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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诗选

_12 莎士比亚(英)
  既然父亲的形象存活在孩子身上,
  鲁克丽丝不活了,我还活什么名堂?
  我把生命传给你,决不是为这般下场!
  倘若孩子们反而比老辈更早凋丧,
  我们倒像是儿女,他们倒像是爹娘。
  “可怜的碎裂的镜子!在你姣好的影象中,(56)
  我常常俨然看到:我又回复了青春;
  如今这光洁的明镜,已经晦暗朦胧,
  照出个形销骨立的、衰颓朽败的鬼影;
  你从你的面颊上,摧毁了我的姿容!
  这妍丽迷人的宝镜,已被你摔成齑粉,
  我年轻时候的丰采,再难向镜里重寻。
  “若是理应后死的,反而先行凋殒,
  时间呵,你也完结吧,立即终止运行!
  难道腐恶的死亡,该征服少壮的生命,
  却让摇摇欲坠的、孱弱的生命留存?
  衰老的蜜蜂死去,蜂房让壮蜂管领;
  那么,鲁克丽丝呵,苏生吧,快快苏生,
  活下去,给我戴孝,莫叫我给你送终!”
  直到这时,柯拉廷,恍如从梦中惊醒,
  请鲁克瑞修斯让开,好让他尽情悲恸;
  于是他倒在冰冷的鲁克丽丝的血泊中,
  让滚滚泪泉冲洗他惊恐失色的面容,
  有一阵,他昏迷不省,要与她同归于尽;
  终于,男儿的羞恶心,促使他恢复镇静,
  吩咐他留在人间,为她的惨死雪恨。
  柯拉廷心魂深处的深不可测的悲愤
  拴住了他的舌头,迫使它暗默无声;
  舌头嗔怪这悲愤遏制了它的功能,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不让它吐字发音;
  如今它开始说起来,来缓解心灵的苦闷;
  但纷纭杂沓的细语,密集在他的唇中,
  以致他喃喃叨咕的,没有谁能够听清。
  但有时分明听到:他透过咬紧的牙齿,
  将“塔昆”二字迸出,仿佛要咬碎这名字。
  这阵狂暴的悲风,暂时未吹降雨丝,
  遏抑着哀痛的潮水,惹得潮水更恣肆。
  终于,大雨倾泻,叹息的悲风息止;
  于是,丈人和女婿,恸哭着,苦苦争执
  谁应该哭得最凶,为女儿还是为妻子。
  一个说“她是我女儿”,一个说“她是我的妻”,
  而两个都无法享有他们自许的权益。
  “她是我的!”父亲说;“是我的!”丈夫抗议,
  “请你不要来侵夺我这悲恸的专利;
  哪位哀悼者也别说,他是为她而悲泣;
  她只属于我一个:没有旁人,没有你,
  只有一个人——柯拉廷,该为她痛哭流涕。”
  鲁克端修斯哭道:“她太早而又太迟地(57)
  抛洒无余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赋予。”
  “哎哟!”柯拉廷喊着,“她是我的,我的妻,
  她所戕杀的生命,是我的,是我所占据。”
  “我的女儿!”“我的妻!”喧哗着,向空中飘去,
  将鲁克丽丝的精魂收容守护的天宇
  应答着他们的呼号:“我的女儿!”“我的妻!”
  从死者身上拔出利刃的勃鲁托斯,
  看到他们两个这一番惨痛的争执,
  便一变愚蒙的故态,显出威严和明智,
  在鲁克丽丝的伤口里,埋藏了他的伪饰。(58)
  他在罗马人中间,一直被看作愚痴,
  好似在帝王身边取笑逗乐的呆子,
  只会插科打诨,说些无聊的蠢事。
  是深谋远虑的权术,将他巧扮成那样,
  将他过人的才智,小心翼翼地掩藏;
  如今他一下甩掉了那一套皮相的乔装,
  遏止了柯拉廷眼中滔滔奔涌的泪浆。
  “振作起来,”他说,“受害的罗马武将!
  我这公认的蠢材,不妨现出本相,
  让你这精明老练的,来听听我的主张。
  “难道苦难,柯拉廷,竟能将苦难解救?
  创伤能治愈创伤,哀愁能减却哀愁?
  残害你贤妻的恶人,犯下这卑污的罪咎,
  你给你自己一刀,就算伸雪了冤仇?
  这种童稚的气性,出自软弱的心头;
  你薄命的夫人错了,错得好没来由:
  她不该刺杀自己,该刺杀来犯的敌寇。
  “勇武的罗马战将呵,不要把你的心灵
  浸溺在悲悲切切的、可怜的泪水之中;
  和我一道跪下来,承当起你的责任,
  让我们虔心祈祷,呼告罗马的天神;
  既然罗马的尊严被这帮恶人污损,
  那就请天神俯允:让我们兴动刀兵,
  从罗马干净的街衢上,把恶人驱除干净。
  “现在,凭着我们崇奉的卡庇托大寺,(59)
  凭着给丰腴的大地孳育了五谷的红日,
  凭着罗马国土上留存的公理和法制,
  凭着鲁克丽丝方才的申诉和嘱示,
  凭着她不昧的精魂,这横遭玷辱的血渍,
  凭着这血染的尖刀,我们在此宣誓:
  要为这忠贞的妻子,洗雪这强加的羞耻。”
  勃鲁托斯说完了,便举手置于胸次,
  亲吻那致命的尖刀,将他的誓词终止;
  他敦促在场的人们同他步调一致,
  他们全都允诺了,惊诧地向他注视;
  于是众人都跪下,矢志共举大事,
  勃鲁托斯把方才设下的痛切誓词
  重新诵述了一番,众人也跟着起誓。
  他们以誓言保证:共图大事成功;
  决定把鲁克丽丝的遗体抬去游行,
  游遍罗马全城,展示这流血的尸身,
  这样向市民披露塔昆万恶的行径。
  雷厉风行的义举,果然是一呼百应:
  激愤的罗马人民,众口一词地赞同
  将塔昆和他的家族,永远驱逐出境。
  注释
  根据古罗马传说,路修斯·塔昆纽斯(或塔昆)是罗马王政时代的最后一个国王。他在谋杀岳父、篡据王位后,暴虐无道,民怨沸腾。公元前509年,因其子奸污鲁克丽丝,激起公愤,他和他的家族被放逐,王朝被推翻,罗马共和国遂告成立。
  “苏佩布斯”即“自大狂”之意。
  阿狄亚城在罗马以南二十四英里。
  柯拉廷努斯(或柯拉廷)是国王路修斯·塔昆纽斯的外甥。
  柯拉廷城堡在罗马以东十英里。
  裘涅斯·勃鲁托斯,传说中的罗马贵族。他的父亲和长兄都被路修斯·塔昆纽斯杀害,他伪装痴呆,得免于难。塔昆王朝被推翻后,他和柯拉廷努斯共同担任罗马第一任执政官。
  浦布琉斯·瓦勒柔斯,罗马很有名望的绅士。柯拉廷努斯退隐后,他曾担任执政官。
  维纳斯的车辇由两只鸽子牵挽,已见《维纳斯与阿都尼》第1190行。
  “百合”代表白色,“玫瑰”代表红颜。
  “俘虏”,指“奸邪的眼睛”。
  这里是把王子的脸比作“图书”,把他的眼神比作页边的“诠释”。《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第三场也用过同样的比喻。
  此行据基特里奇(Kittredge)注释译出。
  在古代欧洲,常授予贵族或绅士家族以世袭的“家族纹章”(也可译为“家徽”或“族徽”),上面画着图案或写着格言。骑士的纹章常绘于军服上。如果这一家族的重要成员有了不名誉的行为(例如,对妇女犯有暴行),就要在他们的家族纹掌上增添一种特殊的记号,以示儆戒。下文“可憎的纹印”、“耻辱的标记”即指此。负责设计、记录和解释各种纹章的官员,称为“纹章官”。
  “画幅”是一种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常绘有人物肖像并写有道德格言。
  在室内铺洒灯心草(作用略如后来的地毯),是伊丽莎白时代英国人的习惯,古罗马人并不如此。
  “上苍的眼睛”,指太阳。
  “黑牢”指上节诗中所说的闭目不见物的状态。
  金盏草的黄色花朵到日落时就闭合。
  “死的图象”,指睡眠。
  “内殿”,指心房。
  “撞槌”,一端装有铁头的巨大圆木,是古代战争中用来撞破城墙的工具,也叫“破城槌”。
  “毒龙”(cockatrice),传说中的一种妖蛇,人被它看上一眼就会死去。
  据希腊神话,普路同(即哈得斯)是冥国之王。俄尔甫斯是诗人和音乐家,能以琴声驯服猛兽,感动木石。他新婚的妻子被毒蛇咬死,他追至冥国,以琴声感功了冥王普路同及其僚属,他们允许他带领妻子回转人间,但在越过冥国边界之前不准他回头看她。他在途中终于情不自禁地回顾,于是她又被捉回冥国。
  “授权于你的权威”,指神。古代西方和东方都有“君权神授”之说。
  以上几行都是将“邪念”拟人化。
  蒙污的神主”和“她”,都是指“他的灵魂”。
  “乱臣贼子”,指塔昆的秽德邪欲。
  雄蜂不采蜜。
  此行据马隆(Malone)注释译出。
  此行据赫德森(Hudson)和普林斯(Prince)的注释译出。
  欧洲古代的高等学堂为了培训学生的口才,常召开演讲会或辩论会,让学生进行比赛。“竞技学堂”即指此而言。
  “火山”,原为“埃特纳”,是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一座火山。
  菲罗墨拉即夜莺。据传说,古代雅典有一位公主名叫菲罗墨拉,被她姐夫忒柔斯奸污并割其舌,后来化为夜莺,不断悲啼。事见奥维德《变形记》第六章。
  所谓“自杀使灵魂受污”,乃是天主教的说法,古罗马人并无此种思想。
  以天宇喻颜面,以太阳喻眼睛。
  以海浪喻泪水。两者都是咸的,故用“咸”字。
  “珊瑚水池”,指装有人造喷泉的喷水池。欧洲人常把人造喷泉的管道装置在人物雕像里,上行的“象牙雕像”即指此而言。
  普里阿摩斯是特洛亚王。他的儿子帕里斯劫走了希腊斯巴达王后海伦,由此引起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亚战争。
  伊利昂即特洛亚城。
  埃阿斯(指大埃阿斯),尤利西斯(即奥德修斯),都是希腊联军的重要将领。这节诗所述的绘画内容,是描绘埃阿斯与尤利西斯在阿喀琉斯阵亡以后争夺他的铠甲和兵器的事件。结果尤利西斯获胜,埃阿斯羞愤自杀。
  涅斯托,希腊联军年迈的高级将领,以公正、睿智著称,长于言词。
  阿喀琉斯,希腊联军的主将和英雄。
  赫克托,特洛亚军队的主将,普里阿摩斯与赫卡柏之子,帕里斯之兄。
  “罕见的举止”,指老妇人登城观战助威。
  达丹,即达丹尼亚,特洛亚城附近的地区。西摩伊斯河,源出伊达山,流入特洛亚平原。
  赫卡柏,普里阿摩斯之妻,特洛亚王后。
  皮洛斯,阿喀琉斯之子。希腊人攻陷特洛亚后,他杀死了普里阿摩斯。
  古代欧洲封建统治阶级把贵族的血液称为“蓝血”,认为它比平民的血液高贵。
  “娼妇”,指海伦。
  特洛伊罗斯,普里阿摩斯与赫卡柏的小儿子,为阿喀琉斯所杀。
  马隆和赫德森对“无意中”一词的解释是:希腊人攻破特洛亚城和此后的巷战都是在夜间进行的,混战中难分敌友。
  “一个人”,指木马计的执行者西农。他用精心编造的故事,诱使特洛亚人把藏有希腊精兵的巨大木马拖进城去,从而导致了特洛亚的败亡。在此之前,首先发现西农藏在木马腹下并把他拖出的,是几个佛律癸亚牧羊人,西农用谎话骗取了他们的同情,他们便带他前往特洛亚去见普里阿摩斯。这几行诗写的便是这一情节。佛律癸亚,古国名,在小亚细亚。
  “火硝”,古代海战中用来焚烧敌船的燃烧剂,用硝石、硫磺、沥青等物制成。
  “宝镜”,指特洛亚。意谓特洛亚城璀璨夺目,光可鉴人,以致天上的星辰都把它当作照影的明镜。
  “浆液”指血清。血液凝结时,血清从凝固的血块分离出来。下文的“渗出水浆”亦指此。
  “镜子”,指鲁克丽丝的容貌。儿女的容貌往往反映出父母年轻时的容貌,所以喻之为镜子。作者的十四行诗第三首第九至十行也有类似的说法。
  据普林斯注释,“太迟”,指鲁克丽丝未能在塔昆施暴以前死去以保全名节。
  “伪饰”,指勃鲁托斯伪装痴呆。下节的“巧扮”、“皮相的乔装”亦指此。
  卡庇托大寺,罗马卡庇托山上的朱比特神庙。朱比特即乔武,罗马人崇奉的最高天神。
  
  情女怨
  一个深溪里的悲惨故事,
  在邻山的空谷里回响,
  这应和的声响动我神思,
  我躺下静听这难言的悲伤;
  一转眼却见一个愁苦的姑娘,
  撕扯着纸片,把戒指全敲碎,
  恨不能让愁云凄雨把世界摧毁。
  她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
  帽檐遮住了她脸上的阳光,
  在那脸上你有时仿佛看到,
  一位曾经是无比艳丽的姑娘。
  时光并没有毁尽青春的宝藏,
  尽管上天震怒,青春余韵尚在,
  风霜、岁月也掩不尽她的丰采。
  她不时把手绢举到自己的眼下,
  手绢上绣着精妙的词句,
  让积郁的悲伤化作的泪花,
  把丝绒刺绣的字句浸洗,
  她时而细审那词中的深意,
  时而因莫名的悲痛不禁啜泣,
  呼号、呻吟,一阵高,一阵低。
  有时,她高抬起她的两眼,
  直向天上无数的星辰凝望;
  有时她把目光的方向转变,
  了望大地;有时使她的目光
  转向前方;忽然又目无定向,
  游移的眼神向虚空观看,
  她的视觉和思绪已乱成一团。
  她的头发,没仔细梳理,也不散乱,
  显然她骄傲的双手已懒于梳妆;
  从她的草帽边垂下的几绺云鬟,
  紧贴着她的苍白瘦削的面庞;
  但另有一些却仍被发带扎绑,
  虽只是漫不经心地松松扎定,
  那发丝却听其约束,平平整整。
  她从小筐儿里拿出无数珍宝,
  其中有玛瑙,有水晶,还有墨玉,
  她把它一件件向河心乱抛,
  一边坐在河岸边低声哭泣,
  恰像是河水要靠泪水聚集,
  或者说像帝王对人民的恩赐,
  贫者无份,只对富有者一施再施。
  她拿出许多折叠着的信笺,
  看一看,叹口气,便往河里扔去,
  她把骨戒指砸碎,金戒指全砸扁,
  让它们一个个葬身河水底,
  另外还有一些信:墨迹是血迹,
  缠着生丝,折叠得齐齐整整,
  封上加封,全不过为了打动她的心。
  这些信她止不住用泪眼细读,
  吻了又吻,甚至用泪水浇洗,
  喊叫着:哦你这记录谎言的血污,
  你算得什么山盟海誓的凭据!
  该死的墨水颜色也黑过你!
  在狂怒中,她边说边把信撕毁,
  由于她的心已碎,信也被扯碎。
  一位老者在近处看守牛群,
  他也许性情狂暴,但他确曾亲尝
  多次城市和宫廷里的变乱,
  曾经经历过许多飞速流逝的时光,
  他急急走近这悲痛的姑娘:
  他的年岁容许他不避嫌疑,
  他要问问她为什么如此悲戚。
  因此他扶着油光的拐杖蹲下,
  不近不远地坐在她的身旁,
  坐定后,他又一次低声问她,
  能不能讲一讲她内心的悲伤:
  他说,如果他能解开她的愁肠,
  略略减轻她眼下难堪的痛苦,
  那也是老年人应对青年的照顾。
  她叫一声老伯说道,“您别认定
  我已受尽了漫长岁月的煎熬,
  断定我早已度过了我的青春,
  不是年岁啊,是悲伤使我如此老!
  我实在还应是刚吐蕊的花苞,
  无比鲜艳,如果我始终自爱,
  对别人的爱情一概不理睬。
  “可是多不幸啊,我年纪还非常小,
  就对一个青年交出了我的心;
  啊,无比动人是他天生的仪表,
  姑娘们一见到他全定住眼神,
  无所寄托的爱全想以他作靠身,
  而谁要是真能得到他的爱恋,
  她不但有了归宿,更似已登仙。
  “他的棕色的发环卷曲下垂,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绺绺发丝
  便在他的嘴唇边来回飘飞,
  要寻开心,随处都有开心事,
  谁见他一眼也不禁意迷心痴:
  因为望着他的脸,你可以想象
  你已经见到具体而微的天堂。
  “他的下巴还显不出成人气度,
  秀丽的髭鬚,像未修剪的丝绒,
  才刚刚露头,而那鲜嫩的皮肤
  却夸口它本来的光洁更玲珑。
  他的脸却也因此更显得贵重。
  因而叫温柔的爱情也难决定:
  究竟有它美,还是没有它更俊。
  “他的性格和他的仪表一样美,
  他说话嫩口嫩牙,从不加思考;
  但如果有人激怒了他,他就会
  变得像四月或五月间的风暴,
  风虽疾却也吹得你自在逍遥。
  他那年轻人难免会有的粗野,
  只表明他厌恶虚伪、心地纯洁。
  “他又是一位骑马能手,人都说
  他的马因是他骑才如此神骏,
  他的驾驭使它显得高贵、洒脱,
  多美啊,那一跃、一立、一个回身!
  许多人因而没完没了地争论:
  究竟是骑得好才显得马儿好,
  还是马好才显得他的骑术高。
  “但很快人们异口同声地论定,
  是他的仪态举止使他的服装
  以及他身边的一切趣味横生,
  他的完美决不须靠衣著增光:
  额外的装饰只因为在他身上
  才能显出自身的美:用以美化
  他的一切,实际为他所美化。
  “由于在他那善自约束的舌尖,
  各种巧辩和深刻锋利的反证,
  各种警语和坚强有力的论点,
  全为他自己的方便或露或隐,
  常叫伤心者笑,含笑者不禁伤心,
  他有丰富的语汇和无数技巧,
  能随心所欲让所有的人倾倒;
  “因而他完全统治着别人的心,
  不管他年岁大小,不论男或女
  全都想着他,对待他百般殷勤,
  他到哪里他们就追随到哪里,
  他的话没出口,别人先已同意,
  他们嘴里说的全是他要说的事,
  因为他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
  “许多人弄到他的一张画像,
  日夜把玩,更不免想入非非,
  好比一个傻瓜看到别人的田庄
  和房舍,私心里竟肯定认为
  那是自己的私产,天命所归;
  面对着它们,他所感到的欢欣
  甚至超过了那真正的主人。
  “许多人还从没碰一碰他的手,
  就一厢情愿认为已得到他的心;
  我不幸,自己的行动完全自由,
  就是我自己的主人(不受拘禁),
  但只由于他言语巧、年岁又轻,
  我终禁不住把爱情胡乱抛掷,
  给了他我的花朵,只留下空枝。
  “实在说,我也并不像某些同伴,
  要他怎么,或者他要怎么全应允,
  我的荣誉早使我感到很为难,
  我从来也不容他跟我太亲近,
  经验已为我修建下重重禁城,
  但现在那染上鲜血的城垣,
  只表明宝珠失色,我已被奸骗。
  “可是啊,谁又曾由于前车之鉴,
  躲避开她命中注定的不幸?
  谁又能违反她自己的意愿,
  强迫她逃离曾经坑人的陷阱?
  劝导只能使一件事暂缓进行:
  因为我们既已心动,任何劝告
  实际上只能使我们兴致更高。
  “我们也不能因为已有人受害,
  就约束自己避开肉体的欢乐,
  不管别人对我们曾如何劝诫,
  我们谁又能抗拒那诱人的禁果;
  哦,情欲从来也不受理智束缚!
  人长着舌头就是为了尝异味,
  哪怕理智哭喊着:当心性命危!
  “我还对以说出这人的种种虚假,
  也明白他的欺骗手段如何下流,
  听说他常在别人地里种庄稼,
  也看到他的笑脸里藏着计谋,
  明知道他的誓言只是钓鱼钩,
  更想到他那种种装模做样
  不过是为掩盖他的恶毒心肠。
  “这情况也使我长时期牢守禁城,
  一直到他又一次向我进攻:
  ‘好姑娘,只求你对我略加怜悯,
  千万别不相信我的海誓山盟,
  那些话还从不曾出我口中,
  因为我多次拒绝了爱情的筵席,
  但我还从没请过人,除了你。
  “‘你所看到的我的一切过失,
  全不过是逢场作戏,非出真心,
  这里没有爱情,别瞧煞他有介事,
  两方面实际上都毫无真情,
  她们既不知耻,我又何必认真,
  所以她们越是责骂我不对,
  我倒越是感到于心无愧。
  “‘在我所见到过的许多人中
  从没有一个能使我略微动心,
  既没有谁曾使我感到悲痛,
  也没有谁使得我心神不宁,
  许多人因我心碎,于我却无损,
  不管有多少心因为我甘为奴仆,
  我的心却仍贵如王侯,自己作主。
  “‘你瞧瞧这些伤心人送来的供奉,
  这里有苍白的珍珠、血红的宝石:
  想着她们的心思我一见就懂:
  苍白表示悲伤,羞红因为相思,
  看到这些我似也应该情迷心痴,
  我也应该理解到她们的悲痛
  和羞惭,禁不住为她们心动。
  “‘你再瞧瞧这一绺绺的金发
  盘作同心结,外用金丝缠就,
  许多漂亮姑娘作好了这发花,
  要我收行,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更赠我许多珠宝,怕我还不接受,
  又附上精心结构的十四行诗,
  解说每颗宝石的特性和价值。
  “‘钻石么?它的外表是既美且坚,
  这也就是它的不外露的本性,
  这深绿的祖母绿,只要看它一眼,
  瞎眼的人转眼就能双目复明,
  这天蓝的青玉和白玉更不用问,
  它象征着各种感情;每件玉器
  都被说得让你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瞧所有这些表明炽烈的热爱
  和被压抑的无限柔情的表记,
  上天显然不能容我留作私财,
  而要我拿它作自己的献身礼,
  那也就是献给你——我生命的依据:
  更无疑这些供奉本应你收领,
  因为我不过是神坛,你才是正神。
  “‘啊,快伸出你难以形容的纤手
  (它的秀美天下无词可以赞扬),
  把这些伤心的表记全都拿走,
  任你如何处置,或作你的私藏:
  我原是为你服役的你的帐房,
  听你吩咐把零星得来的东西,
  归总汇齐,然后一起交给你。
  “‘你瞧,送我这个的是一位尼姑,
  或者说一位自誓圣洁的修女,
  不久以前,她拒绝作宫廷贵妇,
  她的奇福却引得人人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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