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不是装修过,而是布置得比以前有条理。以前,样衣不是堆放在办公桌上,就是堆放在椅子上,现在却有几个大塑料盒,分门别类地放好了;以前,所有的衣服画册都堆放在窗台上,现在却放在一个简易书架上,原本堆放画册的地方放了几盆花,长得生机勃勃。
Judy年过四十,仍然是个女光棍,自己的家都弄得像个土匪窝,她没把办公室也弄成个土匪窝,已经很不错了。沈妈妈走进Judy的办公室,指指外面,笑问:“你的新助理弄的?”
Judy耸耸肩,“小姑娘嘛,喜欢瞎折腾!不过弄完后,找东西倒是方便了很多。”
沈妈妈一直坚信一句话,细节表露态度,态度决定一切,还没见到Judy的助理,已经认可了她,“小姑娘不错。”
Judy不知该喜该愁,喜的是英雄所见略同,愁的是人要被挖走了。沈妈妈也不催,笑吟吟地看着她,Judy拿起电话,没好气地说:“Olivia,进来!”
颜晓晨跟着Judy混,为了方便客户,也用了英文名。
颜晓晨快步走进办公室,看刘总都只敢坐在下首,主位上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美妇人,有点眼熟。她心里猛地一跳,猜到是谁,不敢表露,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刘总好!”
Judy说:“这位是公司的侯总,我和刘总的老板。”
有点像是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颜晓晨十分紧张,微微低下头,恭敬地说:“侯总好!”
沈妈妈却是十分和善,一点没端架子,“Judy在我面前夸了你很多次,你叫什么名字?到公司多久了?”
“颜晓晨,颜色的颜,破晓时分的晓,清晨的晨。到公司半年了。”
颜晓晨以为沈妈妈还会接着询问什么,可她只是定定地盯着颜晓晨,一言不发。颜晓晨是晚辈,又是下属,不好表示什么,只能安静地站着。刘总和Judy都面色古怪地看着侯总,他们可十分清楚这位老板的厉害,别说发呆,就是走神都很少见。Judy按捺不住,咳嗽了一声,“侯总?”沈妈妈好像才回过神来,她扶着额头,脸色很难看,“我有点不舒服。刘总,叫司机到楼下接我,Judy,你送我下楼。”
刘总和Judy一下都急了,刘总立即给司机打电话,询问附近有哪家医院,Judy扶着沈妈妈往外走。颜晓晨想帮忙,跟着走了两步,却发现根本用不着她,傻傻站了会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颜晓晨心里七上八下,很是担心,好不容易等到Judy回来,她赶忙冲了过去,“侯总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Judy没有回答,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颜晓晨才发觉她的举动超出了一个普通下属,她尴尬地低下了头。
Judy说:“侯总就是一时头晕,呼吸了点新鲜空气就好了。”她看看办公室里其他的人,“到我办公室来!”颜晓晨尾随着Judy走进办公室,Judy吩咐:“把门关上。”
颜晓晨忙关了门。Judy在说与不说之间思索了一瞬,还是对颜晓晨的好感占了上风,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说:“刚才我送侯总到了楼下,侯总问我谁招你进的公司,我说刘总介绍来的,侯总脸色很难看,质问刘总怎么回事。刘总对侯总解释,是沈侯的朋友,沈侯私下求了他很久,他表面上答应了不告诉沈总和侯总,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悄悄给沈总打过电话。沈总听说是沈侯的好朋友,就说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社交圈了,安排就安排吧,反正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合格留用,不合格按照公司的规定办,刘总还怕别人给他面子,徇私照顾,特意把人放到了我的部门。”
颜晓晨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沈妈妈并不知道沈侯帮她安排工作的事,她讷讷地问:“是不是侯总不喜欢我进公司的方式?”
“按理说不应该,在中国做生意就这样,很多人情往来,你不是第一个凭关系进公司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每个关系户都像你这样,我们都要笑死了,巴不得天天来关系户。不过……我刚知道沈侯是侯总的儿子,估计侯总介意你走的是沈侯的关系吧!”Judy笑眯眯地看着颜晓晨,“你和沈侯是什么关系?什么样的好朋友?”
颜晓晨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Judy早猜到了几分,轻叹口气,扶着额说:“连侯总的儿子都有女朋友了,我们可真老了!”
颜晓晨忐忑不安地问:“侯总是不是很生气?”
Judy微笑着说:“她看上去是有些不对头。不过,别担心,侯总的气量很大,就算一时不高兴,过几天也会想通,何况她本来就挺喜欢你,还想把你挖过去帮她做事,沈侯找了个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女朋友,她应该高兴才对。”
颜晓晨依旧很忐忑,Judy挥挥手,“应该没什么大事,出去工作吧!”
颜晓晨走出办公室,犹豫着该不该打电话告诉沈侯这事。沈侯在外地,现在告诉他,如果他立即赶回来,就是耽误了工作,只怕在沈侯的父母眼中,绝不会算是好事,如果他不能赶回来,只会多一个人七上八下、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颜晓晨决定,还是先不告诉沈侯了,反正再过两三天,沈侯就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颜晓晨忐忑不安地过了两日,发现一切如常,沈妈妈并没找她谈话。
颜晓晨试探地问Judy:“侯总还在上海吗?”
Judy不在意地说:“不知道,侯总说就待一两天,应该已经离开了。”颜晓晨松了口气,是她太紧张了,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把儿子谈个恋爱当回事,又不是立即要结婚。
颜晓晨放松下来,开始有心情考虑别的事。想着沈侯快要回来,决定抽空把房间打扫一下。
晚上,颜晓晨把头发挽起,穿着围裙,戴着橡胶手套,正在刷马桶,门铃响了。
不会是沈侯回来了吧?她急急忙忙冲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门外竟然是沈侯的妈妈。
颜晓晨惊得呆呆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沈妈妈又按了一次门铃,颜晓晨才赶忙脱掉手套,把头发拢了拢,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侯总。”
沈妈妈盯着她,脸色十分难看。
沈侯租了四年的房子,他爸妈就算没来过,也不可能不知道,否则今天晚上找不到这里来。颜晓晨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妈妈一言不发,快速地走进沈侯的卧室,又走进颜晓晨的卧室,查看了一圈,确定了两个人至少表面上仍然是“分居”状态,还没有真正“同居”。她好像缓过了一口气,坐到沙发上,对颜晓晨说:“你也坐吧!”颜晓晨忐忑不安地坐在了沙发一角。
“帮沈侯代考宏观经济学的人就是你?”沈妈妈用的是疑问句,表情却很肯定。
“是。”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没有一门功课低于九十分,是我们家沈侯害了你,对不起!”沈妈妈站了起来,对颜晓晨深深地鞠了一躬。
颜晓晨被吓坏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扶沈妈妈,“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我真的不介意。”
沈妈妈沉痛地说:“我介意!”
颜晓晨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看着沈妈妈。
沈妈妈缓和了一下情绪,又坐了下来,示意颜晓晨也坐。她问:“你和沈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四刚开学时,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可很快就分开了,大四第二学期又在一起了。”
沈妈妈算了一下,发现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难怪她询问沈侯有没有女朋友时,沈侯总说没有。她想了想说:“既然你们能分一次手,也可以再分一次。”
“什么?”颜晓晨没听懂沈妈妈的话。
“我不同意你和沈侯在一起,你们必须分手!”
颜晓晨傻了一会儿,才真正理解了沈妈妈的话,她心里如台风刮过,已是乱七八糟,面上却保持着平静,不卑不亢地说:“您是沈侯的妈妈,我很尊敬您,但我不会和沈侯分手。”
“你和沈侯分手,我会帮你安排一份让你满意的高薪工作,再给你一套上海的房子作为补偿,可以说,你的分手顶了别人三四十年的奋斗,好处很多。但你和沈侯在一起却是坏处多多,我会让公司用一个最不好的理由开除你。你试想一下,一个品行不端,被大学开除,又被公司开除的人,哪个公司还敢要?”
颜晓晨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妈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做了什么,让您这么讨厌?”
“你说为什么呢?学校里小打小闹谈谈恋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谈婚论嫁是另外一回事,门不当户不对,你配得上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吗?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你们家,不但一贫如洗,你妈妈还是个烂赌鬼,好酒好烟!婚姻和恋爱最大的不同就是,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我儿子娶的不仅仅是你,还是你的家庭,我不想我儿子和一个乱七八糟、混乱麻烦的家庭有任何关系!我也绝不想和你们家这样的家庭成为亲家!”
颜晓晨犹如一脚踏空、掉进了冰窖,冰寒彻骨,她想反驳沈妈妈,她家不是乱七八糟,她妈妈不是烂赌鬼!但是,沈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原来,在外人眼中,她家是那么不堪。
“贫穷也许还能改变,可是你们家……无药可救!”沈妈妈冷笑着摇摇头,“我会不惜一切手段,逼你离开沈侯,我不想那么做,但我是一个母亲,我必须保护我的儿子,让他的生活不受你的打扰!我请求你,不要逼我来逼你,更不要逼我去逼沈侯!”
颜晓晨木然地看着沈妈妈,她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变成了她在逼沈侯的父母了?
沈妈妈把一张名片和几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这是一套连排别墅,价值八百多万,你打名片上的电话,随时可以去办理过户手续。还有,我希望你尽快搬出这个屋子。”沈妈妈拉开了门,却又停住步子,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说:“你是个好女孩,但你真的不适合沈侯!人生很长,爱情并不是唯一,放弃这段感情,好好生活!”
砰一声,门关上了,颜晓晨却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站都站不起来。
从屋子的某个角落里传来叮叮咚咚的音乐声,颜晓晨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音乐响起,愣愣地听着。
音乐声消失了,可没过一会儿,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颜晓晨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手机在响。她扶着沙发站起,脚步虚浮地走到餐桌旁,拿起手机,是沈侯的电话,每天晚上这个点他都会打个晚安电话。
第一次,颜晓晨没有接沈侯的电话,把手机放回了桌子上,只是看着它响。
可沈侯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打了过来,铃声不会说话,却清楚地表达出了不达目的它不会罢休。
手机铃声响到第五遍时,颜晓晨终于接了电话。沈侯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满是焦躁不安,“小小?小小,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颜晓晨说:“我在家里,没事。”
沈侯松了口气,又生气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
“我在浴室,没听到电话响。”
“怎么这么晚才洗澡”
颜晓晨含含糊糊地说:“下班有点晚。”
沈侯心疼地说:“工作只是工作,再重要也不能不顾身体,身体第一!”
“我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回去。”沈侯兴高采烈地给颜晓晨讲述着这次在长沙的见闻,颜晓晨突然意识到,沈侯很热爱他们家的公司,并不仅仅是因为金钱,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骄傲。自小的耳濡目染,四年的商学院学习,他对自己的家族企业有很多规划和幻想,所以,他才不想出国,才会宁愿拿低薪也要去做销售。也许,沈侯对功课不够严肃认真,可他对自己的人生很严肃认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愿意为之仔细规划、努力付出。
沈侯说了半晌,发现晓晨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是困了,关切地说:“忙了一天,累了吧?你赶紧去睡觉吧!”
颜晓晨轻声问:“沈侯,你有没有发觉你刚才是以一个企业掌舵者的角度在分析问题?”
沈侯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原来我的话已经暴露了我的野心啊?看来我下次和别人聊天时要注意一点,省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个野心家。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东方的企业文化和西方的企业文化截然不同,不可能完全依靠职业经理人,我迟早要接掌公司,多想想总没坏处。说老实话,我是想做得比我爸妈更好。”
颜晓晨有点心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男人似乎是天生的猛兽,现代社会不需要他们捕猎打仗了,他们所有的血性和好斗就全表现在了对事业的追逐上,沈侯的性子本就不会甘于平庸,他不想攀登到最高峰才奇怪。沈侯看晓晨一直提不起精神说话,“小小,你休息吧,我也睡了,明天订好机票,再给你电话。”
“好的,晚安。”挂了电话,颜晓晨坐在餐桌前,怔怔看着窗外。
清晨,颜晓晨走进Judy的办公室,把一份清楚全面的工作总结和交接报告递给Judy,“我想辞职。”
Judy大吃一惊,“为什么要辞职?哪里做得不开心,还是对我的工作安排不满?”虽然颜晓晨表现很优异,可才工作半年,不可能是其他公司来挖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颜晓晨自己对工作不满。
颜晓晨说:“工作很开心,跟着您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辞职是纯粹的私人原因。”
“有其他公司的工作了吗?”
“没有。”颜晓晨也想找到下一家的公司再辞职,但找份工作至少要两三个星期,并不适合她现在的情形。
Judy一脸不赞同,“不管是什么私人原因,都至少坚持一年,你这样的工作履历再去找工作很不利!工作经验很少,不能给你加分,还给公司一种你没有常性,不能坚持,遇见一点困难就逃避的印象,哪个公司会喜欢招一个只待半年就走的员工呢?”
“谢谢,但我必须辞职。”
“你是不是和沈侯吵架了?恋爱归恋爱,工作是工作,两码事!”
颜晓晨说:“和沈侯没有关系,纯粹私人原因。”
Judy看颜晓晨态度很坚决,觉得自己的好心全被当了驴肝肺,很失望,也有点生气,态度冷了下来,“好的,我接受你的辞职,公司会尽快处理。”颜晓晨刚从Judy办公室出来,就接到了刘总秘书的电话,让她去见刘总。
颜晓晨走进刘总的办公室,刘总客气地让她坐。
刘总把一沓文件递给她。颜晓晨翻了一下,是她以前填写过的财务单据复印件,颜晓晨不明白,“刘总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刘总清了清嗓子说:“你的这些单据里有弄虚作假。”
颜晓晨先是一惊,是她不小心犯了错吗?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刘总他们都是老江湖,不小心犯错和弄虚作假之间的不同,他们应该分得很清楚。
颜晓晨把文件放回了刘总的桌子上,沉默地看着刘总。
颜晓晨的目光坦荡磊落,清如秋水。刘总回避了她的目光,“如果因为弄虚作假、欺瞒公司被开除,想再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就非常难了,你要清楚……”
颜晓晨打断了他的话,嘲讽地说:“我很清楚,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弱女子,你们却是资产几十亿的大公司;我只有一张嘴可以为自己辩白,你们却连白纸黑字的文件都准备好了;我请一个好律师的钱都没有,你们却有上海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上百个优秀律师时刻等着为你们服务;我在上海无亲无友,你们却朋友很多。刘总,您不用赘言了,我真的很清楚!”
刘总也不愧是商海沉浮了几十年的人,竟然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态度,“清楚就好!只要你听话,侯总可以帮你安排一份远比现在好的工作。”
“我不需要她给我安排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颜晓晨起身朝外走去,快出门时,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忘记说一句话,回过身对刘总说:“请转告侯总,我已经辞职。”说完,快步走出了刘总的办公室。
颜晓晨拿着包,离开了公司。
她找公交卡时,才发现自己手指僵硬,原来她一点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平静,而是一直凝聚着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那一点平静。
公交车上人不算多,颜晓晨找了个最后面的空位坐下,神情迷茫地看着车窗外。
沈妈妈太不了解她了,也许一般的女孩会被她的威胁吓住,可她不是一般家庭的一般女孩,她只是困惑于沈妈妈昨晚说的一段话,婚姻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沈侯和她结婚,沈侯娶的不仅仅是她,还是她的家庭,沈侯能接受真正的她和她的家庭吗?
手机突然响了,是沈侯的电话,颜晓晨打起了精神,“喂,机票订好了?几点的飞机?”
沈侯的语气很抱歉,也很兴奋,“长沙这边的事完了,但我赶不回去了,刘总让我去三亚见两个重要的客人。”
颜晓晨苦笑,这应该只是沈妈妈的一个安排,三亚的客人见完,还会有其他事情,反正商场上瞬息万变,刺激有趣的事不会少,想要吸引住沈侯很容易,看来短时间内,沈侯不可能回到上海了。
沈侯说:“对不起,本来还想陪你一起过元旦,要不你找魏彤来陪你吧!”
“没有关系,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元旦假期我正好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我去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了,到三亚再和你联系,拜拜!”
“拜拜!”
算上周末,元旦假期总共有三天,颜晓晨又失业了,暂时无事可做,她突然做了个决定,趁元旦假期去一趟三亚。
三亚应该还很温暖,她特意去买了一条保暖一点的长裙,早晚冷的时候再加一个大披肩应该就可以了。
颜晓晨下了飞机,把羽绒服脱掉塞回行李箱,坐车去沈侯住的酒店,从机场赶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这次沈侯要见的客人应该真的很重要,连带着沈侯住的酒店都是五星。
酒店就在海边,刚下车,就看到灯火辉映中一望无际的大海,火红的鲜花开满道路两旁,景色明媚鲜艳,一点冬日的阴霾都没有。
颜晓晨来之前已经问清楚沈侯住哪个房间,本来想直接上去找他,也算是给他一个节日的惊喜,可没想到刚走进酒店,就有服务生来帮她拿行李,询问她是住宿还是访友。看他们这架势,肯定不会随便放陌生人去住客的房间,颜晓晨只得放弃了突然出现在沈侯房间外的计划,“我朋友住这里,我来找他。”
服务生领她到前台,前台打电话给沈侯的房间,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前台抱歉地说:“没有人接电话,应该不在房间,要不您和您的朋友联系确认一下时间,或者在大堂等一会儿?”
颜晓晨问:“我能把行李寄放在您这里吗?”
“没问题!”服务生帮颜晓晨把行李放下,办好寄放手续。
颜晓晨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给沈侯发微信,“吃完饭了吗?在干什么?”
沈侯很快就给了她回复,“吃完了,在海滩散步。虽然住在海边,可白天要陪客人,压根儿没时间看看海。”他用的是语音,说话声的背景音就是海浪的呼啸声。
颜晓晨立即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随便找了个服务生问:“海滩在哪里?”
“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左拐,再右拐,穿过餐厅就到了。”
“谢谢!”
颜晓晨脚步匆匆,走过长廊,穿过人群,跑到了海滩上。
海天辽阔,一波波海潮翻滚着涌向岸边,虽然太阳已落山,可霓虹闪烁、灯火辉煌,海边仍旧有不少人在嬉戏玩耍。
颜晓晨一边拿着手机给沈侯发微信,一边寻找着他,“海好看吗?”
“很好看,可惜你不在我身边,我很想你!”
曲曲折折的海岸,三三两两的人群,看似不大,可要找到一个人,又绝没有那么容易,就像这世间的幸福,看似那么简单,不过是夕阳下的手牵手,窝在沙发上一人一瓣分着吃橘子,却又那么难以得到,寻寻觅觅,总是找不到。
沈侯拿起手机,对着大海的方向拍了两张照片,发给颜晓晨,想和她分享他生命中的这一刻,就算她不在身边,至少让她看到他现在的所看、所感。
颜晓晨看看照片,再看看海滩,辨认清方向,蓦然加快了速度。软软的沙,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她跑得歪歪扭扭。海滩上有孩童尖笑着跑过,有恋人拉着手在漫步,有童心大发的中年人在玩沙子……
她看见了他!
沈侯面朝大海而站,眺望着海潮翻涌。距离他不远处,有一对不怕冷的外国恋人,竟然穿着泳衣在戏水。沈侯的视线扫过他们时,总会嘴角微微上翘,怀着思念,露出一丝微笑。
颜晓晨含笑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似乎走得越慢,这幸福就越长。
她从沈侯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沈侯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甩开她,可太过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即就明白了是谁,他惊得不敢动,声音都变了调,“小小?”
颜晓晨的脸贴在他的背上,“我也很想你!”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一切不像是真的,太过惊喜,沈侯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她的温热从他的背脊传进了他的全身。他忍不住咧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猛地转过身子,把颜晓晨抱了起来。
颜晓晨“啊”一声叫,“放我下来!”
沈侯却像个小疯子一样,抱着她在沙滩上转了好几个圈。颜晓晨被转得头晕眼花,叫着:“沈侯、沈侯……”
沈侯放下了她,双臂圈着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身前,“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吓我!”
颜晓晨歪过头,“哦!原来你不高兴我来啊,那我回去了!”她挣扎着想推开他,作势要走。
沈侯用力把她拽进怀里,“高兴,我太高……”他吻住了她,未说完的话断掉了,也无须再说。
两人手挽着手回到酒店的房间,沈侯打开门,放好行李,帮颜晓晨倒了杯水。
房间不算大,两人坐在小圆桌旁的沙发上,面对着的就是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洁白的床单,铺得十分整齐,连一条皱褶都没有。
看着这张突然变得有点刺眼的床,沈侯觉得有点心跳加速。
“看电视吗?”他起身找遥控器。
“我先去洗澡。”
“哦,好。”沈侯拿着遥控器,却忘记了打开电视,视线一直随着颜晓晨转。
颜晓晨走到行李架旁,打开了行李箱,翻找洗漱用具和衣服,沈侯看到箱子里的女生内衣裤,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颜晓晨拿好东西,进了卫生间,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卫生间是用透明玻璃墙隔开的,里面的一举一动,外面一览无余。
沈侯一个人住时,并没觉得不妥,这会儿才觉得“怎么有这样的装修”?转念间又想到,这是度假酒店,也许装修时是特意能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人洗澡,情人间的一点小情趣。
颜晓晨和沈侯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面面相觑地傻看着对方,大概都想到了酒店如此装修的用意,两人不好意思起来,移开了视线。
颜晓晨在浴室里东张西望,突然发现了什么,指指玻璃墙上面,“有帘子,收起来了,应该可以放下。”
沈侯忙走进浴室,和颜晓晨四处乱找了一通,才找到按钮,把帘子放下。“可以洗了。”沈侯走出浴室,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不一会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沈侯坐在沙发上,心猿意马,视线总忍不住看向已经被帘子遮住的玻璃墙。他打开了电视,想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可只看到屏幕上人影晃来晃去,完全不知道在演什么。
颜晓晨用毛巾包着头发,穿着睡裙,走出了浴室,一边拿着吹风机找插座,一边问:“你要冲澡吗?”
“要!”沈侯去衣柜里拿了睡衣,快速地走进浴室。
往常沈侯洗澡速度都很快,今天却有点慢,一边心不在焉地冲着水,一边琢磨待会儿怎么睡。
直到洗完澡,沈侯也没琢磨出结果,他擦干头发,走出浴室,看到颜晓晨盖着被子,靠躺在床上看电视。
沈侯走到床边,试探地问:“就一张床,都睡床?”
“好啊!”颜晓晨盯着电视,好似压根儿没在意这个问题。
沈侯从另一边上了床,蹭到被子里,靠躺在另一侧床头。两个人已经“同居”半年,有不少时候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可是刚同居的那两三个月,沈侯刚被学校开除,颜晓晨丢了学位和工作,沈侯面对颜晓晨时,总是有负疚感,压根儿没心情胡思乱想。到后来,随着两人的工作步入正轨,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渐渐散去,但一个频频出差,一个工作强度很大,就算耳鬓厮磨时偶有冲动,也很快就被理智控制。
沈侯往颜晓晨身边挪了挪,把她搂在怀里,告诉自己这其实和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什么不一样。两人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视,表情专注严肃,像是要写一份电视剧的分析研究报告。
刚刚洗完澡的肌肤触感格外好,滑腻中有一丝微微的冰凉,沈侯忍不住轻轻地抚着颜晓晨的胳膊,抚着抚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就探进了颜晓晨的衣服里。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沈侯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可那时衣服套衣服,总有许多阻隔,不像这次,宽松的睡裙下连胸衣都没有,他的手好像哧溜一下就握住了那个柔软的小山峰。
就像一根火柴丢进了汽油里,看似只一点点萤火,却立即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沈侯只觉整个身体都沸腾了,再装不了在看电视,一个翻身就压到了颜晓晨身上,开始亲吻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柔软的山峰,又捏又揉,一只手早乱了方寸,只是随着本能,在柔软的身体上乱摸。
颜晓晨的睡裙被推到脖子下,胸前的起伏半隐半露,沈侯觉得碍事,双手几下就把睡裙脱掉了。当赤裸的身体被他用力压进怀里时,他一边情难自禁地用下身蹭着她的身体,一边却逼着自己微微抬起上半身,喘着气说:“小小,我想做坏事了!”
颜晓晨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声说:“我也想做坏事呢!”
沈侯再控制不了,顺着年轻身体的强烈渴望,笨拙地尝试,把颜晓晨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初尝禁果,沈侯十分亢奋,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才睡。早上刚六点,沈侯就醒了,不想打扰颜晓晨睡觉,可心里的爱意太满太满,无法克制地外溢,让他忍不住,时不时地悄悄摸下她的身体,偷偷吻一下她的鬓角。颜晓晨本就睡得不沉,很快就醒了。
沈侯轻声问:“累吗?”
颜晓晨用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微笑着没有说话,两人的目光犹如糖丝,胶黏在一起,舍不得离开对方一秒。都不是赖床的人,但年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最美妙的游乐园,一个抚摸、一个亲吻,都是天堂,让人沉溺其中,舍不得离开。
一直耳鬓厮磨到九点多,要去陪客人时,沈侯才不得不起了床。
沈侯去冲澡,颜晓晨躺在床上假寐。
突然,沈侯大叫一声,浑身湿淋淋地就冲到了浴室门口,“小小,我们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颜晓晨刚睁开眼睛,又赶忙捂住了眼睛,虽然最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可这样看到他的身体,还是很羞窘,“什么事?”
沈侯也很不好意思,立即缩回了浴室,“我们忘记……用避孕套了。”
颜晓晨以前也曾想到过如果两人发生关系,一定要记得让沈侯去买避孕套,但昨天晚上,一切都是计划之外,却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她也忘记了。
沈侯喃喃说:“应该不会中奖吧?”
颜晓晨说:“可以吃药,我陪刘欣晖去买过,有一年五一她男朋友来看她,她男朋友走后,她就拉着我陪她去买药。”
“安全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刘欣晖说老吃不好,但偶尔吃一次没有关系。”
“叫什么?”
“我不知道。”
沈侯想着待会儿打个电话给狐朋狗友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待会儿出去买。”他放下心来,继续去冲澡。
穿戴整齐,都要出门了,沈侯忍不住又凑到床边,吻着颜晓晨。颜晓晨推他,“要迟到了!”
沈侯依依不舍地说:“你要累就多睡睡,饿了可以让服务生把食物送到房间吃,反正公司报销,千万别帮公司省钱。”
“好的,快点,快点!”
“晚上我会尽早赶回来,等我。”沈侯一步三回头,终于离开了。颜晓晨也是真累了,翻了几个身,晕晕乎乎就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颜晓晨慢悠悠地起了床,冲了个澡,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给沈侯发了条微信,“你在哪里?”
沈侯发来了一张高尔夫球场的照片,颜晓晨问:“陪客人打球?累不累?”
“不累!人逢喜事精神爽!”文字后,沈侯还配了一张叼着烟抽、志得意满的无赖表情。
颜晓晨哭笑不得,扔了他一个地雷,沈侯却回了她无数个亲吻。颜晓晨问:“你晚上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沈侯不开心了,扁着嘴的表情,“吃过晚饭才能回来,大概要八点左右。”“我在酒店等你。”
刚点击了发送,颜晓晨就觉得这句话太有歧义,但已经晚了。果然,沈侯那个泼猴子立即贯彻发扬了不要脸的精神,竟然发了一张避孕套的照片过来,“刚买好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等待。”
“不理你了,我去吃饭。”颜晓晨对手机做了个恶狠狠地鬼脸,准备去觅食。
她拿出特意买的美丽长裙穿上,照照镜子,还算满意,带上披肩,去了餐厅。
颜晓晨昨天就发现酒店餐厅的位置特别好,正对着大海,木地板的大露台延伸到沙滩上,坐在那里吃饭,有几分古人露天席地的天然野趣。她决定奢侈一把,点了一份饭、一杯果汁,坐在露台上,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碧海蓝天。
因为是假期,沙滩上恋人很多,一对对要么在玩水,要么躲在太阳伞下情话绵绵,颜晓晨这样孤身一人的,很是罕见。颜晓晨看看自己的装扮,看似随意,实际是特意,只可惜女为悦己者容,那个悦己者却忙着建功立业,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但现在不是古代了,没有人会“悔教夫婿觅封侯”,因为不要说男人,女人都需要一份事业才能立足,没有经济基础,什么都不可能。
颜晓晨吃完饭,懒得动,一直坐在露台上,面朝大海,晒着太阳,吹着海风。看似一直对着一个景致,可景致一直在变幻,云聚云散、浪起浪伏。过了五点,天开始有点凉了,颜晓晨拿出包里的大披肩,裹到身上。
夕阳渐渐西坠,犹如有人打翻了水彩盒,天空和大海的色彩变幻莫测,绯红、胭脂、栌黄、金橙、靛蓝、艾青……交错辉映,流光溢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轻描淡写,于世间的凡夫俗子已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很多人在拍照,颜晓晨也拿起手机,对着天空和大海拍了好多照片。
正低着头挑照片,打算发两张给沈侯看,感觉一个人走到她的座椅旁,颜晓晨以为是服务生,没理会,可来人竟然拉开了她身旁的椅子。
颜晓晨抬起了头,居然是沈侯,她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找了个借口,没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沈侯居高临下,仔细地看着她,“你今天很漂亮,刚才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你了。”
颜晓晨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下椅子,示意他坐,“点些东西吃吧!”
沈侯却没有坐,而是站得笔挺,看着颜晓晨,好似酝酿着什么。颜晓晨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直背在背后。她笑问:“你给我带了礼物?”
沈侯突然蹲下,单膝跪在了她面前,颜晓晨惊得去扶他,沈侯趁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小小,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枚小小的指环,递到颜晓晨面前。
颜晓晨目瞪口呆。
“本来我想再存一年钱,买个钻戒向你求婚,但我等不及了,钱不够买钻戒,只能买一个铂金指环,以后一定再给你补一个大钻戒。你现在愿意接受这个指环吗?”虽然在心里默默演练了多次,虽然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晓晨肯定会答应,可沈侯依旧非常紧张,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破音。颜晓晨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身子前倾,怔怔地看着沈侯,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游客和服务生都被求婚的一幕吸引,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那一刻,海天寂静,四野无声,好似整个世界都为他们停止了转动。
“小小?”沈侯突然害怕了,一个念头竟然飞了出来,难道小小不愿意嫁给他?!他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很用力,就像是生怕她会忽然消失。
颜晓晨眼中浮动着隐隐泪光,仍旧没有说话,沈侯的霸道脾气发作,他抓起她的手,就要把戒指往她手上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他的口气十分决然,他的手却在轻颤,戴了几次,都没把指环戴到颜晓晨的手指上。
颜晓晨握住了沈侯的手,和他一起把银白的指环戴到了自己的中指上,动作比语言更能说明问题,沈侯觉得一下子云开雾散晴天来,猛地抱起颜晓晨,得意扬扬地对全世界宣布:“她答应嫁给我了!”
围观的众人善意地鼓掌哄笑,“恭喜!”
颜晓晨搂着沈侯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说:“傻猴子,我爱你!”
Chapter 11 生活
生活是不公平的,你要去适应它。——比尔·盖茨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颜晓晨告别了沈侯,回到上海。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沈妈妈留下的那沓别墅照片和联系名片。自沈妈妈把它们放在那里后,颜晓晨一直没有看过。
现在心平气和了,她坐到沙发上,拿起照片,仔细地看起来,屋外的小花园、室内的装修,美轮美奂,犹如时尚杂志上的样板房,不得不说沈妈妈出手很大方,这样一套房子,只怕很多白领奋斗一生都买不起。
颜晓晨把所有照片和名片扔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拿好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每天衣食住行都要花钱,每个月还要给妈妈一点生活费,她必须赚钱,不可能不工作,但找一份正式工作需要时间,她的状况更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两三个月、半年都有可能。颜晓晨决定先去找一份酒吧的工作,晚上上班,白天休息,既可以赚钱维持生计,又不会影响白天去面试找工作。
颜晓晨有酒吧工作经验,又正年轻,找一份服务生的工作很容易,从下午跑到晚上,已经有三家酒吧愿意要她。她挑了一家能提供住宿的工作。所谓的住宿,其实就是群租,老板在酒吧附近的居民楼里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放了六张上下床,住了十几个人,酒吧员工每个月交四百块就可以入住。
工作和住宿都定下后,颜晓晨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群租房里人多手杂,除了衣服,别的都不敢放,颜晓晨把其他东西拿去了魏彤的宿舍,寄放在她那里。魏彤现在的研究生宿舍两人一间,放些杂物没什么问题。
魏彤惊疑地问:“你和沈侯吵架了?”
颜晓晨来之前就想到魏彤肯定会问,平静地说:“我和沈侯没吵架,是沈侯的爸妈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魏彤怒了,“凭什么?他们的儿子害得你连学位都没有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颜晓晨看着魏彤,魏彤知道她不喜欢人家说沈侯害得她没了学位,忙改了口,“好,不提以前的事,沈侯的爸妈凭什么嫌弃你?”
“最古老,最有力的理由,门不当户不对。”
魏彤满面匪夷所思,“沈侯家是不是很有钱?”
颜晓晨点了下头。
魏彤嘲讽地问:“有多有钱?是身家千万,还是过亿?”
“几十亿。”
魏彤倒吸一口冷气,嘲讽的表情消失了。虽然不知道颜晓晨家的具体情况,但也约莫知道她家很穷,两家的确天差地别。设身处地想一想,她的前渣男友只是因为大学的学校不好,她爸妈就反对激烈,天下的父母都唯恐子女吃苦,倒不能责怪沈侯爸妈。魏彤说:“真看不出来,沈侯可够低调的!你打算怎么办?”
“之前不管是住的房子,还是工作,都是沈侯帮忙,可那又不是沈侯的,说白了,就是靠的沈侯的爸妈,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爸妈瞧不起我也是我自找的,现在先自力更生吧!至少下一次面对他妈妈时,我不会那么心虚。”
魏彤心里很难受,如果晓晨没丢了学位,何至于为钱发愁?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忘记来找我,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小忙可没问题。”颜晓晨笑说:“这不就是来找你帮忙了吗?”
魏彤说:“给我一个你的新地址,有空时,我去找你玩。”
颜晓晨把住宿地址发给了魏彤。
果然,如颜晓晨所料,沈侯接待完三亚的客人,又被派去别的地方出差,究竟什么时候能回上海,沈侯也不清楚。
颜晓晨搬出了沈侯的房子,搬进酒吧的群租房。她白天去网吧投递简历找工作,晚上去酒吧打工赚取生活费,每天过得忙忙碌碌。
可是,不管她投递多少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颜晓晨看看自己的简历,的确满是疑点,上过大学,却没有获得学位,专业是金融类的,第一份工作却是做衣服的,专业跨得莫名其妙,还只做了半年,凡是正规的公司,都不会选中满身问题的她。
下午,颜晓晨又去网吧找工作,先查收信件,没有任何回信,她失望地退出了邮箱,继续去网上找工作。
其实,她现在的情形,连投递简历都困难,所有金融类的工作都要求学士学位以上的学历,就这一条,她连投递简历的资格都没有;和服装制造或贸易有关的公司倒是对学历的要求低一点,可以接受大专生,但要么要求相关专业毕业,要么要求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她这个无关专业、半年工作经验的人也是压根儿没资格投递简历。之前,她一直怀着点侥幸的希冀,硬着头皮投了简历,却无人理会。
颜晓晨正细细浏览每条招聘信息,手机响了。她以为有公司通知她面试,激动地拿起手机,却不是陌生的电话号码,而是刘总。
刘总热情地寒暄:“颜晓晨吗?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
“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现在的社会竞争很激烈,别说你这样没学位的人,不少名牌大学的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小姑娘别太倔强,侯总说了,只要你答应远离沈侯,她就帮你安排一个好工作……”
“我不需要!”颜晓晨挂了电话。
她看着网页上密密麻麻的工作信息,有点绝望,这个城市那么大,有那么多公司,却没有一个公司愿意要她。颜晓晨知道绝望的情绪就像沼泽,一旦陷入,只会越陷越深,她深吸了口气,把一切负面情绪都封锁了起来,打起精神,继续投简历。
一月十四号晚上,沈侯从重庆回到上海。
他偷偷摸摸地打开门,兴高采烈地想要给颜晓晨一个惊喜,可晓晨并不在家。刚开始,他以为她有事出去了,但一进卫生间,就发觉不对劲了,洗脸池旁只有他的洗漱用品,毛巾架上也只有他的毛巾。
沈侯冲到颜晓晨的卧室,衣柜和书桌都空了,所有属于她的物品全消失了,几个月前,他亲眼看着她一点点把她的东西放进屋子,一点点把他的心充实,没想到竟然会一夕之间一扫而空。
沈侯心慌意乱,立即给颜晓晨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他一遍又一遍打电话,往常总会有人应答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沈侯给Judy打电话,Judy竟然告诉他,元旦前颜晓晨就辞职了。沈侯又给刘叔叔打电话,刘叔叔的说辞和Judy一模一样,除了辞职的事,别的一问三不知。
可是,元旦晓晨来看他时,没有一丝异样,这几日他们通电话时,她也没有一丝异样,为什么她离开了公司,搬出了房子,却一直瞒着他?沈侯软坐在了沙发上,心慌意乱地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迫不及待地要找到颜晓晨,但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和晓晨之间的联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多,他能找她的方式,竟然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妈妈的联系方式,只能一遍遍打着她的手机,手机那头却一直没有人应答。
曾经以为那么亲密、那么牢不可分的关系,竟然只是一个手机号码?沈侯忍不住想,如果永远没有人接这个电话,他会不会就再找不到她了?第一次,沈侯发现,失去一个人,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眼看着时间过了十二点。
沈侯无奈下,病急乱投医,开始给他和颜晓晨的朋友打电话。
被学校开除后,颜晓晨只和同宿舍的同学还有联系,准确地说,只和同宿舍的刘欣晖、魏彤有联系。刘欣晖远在家乡,不可能知道晓晨的去向;魏彤在上海,时不时两人还会一起吃饭,也许能知道点什么,可是魏彤的手机已经关机。
另一个和颜晓晨一直有联系的朋友就是程致远,沈侯也忘记了他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保存了程致远的电话,这个时候顾不上两人熟不熟,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他拨打了程致远的电话。
程致远已经休息,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摸索到手机,看是陌生的电话号码,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已经被吵醒了,还是接了电话。
“喂?”
“请问是程致远吗?”
程致远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没辨出是谁的声音,“是我,您哪位?”
“我是沈侯。”
程致远一下子坐了起来,难怪他没听出是沈侯,他的声音太紧张小心,实在不像他平时的飞扬跋扈。“什么事?”程致远说着话,已经开始穿衣服,能让沈侯给他打电话的原因只有一个,而这个时间打电话绝不会是好事。
“你知道晓晨在哪里吗?”
“她不是和你合租房子吗?”
“我出差了三个星期,今天晚上十点多到家后,发现她不在家,她的东西也不见了。”
“公司呢?”
“已经打过电话,公司说她元旦前就辞职了,不清楚她的去向。”
“你最近一次和颜晓晨联系是什么时候?”
沈侯不耐烦程致远问东问西,可现在是他打电话向程致远求助,他压抑着焦躁说:“就今天晚上,我从飞机上下来时和小小通过电话,我没告诉她我回上海了,假装还在外地,和她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发誓,我和小小绝没有吵架,打电话时一切正常!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知道。”
“你最近和她联系过吗?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吗?”
“上一次我和她联系是元旦,通过微信互祝了一下新年快乐,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她能去哪里。”
沈侯的希望落空,声音一下子很低沉,“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挂了电话,程致远立即拨打颜晓晨的电话,铃声在响,可就是没有人接。程致远又给魏彤打电话,魏彤的手机关机。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睡觉休息了,关机很正常。
程致远想了想,给李司机打电话:“老李,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本来可以坐出租车,但这个时间打车不知道要等多久,只能麻烦你了。”
程致远决定去一趟魏彤的宿舍,她和颜晓晨关系不错,如果上海还能有人知道颜晓晨的去向,只有魏彤有可能。如果魏彤仍不知道颜晓晨的去向,他就决定连夜赶往颜晓晨的老家,去找颜晓晨的妈妈。
看守女生宿舍的阿姨刚睡下不久,又听到咚咚的敲门声,阿姨气得爬起来,怒问:“干吗?”
沈侯赔着小心说:“我找魏彤,有十万火急的事。”
阿姨气得骂:“又找魏彤?又十万火急?”
沈侯顾不上细想,只一遍遍说好话央求,阿姨一边数落,一边上楼去叫魏彤。
不一会儿,魏彤就跑了下来。沈侯焦急地问:“你知道晓晨在哪里吗?”魏彤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晓晨的男朋友吗?你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你这男朋友未免做得太不称职了吧!”
沈侯听她语气里满是冷嘲热讽,反倒放下心来,“魏彤,你一定知道晓晨在哪里,告诉我。”
魏彤生气归生气,却知道这事迁怒于沈侯实在不对,她瞪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把颜晓晨的地址发给了他。
沈侯问:“你知道晓晨为什么要辞职搬家吗?”
魏彤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问晓晨吧!反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晓晨没人要,你不好好珍惜,自然有人珍惜。天底下可不是就你一个好男人!”
联系到刚才阿姨的话,沈侯反应过来,“程致远是不是也来过?”
魏彤示威地说:“是啊,我把晓晨的地址给他了。”
沈侯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沈侯匆匆赶到魏彤给她的地址。
是一个居民小区,十多年的老房子,小区管理也不严格,他进去时,压根儿没有人问。
楼道里的灯都是坏的,沈侯摸着黑上了楼,借着手机的光辨认了一下门牌号,啪啪地敲门。不一会儿,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打开了门,“找谁?”
“颜晓晨。”
“又找她?”
沈侯已经很清楚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了,客气地问:“她在吗?”
女孩侧身让开了路,“她还在上班,你应该去酒吧找她。”
沈侯本想走,却又想看看晓晨最近住在什么地方,他走进了屋子,立即呆住。
不大的客厅里放了两张上下床,横七竖八拉着绳子,绳子上挂满了衣服,简易衣柜,鞋架,纸箱子……反正哪里有地方就放点东西,整个屋子一眼看去,像个杂物仓库,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侯一眼就看出来哪张床是颜晓晨的,倒不是她摆放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太整洁,就像走进一个油腻腻的饭馆,到处都乱七八糟,却有一张桌子铺着纤尘不染的白桌布,让人一眼就会留意到。
颜晓晨住在上铺,她的下铺就是刚才开门的女孩,估计已经习惯了夜生活,看上去完全没睡觉的打算,捧着个旧电脑在看韩剧。
沈侯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礼貌地问:“小姐,请问颜晓晨在哪里上班?”
女孩瞅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路口的辉煌酒吧。”说完,她还恶作剧地补了一句,“不久前有个穿西装的帅哥也来找她,如果她还没跟那个男人走掉的话,你应该能找到。”
沈侯知道对方只是开玩笑,压根儿不用理会,却克制不住地说:“颜晓晨是我老婆,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不可能跟别人走。”
程致远到酒吧时,已经快两点,酒吧里的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一眼扫去,没有看到颜晓晨。程致远找了个年纪大一点的服务生,给了他一百块钱,向他打听颜晓晨。服务生约莫知道了他说的是谁,“十一点多时,来了一桌客人,特意要她服务,先生可以先去看一下,如果是您找的人,我可以把她替出来。”
程致远跟着服务生走过去,拐角处的一个卡座,挤了七八个人,除了颜晓晨,还有两个他认识的熟人——以前颜晓晨在蓝月酒吧工作时的同事,应该是叫Yoyo和Apple。
Apple还是以前的样子,Yoyo却大概另有际遇,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她像女皇一般高高在上地坐在沙发上,颜晓晨犹如奴仆一般站在她对面,桌子上放了一排倒满了酒的酒杯。颜晓晨正在喝酒,Yoyo面带冷笑,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看着。
程致远见惯了职场倾轧、人心叵测,虽没亲眼目睹,却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颜晓晨又回酒吧工作的消息应该是传到了Yoyo或者Apple耳朵里,两个女孩就约了朋友故意来这个酒吧喝酒,特意要求颜晓晨服务,当然不是为了给颜晓晨送钱,而是存心要羞辱她一番。
服务生看这个场面,小声地说:“先生等一下吧!”
程致远没理会他,直接走了过去,笑着跟Yoyo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走近了,才发现颜晓晨正在喝的居然是苦艾酒,很烈的酒。Yoyo讥讽地说:“哎哟,海德希克竟然追到这边的酒吧了!”
颜晓晨看了一眼程致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她端起酒杯,一仰头就把一杯酒全干了。
“发生了什么事?”程致远拉住了颜晓晨的手腕,阻止她再去拿酒。
Apple嘴快地说:“Yoyo请我们来喝酒,看在Olivia和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特意要她服务,我们点了上万块钱的酒,照顾她生意,Olivia却笨手笨脚,打碎了一瓶酒,也不贵,就四千多块,可她赔不起,Yoyo很好心,说只要她能喝掉一瓶Absinthe,就不要她赔钱了。”
这种Absinthe非常烈,酒精度数不小于50度,比中国的二锅头度数都高,酒量好的男人也很少能喝掉一整瓶。程致远微笑着问:“是她笨手笨脚打碎的?”
程致远也没发火,可看着他的眼神,Apple就觉得心虚,竟然不敢再说一遍,对身边的朋友小声说:“你们说是不是她打碎的?”
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能作证!”“是她打碎的!”
虽然知道是她们设的套,但这种事根本追究不清,程致远拿出钱包,对Yoyo说:“多少钱?我赔给你。”
颜晓晨打了个酒嗝说:“你赔了,我还要还给你,我已经快喝完了,你别管!”她推开了程致远的手,又端起一杯酒,仰头喝完。
一杯接一杯,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愿接受他的帮助,程致远只能站在一旁,难受地看着她受罪。
喝完最后一杯,颜晓晨擦了下嘴,对Yoyo说:“我喝完了。”
Yoyo笑笑,“我说话算话,不用你赔钱了。不过,你下次可要小心点,以后我还会来这里喝酒哦!你要再打碎酒,只能用工资赔了!”
颜晓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欢迎再次光临!”
Yoyo冷了脸,“你这算什么表情?有你这样对客人的吗?别忘记,我还是VIP顾客,找你的经理来!”
颜晓晨弯下身鞠躬,“对不起,我错了……”话没说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赶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前,半跪在地上,搜肠刮肚地吐着。
Yoyo看到她的狼狈样子,终于满意,嫌恶地撇撇嘴,对朋友们说:“走吧,下次再请你们来这里喝酒!”
一群人呼啦啦,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霎时间,原本很拥挤喧闹的空间变得冷清安静,只剩下程致远一人。
他站在颜晓晨的身后,看着她狼狈地承受着身体的痛苦,却帮不上任何忙。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他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颜晓晨。
颜晓晨漱完口,扶着墙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要离开。程致远想扶她,她摆摆手,示意不用,程致远只能默默跟在她身旁。
她的脸色红里泛青,神志看似糊涂,却又清醒着,去储物室拿了自己的包,对值班经理说:“我下班了。”可走出酒吧,被风一吹,下台阶时,她整个人向前扑,程致远忙抱住她。
颜晓晨眯着眼看了他一瞬,惊讶地问:“程致远,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就到了。”
颜晓晨咧着嘴笑,“哦!是你就好!我大概醉了,脑袋很糊涂,麻烦你送我回去。”说完,她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李司机的车就在路边等,程致远小心地抱着颜晓晨放到后座,从另一边上了车。他帮她系好安全带,对李司机说:“回家,开稳一点。”
车子缓缓启动,程致远凝视着颜晓晨,看到凌乱的头发粘在她脸上,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却在快碰到她时,迟疑了,直到她难受地动了动,他才帮她把头发轻轻拨到耳后。
沈侯开着从狐朋狗友那里借的车赶来,还没到酒吧,就看到了程致远的车。两辆车在同一条马路上,朝着不同的方向开着。沈侯打开车窗,一边不停地按喇叭,一边大叫“停车”。
凌晨三点的街道,车流稀少,李司机早就留意到了沈侯的车,对程致远说:“程总,那辆兰博基尼的跑车好像是在叫我们。”
程致远看了眼窗外,猜到是谁,淡淡说:“不用理会,继续开!”
沈侯按了好一阵喇叭,可对方压根儿不理会。
眼看着两辆车就要交错而过,沈侯也不按喇叭、也不叫了,双手扶着方向盘,面沉如水。他踩着刹车,猛地一打方向盘,直接朝着程致远的车撞了过去。
李司机急急打方向盘,想要避开,却被沈侯黏住,怎么躲都躲不开,砰一声响,两辆车撞到了一起,沈侯把程致远的车卡在马路边,逼停了程致远的车。
沈侯打开车门,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冲了过来,“小小!小小!”
他一把拉开车门,发现颜晓晨满身酒气、闭着眼睛,脸色难看地昏睡着,立即愤怒地质问程致远,“发生了什么事?小小怎么了?”
程致远下了车,走到沈侯面前,冷冷地说:“我也正想问你这句话,晓晨怎么了?”
沈侯明白程致远问的是什么,可他根本回答不了。他想把颜晓晨抱出车子,程致远挡在了车门前,“既然晓晨搬出了你的屋子,我想她肯定不愿再回去。”
沈侯恐惧不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颜晓晨,却连想仔细看她一眼都不行,终于再克制不住,用力推开程致远,“我想带她去哪里,关你屁事!你给老子滚开!”
以前每次起冲突,程致远都选择了退让,这一次程致远却丝毫没客气,一手扭住沈侯的胳膊,一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沈侯的腹部。
沈侯疼得身子骤然一缩,他眼中怒火喷涌,刚想全力回手,听到程致远说:“这一拳是为了晓晨的学位!”
沈侯已经挥出去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程致远又是狠狠一拳,“这一拳是为了晓晨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沈侯紧握着拳头,仍旧没有还手。
程致远又狠狠打了沈侯一拳,“这一拳是为了晓晨今晚喝的酒!”
连着三重拳,沈侯痛得整个身子往下滑,站都站不稳,程致远像是丢废品一样推开他,想要关上车门。沈侯却紧紧抓住车门,强撑着站了起来,“我可以让你打三拳,但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小小。”
程致远想打开他的手,却一眼就看见了他中指上的指环,立即下意识地去看颜晓晨的手,在她的中指上也戴着一枚款式相同的指环。程致远犹如被毒咒魇住,霎时间整个身体都静止了。
一瞬后,他问:“你打算带她去哪里?”
沈侯说:“今晚先住酒店。如果她不愿意住那个房子,我们可以换房子。”
程致远盯了沈侯一会儿,慢慢退开了几步。
沈侯探身进车里,把颜晓晨抱下车,带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程致远站在马路边,目送着沈侯的车开远了,才上了车。坐在刚才颜晓晨坐过的位置上,座位犹有她的体温,车厢里也依旧有一股苦艾酒的独特味道。
李司机恭敬地问:“送您回去吗?”
程致远闭着眼睛,沉浸在黑暗中,没有吭声。良久后,他疲惫地做了个手势,李司机发动了车子。
颜晓晨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眼睛干涩得睁不开,神志却已经清醒,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刚开始,她以为是出租房的某个室友在和男朋友吵架,听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沈侯的声音。她一骨碌就坐了起来,这里不是她的出租屋,明显是酒店的房间。说话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颜晓晨捧着沉重的头,走了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
沈侯正激动地和父母争论,没有注意到卫生间的门开了。
“你们不要干涉我的事……好啊,我知道你们反对,你们当然可以反对,我也当然可以不听……妈妈,我也再告诉你一遍,我喜欢颜晓晨,就是喜欢她,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娶她做老婆……哈!真搞笑!你们要知道,我的老婆不一定要是你们的儿媳妇!法律可没规定你们同意了,我才能结婚……”
颜晓晨走到他身旁,轻轻拉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吵了。
手机那头还传来说话声,沈侯说:“你们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摸了晓晨的额头一下,“难受吗?”
颜晓晨敲了敲头,“难受。”
沈侯扶着她到床上坐下,把一杯蜂蜜柚子水递给她,“喝烈性洋酒就这样,酒醒后比醉酒时更难受,下次别再这么喝酒了。”
颜晓晨正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完了一大杯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在酒店?”
沈侯歪头看着她,“我昨天晚上到的上海,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给了我一个惊吓。”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
颜晓晨抓过床头的包,拿出手机翻看,发现有上百个未接来电,除了沈侯,还有程致远。
昨晚,她和沈侯打完晚安电话,以为进入“睡觉时间”,沈侯不会再和她联系,为了方便工作,就把手机调成振动,放进包里,锁在了储物室。
颜晓晨尴尬地抓着头发,“我想等你回上海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悄悄回来了……我没听到电话,对不起。”
沈侯问:“辞职、搬家,都是大事,我不是反对你这么做,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颜晓晨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从昨天晚上起,沈侯就一直在想,晓晨为什么这么反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和晓晨的事,并且和晓晨见过面,说了什么。他早上打电话给刘叔叔,刘叔叔是个滑头,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又给Judy打电话,Judy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推测,他妈妈知道他和晓晨在谈恋爱。他打电话给爸妈,质问妈妈究竟对晓晨说了什么,三言两语,母子两人就吵了起来。
沈侯压抑着情绪说:“我知道我妈妈见过你,也知道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是想和我分手吗?难道她的意见比我的意见更重要?我告诉你,我才不管她赞成不赞成,我不会和你分手!就算你想分手,我也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你这脾气啊!谁说要和你分手了?”
沈侯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他坐到颜晓晨身旁,握住她的手,带着点委屈,可怜兮兮地说:“你辞了职,搬了家,却不和我说一声,我当然会以为你想和我分手了。就算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她是她,我是我,你根本不用在意!”
颜晓晨叹了口气,“每个儿女在父母眼中都独一无二,这不是客观题,是主观题,她认为我配不上你很正常,你去和你妈争论她为什么偏爱你,为什么觉得全天下自己的儿子最优秀,能争得清楚吗?如果你因为我,和你爸妈争吵,你爸妈不会责怪你,只会迁怒我。本来我和他们的关系已经没有了良好的开始,难道你还想加剧矛盾吗?”
沈侯不得不承认晓晨的每句话都很正确,但有时候他宁可她像别的女孩一样大吵大闹,也不愿她这么清醒理智,清醒地让步,理智地受委屈。而且他就是没有办法接受父母的反对,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豁达的父母会如此反对他和晓晨谈恋爱,因为无法理解越发恼怒。
颜晓晨说:“你以前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留意你、对你有好感,我告诉你是在刚开学新生报到时,你知道是什么让我留意到你,对你有好感的吗?”沈侯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话题。
颜晓晨说:“那年暑假,我爸在省城出了车祸,我一个人来学校报到,看到所有新生都是爸妈陪着一起来的,大包小包不是爸爸拿着,就是妈妈拎着,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他们还会嫌弃父母啰唆、管得太多,我就曾经是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他们根本不明白,没有一份爱是理所应当、天长地久……”颜晓晨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话语中断。
沈侯不敢出声,握住了她的手,颜晓晨平静了一下,微笑着说:“在那么多同学中,我留意到了你。你妈想帮你拿包,你嘲笑你妈,‘养儿子不用,白养啊?’你拿着大包小包,还不忘照顾妈妈,你妈唠唠叨叨叮嘱你要按时吃饭,天凉记得加衣服,和宿舍同学和睦相处,手脚勤快点,主动打扫宿舍……旁边来来往往都是人,你却一直笑嘻嘻地听着,虽然明显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能看出来,你对爸妈很有耐心、很孝顺。从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是个很好的人。”
沈侯想过很多次颜晓晨为什么会看上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人群中的第一眼是因为他对妈妈好。
颜晓晨说:“还记得网上的那个段子吗?如果老婆和妈妈都不会游泳,两个人同时掉进了河里,你会先救谁?”
以前看到的时候,只是个笑话,可今日被晓晨一问,沈侯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爱情和亲情都是血肉中不可割舍的,根本无法选择。
颜晓晨说:“不管选择是什么,三方都会痛苦,这是不管怎么选都是输的选择,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去做这个选择,而是避免这种二选一的情况发生。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说服你爸妈,不要一下子把矛盾激化。答应我,不要再为了我和你爸妈吵架了,好吗?”
“我尽量。”沈侯握着颜晓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闷闷地说:“对不起!”
颜晓晨做了个鬼脸,“才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对我好。”
沈侯意有所指地说:“我很愿意对你好,就怕你不要。”
颜晓晨沉默了。
沈侯轻声央求,“把酒吧的工作辞掉吧!我们可以租一个便宜的房子,我现在的工资负担得起,你可以专心找工作。”
他目光如水,柔情无限,将自己的一颗心放在最低处,让人不忍拒绝,可是她不得不拒绝。颜晓晨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现在不能接受,我想靠自己在这个城市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