府缉拿,麻烦就大了。”
  聂十三若有所思:“那晚你救我,就说了一堆律法,难不成是想当刑官?”
  “正是。”贺敏之笑得眼睛弯起来,声音里却隐有哀伤:“刑法条例清楚,桩桩件件说得分明,比起人心深不可测,实在是轻松明白得多。”
  八月九日,玉州秋闱。
  聂十三陪着贺敏之在玉州乡试后,住到了魁星客栈等着放榜。
  别的生员焦急忐忑,贺敏之却异常平静,拉着聂十三游遍了玉州城。
  桂榜一出,贺敏之高高的中了第二名的举人。
  按规矩同榜举人先到慈恩塔题名,三日后再参加巡抚亲自主持的鹿鸣宴,极尽荣耀。
  正是晴空一鹤排云上的大好秋日,一群举人拥在慈恩塔下。
  聂十三立在远处山坡,笑着看人群中的贺敏之。
  玉州其时为天下最繁华的州府之一,但见众举人锦袍华服,灿若云霞,即便是贫家子弟,也都穿着簇新的鲜亮秋衫,独独贺敏之,仍是一身粗布白衣,虽气质清逸容色俊美,却已有人在身后指点窃笑。
  他年少高中,文人素喜相轻,本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眼下众人见他衣着寒酸,已有几个轻浮的直接当面取笑了。
  贺敏之只跟着笑笑,也不在乎,聂十三却都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鹿鸣宴的当天下午,贺敏之正准备出门去州府,聂十三叫住了他,双手捧出一件白色天香织锦的袍子,微笑道:“穿这个。”
  贺敏之倏然抬头凝视着他,眼神深邃明净,三分多情三分冷情。
  聂十三略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夜里去玉湖,摸上来一尾鲥鱼,卖了个好价钱……虽然买不起更好的,但是穿着这个也不会被他们笑话。”
  贺敏之的声音有些暗哑:“为什么?”
  聂十三道:“你本是天上明月般的人,不该被人看轻。我在白鹿山时,听檀师兄说过,官场中人都势利得很,穿上新衣,想必巡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些。”
  贺敏之垂下眼睫:“世人向来只认衣衫不认人,十三,你真是……太直接的聪明。”
  聂十三笑了笑,逐渐有了棱角的脸上少了冷峻,平添几分柔和:“换好衣服就去吧,晚上早些回来,给我下碗长寿面。”
  贺敏之抬起头,清晰的眼尾线条隐现风流情致:“长寿面?今天是你生辰?”
  聂十三点头,迟疑道:“可以吗?”
  心里突然很怕贺敏之拒绝,手心已经有些汗湿。
  却见贺敏之一言不发,推门而出,当下心里凉了半截。
  五岁开始在白鹿山习武,每年生辰父母都会托人送糕点新衣上山,今年生日,父母却已成了黄泉鬼魂,生关死劫后,聂十三虽益发沉稳冷静,却仍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眼下只想让最亲近的人亲手下碗长寿面给自己,却被他这般冷漠对待,只觉得彻底被遗弃,天下之大,再无温情,忍不住俯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吱呀一声,鼻端已闻到菜肴香气,惊喜之下,抬头看去,见贺敏之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正走进来。
  接触到他欣喜若狂的眼神,贺敏之怒道:“也不知道起来帮忙,真是当惯了大少爷!”重重将食盒放到桌面。
  聂十三忙使出小重山身法,倏忽而至,将食盒打开。
  贺敏之哼了一声,不屑道:“这等破烂轻功也敢使出来丢人……”
  端出两碗浓香雪白的鱼汤面:“长寿面。”
  一碗的鲜亮红润的栗子炒子鸡:“新鸡正肥,桂花新栗,原打算做栗子香菇炖鸡,那便费些功夫,怕你饿着,就改做了这个。”
  又一碗清香扑鼻的荷叶蒸肉:“曲院荷风存着的荷叶,蒸了肉肥而不腻,又能去去你的秋燥。”
  最后一碗是最普通的青菜豆腐,贺敏之却珍而重之的端出,轻轻放在桌面:“青菜豆腐保平安,望你一生平安喜乐,清清白白,永不担惊受怕。”
  坐下来,拿过一碗面,笑道:“吃吧!”
  聂十三双眼亮晶晶的闪着,喜不自胜,却又似乎身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只顾凝视着他,看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忙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鹿鸣宴?”
  贺敏之吃着面,道:“刚刚去托宋解元同巡抚大人说我病了去不得。”笑了笑:“再说巡抚有什么可见的?我又饮不得酒,去了也没意思。”
  聂十三眼眶微热,忙低下头大口吃面,大口吃菜,吃完低声赞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长寿面。”
  贺敏之瞪他一眼:“三条鱼炖了两碗汤,能不好吃吗?明年我可未必有心思给你做这些菜,一碗阳春面就打发了你。”
  聂十三笑着:“那说定了,以后每年给我下一碗阳春面!”
  贺敏之喝完最后一口汤,却微笑道:“再给你下十一次面,你就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了,到时自有别人陪你做生辰。”
  聂十三静了静,道:“到时再看罢。”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生辰?”
  贺敏之默然,良久方道:“你不必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
  暄靖九年正是礼闱之年。
  刚过了春节,全国举人齐聚都城靖丰等着参加会试,会试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
  座师正是礼部尚书方喻正,其端方孤直博学笃行是早已简在帝心,故此今年特旨让方大人亲自主考,以擢拔人才。
  贺伯这一年多来真气反噬得益发厉害,身体大不如前,贺敏之便留他在墨凉镇,自己带着聂十三去了靖丰。
  近年来宁国正是国泰民安的盛世,三江漕道顺利启运,江南鱼米之乡,中原千顷良田,年年丰收,岁岁繁华。
  更兼五年前西州慕容氏国破,塞北草原各部落分崩离析,既无内忧,亦免外患,文帝治国以仁为先,轻徭薄赋,故天下归心,人民安居乐业。
  今年适逢大比,靖丰城格外热闹。
  贺敏之与聂十三到靖丰正是二月初三,内城已经没有客栈,两人只好在城外索家村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敲门投宿。
  索小柱夫妻本是村中猎户,听说是来赶考的举人,忙欢欢喜喜的请了进屋,索娘子特意早早下厨做了晚饭盛情款待。
  贺敏之连连道谢,他本就生得俊美,言谈更是伶俐,索娘子看着忍不住心中爱惜,直往他碗里夹菜。
  贺敏之捧着糙米饭,见菜肴虽粗糙,却也有大块肉整条鱼,笑道:“大嫂真是客气,我们在玉州都吃不上这么大块的肉,真是太丰盛了。”
  索娘子笑得很是满足:“难得有贵客,说什么客气不客气。我们这些贫家小户的,只要不打仗,不闹瘟疫,日子就过得下去。”
  贺敏之微微一笑,眼神明净:“是啊,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天下太平,不动刀兵那自然是最好。”
  聂十三夹着一块肉,却清晰的看到他眼神里的忧伤和坚定,手就悬在了半空。
  贺敏之眸光一转,筷子重重敲上聂十三的手背:“大嫂做的菜香着呢,光夹着看能看饱?快吃饭!”
  聂十三忙收回筷子大口扒饭。
  索娘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们俩兄弟感情可真好。”
  贺敏之奇道:“怎么好了?他常不听话,总惹我生气,骂他也不改。”
  索小柱突然道:“就是好,看得出来。”
  一张平凡的脸笑得满是幸福之色:“你大嫂也常骂我。”
  索娘子夹给他一块肉,果然笑骂道:“吃你的饭罢!这么多话……”虽是骂着,眼神却温柔。
  贺敏之与聂十三相视一笑,突然想起方才索小柱竟是拿夫妻之情做比,不由神情立刻古怪起来,忙避过对方的视线,埋头吃饭。
  聂十三心口怦怦乱跳,偷眼看去,却见贺敏之白玉般的耳垂慢慢浮上一层绯红,登时满心满口的甜,糙米饭吃在嘴里,竟不逊山珍海味。
  第五章
  二月初八,贺敏之早早就上床休息。
  聂十三问道:“明日会试可有把握?”
  贺敏之沉吟片刻,道:“会元留待他人去中,我出贡就好。”
  聂十三轻笑道:“你这心思,倒有些像檀轻尘。”
  挨着贺敏之躺下,双目寒星般闪烁:“当日在白鹿山师兄弟过招时,檀轻尘从来就是点到为止,堪堪胜负将分之际,立刻罢手。原本师父要传他伽罗刀,他却说不喜刀剑,憎恶打杀,只肯学了七弦心琴。”
  “师父说他根骨极好,却太过谦和恬淡,于武学是永不可能达到巅峰了。我却有一夜在后山见他偷练伽罗刀,一招一式都凌厉霸道,战意和气势比起平日切磋简直天悬地殊。”
  贺敏之打断他,叹道:“这没什么稀奇,他这样做只是想自保罢了。你自然不会懂得……”
  见聂十三目中闪过惊疑,笑道:“宁国皇族都姓傅吧?檀轻尘身为十四王爷,居然不能姓傅……想必其中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
  翻过身,背转向聂十三,淡淡道:“檀轻尘五年前协同太子大破慕容氏,灭了燕亦,世人只知是太子之功,却不知从战略部署到三军粮草,尽是檀轻尘一手策划掌控。”
  聂十三沉吟道:“五六年前师兄的确下山了,听说是辅佐太子亡了西州慕容一族,但不到两年又回山,我那年走的时候,他还留在白鹿山上。”
  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容不下他?”
  贺敏之已闭上眼:“我没这个意思。三千微尘里,各有业障,我哪还能管别人的闲事。别想太多啦,睡吧。”
  聂十三不再多说,却揽住他的身子,姿势隐隐有种风云万变磐石却不移的执着。
  最后一场考罢,贺敏之照例早早交卷,他所在天字甲考场正是方喻正所监。
  方喻正微有不悦,直言训道:“十年寒窗,多少士子为这一考呕心沥血,考场中时辰如金,你竟次次提前交卷,少年人恃才自傲也该有度。”
  贺敏之垂手,也不申辩,只恭敬道:“是学生浮躁了。”
  方喻正看着他的卷子,只见好一笔精到风华的行楷。笔笔圆劲秀逸,一大篇洋洋洒洒下来,始终保持正锋,少有偃笔、拙滞之笔;分行布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
  因卷已糊名,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敏之答道:“学生贺敏之。” 顿了顿,行礼道:“学生有事,先行告退。”径自去了。
  立在方喻正身边的提调官又惊又怒:“这贺敏之着实不懂事!大人纡尊垂询,不待问完他竟敢自行离去,实在是太过嚣张。本科岂能让他出贡?”
  方喻正摇头道:“我身为主考官,只为选拔人才,不应徇私,原是我多问了。”
  贺敏之出了考场就看到聂十三标枪般的身影,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
  聂十三直立在街道对面,气定神闲,见到他出来,伸出原本藏在背后的手,手里两串糖葫芦。
  糖葫芦上覆着一层透明的糖霜,里面是火红的海棠果,衬着午后的阳光,说不出的甜美诱人。
  贺敏之拿过一串,眼睛弯起,笑得少见的天真:“我从没吃过糖葫芦,十三你真是贴心。”
  聂十三咬一口糖葫芦,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贺敏之笑嘻嘻的牵起他的手:“靖丰城的纳福街最是热闹,咱们去逛逛罢。”
  二月十六,夜半时分,贺敏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边少了个人,一惊睁眼,却见聂十三正静立在窗口。
  轻声喊道:“十三……”
  聂十三侧过脸来,夜深人静之际,贺敏之猛然发现这个初见时的半大孩子已迅速长成了翩翩少年,五官轮廓在明洁的月色下格外深刻清冽。
  似仍在梦中,贺敏之忍不住柔声又唤:“十三……”
  聂十三快步走到床边,动作敏捷充满弹性,低声道:“檀轻尘似乎在附近弹琴。”
  贺敏之凝神细听,蹙眉道:“听不见。咱们去瞧瞧吧,我很想见见这位十四王爷。”
  聂十三迟疑片刻,道:“好!”
  贺敏之心中感动:“到了那里,你躲着就是,我自己去看就行。”
  聂十三摇头:“不要紧,江慎言已死,檀师兄也不是多事之人。”
  早春二月的夜风吹在脸上甚是寒冷,聂十三握着贺敏之的手,传过去一股醇厚温暖的真气。
  不多时二人走到一个白桦林中,贺敏之逐渐听到琴音,再走近几步,却停下了脚步,低声叹道:“沧海龙吟。”
  聂十三问道:“为什么不走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贺敏之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走近了你师兄就会发现。”嘻嘻一笑:“他若发现有人偷听,定会改弹其他曲子。”
  温热的气息呼在聂十三耳边,聂十三只觉浑身酥麻,勉强定神,也附在他耳边道:“这首曲子听起来气势磅礴、惊心动魄,我虽不懂得琴曲,但也听得出与师兄平日在山上所奏大是不同。”
  贺敏之赞道:“十三你果然聪明。这曲沧海龙吟,说的是水天一色波涛汹涌的景象,你师兄奏来,更是大有潜龙暗伏的意思。”
  又听一阵,若有所思:“皇图霸业之心尽露无遗……已是飞龙在天、出云入海之境。琴为心声,古之人诚不我欺,纵然平日苦苦压抑,这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却也忍不住现了形。”
  聂十三听了这番话,默然不语,心中却咯噔一下。
  当年在白鹿山,自己性子冷,资质又是出类拔萃,一心学武之下,众师兄弟都不大敢与自己亲近。
  檀轻尘淡泊无争,但终究皇家血脉,与众师兄弟也就保持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礼相待。
  白鹿山上,岁月寂寞,檀轻尘对聂十三这个小师弟颇为青睐友善,聂十三对檀轻尘也有些推崇之意,两人偶尔对坐聊天,亦或私下切磋。
  直到那夜聂十三于太一心经突有所悟,不知不觉走到后山人迹罕至处,却看到檀轻尘偷练伽罗刀,从此心中略有芥蒂,虽不明说,但年纪尚小,城府不深,忍不住逐渐疏远了他。
  这些年想到此节,只觉得檀轻尘此人未免做作,今夜贺敏之这么一说,方知他所谋远不止区区武学。
  正思量间,只听贺敏之在耳边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一惊扭头,突感嘴唇触到柔软微凉的一物,竟是碰上了贺敏之的唇。
  一瞬间呼吸都停止,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似被火烧,不由自主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他微微翘起的薄薄上唇,意犹未尽,又舔上那丰润精巧的下唇。
  根本不用人教,聂十三年轻的身体自发寻找快感,一手扣住贺敏之的后脑,一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舌尖在玉白的牙齿上刷过,略微生涩却坚决的撬开唇齿,像打开一只美丽的蚌壳,深入进去,触到他躲闪的柔嫩舌头,肆意探索,纠缠吮吸。
  贺敏之半睁着一双春水潋滟的桃花眼,承接着唇齿交融的亲密,后退几步,斜靠在一棵树上,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贺敏之突然推开聂十三,淡淡道:“琴声停了,檀轻尘可能察觉到有人。咱们过去瞧瞧。”
  也不放轻脚步,径直往方才琴声传来处行去。
  聂十三怔了怔,跟上去,拉住他的手,静默良久,问道:“你……生气了?”
  贺敏之看向他明澈而深沉的漆黑眼眸,一笑道:“我不生气,你也别生气,咱们只是一时糊涂,忘记就罢。”
  聂十三正待说话,却已看到了檀轻尘。
  树林外一个小山坡上,一人坐在青石上,身前一架七弦琴。
  一轮冰盘也似的满月,银光清辉,尽数洒落他的衣襟,来不及见其容色,唯见气度高华清贵,谦谦如玉。
  聂十三只觉得掌中贺敏之的手轻轻一颤,忙握紧了些,问道:“冷吗?”
  贺敏之尚未答话,只见檀轻尘手指随意划过琴弦,微微笑着,声音低沉温暖,有好听的鼻音:“小师弟,这两年可好?”
  聂十三冷静如恒,答道:“聂十三很好,多谢十四王爷关心。”
  檀轻尘已明其意,微一颔首,笑道:“聂少侠莫要客气。”
  转眼看到贺敏之,目光一触,竟怔了怔,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力道一紧,羽弦已断。
  檀轻尘低头看一眼琴弦,又看向贺敏之,略微有些出神,缓缓道:“琴弦遇知音而断。请问这位公子大名?”
  贺敏之眼神深不见底,嘴角含着一抹淡薄微凉的笑意:“贺敏之见过王爷。”
  檀轻尘续上琴弦,笑道:“月下相逢,也是缘分,我为两位抚琴一曲吧。”
  贺敏之拉着聂十三席地坐下,轻笑道:“愿闻王爷雅奏。”
  所奏正是一曲《石上流泉》,清幽和静、澹泊悠远。
  聂十三想到树林中贺敏之那句“他若发现有人偷听,定会改弹其他曲子”,不禁微笑。
  琴声渐止,檀轻尘问道:“如何?”
  贺敏之淡淡笑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爷此曲,大有出尘隐逸之意,令人有山林之想。”
  檀轻尘笑了,凝视着贺敏之,漫不经心道:“比之沧海龙吟那曲呢?”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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