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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华《半暖时光》(出书版完结) (1)

_6 桐华(现代)
  明明宿舍里没有一个人,颜晓晨却好像害怕被人偷去了他们的幸福秘密,耳语般低声祈求:“沈侯,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沈侯给出的不仅仅是一句许诺,还是一个少年最真挚的心。
  年轻的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人生有多么百折千回、世事有多么无常难测,但年轻的心,更相信自己的勇气和力量,敢于期冀永远,也敢于许出一生的诺言。
Chapter 8 错误
  今天还微笑的花朵,明天就会枯萎;我们愿留贮的一切,诱一诱人就飞。什么是这世上的欢乐?它是嘲笑黑夜的闪电,虽明亮,却短暂。——雪莱
  五月中旬,交上毕业论文,所有学分算是全部修完,大家开始准备毕业。不管是去外地实习,还是去旅游的同学都返回了学校,递交毕业资料、准备拍摄毕业照……住着毕业生的楼层里弥漫着一种懒洋洋、无所事事,又焦躁不安的毕业气氛。很多宿舍常常一起看韩剧看到凌晨两三点;女生楼外,唱情歌、喊话表白的场景隔三岔五就上演;时不时,就会有聚餐,经常能听到女生酒醉后的哭声。
  刘欣晖也回来了,她的发型变了,烫了波浪长卷发,化着精致的淡妆,一下子就从邻家小妹变成了一个女人,可一开口,大家就知道她还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在父母的呵护下,带着点天真任性,安逸地生活着。
  五月底,MG宣布了各个部门能外派到纽约总部工作的名额,颜晓晨实习的部门只有一个名额。虽然最后的名单要六月底才会宣布,可各种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不少人都说颜晓晨已经被确定。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颜晓晨依然故我。根据她的了解,在名单正式公布前,公司都会约谈候选者,询问他们的意向,那个时候说清楚她不愿去纽约工作就可以了。
  六月初,颜晓晨发了工资后,像上个月一样,给妈妈转了一千五,给程致远还了最后一笔一千块。
  外债全清,颜晓晨心情大好,请程致远去吃泰国菜。当然,在请程致远吃饭前,她先主动请沈侯在同一家餐厅,吃了一顿饭。沈侯已经默认了“颜晓晨有一个他讨厌的朋友”这个事实,没有像上次一样反对她和程致远出去,只是嘀嘀咕咕地念叨,希望程致远吃坏肚子,惹得颜晓晨暗笑。周四时,班长通知大家下个周二拍摄毕业照,摄影师时间有限,务必要提前租好学士袍,千万不要迟到。
  颜晓晨和吴倩倩都提前请了假,周二那天,先是全院毕业生大合照。等全院照完,就是各个班级的毕业合照。
  在每个班级合照的间隙,同学们各自拿着相机,你找我照,我找你照,单人照、师生照、情人照、宿舍照、好基友照……反正就是不停地换人,不停地凹造型。
  颜晓晨被沈侯拉去合影,同学们起哄,“要吻照!要吻照!”魏彤和刘欣晖也跟着大声嚷,“沈侯,要吻照!”
  颜晓晨假装没听见,只是把头微微靠在了沈侯肩上,沈侯却真的响应了人民群众的呼声,凑过去亲颜晓晨。颜晓晨一边羞涩地躲,一边甜蜜地笑,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学士帽,一手下意识地去挡沈侯,沈侯却铁了心,非要亲到,拉着颜晓晨,不许她逃。同学们又是鼓掌喝彩,又是嗷嗷地尖叫起哄……
  蓝天下、绿草地上,一张又一张洋溢着青春欢乐的照片被抢拍了下来。
  因为拍摄毕业照,颜晓晨和吴倩倩请了一整天假。虽然公司对毕业生的这种合理请假理由完全支持,但她们自己却有点不安,周三去上班时,都更加努力。
  十点左右时,颜晓晨正在和同事说一件事,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虽然她已经调成了静音模式,可手机振动时,发出嗡嗡的振动声音,还是挺引人注意,同事笑着说:“没事,你先接电话,我们过会儿再说。”
  颜晓晨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有点不快地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陌生的男生声音,“你好,请问是颜晓晨吗?”
  “是我。”
  “我是王教授的研究生,从你同学那里要到你的电话号码,王教授想见你。”
  颜晓晨忙问:“请问是哪个王教授?”
  “教宏观经济学的王教授。”
  宏观经济学的王教授?颜晓晨脑子里反应了一瞬,一股冷气骤然从脚底直冲脑门,全身不寒而栗,三伏盛夏,她却刹那间一身冷汗。
  对方看颜晓晨一直沉默,以为信号有问题,“喂?喂?颜晓晨,能听见吗?”
  “我在。”颜晓晨的声音紧绷,“什么时候?”
  男生和蔼地说:“现在可以吗?王教授正在办公室等你。”
  颜晓晨说:“好,我在校外,立即赶回去。”
  “好的,等会儿见。”
  颜晓晨挂了电话,去和Jason请假,Jason听说学校里有事,立即准了假。
  吴倩倩看她要走,关切地问:“什么事?我也要回去吗?”
  颜晓晨勉强地笑笑,“不用,和你没有关系。”
  颜晓晨拿起包,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没有堵车,不到一个小时,颜晓晨就赶回了学校。
  她给刚才的男生打电话,“你好,我是颜晓晨,已经在办公楼下了。”
  “好的,你上来吧,在五楼,我在电梯口等你”
  颜晓晨走出电梯,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冲她笑,“颜晓晨?”
  颜晓晨却一点笑不出来,只是紧张地看着他,带着隐隐的希冀问:“教授找我什么事?”也许完全不是她预料的那样,也许有另外的原因。
  “不知道。”男生以为她有见老师紧张症,和善地安慰她,“王教授虽然看上去古板严厉,但实际上他对学生非常好。”
  男生领着颜晓晨走到王教授办公室前,门虚掩着,男生敲了敲门,“教授,颜晓晨来了。”
  “进来!”
  男生推开门,示意颜晓晨进去。颜晓晨的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战,半晌都没挪步。男生很是奇怪,忍不住轻轻推了颜晓晨一下,“教授让你进去。”颜晓晨一步一挪地走进了办公室,男生看教授再没有吩咐了,恭敬地说:“教授,我走了。”他轻轻地虚掩上门,离开了。
  办公桌前有一把椅子,可颜晓晨根本不敢坐,也压根儿没想到要坐,只是表情呆滞地站在办公桌前,像一个等待着法官宣判死刑的囚徒。
  王教授抬头看着颜晓晨,严肃地问:“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到这一刻,所有的侥幸希冀全部烟消云散,颜晓晨苍白着脸,一声没吭。
  王教授说:“前几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举报电子邮件,说你上学期帮一个叫沈侯的学生代考了宏观经济学。我调出了沈侯的试卷,又调出了你上个学期的经济法试卷,这里还有一份沈侯的经济法试卷。”
  王教授拉开抽屉,取出三份试卷,一一放到颜晓晨面前,“我想,不需要笔迹鉴定专家,已经能说明一切。”
  颜晓晨看着桌上的证据,面如死灰。她虽然聪敏好学、成绩优异,可家庭条件决定了她没有被督促着练过字,她的字工整有力,却一看就是没有正规笔法的。沈侯却不一样,从小被母亲寄予了厚望,五岁就开始练字,启蒙老师都是省书法协会的会员,虽然沈侯上初中后,放弃了练字,但从小打下的根基已经融入骨血中,他一手字写得十分漂亮,一看就是下过苦工的。
  王教授严厉地说:“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做人,最忌讳弄虚作假!学校对作弊一向是严惩,一旦被发现,立即开除学籍。”
  颜晓晨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脸色煞白,紧紧地咬着唇,一只手扶着桌子,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摔倒。
  虽然从字迹能看出考经济法的沈侯和考宏观经济学的沈侯不是同一个人,但毕竟不能算是真凭实据,笔迹鉴定专家也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王教授压根儿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此类人,更不知道去哪里找,如果颜晓晨死不承认,王教授还真要再想办法,这会儿看她没有厚着脸皮抵赖,王教授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对这个叫沈侯的学生我没有任何印象,可对你的名字我不陌生,在你没放弃保研时,院里以为你肯定会接受保研,两个教授都已经准备找你谈话,希望你能做他们的研究生,没想到你放弃了保研,好几次吃饭时,我都听到他们遗憾地提起你。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我特意查问了一下你四年的表现,应该说,你是让所有老师都满意的学生!我听说你家庭条件很困难,已经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你应该很清楚开除学籍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告诉学校,是你主动找我坦白认错,替你向学校求情。”颜晓晨像即将溺毙的人抓到一块浮木,立即说:“我愿意!”
  王教授指指她身旁的椅子,“你先坐。”他把一沓信纸和一支笔推到她面前,“你写个认错悔过书,承认你是被沈侯威胁鼓动,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几经反省,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找我坦白,承认了过错。”
  惊恐慌乱中,颜晓晨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拿起笔就开始交代犯错过程,写了一行字,突然反应过来——这份悔过书在把所有过错推向沈侯。她停了笔,嗫嚅着问:“教授,学校会怎么处理沈侯?”
  王教授是七十年代末恢复高考后的第三批大学生,当年为了读大学,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坚持,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在他眼中,学习的机会很宝贵,他对现在身在福中、却不知福的年轻人非常看不惯。王教授漠不关心地说:“按校规处理!我查过沈侯四年来的成绩,也打听了一下他平时的表现,既然他一点都不珍惜在大学学习的机会,这个惩罚对他很合适!”
  颜晓晨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窒,刚刚带给她一线希望的浮木竟然变成了绝望的石头,带着她向水下沉去。颜晓晨哀求地问:“沈侯也可以主动坦白认错,教授,您能不能帮他求求情?”
  王教授暗中做调查时,已经知道颜晓晨在和沈侯谈恋爱,但他对这种恋情很不认可。他痛心疾首地说:“你一个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的学生被他害成这样,你还帮他说话?什么叫爱情?真正的爱情是像居里夫人和居里先生、钱锺书先生和杨绛先生那样,爱上一个人,通过拥抱他,拥抱的是美好!你这根本不叫爱情!叫年少无知、瞎胡闹!”
  一个瞬间,颜晓晨已经做了决定,她轻轻放下了笔,低着头说:“谢谢教授想帮我,可如果减轻我的惩罚的方法是加重对沈侯的惩罚,我不能接受!”
  王教授训斥说:“就算你不接受,学校一样会按照校规,严肃处理沈侯!不要做没意义的事,赶紧写悔过书!”
  颜晓晨轻声说:“真正的爱情不仅是通过他,拥抱世界的美好,也是荣辱与共、不离不弃,我看过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十年浩劫时不管多艰难,杨绛先生始终没有为了自保,和钱锺书先生划清界限。”
  王教授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骂:“沈侯能和钱锺书先生比吗?冥顽不灵,是非不分!出去!出去!收拾好行李,准备卷铺盖回家吧!”
  颜晓晨站起来,对王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谢谢教授!”说完,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颜晓晨脑内一片黑暗,行尸走肉般地下了楼,心神中只有一件事情,她即将被学校开除学籍,失去一切。
  她的大脑已经不能做任何思考,可习惯成自然,腿自然而然地就沿着林荫道向着宿舍走去。
  今天是别的院系拍摄毕业照,到处都是穿着学士袍、三五成群的毕业生,时不时就有尖叫声和欢呼声。就在昨天,她还是他们中的一员,虽然有对校园和同学的依依惜别之情,可更多的是兴奋和欢喜,憧憬着未来,渴望着一个崭新生活的开始。
  但现在,她的世界突然黑暗了,一切的憧憬都灰飞烟灭,整个世界都对她关上了门。
  颜晓晨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一个人。她缓缓地坐到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书桌。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书,都是颜晓晨认为有价值的教科书,没有价值的已经被她低价转让给了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们。
  这些书见证了她大学四年的光阴,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它们知道她是多么痛苦地坚持着。其实,对她来说,失去了高薪的工作,失去了即将拥有的绚烂生活并不是最残酷的,让她最绝望的是她即将失去这四年苦苦奋斗的学位。
  那并不仅仅是一个学位,还是她对父亲的交代!虽然颜晓晨并不确定那个冰冷漆黑的死亡世界里是否真有鬼魂,她的学位是否真能让地下的父亲宽慰几分,可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事情,是她大学四年痛苦坚持的目标。但是,现在没有了。
  中午的午饭时间,魏彤和刘欣晖一块儿回来了,看到颜晓晨竟然在宿舍,吃惊地问:“你没去上班吗?”
  颜晓晨勉强地笑了下说:“有点事就回来了。”
  刘欣晖开心地说:“太好了,隔壁宿舍下午去唱歌,我们一起去吧!”
  颜晓晨不想面对她们,敷衍地说:“我先去吃饭,下午还有事,你们去玩吧!”她拿起包匆匆离开了宿舍,可心里就好像塞了块石头,压得五脏六腑都坠得慌,根本没有空间去盛放食物。
  颜晓晨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湖边,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怔怔地看着湖。
  一会儿后,她拿出钱包,这个褐色棋盘格的钱包是沈侯送给她的新年礼物,有了它之后,她才抛弃了把钱和杂物装在各个口袋的习惯。
  颜晓晨盯着钱包看了一会儿,打开了钱包,在钱包的夹层里藏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十五岁那年,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他们一家三口在高中校门外拍的照片,照片上三个人都满怀希望地开心笑着;还有一张照片是爸爸的黑白照,爸爸下葬时,用的就是这张照片。
  颜晓晨看着照片,心里的那块巨石好像变成了锋利的电钻,一下下狠狠地钻着她,让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痛。
  手机突然响了几声,悦耳的声音让颜晓晨像是从梦中惊醒,立即把照片放回钱包,掏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提示有来自猴子的微信消息,自从颜晓晨送了沈侯一只木雕孙悟空做新年礼物,沈侯就不再抗拒猴哥的称呼,主动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了猴子,颜晓晨的微信昵称被他改成了小小。
  “吃过饭了吗?中午吃的什么?”
  颜晓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沈侯。沈侯知道她工作忙,上班点都不会给她发消息、打扰她,但中午休息时分,却会发发微信,打个电话,就算只是各自描述一遍中午吃了什么,两人也会咕咕哝哝几句。
  颜晓晨知道这件事必须告诉沈侯。以王教授提起沈侯的语气,肯定不会提前知会沈侯,只会把一切证据直接上交到院里,任凭学校处理。虽然提前知道这事,只会提前痛苦,但总比到时候一个晴天霹雳的好。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大概因为她反常地一直没有回复,沈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小小,收到我的微信了吗?”
  颜晓晨低声说:“收到了。”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复我?”
  颜晓晨不吭声,沈侯叫:“小小?小小!”
  颜晓晨想说话,可嗓子干涩,总是难以成言。沈侯的飞扬不羁立即收敛了,他的声音变得平稳冷静,“小小,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吗?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
  颜晓晨艰涩地说:“不是公司,是……学校。”
  “怎么了?”
  颜晓晨低声说:“王教授发现我帮你代考宏观经济学的事了。”
  电话那头的沈侯震惊地沉默了,显然,沈侯也完全没想到,马上就要毕业,已经过去半年的事却变成了一个大地雷。半晌后,他才不解地低语,“院里作弊代考的人多了去了,没道理会发现啊!”
  “有人发了匿名举报的电子邮件。”
  电话里传来一声响动,估计沈侯气恼下砸了什么,但他立即克制了怒火,“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得先想办法,看能不能让王教授从轻处置,我先挂电话了。”
  “好。”
  沈侯叫:“小小!”
  “嗯?”
  “这事是我害了你,我会尽全力减少对你的伤害。”
  颜晓晨居然还能语气柔和地宽慰沈侯,“别这么想,反正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肯定会比我惨,只要你能扛住,我也能扛住。你别太着急,也千万别把事情想得太绝望,天无绝人之路,就算被学校开除了,日子也照样能过。”
  沈侯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了一下,大学四年,他经常坐在教室的后面,看着颜晓晨的勤奋努力,她是全院唯一一个没有旷过一次课的人,每一门课,她的笔记都可以做范本。在已经清楚地知道她即将失去一切的情况下,她竟然对他没有一丝迁怒怨怼,不要说飘忽善变的年轻恋人,就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能做到这一点都很难。一瞬间,沈侯生出了一个念头,他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修来了一个颜晓晨?沈侯心中激荡着愧疚、感动,想对颜晓晨说点什么,可“对不起”太轻,“别害怕”太没用,他只能干涩地说:“我挂电话了,等我消息。”
  颜晓晨把手机塞回包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以沈侯的性格,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冲到她身边来陪她,可他没有来,只能说明他有更迫切的事要做。这个节骨眼上,更迫切的事只能是想办法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考试作弊这种事,只要老师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过去的例子也很多。可是,沈侯只是一个学生,他哪里能有社会关系和资源去摆平此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家里人求助。虽然两人已经是恋爱关系,但颜晓晨并不了解沈侯的家庭,沈侯给同学们的印象只是家里有点小钱,他虽然花钱大手大脚,可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花钱大方的人很多,沈侯并不更突出。他在吃穿上从不讲究,很少穿名牌,也从没开过豪车招摇过市,可颜晓晨总觉得沈侯家不仅仅是有点小钱,他在很多方面的谈吐见识都不是一般的小康之家能培养出来的。但王教授不是一般的老师,他古板、严厉,有自己的坚持,不见得吃中国人情关系这一套。颜晓晨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又响了,颜晓晨掏出手机查看,是个有点眼熟的陌生号码。
  “喂?”
  “颜晓晨,你好!我是王教授的研究生,早上咱们刚见过。”
  颜晓晨说:“你好!”
  “王教授让我转告你,贫寒人家出一个大学生很不容易,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下班前,教授希望能在办公室看到你。”
  颜晓晨沉默了一瞬,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不管王教授是惜才,还是同情她,王教授一直想拉她一把,可是,颜晓晨不可能通过把过错完全推到沈侯身上去拯救自己。虽然事情的确如王教授所说的一样,不管她怎么做,沈侯考试作弊的事实不可更改,按照校规肯定是严惩,但颜晓晨做不到,有些事情重要的不仅仅是结果,还有过程。
  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沈侯的消息,颜晓晨反倒有点担心他,但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不敢贸然联系他。
  晚上七点多时,沈侯打来了电话,“小小,你还好吗?”
  颜晓晨说:“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颜晓晨试探地问:“你爸妈知道这事了吗?他们有没有责骂你?”
  沈侯被匆匆赶到上海的爸爸狠狠扇了两巴掌,这时半边脸肿着,却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都知道了,这个时候他们可顾不上收拾我,得先想办法看看这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放心吧,他们就我一个宝贝儿子,不管发生什么,都得帮我。”
  颜晓晨说:“这事对父母的打击肯定很大,不管他们骂你,还是打你,你都乖乖受着。”
  沈侯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发青的膝盖说:“知道!”他可不就是乖乖受着吗?老爸打,他一声没吭地让他打,老妈罚他跪,他也乖乖地跪,这会儿是趁着他们出门去见朋友了,才赶紧起来活动一下。
  沈侯说:“我爸妈都在上海,这两天我没时间去看你,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好的。你爸妈还不知道我吧?”
  “还不知道。”沈侯怕颜晓晨误会,急急地解释:“我妈一直希望我能出国再读个硕士,我却不想再继续读书了,她拗不过我,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由着我找工作,我怕我妈以为我是因为谈恋爱谈昏了头,才拒绝出国,所以琢磨着晚一点,等一切都稳定了,再告诉他们我和你的事,可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事……”沈侯更不想让爸妈知道他和颜晓晨的关系,所以他连颜晓晨的名字都没提,一直含含糊糊地说,他请了个同学代考,没想到被教授发现了他考试作弊,想开除他。他想得很明白,首犯是他,只要爸妈能护住他,颜晓晨自然也不会有事。
  颜晓晨截断了沈侯的话,“我明白,没有关系的。”
  沈侯依旧不安,“小小,等这事处理完,我一定会尽快告诉我爸妈。”颜晓晨说:“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你想让我给你爸妈一个最好的初次印象,再说了,我也没告诉我妈我们的事。”
  沈侯迟疑着问:“这次的事,你告诉你妈了吗?”从小到大,他爸别说打他,连凶一点的呵斥都没有,可这次竟被气得一见他就动了手,他妈也是毫不心软地让他一跪几个小时,沈侯还真怕颜晓晨的妈妈也动手。
  “没有。”
  “那就先别说了。”沈侯沉默了一下,问:“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不知道。虽然公司那边还不知道,可迟早会知道的,再去上班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你如常去上班,毕竟还没走到最坏的一步。”
  颜晓晨听从了沈侯的建议,“好,能上一天是一天吧!”
  沈侯怕爸妈回来,也不敢多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千万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记得吃饭,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再见!”颜晓晨猜到他那边的情形,主动挂了电话。第二天清晨,颜晓晨如往常一样,和吴倩倩一起坐公车去上班。颜晓晨本来以为自己会心情忐忑、坐卧不安,可也许因为已经过了一天,她表现得远比她自己以为的镇定,一整天,她一直专心于工作,就好像那件事压根儿没有发生一样。
  快下班时,王教授的研究生打了电话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颜晓晨,你今天究竟过来不过来?王教授下午可一直在办公室等你,马上就要下班了!”
  颜晓晨说:“我在外面,赶不回去了。谢谢你,也谢谢王教授。”
  男生也许知道了些什么,感慨地说:“希望十年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他长长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颜晓晨默默发了一瞬呆,继续埋头工作。
  这很有可能会是她最后一天工作,颜晓晨很是恋恋不舍,把手头的事情全部做完后,又仔细地把办公桌整理好,才拿起包回学校。
  九点多时,沈侯来了个电话,让颜晓晨明天继续去上班,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周五清晨,颜晓晨走进办公室,继续如常地工作,内心却时不时计算着这件事的发展动态。
  如果王教授今天早上把这事报告给院里,院里肯定会找她谈话,同时报告给学校。马上就要放假,这又是严重违反校规的事,处理速度应该会很快,也许明后天就会有初步的结果。所以,这事也就这一两天里,公司就会知道消息。
  可是,颜晓晨等了一天,院里都没有老师打电话给她。以王教授的性子,肯定不会是忘记了上报学院,看来是沈侯爸妈那边的“活动”有了效果。反正她帮不上忙,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又等了一个周末,学校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沈侯没法来见她,只能每天悄悄给她打个电话。颜晓晨如常地生活,她以为自己一切正常,可连刘欣晖都察觉出了她的异样,想来魏彤和吴倩倩都已经察觉,只是装作没有察觉而已。
  刘欣晖拉着魏彤一起来问颜晓晨,“你和沈侯是不是吵架了?”
  颜晓晨微笑着说:“没有。”
  刘欣晖还想说什么,魏彤示意她别多问了,颜晓晨的性子和刘欣晖不一样,她不说就是表明不想说,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周一,颜晓晨依旧镇静地上着班,没有一个实习生留意到她其实坐在一个炸药包上,反倒人人都羡慕着她。据说近期就会公布去美国的人员名单,大家都认定了颜晓晨肯定在那个名单上。
  周二的早上,颜晓晨依旧像往日一样在勤奋工作。
  人力资源部来叫Jason去开会,等Jason开完会回来,他走到颜晓晨的桌子旁,说:“到小会议室来一下。”他表面上一切如常,可看颜晓晨的眼神有了一点变化。
  颜晓晨立即明白,公司知道了。她一直在等这一刻,倒没有多意外,唯一让她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事会是公司先找她,难道不该是学校先找她吗?
  颜晓晨走进小会议室,Jason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昨天晚上,MG上海区的负责人周冕先生,MG大中华区的总裁陆励成先生同时收到了一封匿名电子邮件,电子邮件的内容你应该清楚。因为这事引起了陆先生的直接过问,公司的处理速度非常快,已经和王教授联系过,确认了邮件的内容有可能属实。公司决定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你就先不要来上班了。之前你上班的工资照常结算,公司会在工资发放日,将所有工资转账到你的账户内,所以先不要将银行账户注销。”
  颜晓晨站了起来,摘下临时员工卡,放到桌子上,低声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
  Jason叹了口气,真挚地说:“祝你好运!”到这一步,他和颜晓晨都明白,颜晓晨绝不可能再有机会进MG工作,这个姑娘真的需要一点运气,才能熬过去。
  颜晓晨默默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收拾东西,隔壁的实习生问:“你又请假了?”
  颜晓晨没有吭声,无形中算是默认了,也就没有人再过问。出门时,吴倩倩追了上来,关切地说:“你怎么又请假?你再这么搞下去,就算上司对你有几分好印象也要被你折腾完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沈侯帮你处理一下……”
  颜晓晨打断了吴倩倩的关心,“我不是请假,我是被公司开除了。”
  吴倩倩瞪大眼睛,惊讶地盯着颜晓晨。
  颜晓晨说:“我现在不想多说,反正过几天你就会知道原因。我走了。”因为不是上班点,公车上竟然有空位,颜晓晨找了个位置坐下,可她真渴望能天天挤着公车上下班。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要在失去后,才发现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是多么幸福。
  颜晓晨回到宿舍楼,楼道里并不冷清,有人敞开了宿舍门在看韩剧;有人在收拾行李,毕业的手续已经都办完,性急的同学已经准备离校。不过,颜晓晨的宿舍还是很安静,刘欣晖和同学出去玩了,吴倩倩在上班,魏彤在图书馆用功,不到深夜,这个宿舍不会见人影。颜晓晨关上宿舍门,默默坐了会儿,给沈侯打电话,“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沈侯很敏感,立即说:“方便,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没去上班?”
  “公司知道了,让我不用再去上班。”
  沈侯一下子炸毛了,吼起来,“怎么会?!不可能!我爸妈说已经……”
  沈侯立即意识到现在还说这个没有任何意义,沉默了下来。一会儿后,沉重地说:“小小,对不起!”
  颜晓晨说:“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写匿名信的人是看学校一直没有处理我,想到了事情有可能会被从轻处理,就又给公司发了信件,她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我拖累了你。”事情到这一步,就算沈侯家有关系,学校也很难从轻处理了,毕竟连外面的公司都知道了,学校再不严肃处理,很难对外交代。
  “就算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摊不上这种事!”沈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妈!这个混账!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断人生路去报复?等我查出是谁,我不会放过他!你有怀疑的对象吗?”颜晓晨眼前闪过一个人,却觉得现在追究这事没有意义,归根结底是他们先做错了,“我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
  “小小……你别害怕!”沈侯断断续续,艰涩地说:“就算……没了学位,你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没有人会嫌弃有真才实学的人。我家在上海有公司,你来我家公司工作,等工作几年,有了工作业绩后,谁会在乎你有没有大学的学位?比尔?盖茨、乔布斯都没有大学学位,不都混得挺好?”沈侯说着说着,思路渐渐清晰了,语气也越来越坚定流畅。颜晓晨打起精神,微笑着说:“好的,我会努力!”
  沈侯很难受,但不管再多的对不起,再多的抱歉,都不能帮颜晓晨换回学位,他只能先尽力帮她找一份工作,“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我家的公司来工作,我安排好后,就回学校来找你。”
  颜晓晨挂了电话,拽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不管沈侯的父母之前找了哪个学校领导去找王教授谈话,想要化解此事,现在已经东窗事发,找王教授的领导为了撇清自己,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此事。
  果然,下午三点多时,魏彤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宿舍,连书包都没有拿,显然是听说了消息后,立即就赶了回来。
  她看到颜晓晨的行李箱,一屁股软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问:“是真的?你帮沈侯考试作弊?”
  颜晓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魏彤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那么糊涂啊?为什么要帮沈侯考试作弊?”可仔细想一想,院里的同学,不要说有恋爱关系的,就是普通的关系要好的同学,考试时“互相帮助一下”也是经常有的,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被抓住而已。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作弊被抓的严重后果,但事情没轮到自己头上时,总觉得不过是“帮一个小忙”而已,没人会把这事当真,等真发生时,却不管是痛哭,还是后悔,都没用了。
  颜晓晨放好最后一件衣服,关上了行李箱,“学校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我的导师说,沈侯立即开除学籍,连结业证书都没有,只能拿个肄业证书。鉴于你认错态度良好,有悔过之意,保留学籍,给予毕业证书,但不授予学士学位,听说王教授帮你求了不少情。”
  颜晓晨半张着嘴,满面惊讶,“我认错态度良好?”王教授本来对她还有几分同情,却早被她气没了,再加上沈侯家的暗中运作,以王教授古板耿直的性子,只会对她越发憎恶,否则也不会早上MG公司和他一联系,他立马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让MG给她定了罪。可短短半天的时间,他竟然又回心转意,帮她求情,凭借自己在学术界的清誉,让学校给了她毕业证书。
  魏彤一看颜晓晨的反应,就知道她压根儿没有“认错态度良好”,魏彤叹着气说:“王教授算是给你留了一条生路,就算没有学位证书,你拿到了毕业证书,成绩单又全是A。过一两年,等事情平息后,你还能考个研究生,或者攒点钱,去国外读个硕士学位。”话是这么说,但这一两年才是最难熬的,一个读了四年大学,却没有学位证书的人只能去找一些工资最低的工作。颜晓晨看魏彤十分难受,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的,大不了我就回酒吧去打工,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
  颜晓晨表现得十分平静,魏彤却很担忧颜晓晨的精神状况,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坚强的,但如果碰上这事,非崩溃不可。
  颜晓晨把行李箱放好,微笑着说:“我出去一下。”
  魏彤立即站起来说:“你去哪里?我陪你。”
  颜晓晨看着魏彤,“我不会自杀,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
  魏彤讪讪地坐下,“那你去吧!”
  颜晓晨出了宿舍,慢慢地走着。
  魏彤是因为自己的导师,提前知道了消息,同学们却还不知道,依旧笑着跟颜晓晨打招呼,但明天应该就都知道了。
  颜晓晨不急不忙地走着,把学校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她知道学校的校园是很美的,但是大学四年,一直过得捉襟见肘,总觉得所有的美丽都和她无关,一直咬着牙用力往前冲,直到和沈侯谈了恋爱,才有闲情逸致逛学校的各个角落,可又因为身边有了一个吸引了她全身心的人,她压根儿没留意景色。
  命运总是很奇怪,在这个校园里,咬牙切齿地冲了四年,最后却连学位都没有拿到,失去了学位之后,反倒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的校园。颜晓晨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学校的哪里,只知道,这个地方她好像曾经路过,却又毫无印象。
  竹林掩映中,有几个石凳,她走了过去。
  等坐下来,才觉得累,疲惫如海啸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将她淹没。颜晓晨弯下身子,用双手捂住了脸。这几天虽然不允许给自己希望,可人都有侥幸心理,多多少少还是期冀着能拿到学位,能保住她刚刚拥有的一切美好。但是,现在全部落空了!
  颜晓晨从钱包里拿出爸爸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爸爸含着笑,温和地看着她。
  颜晓晨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但是她必须告诉他,“爸爸,我做了一件错事,拿不到学士学位了,对不起!”
  爸爸依旧是温和地看着她,就如以前她做错了事情时一样,他从不会责骂她,有时候她被妈妈打骂了,爸爸还会悄悄塞给她一块巧克力。颜晓晨摩挲着照片,枯竭了多年的泪腺竟然又有了眼泪,一颗又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颜晓晨正看着爸爸的照片默默垂泪,她的手机突然响了。颜晓晨赶忙擦去眼泪,把照片收好,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程致远”。
  颜晓晨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一个闲着没事的问候电话,她迟疑了一下,接了电话,“喂?”
  “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晚上一起吃顿饭。”程致远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样,温文尔雅,没有丝毫不同于往常的波澜,但自从颜晓晨和沈侯明确关系后,他就从没有主动邀请颜晓晨出去过。
  颜晓晨想了想说:“好的,在哪里?”
  “你沿着小路走出来,就能看到我。”
  颜晓晨愣了一下,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沿着小路往前走。小路的尽头就是她起先拐进来的林荫小道,程致远正站在葱茏的林木下,打电话。
  他看到了她,挂了电话,对她笑了笑。
  颜晓晨问:“你怎么在这里?”
  程致远迟疑了一瞬说:“我去找你,正好看到你从宿舍楼里出来,你没看到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你……就跟过来了。抱歉!”
  颜晓晨想到她刚才躲在无人处,拿着爸爸的照片潸然落泪,有可能全落在了他眼里,恼怒地质问:“你看到了?”
  程致远沉默了一下,说:“我回避了,在这里等,看你迟迟没出来,有点担心,才给你打了电话。”天气很热,程致远却穿着浅蓝色的长袖衬衣和笔挺的黑色西裤,一身谈判桌上的商业正装,颜晓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他是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
  她看着他衬衣上的汗渍,语气缓和了,“你是不是知道了?”
  程致远也没否认,淡淡说:“嗯,我在MG有两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曾在他们面前提到过你,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老乡。中国人的古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颜晓晨很羞愧,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给他抹了黑。
  两人默默相对地站了一会儿,程致远笑了笑,说:“走吧!李司机在校门口等。”
  打开车门,程致远先把扔在车后座的西装外套和领带放到前面的位置上,才上了车。
  颜晓晨肯定了之前的猜测,程致远果然是从商业谈判桌上跑了出来,仅剩的几分恼怒也没了,若不是真关心,犯不着如此。想到程致远帮了她那么多,她却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程致远看她仍然低着头,一副等待批判的态度,叹了口气说:“别难受了,谁没个年少轻狂、偶尔糊涂的时候?只不过你运气太差,被人抓住了而已!”似乎怕颜晓晨不相信,还特意补了句,“我也考试作弊过,但运气好,从没被抓住。”
  颜晓晨还真不信沉稳的程致远会像她和沈侯一样,“你不用刻意贬低自己来安慰我。”
  程致远淡淡地说:“我还真没贬低自己!我大学在国外读的,没父母管束,又仗着家里有钱,做过的浑蛋事多了去了。年少轻狂时,干几件出格的糊涂事很正常,大部分人都不会出事,稀里糊涂就过去了,但有些人却会犯下难以弥补的错。”
  颜晓晨沉默了,她不知道这次的事算不算她年少轻狂犯的错,也不知道这错是否能在未来的人生路上弥补。
  程致远没带她去餐馆吃饭,而是带她去了自己家。
  那个会做香喷喷的荠菜馄饨的阿姨在家,她客气地和颜晓晨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上菜。等颜晓晨洗了手出来,阿姨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三菜一汤,凉拌马兰头、烧鳝鱼、笋干咸肉,豆腐鲫鱼汤,都是地道的家乡口味。颜晓晨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胃口吃饭,即使去食堂,也是随便扒拉两筷子就觉得饱了,今天中午没吃饭,也一直没觉得饿,可这会儿闻到熟悉亲切的味道,突然就觉得好饿。
  程致远早上听说消息后,就急匆匆赶去学校找王教授,压根儿没时间吃中饭,这会儿也是饥肠辘辘,对颜晓晨说:“吃吧!”说完,端起碗就埋头大吃起来。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看看彼此风卷残云的样子,不禁相视着笑了起来。程致远给颜晓晨盛了一碗豆腐鲫鱼汤,自己也端了一碗,一边慢条斯理地喝汤,一边问:“没了学位证书,工作肯定会很难找,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千万别说去酒吧打工,那不叫打算,那叫走投无路下的无可奈何!”
  颜晓晨和魏彤同宿舍四年了,也算关系不错,魏彤虽然担心她,却不敢这么直白地说话。程致远和她相识不过一年,却机缘巧合,让两人走得比同住四年的舍友更亲近。颜晓晨想了想,如实地回答:“沈侯想把我安排进他家的公司,如果公司能要我,我也愿意去,毕竟我现在这情形没什么选择。”程致远沉默地喝了两口汤,微笑着说:“这个安排挺好的。事情已经这样,你不必再钻牛角尖,如果想要学位,工作两三年,攒点钱,可以去国外读个硕士学位。”
  颜晓晨喝着汤,没有说话,就算能再读个学位,可那个学位的意义和这个学位的意义截然不同。人生中有的错,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
Chapter 9 成长
  人生的长链,不论是金铸的,还是铁打的,不论是荆棘编成的,还是花朵串起来的,都是自己在特别的某一天动手去制作了第一环,否则你也就根本不会过上这样的一生。——查尔斯·狄更斯
  周三下午,学校公布了对沈侯和颜晓晨考试作弊的处理,立即成了学校最轰动的话题,学校BBS的十大话题里有六个帖子都是讨论他们的。同学们议论得沸沸扬扬时,颜晓晨并不在学校,她跟着中介,在四处看房子,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时,才疲惫地回学校。
  魏彤早已经叮嘱过刘欣晖和吴倩倩,谁都不许多嘴询问,大家也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但是刻意下,不是没话找话说,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沉默,气氛显得很尴尬。颜晓晨洗漱完,立即上了床,把帘子拉好,隔绝出一个小小空间,让自己和别人都松口气。
  沈侯打电话给她,“回到宿舍了吗?”
  “回了。”
  “房子找得怎么样?”今天早上沈侯给颜晓晨发微信时,颜晓晨告诉了他,打算去找房子,想尽快搬出学校。
  “看了一天,还没看到合适的。你那边怎么样?”
  “我爸命令我去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也是做销售,但每月底薪只有一千八,我爸说切断我的经济供给,让我挣多少花多少,自生自灭。”
  颜晓晨安慰他说:“那就少花点吧!”出了这事,沈侯自己找的那份工作也丢了,虽然沈爸爸撂了一堆狠话,可还是给儿子安排了一条出路。沈侯的语气倒是很轻快,“小瞧我!底薪一千八,还有销售提成的,难道我还真只能拿个底薪了?对了,我爸妈今天下午走了,我明天去学校找你,你别出去,在宿舍等我。”
  “好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沈侯挂了电话,让她早点休息。
  颜晓晨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宿舍的门被推开了,两个同院不同系的女生边说边笑地走了进来。
  “颜晓晨还没回来啊?她不会不好意思见同学就这么消失了吧?”
  “沈侯和颜晓晨已经分手了吧?你们是不是也发现了,沈侯这几天压根儿没来找过颜晓晨?”
  刘欣晖对她们比手势,示意颜晓晨就在帘子后面,可她们说得兴高采烈,压根儿没留意到。
  “没有学位,别说正规的大公司,就是好一点的私企都不会要颜晓晨,她这下可惨了!到时候混不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可以在酒吧当坐台小姐了,不是说她以前就是坐台的嘛……”
  两人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魏彤听得忍无可忍,正要发火,没想到吴倩倩竟然先她一步。她在卫生间刷牙,直接把满是牙膏泡沫的牙刷扔向两个女生,大喝:“滚出去!”
  两个女生下意识地一躲,牙刷没砸到两个女生,牙膏沫却甩了两个女生一脸。
  “我们在说颜晓晨,关你什么事?”两个女生色厉内荏地嚷。魏彤拉开门,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皮笑肉不笑地说:“就算你们平时看不惯颜晓晨,也犯不着落井下石,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顺一辈子,你们也总有倒霉的时候,给自己留点后路,就算幸灾乐祸,也藏在心里吧!”
  魏彤这话说得格外大声,附近的同学都听到了,没有人吭声。两个女生低着头,急急忙忙地逃出了宿舍。
  魏彤砰一声关上门,把门反锁了,对吴倩倩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热血女王的一面。”
  吴倩倩板着脸,捡起牙刷,一声没吭地回了卫生间。
  刘欣晖说:“晓晨,你别难受,赵栎喜欢沈侯,大二时还对沈侯表白过,被沈侯拒绝了,她就是来故意恶心你的。”
  颜晓晨拉开帘子,笑着说:“有你们这么帮着我,我怎么会被她们恶心到?我没事,倩倩,谢谢你!”
  吴倩倩面无表情,用力冲洗着牙刷,没有说话。
  刘欣晖说:“对啊,只要你自己别当回事,其实什么都和以前一样。晓晨,加油!”刘欣晖鼓着脸颊,用力握握拳头。
  颜晓晨笑笑,“我会的!”
  再次拉上帘子,颜晓晨的笑容消失了。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了,至少,以后的同学会,同学们肯定不会主动邀请她和沈侯,她和沈侯只怕也不会参加。第二天下午一点多时,沈侯来接颜晓晨。
  只是一周没见,可这一周过得实在太跌宕起伏,沈侯觉得颜晓晨憔悴了,颜晓晨也觉得沈侯憔悴了,两人都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看着彼此,有一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两人相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沈侯才拉住颜晓晨的手,说:“走吧!”
  两人相携着走出宿舍,也许因为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出,没有一个同学多嘴询问,但有时候眼光比语言更伤人,不管是怜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都时刻提醒着颜晓晨,从现在开始,她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颜晓晨微微低下了头,回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沈侯却腰板挺得比平时更直,他面带微笑,牵着颜晓晨的手,昂首阔步地从所有同学的目光中走过。沈侯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但他忍不住想证明,一切都没有变!
  在校门口,沈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等两人上了车,他对颜晓晨说:“你工作的事情没什么问题了,下个星期一就能去上班,工资肯定没有投行高,一个月三千八,做得好,以后会涨上去。”
  颜晓晨说:“很好了。”
  沈侯知道颜晓晨的“很好了”很真诚,但是他自己总是没法接受。毕竟颜晓晨之前的工作底薪就有三十多万,年景好的时候,加上年终奖金,七八十万都没有问题。但现在他只能做到这样,工资再高的工作,就算他帮颜晓晨安排了,颜晓晨也不会接受。
  出租车停在一个居民小区前,颜晓晨下了车,一边猜测着沈侯带她来这里的用意,一边跟着沈侯进了居民楼。
  沈侯说:“宿舍晚上不但要锁楼门,还要断电,大一正是我最喜欢打游戏的时候,为了方便打游戏和朋友聚会,就在这里租了套房子,租约一年一签,还有八个月到期。”
  沈侯领着颜晓晨到了他租的房子,是一套精装修的两居室。房子不算大,但布局合理,采光很好,两间卧室,一个是主卧,很宽敞,另一个卧室就小了很多,刚够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连着书架的小书桌和一个小衣柜。估计沈侯早上刚找小时工打扫过卫生,房间里一尘不染,有一股淡淡的消毒剂味道。
  “你要出去租房子,肯定也是租两居室,一居室的房租太贵了,两居室可以和人合租,一人分担一半房租能便宜很多。”沈侯有些扭捏,不敢直视颜晓晨,“我想着……反正你要找房子和人合租,不如我们一块儿合租好了。”
  颜晓晨打量着小卧室,没有立即回答,有点女性化的温馨布置显然表明了沈侯打算把这间卧室给她住。
  沈侯说:“你放心,没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做,你绝对安全!要不然我给你的屋子换个最好的保险锁?”
  颜晓晨扑哧一声笑起来,瞋了他一眼,打趣地问:“难道你半夜会化身成狼人?”
  沈侯松了口气,也笑起来,两人之间弥漫着的沉重气氛终于消散了几分。沈侯恢复了以前的风格,嬉皮笑脸却很霸道地说:“小小,就这么定了!我怕麻烦,房租都是半年一交,房子还有八个月到期,不管你住不住,我都已经付了租金,你就搬进来,住那间小卧室,一个月给我交一千块钱,如果每天能给我做一顿饭,房租再给你打折扣。”
  颜晓晨更习惯他这种风格,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沈侯如释重负,忍不住抱了一下颜晓晨。其实,之前他就想过,毕业后两个人合租房子,那时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到时提一句就行。但是,今天却让他难以启齿,生怕晓晨会寻根问底地查问房租,生怕她觉得他在金钱上接济她,可晓晨什么都没问,她把自己的骄傲放在了第二位,体贴地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的错,让他不至于被愧疚折磨得夜夜难以入睡。
  颜晓晨也轻轻抱了下沈侯,就想要放开,沈侯却忍不住越来越用力,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他渴望着能用自己的怀抱给她一方没有风雨的天地,很多抱歉的话说不出口,说了也没用;很多想许的承诺也说不出口,说了也显得假。但每个自责难受得不能入睡的黑夜里,他已经一遍遍对自己发过誓,他一定会照顾好她,为她遮风挡雨,给她幸福。
  两人商量定了一起合租房子后,决定立即回宿舍去拿行李。魏彤、吴倩倩、刘欣晖都不在,正好避免了尴尬。虽然这不是颜晓晨预期中的毕业告别方式,但眼下的情形,这样的告别方式,对大家都好。等离开宿舍,颜晓晨才给她们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们,她已经在外面租好房子,搬出了宿舍。
  没一会儿,魏彤的微信就到了,“恭喜!等你安定好,我来看你,有事需要帮忙,一定别忘记找我。”
  颜晓晨回复完魏彤的微信,刘欣晖的微信也到了,几张很卡哇伊的动画图片后写着:“过两天,我也要离开了,回到我的故乡,开始我没有惊怕,也不会有惊喜的安稳人生。同宿舍四年,我一直很敬佩你的勤奋努力,你身上有着我没有的坚韧和勇敢。你像是迎接风雨的海燕,我却是躲在父母庇护下的梁间燕。我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路,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我的同学、我的舍友、我的朋友,帮不到你什么,只能给你祝福,风雨过后,一定会有彩虹。”
  颜晓晨没想到刘欣晖会给她这么长的回复,很感动,也写了一段很长的话回复刘欣晖,祝她幸福快乐。
  又过了一会儿,吴倩倩的短信才姗姗迟来,十分简短,“好的,一切顺利。”
  这条短信是终结语,没有再回复的必要,显然吴倩倩也没有期待她回复。颜晓晨有一种感觉,宿舍四个人的关系大概就像这几条短信——和魏彤相交在心,平时不见得有时间常常聚会,有什么事却可以不客气地麻烦她;和刘欣晖远隔天涯,只能逢年过节问候一声,海内存知己了;而和吴倩倩,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也只会越来越陌生。
  沈侯看她盯着手机发呆,问:“想什么呢?”“没什么。”颜晓晨把手机装了起来,也把所有的离愁别绪都装了起来。
  放下行李,沈侯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去吃饭吧,附近有不少不错的小餐馆。”
  颜晓晨嫌贵,提议说:“不如就在家里吃了?”
  沈侯本来是怕她累,可一句“家里吃”让他心头生出很多异样的感觉,他笑看着颜晓晨,很温柔地说:“就在家里吃吧!需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买,你休息一会儿。”
  颜晓晨心里也泛出一些异样的甜蜜,拉住沈侯的手,“我不累,你肯定从来不开火做饭,厨房里需要添置一点东西,说了你也不知道,一起去。”两人手拉手去逛小区的超市,炒菜锅、铲子、勺子……一件件买过去,颜晓晨每买一件东西,必定看清楚价格,比较着哪个便宜,促销的宣传单更是一个不放过地细细看过,盘算着哪些可以趁着打折先买一些囤着。
  沈侯推着购物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晓晨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他也到超市采购过杂物,却从来不看价格,在他的认知里超市的东西再贵能有多贵?但看到晓晨这么做,也没有一点违和,反而让他生出一种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心里十分安宁。
  颜晓晨挑好炒菜锅,放进购物车,一抬头看到沈侯专注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买东西比较麻烦,你要不耐烦,去外面转转。”
  沈侯拉住她的手说:“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有意思,不过,逛超市肯定不是最有意思的事。我爸妈的努力奋斗养成了我买东西不看价格的毛病。老婆,我会努力奋斗,争取早日养成你也买东西不看价格的毛病。省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去找更有意思的事做!”
  这是沈侯第一次叫她老婆,颜晓晨静静站了一瞬,用力握了握沈侯的手,笑着说:“一起努力!”
  结完账,两人提着一堆东西回到屋子。
  沈侯怕颜晓晨累,坚持不要颜晓晨做饭。颜晓晨下了两包方便面,煮了点青菜,打了个荷包蛋,也算有荤有素的一顿饭。
  吃完饭,沈侯洗碗,颜晓晨整理行李。
  沈侯一边洗碗,一边时不时跑过去,悄悄看一眼颜晓晨,看她把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橱,书本一本本放到书架上,毛巾挂进卫生间……她的东西一点点把房间充实,也一点点把他的心充实。
  沈侯不知道颜晓晨是否明白,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超市里的那句“老婆”不是随便喊的。虽然男女朋友之间叫老公、老婆的很常见,但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字不能乱喊,那不仅仅是一时的称呼,还是一辈子的承诺。他今日叫晓晨“老婆”,并不是出于愧疚,而是这次的事,让他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颜晓晨曾对他说的那句话“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他也想告诉晓晨,他想和她在一起,现在、未来,一辈子!
  星期一,沈侯带着颜晓晨一起去公司上班。
  沈侯租住的地方距离公司不算近,但交通还算方便,只需搭乘一趟公车,到站后,横穿过马路就是公司的大楼。
  进电梯时,颜晓晨突然想到什么,挣脱了沈侯的手,还移开了一步。
  沈侯一愣,不解地看着晓晨,“小小?”
  颜晓晨小声问:“公司的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
  沈侯明白了颜晓晨的顾虑,不服气地敲了颜晓晨的脑门一下,“迟早会知道!”却也移开了一小步,板着脸,一种“我俩没特殊关系”的样子,“这样满意了吗?”
  颜晓晨笑眯眯地看着沈侯,沈侯绷了一会儿没绷住,也笑了。
  两个人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电梯。
  前台的小姑娘应该以前见过沈侯,笑着打招呼:“找刘总?刘总在办公室。”
  刘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沈侯叫“刘叔叔”,国字脸,一脸忠厚相,看到颜晓晨有点吃惊,用家乡话问沈侯,“怎么是个小姑娘?你说是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以为是个小伙子!”
  沈侯知道颜晓晨能听懂他们的方言,用普通话说:“又不是干体力活,男女有差别吗?这是我朋友颜晓晨,她英文很好。”
  刘总能被沈侯的父母外放,做“封疆大吏”,除了忠心,肯定也是要有几分眼色,立即换成了普通话,笑呵呵地说:“英文好就好啊!小颜先去Judy的部门吧!”
  颜晓晨以为公司里都是“老杨”“小王”一类的称呼,没想到还有个Judy,立即意识到刘总让她去的部门应该不错,忙恭敬地说:“谢谢刘总。”刘总对她没有打蛇随棍上,跟着沈侯叫他刘叔叔很满意,觉得这姑娘上道,和善地说:“走,我带你去见Judy。”
  Judy的部门在楼上,趁着上楼,沈侯悄悄告诉颜晓晨,“Judy是我妈妈高薪请来的副总经理,会讲流利的英文和西班牙语,出口外贸的业务都是她在抓,但也别小看刘叔叔,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时,他一出马立即管用。Judy刚来时,还有些不服,后来时间长了,知道蟹有蟹路、虾有虾路,两个人算是彼此看不惯,但和平相处。”
  Judy是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子,又瘦又高,显得很精干利落,说话语速快、没什么笑容,听到刘总介绍说:“这是小颜,颜晓晨,我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大学刚毕业,人很不错,你看让她做什么?”Judy不高兴地皱皱眉头,指指外面大办公室里最角落的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堆满了衣服,旁边的椅子上也搭着衣服,很零乱的样子,“坐那边吧!衣服待会儿找人收走,三个月试用期,谁忙就去帮谁,等试用期结束了再安排具体工作。”
  Judy说完就对颜晓晨没什么兴趣了,反倒对刘总身后的沈侯蛮感兴趣,上下打量着他,对刘总说:“哪个部门的新人?他可以来做模特。”
  颜晓晨这才发现Judy并不知道沈侯的身份,看来公司里知道沈侯身份的只有刘总,刘总笑呵呵地说:“新来的销售,跑国内市场的,以后还要你多多提携。”
  Judy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话题结束。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对刘总说了声“抱歉”,接了电话,用英语快速地说着业务上的事。刘总对沈侯说:“我们走吧!”
  沈侯看颜晓晨,颜晓晨悄悄朝沈侯摆摆手,表示再见。沈侯笑了笑,跟着刘总离开了。
  颜晓晨看办公室里的人各忙各的,压根儿没人搭理她,她就走到堆满了衣服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衣服。
  刚把所有衣服叠好,Judy走出来,叫人把衣服抱走。她指着窗户上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图册和书,说:“先把上面的东西看熟,刘总说你英文不错,但我们做服装生意,有很多专有名词,背熟了才方便交流。”
  颜晓晨随手拿起一本图册翻起来,是一本女士服装图册,颜晓晨觉得有点眼熟,翻了几页才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她的第一套职业套装的牌子吗?还是沈侯带着她去买的。
  颜晓晨小声问旁边的一个同事,“咱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同事的表情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样,鄙夷地看了颜晓晨一眼,不耐烦地说:“服装生意!”
  颜晓晨指指图册,“这是我们公司的服装?”
  “是!”同事小声嘟囔:“什么都不知道还来上班?”
  颜晓晨捧着图册,呆呆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两个销售小姐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了,原来不是她运气好,恰好赶上商铺打折,而是沈侯为她特意安排的打折。难以想象那么飞扬不羁的沈侯也会小心翼翼地计划安排,只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
  颜晓晨看着图册上的衣服,忍不住微微地笑起来。王教授的研究生说“希望十年后,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她都可以肯定,她不会后悔!
  晚上回到家,颜晓晨放下包,立即抱住沈侯,亲了他一下。
  沈侯觉得她动作有点反常,关心地问:“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如何?Judy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Judy虽然严厉,但是个做事的人,怎么会为难我个小虾米?”颜晓晨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厨房。
  沈侯做销售的,不用定点上下班,第一天上班没什么事就早早回来了,菜已经洗好,米饭也做好了。颜晓晨洗了手,打开电饭煲一看,发现水放多了,米饭做成了稀饭。下午他给她发微信,问做米饭要放多少水时,她解释了一堆,也不能肯定他是否明白,最后说“如果估摸不准,宁可多放,不可少放”,沈侯果然听话。
  颜晓晨笑眯眯地说:“不错啊,第一次做米饭就做熟了,我们不用吃夹生饭了。”
  沈侯脸皮也真厚,笑着说:“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颜晓晨系上围裙,动作麻利地切了点鸡肉,打算炒两个菜,“待会儿油烟大,你去外面等吧,一会儿就好了。”
  沈侯站在厨房门口,一副观摩学习的样子,“没事,我看看,指不准下次你回家就直接能吃饭了。”
  颜晓晨只觉窝心的暖,顾不上锅里烧着油,飞快地冲到厨房门口,踮起脚尖在沈侯唇上亲了下,“不用你学,我会做给你吃!”把沈侯推出厨房,关上了厨房门。
  沈侯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摸着自己的嘴唇,笑着走开了。
  等两人吃完饭,收拾完碗筷,窝在沙发上休息时,颜晓晨说:“今天看了很多图册,原来你爸妈是做服装生意的。
  沈侯笑嘻嘻地说:“公司现在的主要生意分为两大块,女装和童装,女装你已经穿过了,童装覆盖的年龄阶段从0到16岁,准确地说是婴儿装、儿童装、青少年装。海外市场集中在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欧洲的几个小国家,我去的部门是童装的国内销售部。”
  “难怪你去NE找了一份销售工作,你应该对你爸妈的生意挺有兴趣吧?”
  “是挺有兴趣。”
  沈侯看颜晓晨也很有兴趣的样子,开始兴致勃勃地给颜晓晨讲述他爸妈的故事。
  沈妈妈家是地道的农民家庭,沈妈妈没读过大学,十七岁就进了当地的一家丝绸厂,二十岁时去了广东打工,算是中国最早的一批打工妹,因为脑子灵光、做事努力,很得香港老板的赏识,被提拔成管理者。
  时光如流水,一晃沈妈妈就在外面漂泊了六年,已经二十六岁。出去打工的人中,沈妈妈算是混得最好的,可在父母眼中,她这个二十六岁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不如那些早早回家乡抱了孩子的姑娘。也不知是父母念神拜佛起了作用,还是机缘巧合,“老姑娘”在初中同学的婚宴酒席上遇见了在公安局做文职工作的沈爸爸,一个出身城市家庭、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所有人都反对这门婚事,连沈妈妈的父母都心虚地觉得自己女儿太高攀了,可沈爸爸认定了沈妈妈。那一年,沈爸爸和沈妈妈不顾双方父母的反对,登记结婚了,连婚礼都没有。
  沈妈妈放弃了广东的“白领工作”,回到家乡,又开始从事“蓝领工作”。几间平房,十几台缝纫机,开了个服装加工厂,从加工小订单做起。因为做得好,几年后,小平房变成了大厂房,有了机会做世界名牌的单子。沈侯说了两个牌子,连颜晓晨这个对奢侈品牌完全不了解的人也听闻过,可见是真正的名牌。
  沈妈妈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沈妈妈开始游说沈爸爸辞职,沈爸爸辞去了公安局的工作,跟着老婆做生意。夫妻俩经过商量,决定调整战略,从什么都做向女装和童装倾斜。三年后,他们成立了自己的女装品牌,五年后,他们成立了自己的童装品牌。
  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也越来越重视“经济发展”,人们不再觉得是沈妈妈高攀了沈爸爸,而是觉得沈爸爸的眼光怎么那么毒,运气怎么那么好?二〇〇六年,公司上市成功,成为中国民族服装品牌里的佼佼者。
  到现在,沈家总共有十二家工厂,五个贸易公司,全国各地上百个专卖店,总资产超过四十亿。
  听完沈侯爸妈的故事,颜晓晨对沈侯的妈妈肃然起敬,“你妈妈可真厉害,简直可以写一本传奇奋斗故事了。”
  沈侯说:“风光是真风光,但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当年创业时,因为压根儿没有时间休息,我妈流产了两次,九死一生地生下我之后,也没办法再要孩子了。”
  颜晓晨可以想象到当年的艰苦,感叹说:“你妈很不容易,不过现在事业有成,还有你爸爸和你,她肯定觉得一切都值得。”
  沈侯的神情有点黯然,颜晓晨知道他是想起被学校开除的事了,轻声问:“你爸妈的气消了吗?”
  沈侯说:“不知道。他们很忙,知道我这边结果已定后,立即就离开了。我妈因为自己没读过大学,吃过不少亏、受过不少歧视,从小到大,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好读书,我爸却无所谓,总是说‘品德第一、性格第二、学问最末’。本来我以为这次的事,我妈肯定饶不了我,可没想到我爸比我妈更生气。我爸动手打了我两巴掌,我妈罚我跪了一夜,直到他们离开,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颜晓晨抱住了沈侯,那几天只能接到沈侯的电话,总是见不到人,感觉电话里他唯一着急的就是她,没想到他自己的日子一点不好过。沈侯低声问:“你妈妈知道这事了吗?”
  “我妈妈……其实并不支持我读这个大学,等将来她问了,跟她说一声就行了,说不定她还挺高兴。”
  颜晓晨的短短一句话,却有太多难言的酸楚,沈侯觉得心疼,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现在是六月份,等再过几个月,春节时,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爸妈,我妈肯定会很喜欢你。”
  颜晓晨嗤笑,“一厢情愿的肯定吧?”
  “才不是!我很清楚我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而且,当年我奶奶觉得沈家是书香门第,瞧不起我妈,给了她不少苦头吃,我刚上大学时,我妈就和我爸说了,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不管将来我挑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只要人不坏,他们都会支持。”
  颜晓晨想起了去年春节,她给沈侯打电话时听到的热闹,不禁有了一点心向往之,“春节还放烟花吗?”
  “放啊!”
  “烧烤呢?”
  “有沈林那个猪八戒在,你还担心没好吃的?”
  颜晓晨伏在沈侯怀里,想象着一家人热热闹闹过年的画面,觉得很温暖,也许她也可以带沈侯去见一下妈妈,冲着沈侯的面子,妈妈或许会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两人正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说话,颜晓晨的手机响了。
  颜晓晨探身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上是“程致远”,沈侯也看见了,酸溜溜地说:“他不是金融精英吗?不好好加班赚钱,干吗老给你打电话?”颜晓晨看着沈侯,不知道该不该接。
  沈侯酸归酸,却没真打算阻止颜晓晨接电话,“你接电话吧!”他主动站起,回避到自己房间,还特意把门关上了。
  颜晓晨和程致远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她走到沈侯的卧室门口,敲敲门。
  沈侯拉开门,“打完电话了?”
  “打完了。”
  “和他说什么?”
  “他知道我去你家的公司上班,问候一下我的状况。”
  “切!知道是我家的公司,还需要多问吗?难道我还能让公司的人欺负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颜晓晨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嘟着嘴说:“他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沈侯在她嘴上亲了下,笑嘻嘻地说:“能!但我还是会时刻保持警惕,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Judy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上司,严厉到苛刻,有时候出错了,她会中文夹杂着英语和西班牙语一通狂骂,但她的好处就是她是个工作狂,一切以工作为重,只要认真工作,别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刚开始,她认为颜晓晨是“关系户”,能力肯定有问题,有点爱理不理的,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颜晓晨绝没有关系户的特质,吩咐下去的事,不管多小,颜晓晨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领悟力和学习能力更是一流,很多事情她在旁边默默看几次,就能摸索着完成。Judy心中暗喜,决定再好好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不管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都可以,她就决定重点培养了。因为Judy存了这个心思,对颜晓晨就格外“关照”,和客户沟通订单、去工厂看样品、找模特拍宣传图册……很多事情都会带她去做。累归累,可颜晓晨知道机会难得,跟在Judy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她十分珍惜。
  颜晓晨的态度,Judy全部看在眼里,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在颜晓晨工作一个月后,就宣布提前结束颜晓晨的试用期,成为她的助理,每个月的工资提了五百块,手机话费报销。就这样,颜晓晨慢慢地融入了一个她从没有想过会从事的行业,虽然和她认定的金融行业截然不同,但也另有一番天地。
  颜晓晨和沈侯的办公室就在上下楼,可沈侯做的事和颜晓晨截然不同,颜晓晨所在的部门是做海外销售,沈侯却是做国内销售,截然不同的市场、截然不同的客户群,截然不同的销售方式。
  颜晓晨顶多跑跑工厂和海关,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沈侯却很少待在办公室,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跑,从哈尔滨到海口,只要能卖衣服的地方都会跑。
  因为经常风吹日晒,沈侯变黑了,又因为每天要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从政府官员到商场管理者,三教九流都有,他变得越来越沉稳,曾经的飞扬霸道很少再表露在言语上,都渐渐地藏到了眼睛里。
  以前老听人说,工作的第一年是人生的一个坎,很多人几乎每个月都会变,等过上两三年,会变得和学校里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颜晓晨曾经觉得很夸张,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但在沈侯身上验证了这句话,她清楚地看着沈侯一天天褪去了青涩,用最快的速度长大。
  如果没有被学校开除的事,也许过个三五年,沈侯也会变成这样,可因为这个意外,沈侯迫不及待地在长大,争分夺秒地想成为一株大树,为颜晓晨支撑起一片天地。如果说之前,颜晓晨能肯定自己的感情,却不敢肯定沈侯的感情,那么现在,她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虽然出事后,他没有许过任何承诺,可他在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想照顾她一生一世。
  因为沈侯的工作性质,他能陪颜晓晨的时间很少,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真正能相守的时间很少。这些都没什么,让颜晓晨心疼的是沈侯老是需要陪客户喝酒,有时候喝到吐,吐完还得再喝。可颜晓晨知道,对一个江湖新人,这些酒必须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网上查各种醒酒汤、养生汤,只要沈侯不出差,厨房里的慢炖锅总是插着电,从早煲到晚,煲着各种汤汤水水。
  沈侯是公司的“太子爷”,照理说完全不需要他这样拼,但沈侯的爸爸仍在生沈侯的气,存心要刹刹沈侯的锐气,沈侯自己也憋了一股气,想向所有人证明,没了文凭,不靠自己的身份,他依旧能做出一点事。所幸,沈侯自小耳濡目染,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思路清晰,人又风趣大方,再加上皮相好,让人一见就容易心生好感,三个月后,沈侯已经是业绩很不错的销售。
  一次酒醉后,沈侯的同事给颜晓晨打电话,让她去接他。
  颜晓晨匆匆赶到饭店,看到沈侯趴在垃圾桶前狂吐,吐完他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竟然顺着垃圾桶滑到了地上。
  颜晓晨急忙跑过去,扶起他。他却压根儿认不清颜晓晨,当是同事,糊里糊涂地说:“你怎么还没走?我没事,你先走吧!我稍微醒醒,再回去,要不我老婆看我被灌成这样,又要难受了。”
  颜晓晨眼眶发酸,一边招手拦出租车,一边说:“下次喝醉了就赶紧回家。”
  颜晓晨扶着沈侯,跌跌撞撞地上了车,沈侯才突然发现他胳膊下的人是个女的,猛地推了她一把,力气还不小,一下子把颜晓晨推到了另一边。颜晓晨正莫名其妙,听到他义正词严地呵斥:“喂,我有老婆的,你别乱来!”凶完颜晓晨,沈侯像个要被人强暴的小媳妇一样,用力往门边缩坐,大嚷:“不管我的灵魂,还是肉体,都只属于我老婆!”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大概觉得不合适,忙收了声,只是拿眼从后视镜里瞅着颜晓晨,一脸不屑。
  颜晓晨哭笑不得,对出租车司机解释,“我就是他……他老婆,他喝醉了。”
  出租车司机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竖了竖大拇指,“你老公不错!”
  颜晓晨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沈侯,我是小小啊!”
  沈侯醉眼蒙眬地瞅着她,也不知有没有真明白她是谁,但好歹不拒绝她的接近了。颜晓晨让他把头靠到她肩膀上,“你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沈侯喃喃说:“小小?”
  “嗯?”
  “明年,我要做业绩第一的销售,等拿到销售提成,我就去买钻戒,向小小求婚。小小,你别告诉她!”
  颜晓晨觉得鼻子发酸,眼中有微微的湿意,她侧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下,“好的,我不告诉她,让你告诉她。”
Chapter 10 光影幸福
  人生的一切变化、一切魅力、一切美,都是由光明和阴影构成的。——列夫·托尔斯泰
  十二月底,沈侯的妈妈来上海,处理完公事,她请 Judy 私下吃饭。
  Judy 提起自己的新助理,毫不吝啬言语地大加夸赞。沈妈妈一时兴起, 对 Judy 说:“认识你这么多年,很少听到你这么夸人,引得我好奇心大起, 正好我明天有点时间,去你那边转一圈,到时你把人介绍给我,如果真不错,我正好需要个能干的年轻人。”
  Judy 不满地撇嘴,“我把人调教出来了,你就拿去用?我有什么 好处?”
  沈妈妈知道她就一张嘴厉害,不在意地笑笑,“好姐妹,你不帮我, 谁帮我呢?”
  Judy 也不再拿乔,爽快地说:“行,你明天过来吧!哦,对了,刘总那边有个新来的销售很厉害,人也长得帅,你要觉得好,把他也挖走吧,省得就我一个人吃亏!”
  沈妈妈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沈侯,苦笑着说:“这事我现在不好和你细说,反正以后你就知道了。”
  Judy和洋鬼子打交道打多了,性子也变得和洋鬼子一样简单直接,除了工作,别的一概不多问,猜到是家长里短,直接转移了话题,“吃什么甜品?”
  第二天,沈妈妈真的去了公司,先去刘总那边。刘总亲自泡了茶,“嫂子,这次在上海待几天?”
  “明天回去。”
  “沈侯去长沙出差了,昨天下午刚走,明天只怕赶不回来。”
  “没事,我又不是来看他。”
  刘总斟酌着说:“我看沈侯这小子行,你跟大哥说一声,让他别再生气了。”
  沈妈妈喝了一口茶,说:“老沈一怒之下是想好好挫挫沈侯,没想到沈侯倒让他刮目相看了。老沈再大的气,看儿子这么努力,差不多也消了,现在他只是拉不下脸主动和沈侯联系。”
  刘总试探地说:“销售太苦了,要不然再做一个月,等过完春节,就把人调到别的部门吧!”
  沈妈妈说:“看老沈的意思,回头也看沈侯自己是什么意思。销售是苦,但销售直接和市场打交道,沈侯如果跑熟了,将来管理公司,没人敢糊弄他,这也是他爸爸扔他来做销售时,我没反对的原因。”沈妈妈看了下表,笑着起身,“我去楼上看看Judy。”
  刘总陪着沈妈妈上了楼,走进办公室,沈妈妈觉得整个房间和以前截然不同,“重新装修过?”
  刘总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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