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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8 (现代)
时值半夜,突然一个电话响起。电话是我接的,那头柔情似水的一个“喂”,然后问磊子在否。我说磊子在医院里躺着。那头十分急切,说要赶来。我说你不要急,女孩子家的半夜不方便,那头就挂断了。
第二天,我们去学校外边买了磊子最为之魂牵梦绕的烘山芋去看望。推开门大吃一惊,磊子的床边正有一个女孩在喂他吃烘山芋。更令我们生气的是,她那只烘山芋不论在哪方面都优我们的一等。凭着直觉,我就猜出她是C小姐。
以后我们的磊子康复得很快,并和C小姐快乐地在一起。小说至此应该结尾了。可事情并不是这样。那个冬天很漫长,我和我的女友感情日益冷淡。假使你的女友在你说话的时候不看你的眼睛,那你就时刻准备着失恋。她嫌我是无名小辈,无法给她轰轰烈烈的生活而她的另一半该是有名大辈,所以这种巨大的反差使她觉得自己的日子十分平淡庸碌。她说这些话时,连逗号都不给我一个。
她说爱应该是浪漫的而我从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说什么朱自清方志敏冰心巴金丁玲康朗英萧军柯灵姚雪垠艾青阮章竞袁静梁斌张天民刘厚明而不说一些玫瑰百合康乃馨。这话给我的启示是,怎么近代文人的名字这么押韵。她甚至说我怎么可以没有说过带她去私奔。我怒说,你想轰轰烈烈,别把我拖进去,私奔你一个人到街上裸奔去吧。
然后我们大吵一架。吵架的结果是,我们以后再也不可能吵架了。这天,我拎了两瓶酒回寝室,见磊子已经在那里开喝了。
我问他C小姐呢?
他说他妈的别提她。我们喝酒!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恋爱,只求同年同月同日失恋。
我写这篇东西来怀念我们曾经爱过和失去的人。在此我有义务告诉你们,磊子和C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后来C小姐是如何离开的,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磊子也缄口不谈。生活就是如此,有些事是永远说不清的。我们知道结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结局。
那夜我和磊子喝了很多酒。磊子说老子明白了,女朋友就像牙刷,要三个月一换,老子要坚决贯彻!
后来,磊子似乎再也没有过女朋友,至今未婚,在邮电局工作。已经没有人记得他曾有过一篇红极一时的论文。毕业时,我砸了吉他,他砸了笔记本电脑。磊子没能因为论文而留校。临走时,他说他的论文其实是互联网上抄的。我问他那玲和萍怎么办,不去叙旧?磊子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之后他北上我南下。
其实我们都不是好马,因为我们都在回忆。
正文 第三部 像少年啦飞驰 序
这十多万个字我大概写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期间断断续续,往往到后来自己前面写的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所以只好跳过重新叙述另一件事情。这仅仅是我的懒散造成的而并不是什么叙事风格或者文学技巧。在此先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专家权威之类的说什么话弄得大家不知所云。
在一年以前我还是一个现象,之后也有很多人争做什么现象,这些并非是我的意愿。我只是觉得,与其这么讨论还不如去做点什么。这场讨论丝毫没有意义。谁都无法改变谁。
《三重门》是一部我倾注很大心血的书,所以我不容许任何所谓专家教授权威学者之类没有看过就发表评论。我觉得那帮人很厉害,在没有看到作品的时候居然能够头头是道地去分析它。可能这就是受了“高等教育”所学会的本领。
同时我发现电视台的谈话节目是一个很愚蠢的东西,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参与这样的节目并且试图表达一些什么东西,这样的感觉尤其在北京做了几个节目以后特别明显。坐在台上的这些堂堂很高学历的专家居然能够在连我书皮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侃侃而谈我的文学水准到底如何,对此我觉得很遗憾。
这些本应该是小说的内容但是我怕人家当是虚构的。
几个月前上海一家电视台作了我一个做网站的朋友的一个谈话节目,当时台下齐刷刷十来个专家之类的人,对我朋友的现象提出这样那样的见解,比如你这个网站虽然达到一定的水平但是什么什么的或者说你的技术在我看来还是不全面的等等等等,然后我实在憋不住问他们说你们当中有谁知道他的网站的名字叫什么,结果没人看过。这是整个无聊的节目当中惟一一个不无聊的问题,可惜事后给删掉了。
过几天有人带给我看《人民日报》的一个评论,里面有一段话的大致内容是说“当韩寒以粗鲁不恭的语言打断几位教育界人士的话时,他们一例地保持着宽容的表情,并不因被冒犯而生气”,我想说的是,我不需要这类人的宽容,况且这些表情都是装出来的。而且就算你们不宽容我你们也不能怎样我,你们不能改变我就如同我不能改变你们。所以我只希望大家好好去做一些事情,不要一天到晚讨论此讨论彼的。
《三重门》以后有很多盗版和伪本,包括《三重门外》,《三重门续》,《生命力》等等。大家盗版我的书我没多大意见,只是希望可以尊重原著盗出水准,不要出现跳页漏页,不要把别人的东西搬过来说是我写的,最好使用整书激光扫描而不要重新排版打字以免出现错别字。所谓盗亦有道说的就是盗版也要有道德,已经很暴利了,就多花一点工夫上去。
这是我的第三本书。
同时要说的是我不是什么愤青,除了有时候到车市看见好车的车价然后再对照一下国际市场售价的时候会愤青一回外,其余时间都不曾怨天尤人。我只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而已,对此我想其他人没什么必要来指点什么——
韩寒
正文 像少年啦飞驰 第一部分 (1)
在某个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号称铁牛,铁牛的特征是看上去像头铁牛。我们当时学一篇课文,说到长江有一个急弯的地方有一个小镇,那里就有两座镇江的铁牛时,大家和铁牛相视而笑。当时铁牛就很豪迈,举手说,报告老师,我以后要去支援长江的建设。那时正开家长会,大家纷纷向铁牛的爹恭喜说国家有希望了。铁牛以后就有了一个习惯,就是上课中无论什么时候,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就会挺身而出支援建设。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铁牛双双留级。理由是考试的时候铁牛看我的试卷。偷看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铁牛偷看的是我的,但是我因为没有及格留级了,所以铁牛也付出了代价。
四年级我和铁牛念了两次,在暑假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管教严厉,使我和铁牛上山当和尚的梦想破灭。当时铁牛就有了一个女朋友,还是我在返校的时候发现的,因为铁牛的脚大,平时穿回力球鞋的时候从来不系鞋带,体育课看得我们心里直痒痒,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跌倒然后妈的摔个严重的。但是从那个暑假开始,铁牛开始系鞋带,头发用水涂得很开,可惜毕竟是水,耐久性不行。于是,铁牛一下课就噌地一下蹿向厕所,回来后头发又是思路清晰,使我们常常怀疑这小子是尿撒在手上然后在头发上擦还是怎么着。
一个礼拜之后我知道铁牛喜欢的是我们留级以前的班级的一个女生,名字叫陈露,她爹是粮食局的局长,这使我和铁牛很敬畏,我私下常对铁牛说,铁牛,你可要好好地招待陈露啊,否则我们就没有粮食了。陈露在我的眼里从来只是粮食的代言人。在铁牛眼里就不一样了,铁牛为她学唱小虎队的歌,每天要把你的心我的心穿一穿穿一个同心圆穿一个什么来着。铁牛有自卑的倾向,因为他爹是打鱼的,铁牛对陈露的说法是,我爹是个渔夫,每天一早出海,有艘渔船,看见有鱼浮起来了就一枪刺下去,一刺一个准。这是比较浪漫的说法。其实铁牛的爹就是每天早上去附近大小河流里电鱼,看见鱼被电得浮起来了,就用兜把它们捞上来,一兜一个准。渔船倒是有,只是一个大小的问题,如果铁牛他爹平躺在渔船上,后果是把船给遮了,岸上的人以为他是浮尸。
陈露是属于刚开始看言情的女孩,在铁牛留级以后更是对铁牛的大无畏精神敬佩,天天梦想和铁牛出海,两个人在渔船上看星星。铁牛在暑假里学习了格斗,为了转移陈露对渔船的关注,所以一有空就找班级里弱小的男生结伴撒尿,在走过陈露的班级时,把别人突然放倒,此刻陈露就在里面注视铁牛。
我和铁牛留级以后在一个班级里念书,我们进去的时候老师教导同学要一视同仁,结果自己从来没有一视同仁过,上课的时候铁牛的手都要举得不朽了,她只是说,有问题的同学下课以后来老师的办公室问。碰上其他人还没有举手的,就抽起来说,啊,——同学,有什么问题就问老师吧。铁牛在一次下课以后对我说,我要杀了她。于是我们热烈讨论杀掉班主任刘老师的方案。铁牛的建议是拿一块石头,搁在门上,等老师推门进来,就给砸死了,然后我负责把老师的尸体拖到讲台后面,铁牛则马上手拿一把小刀,冲到班长的面前,俘虏班长向门口移动,而且一定不能忘记说,大家不要叫,再叫我就一刀杀了班长。然后铁牛估计班长会说,同志们,大家不要管我,为了革命,大家叫啊。然后铁牛一刀杀了班长,这时的位置正好在班级里最胆小的女生宋丹旁边。于是铁牛揪起宋丹,带她出教室,撤退路线是要迂回,因为陈露上课的班级前几天搬到了楼上,所以要先去楼上让陈露看看,再下楼逃跑。出了学校以后我们在车站等车,并把小刀扔到河里。铁牛在这里和我产生了分歧,我的主张是把刀扔在河里我们逃,铁牛的主张是要我把刀洗干净了,再去文具店退掉,好歹是一笔钱,可以作为坐火车的经费。当然还要有我的新铅笔盒,铁牛的橡皮和自动铅笔。我们坐车到最近的火车站,然后坐火车逃往美国,因为铁牛听说大多数犯人杀了人以后是会逃到美国去的。
这个行动的搁浅是因为刘班主任在铁牛的作业本上打了一个五角星,使铁牛对班主任产生了好感。
陈露这时候是和铁牛一起回家的。铁牛负责一路保护陈露使她免受高年级同学的欺负。陈露的家在和铁牛家相反的方向,但是铁牛不畏回家晚了被父亲当鱼一样对待,依然坚持每次把陈露送到离家两百米处。铁牛把他追女孩子的经验全传授给我,说应该这么表白:
男说,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近喜欢一个人?
女说,我不知道。
男说,你想知道吗?
女说,想知道的。
男说,她其实就在我们的班级里,你知道了吗?
女说,我还是猜不到。
男说,你猜猜看。
女说,我猜不到。
注:女方说此话的时候开始低头。
男说,我把她名字的每个字的开头的三个(或者两个)字母告诉你。
女说,你说吧。
男说,她名字开头的几个字母好像(此处一定要加“好像”)是——(或——)。
女说,我想想看,好像我们班级里没有这样的……
男说,其实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铁牛原话误为远在天涯近在眼边)。
于是女的就更加低头,脸红得像当天的晚霞。
铁牛送完陈露后,要和我去学校附近的小山上练习忍者的武功。比如怎么样从一棵树跳到另外一棵,然后掏出飞镖,射中目标。后来《忍者神龟》不放了,改放《圣斗士新矢》,于是我们从学习忍者改为学习怎么样爆发小宇宙。铁牛一次送完陈露以后对我说,今天我走在路上,我的小宇宙不小心爆发了,陈露被震了一下,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告诉她,因为这是圣斗士的秘密,只有圣斗士才能知道。他妈的,来不及了,我的圣衣还没有做好。铁牛吩咐我快些练出小宇宙,好也去做一件圣衣。那天我们回去得很早,铁牛说练出了小宇宙走路的感觉到底不一样,像飞一样。那天铁牛飞得飞快,我在后面跟得很吃力。我对铁牛说,铁牛,你慢些,我跟不上你了。
第二天铁牛飞来学校上课的时候除了书包以外多了一样东西,就是一块用橡皮筋绑在肩膀上的木头。铁牛说这是圣衣的一部分。这个奇特的装束使高年级的同学很好奇,频频欣赏,终于惹火了铁牛,铁牛和他在陈露的班级门口干了一架,结果是铁牛鼻子放血,圣衣被扔,陈露关切地跑过来问有没有出事,并且要去报告老师,铁牛没有让陈露报告,一个劲地说,妈的,这畜生,趁我不备,戳我眼睛。陈露走了以后我去问铁牛说你不是练出小宇宙了吗怎么打架还是输掉?铁牛说你懂个屁,在我和他交手的时候,我才发现,妈的他也是一个圣斗士,比我高一级,我现在是青铜圣斗士,他已经是白银圣斗士了。
这一年的一个冬天的上午,铁牛去上课时,发现牛爹已经在教室里等候,同时还有陈露他爹,铁牛本来要逃,不料发现站着的陈露已经发现,只好也站住,姓刘的班主任生平第一次热情地召唤铁牛进来。刚跨进教室。铁牛的爹就一脚飞踹,让铁牛刚才那几步是白走了。我在下面注视,庆幸自己没有女朋友。
然后是铁牛爹紧握姓刘的手说操心操心。陈露的爹问,这事怎么处理,顺手扔给铁牛爹一根烟。我发现那是好烟,铁牛爹没有舍得吸,架在耳朵上。此烟在一会儿的暴打铁牛过程中落下两次,被悉数捡起。陈露的爸爸在一边暗笑。陈露面无表情。
放学的时候铁牛显得很愤怒,说陈露他爹和姓刘的真他妈不是人,尤其是姓刘的,一定是她告诉陈露她爹的。真是后悔没有干了她。
第二天早上铁牛的爹在打鱼时不小心被电昏,然后坠入冰水,从此再也不能享受踹铁牛的乐趣。课堂上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的很多同学都哭了,尤其是那个最胆小的在铁牛的杀人计划中的女孩,哭得差点抽筋。铁牛对我说,我操,昨天没有打过他,妈的原来也是一个白银圣斗士。
1990年夏天的时候我和铁牛顺利地上了六年级。我们校会的主要内容是,二十一世纪到来,同学们应该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去迎接。答案是同学们应该好好学习报答社会,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去建设二十一世纪。
在六年级快要结束的时候,铁牛和我加入初中的黑龙帮,黑龙帮的老大是当地有名的流氓,每日的生活安排如下:早晨8点起床,然后开摩托去游荡,看见有人少的地方去向路人借点钱作为一天的活动经费,在10点的时候和当家小二去吃午饭,在12点的时候去打街机,14点的时候去文化宫看录像,看完录像出来一身的精神,开摩托的时候平均车速要比刚睡醒那会儿快每小时20公里。然后在18点的时候去洗头,洗完以后吃一个晚饭,在21点的时候再去看录像,这次的内容有别于上次的。黑龙帮老大看完以后到处找女人,所以要再去一次洗头的地方。
铁牛当时的梦想是要成为老大,有一辆摩托。在三年以前,铁牛的梦想是要成为一个公共汽车售票员,这样的话每天可以坐车。我们的梦想是马上长大,骑车的时候脚要够到地面。
至于铁牛和陈露之间有很多的传闻,其中最浪漫的一个是在一个夜晚,铁牛骑车带陈露去公园,并且牵手。三年以后的铁牛对我说,陈露这种女人,脱光衣服在我面前我都纹丝不动。她在我眼里是什么啊,这种女人,在我眼里就是粮食。这个想法和我当初的一样,三年以后的我拍着铁牛的肩膀说,你终于明白了啊。再一个三年,我们同时明白,粮食是很重要的。
铁牛第一次和女人牵手是在六年级下半学期,这个女人是标准意义上的女人,因为在铁牛的眼里,只要喜欢一个女的,半个世纪大的都叫女孩;只要不喜欢一个女的,刚出生的都叫女人。当然我们的刘班主任不算,也许在铁牛短暂的一生里,这个女人是牵铁牛的手最多的,并且在牵手的时候说,你把昨天的作业给我补上。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铁牛是属于黑龙帮的准帮员,成为黑龙帮的主要条件之一是要有个女朋友,我找了我们班级坐在我旁边的旁边的一个,叫陈小露,为此铁牛颇有微词,我说哥们实在没有办法,这名字也不是我取的。在当时我和铁牛人见人怕,在众多的女孩中,就陈小露在我一次自然常识考试的时候肯借过我橡皮,为此我深为感动。在我还橡皮的时候,陈小露对我菀尔一笑。这一笑在我以后的岁月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她代表,我的粮食出现了。
以后我约陈小露去看过一次电影,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我们注视着屏幕看解放军叔叔是怎么样把国民党赶到台湾的。当时我给陈小露买了一包话梅,陈小露深为话梅核没有地方放而感到苦恼,这时电影里的声音是,同志们,关键的时刻到来了!我受到这句话的鼓励,声音发颤地对陈小露说,你吐在我的手里,我帮你去扔掉。这时我有一个最坏的打算,就是陈小露大喊,说流氓,大家抓流氓啊!于是,马上有两个警察叔叔在我面前,把我铐起来,说,你小小的年纪就耍流氓,要从严惩治,于是我就要被枪毙了。在我将要被枪毙的时候,陈小露在我面前,对我说,对不起。我说,没有关系,我原谅你了。然后我就被毙了。
然而,结果是陈小露很爽快地将核吐在了我的手心,她低下头的时候长发散落在我的手臂上,这时我心静如水,在陈小露的嘴靠近我的手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警察叔叔,还是把我枪毙了吧。在这几秒的过程中,我觉得,人民是离不开粮食的。几秒钟过后,陈小露在我手里留下了一粒带有温度的话梅核,我从容平静地从座位上离开,因为后排的脚搭在我的座位上,我起立的时候声音盖过了电影里解放军战士机关枪的声音。在我附近的人用电影里解放军叔叔看国民党的眼神看着我。陈小露在一边掩着嘴笑。我手里紧握着话梅核,穿过人们的大腿和脚和叫烦的声音,走到角落的一个垃圾桶旁边,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把话梅核放在我校服的口袋里。
我坐回座位的时候陈小露已经在吃第二粒话梅,而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已经收集了十二粒话梅核。在六年级的时候我比陈小露矮了半个头左右,所以我尽量地避免和她站在一起,在室内的时候要坐,在室外的时候要骑车,这是铁牛教我的。当天我的服饰是上身校服,下身是我妈妈刚给我做的那个时候很流行的太子裤,在口袋的旁边有一条条的褶痕,身旁挂了一串钥匙。以前我的钥匙都挂在脖子上,突然觉得很幼稚,于是把爸爸旧的钥匙扣带来了。我对自己的装束很满意,想必陈小露也是。那天我满载而归,口袋塞得满满的,两边各六粒话梅核。我们是提前退场的,因为陈小露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做完。我们退场的时候正好是影片的高潮,指挥员叔叔举起了枪,大叫,同志们,冲啊!!!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和一切爱国影片一样,指挥员总是最倒霉的,他一说话自己肯定死掉,这个指挥员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冲,就被敌人的飞弹给射中了,当然,又和一切爱国影片一样,他没有马上死,一定要说几句话,一个战士扶住了他,他说,不要管我,为了革命,你们冲啊!
铁牛在这个时候很痛苦,因为他一时找不到女朋友,陈露现在正和初一的一个男生交往,该男生每天放学以后都要骑一辆山地车到学校门口接陈露。我们对他的人没有想法,对他的车倒是很觊觎。
可是铁牛的牵手故事就是发生在陈小露的身上。因为我把陈小露带去黑龙帮,所以我被吸收为黑龙帮的新会员,本来吸收新会员都是要在他的右臂张刺青一条黑龙,现在因为发展迅速,所以只是给了一个黑龙帮老二的拷机号码,我把自己家的电话登记在他们用手画的表格上,还有父母的职务。
自我成为黑龙帮会员以后铁牛开始妒忌,他说论武功,他比我高一筹;论智力,他也比我高一筹,当初留级就是因为抄了我卷子。所以为了补偿,我不得不把陈小露借给他用一天。那天铁牛带陈小露去黑龙帮会堂的时候,我就骑车在后面跟踪,我发现陈小露在铁牛的车上好像很高兴,一路手舞足蹈,铁牛在离开目的地还有一公里的时候表演绝技双手脱把骑车,吓得陈小露紧紧地抱紧了铁牛的腰,直到铁牛的双手放在车把上了还不愿意松开。我在后面骑得怒火冲天,差点撞死路边一个卖菜的,我在骑过卖菜的身边的时候破口大骂,畜生,找死。
在一路的七拐八歪以后,我发现铁牛下车的时候是顺手牵着陈小露的,然后两人进入黑龙帮活动的地方,一个底楼的店面。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在陈小露变成铁牛的女朋友三天以后他告诉我当时在会堂里的情况,先是里面的人看着这个女孩子觉得有些眼熟,然后铁牛解释说陈小露和我已经吹了,然后当众一手搭着陈小露的肩说,现在她是我的了。以后是事实告诉我铁牛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再然后他们去了公园,消失在一座山后,出现以后两个人去了河边,桥下,商店,最后是电影院,在铁牛带着陈小露夹在人流里一起进电影院的时候,我在离开他们一条街宽的距离。我骑车回家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是看手表,想这时电影到什么时候了,指挥员估计是快要死了。陈小露的话梅不知道吃了几颗。在经过一个卖录音机的小摊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小型的机器里面在放,同志们,冲啊!
第二天陈小露来的时候我很尴尬,想陈小露和我究竟应该说些什么。然后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然后我又应该恰当地露出一个怎么样的表情。我思考得很痛苦。结果陈小露很体贴我,没有让我难堪。因为她从此再也没有对我说任何话。我记得我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是,陈小露,明天铁牛要带你去办一些事情,你就跟着他。陈小露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女孩子,她跟了铁牛一年整。原因不明。
在以后的三天里我想着怎么样出气,可是陈小露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让我追悼,我送给陈小露的子弹项链却准时地出现在铁牛的脖子上。我对铁牛说,他妈的,还不如我当初直接送给你,就不要什么中介部门了。铁牛抚摩着子弹说,好质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枪。
一年以后,在我收拾抽屉的时候我发现了当初可以让我发泄愤怒的东西,就是十二颗话梅核,已经发霉了,我小心翼翼地用纸包起它们,扔在垃圾桶里,备感恶心。然而我和铁牛依然是好哥们。在小学考初中的时候,我们去了一个学校的两个班级,这是我至今最看不惯的学校,有着长相实在夸张的一个校长,此公姓焦,我们私下谈论的时候,总是说那个性交的。这是前几届的人留下来的,发明这个称号的人现在去了美国,成为学校最值得骄傲的人物,焦校长在说到我校出过的历史名人的时候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个,说,他从小就是校长最看得起的人物,我最器重他,所以把我的知识很多都传授给了他。所以现在他在麻省理工学院,故事完。每一个带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都把他能够留美的原因归功于自己。比如政治老师说是她帮他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英语老师说他能够在美国立足最主要是因为她的英语教得好,见到一个美国女人,三句话就可以让她上床,这句话是铁牛加的。当时我和我的同学很不服气,不就是个美国吗,飞机飞过去不就是几十分钟吗,虽然我们高估了飞机的速度。时隔很久我们终于知道那个小子是毕业以后去金三角贩毒,被逮住以后逃了,逃往美国,杳无音讯,不知死活,永不回来。
知道这个消息我和铁牛十分激动,铁牛因为过分激动,叫性交的叫得太响亮,被姓焦的听见,背负处分一个,理由是严重违反学校纪律,至于是什么纪律给严重违反了,至今不得其解。铁牛回来对陈小露说,我要杀了他。
于是我和铁牛又开始酝酿杀人计划,我们的计划是由铁牛向黑龙帮老大借一把枪,在校长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一枪灭了他,然后再把枪扔在附近建筑工地的一个临时井里,这个井会在工程结束以后马上被填掉,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在人围得多的时候再去看热闹,并且表示惋惜。
铁牛把计划告诉陈小露,陈小露笑得不能自已。这坚定了铁牛要杀人的念头。铁牛在录像厅找到黑龙帮老大,问他借枪,被旁边的帮手扇了一个巴掌,说,自己造去。
在那一阵子铁牛搞枪搞得很辛苦,因为没有枪就没有办法毙掉校长。我们在加入了黑龙帮之后开始考虑加入它的实质意义有多大,因为那个时候黑龙帮开始走下坡路,老大被抓,判了三年。以前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就放出来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十五天出来以后,这个世界依然是你的世界,但是三年以后出来的话,这个世界就不知道是谁的了。这个帮派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老大的摩托车不知道被谁抢了,新上任的要改帮名,没有去街上务正业,搞得我们这里的治安一片大好,这个帮派是可以结束了。我和铁牛在里面无所事事地混了一年,在这一年里面,我们所做的就是在学校门口的卖羊肉串的地方赊了两块钱,还有就是试图抢劫一个在菜市场上卖菜回家的,希望可以引起老大的注意然后使我等在帮里有所位置,出门的时候有人看不顺眼了就一个电话叫他二十个兄弟,估计那人不被揍死也给吓死了。这一切的美梦在我们得知老大被抓以后成为泡影。至于老大为什么被抓,到现在也不甚明了,甚至连他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铁牛在借枪之前还是十分崇拜老大的,铁牛尊称其为黑老大。铁牛可能就崇拜这么一个人,却被他身边的一个人的一个巴掌打成了历史。在我退出黑龙帮很久以后,我看见路边卖羊肉串的,给了他两块钱,我始终以为这种做小生意的对于借他钱的最能记忆犹新。可是当我付了钱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居然叫住我,然后递给我四串羊肉串,说,小弟弟,你怎么付了钱东西不要。
我的陈小露变成铁牛的陈小露以后,我就没有跟铁牛一起回过家,陈小露的家住在近郊,属于城镇结合的地方,铁牛每天和她推车慢慢地走过一个工业区,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路过一条河流,铁牛的爹在活着的时候曾在这条河里电过鱼,现在这里的河水是红颜色的。铁牛在送陈小露回家的时候正是一天最无限好的时刻,太阳的颜色在这片地方变得不知所云,一个巨大的烟囱正往天空排毒养颜,铁牛和陈小露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走走停停。陈小露坐在铁牛自行车上的时候,把脑袋也靠在铁牛的后背上,铁牛卖力骑车。当时陈小露刚开始接触台湾的言情,人说话也变得很淑女。因为她的成绩比我们的好,所以在我们楼上的一个班级,每年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更上一层楼,差的就在底楼,供人瞻仰比较方便。在一个礼拜六的时候,铁牛去接陈小露,正好她们班级里没有人,陈小露不知去向,铁牛就走进教室,在三楼的地方看他每天和陈小露的必经之路,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开始的一年里,铁牛天天送陈小露回家,尤其是开始的几天,边走边讲笑话。比如,你看我那个哥们,就是你原来的那个,在我们小学的时候,他去小学边上的土包上学武功,上次还告诉我,他的小宇宙给练出来了。然后两人相视大笑。一直到有一天,陈小露发现可以说的都说了,而铁牛本来早就已经除了骂几声他妈的我操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话说了,于是两个人从此以后不相往来,莫名其妙地如同当初两人在一起。
现在要回过头让时间往后面退。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些老师不怎么样,当然我这是就我们学校而言。看其他学校的兄弟一个一个和我似的,我就知道至少在我接触的地方是这样的。我的刘班主任,外表和内在一样虚伪,她的口头禅是,——,叫你的家长来一趟。因为她仅存的师德告诉她自己,亲手打学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将这个任务下放给各个学生的家长。因为目的是一样的,结果也是一样的,而且自己还省下力气,可以有时间构思下一个挨打者是谁。
后来有无数的人告诉我我的想法太偏激了。可是他们都是老师的学生。
刘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我们班级的旁边,这致使我们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可以马上赶到案发现场,这也方便了我们班级一个叫朱文文的告状。此人极其阴险,每次下课总是在座位上观察,发现比如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个人,两个人吵了几句,他就飞奔去隔壁的办公室,速度之快,难以形容。我们往往是抓也来不及。而他回来的时候身后就有刘班主任的陪同。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可以预见了,这两个人的家长匆匆赶来,各踹自己的儿子几脚。姓刘的说,你们要注意抓孩子的思想品德啊,否则我们班级的分数就被你们扣光了。要培养他们的集体荣誉感。而事实是,每个学期拿到班级评比第一名的班主任可以加奖金五百块。我们学校的班主任视这五百块为人生最高荣誉,所以拼命地强调集体荣誉。我的观点是,你要发奖金就发吧,可是这无论如何都是属于我们的。五百元,意味着你可以买当初的一种叫蜡子枪的两百把,这个数字在我的脑海里,足以武装一个军队了。而铁牛一开始对刘没有厌恶,因为她曾经表扬过铁牛。表扬的内容是,咱们的铁牛在学校的运动会上,表现突出,夺得男子100米的冠军。铁牛同学给我们班级增加了荣誉。
正文 像少年啦飞驰 第一部分 (2)
在我们加入那个已经散伙的帮会以后,我们揍了朱文文一顿。揍他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在一拳过后他就直叫兄弟哥们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再也再也不敢了。于是我和铁牛放过了他。但是在两个礼拜以后,我们同时得到了处分。我们没有被叫去办公室,没有人通知。在一次放学以后,我们看见学校的门口围着很多人看布告。于是我也去凑热闹。我看见我和铁牛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被处分的理由是在学校里面打人。这给我的启示是,以后打人要在学校外面。
在我三年级结束的时候,我们班级召开学期总结大会。刘老师说,我们应该向朱文文同学学习,他是一位很为班级着想的同学,是老师的好帮手,是同学的好朋友,同学们要像他一样有班级荣誉感。
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哥哥在技校念书,念的是机修。我的另外一个哥哥已经工作,他的老婆是大学生。在他结婚的时候我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去看看大学生是什么样子的。当时她穿白色的婚纱,光彩照人。在她结婚以前,我的哥哥对我的家人说,大学生谈吐到底是不一样。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第一次坐到了轿车。这是他们的婚姻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我坐在轿车里,计划我以后也要有自己的车,要拥有我看见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那天新娘敬酒,到我的父亲的时候,我的父亲一反常态,笑容暧昧,一口而尽。
最后新娘去了美国。当时给我哥哥的说法是,我要去长沙出差。晚上我哥接到一个电话,说这是美国长途。说我已经到了美国,万事不要操心,我可能在美国呆很久,国际长途很贵的,我以后可能不打过来了,好了没有事情了你也不要瞎想什么。拜拜。这个电话49秒。这个大学生当初嫁给我哥哥的理由是要气一个人,当时她和她的男朋友散后,她的男朋友去了加拿大,于是和任何失恋的女人一样,要么一生不嫁,要么嫁得飞快。在她飞快地嫁人以后她恍然明白自己谁也没有气着。
我和我技校的哥哥关系比较好。因为他是技校的,所以在我们这里威信极高。技校的人打架最卖命。以后我明白那不是技校生源好,而是因为在技校的边上有一个电影院。
电影院边上是附近有名的红灯区。所以,我们通常把技校和电影院一起称呼,叫技院。我的一个叫书君的哥哥就在技院成长。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是成为一个文人,后来书君发展成为一个流氓,使他的父亲非常失望。以前我和书君在一起谈到他父亲的梦想的时候总会大笑,因为文人和流氓实在是差得太远了。现在,等我混出来以后,参加一个派对,一个经理向我介绍,身边的这位,写的东西比较不好讲,她和陈染林白——陈染林白知道?一样的,是写私小说的。这位写私小说的作家在派对的时候一个劲地抽烟,恨不能把烟屁股也吞了,可是,在这个过程里,他被烟呛着了不下十次,我就知道,其实在这个社会上,流氓和文人是没有区别的。所以说,书君他爸的梦想已经成为现实了。我们都是文人,铁牛,我,书君,那个被关进去的黑龙帮老大,甚至陈露,陈小露,和我哥哥结婚又逃走的那个女人,都是。
技院一带是我和铁牛一起去得很多的地方。在我们之间出现陈小露之前,我和铁牛一直去技院和书君切磋武艺。当时书君有一本书,是教人格斗的,书君看书常常会有心得,所以我和铁牛就去求教。书君在技院那会比我们高一个头,宿舍的床下有一副哑铃和一根三节棍。我们对三节棍比较有兴趣,因为我们清楚地记得在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看的《忍者神龟》里,有一只乌龟是使用三节棍的。而哑铃就没有实战价值了,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提个哑铃当武器的。一次铁牛好奇地拿起三节棍,花了很大力气把它展成真正的三节,然后在房间里甩,打在自己的手臂上,淤青一个礼拜。我们拿哑铃的时候是两只手拿的,书君此时的任务就是笑和追忆他小时候如何如何厉害。他说,知道我为什么有一次一个礼拜没有上课吗?是因为我在举哑铃。我就举了一个礼拜,做了几万个,马上肌肉就练出来了。然后他脱去外衣展示效果,一块肌肉猛然崛起,然后捏捏我和铁牛的胳膊,说,嫩着。像我一样就什么也不怕了,谁也打不了我。这句话的豪气还飘荡在我和铁牛耳边没有散去的时候,书君被人痛打,住院一个礼拜。我们事先不知道他住院的消息,只知道这小子又是两个礼拜没有来,八成练哑铃去了。
我们还有一个姐姐。我们一次去书君宿舍的时候她就端坐在书君的床上,和他一起听郑治化的《水手》。至今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书君是学机修的,她是学酒店服务的。此人非常漂亮,长发披肩,和蔼可亲。到后来,书君告诉我们,她果然是和蔼可亲的,任何人都可以亲她。在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惟一的姐姐去了浙江,支援当地建设,发挥和蔼可亲的本色,展示酒店服务技术。在我和铁牛还闷在学校里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的时候,她已经将口号化为行动,并且更加高尚一步,为人民的公仆服务去了。
在一次书君借到一辆建设牌50CC的轻骑以后,书君带我和铁牛去兜风。我和铁牛屁股挨屁股坐在这辆窄小的车上。我们三个人几乎把这车给覆盖了。不明真相的肯定惊异我们三个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飞驰。这辆轻骑被我们重骑,书君脚踩一挡,油门到底,我和铁牛差点抛下这可爱的世界。书君开得神采飞扬,这车甚至被开到了六十五。我们的屁股乱震,担心这车随时散架。我们的身后散开一条白烟,其发出的巨响使路人驻足观望。我和铁牛频频回首,想看看我们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群有多远。
这时,书君突然快乐地唱起歌来。他的歌声盖过了马达轰鸣,使更多的路人频频观望。他唱的歌使我和铁牛记忆深刻。书君大叫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用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唱歌是很平常的,其实光这歌不至于让我和铁牛永世不忘,也不是这首歌触动了我们内心深处的什么,被歌触动还是我们六年级时候的事情。难忘的原因主要是——书君唱得太投入了。在一个转弯的时候,他换挡居然没有踩离合器……
“建设牌”坏了以后书君花了一大笔钱维修。这时间里他游荡于各个小学之间,花了一个礼拜凑齐了换零件和车罩用的钱。铁牛生平第一次骨折,痛不欲生。我们抬起他的时候,他的小腿好像分了两节一样,一部分是垂着的。我们把铁牛送去了铁牛家,铁牛对他当时未死的父亲流汗解释说,是在桥扶手上走的时候摔到了桥下水泥地上的一个水泥柱子上。铁牛父亲立马施展医术,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扇了铁牛一个巴掌,说你这兔崽子,走路不长眼,又要耗掉老子多少医药费。三天以后,书君带着两百块钱去慰问。铁牛的爹顿时对书君肃然起敬。铁牛康复得很好,这么大的事故一个多月就好了。在铁牛康复以后,他爹带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书君家向书君致谢。
那次事故书君的小拇指骨折,我多处擦伤。
铁牛住院期间我和书君多次探望,并向铁牛表示最真挚的慰问。铁牛表示,自己要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早日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贡献。
铁牛出院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建设50去兜风。我们三人再次将车覆盖,但是这次书君的速度很少超过五十。当车开过我们出事的地方,铁牛说他的右脚隐隐作疼。我们开到很陌生的地方,车子快要没有油了。但是书君坚信,加油站就在那希望的田野上,铁牛的看法是加油站在那遥远的地方,我觉得前面不会有加油站了。后来我们推车步行三十分钟,只看见一个维修摩托车的地方,我们向店主高价买了两升油,重新启动轻骑。不料开了两分钟,前面就赫然一个加油站。
以后这建设轻骑就属于了书君。此车原先的车主与人斗殴,被人砍中脖子,当场死亡。这是一场群架,抱着人人参与全民健身的想法,使这混战的人数超过了五十。最后这一刀是谁砍的没有查明白。于是全民拘留十五天。
书君面对这天赐的车显得很激动。上次路过那个死去的车主的坟前,书君下车去默哀,铁牛说你还是说几句吧死人可以听见的。于是书君憋了良久,最后说,谢谢你的车。当时我对此话极其反感,人家都死了你不能说点好听的真诚点的吗,其实这话是最真诚的,因为人家死了。
我们说点光明的东西。我小时候光明的东西。比如一次我考试得了一个一百分,当时我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只美好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姓杨的英语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给我一份一样的卷子说,你再做一遍。于是我兢兢业业做完了,可惜的是,这次的成绩只有九十五分。有一个叫FUTURE的单词,我忘记了它的拼法。我记得我考试的时候就是怎么蒙出来的,结果在一张一样的试卷上,只不过是兴奋了两个小时,我就忘记了它。杨老师看着我,旁边姓刘的班主任果然是个跨领域的人才,她对杨老师说,凭借我几十年的教学育人的经验,这肯定是抄的。她把育人说得特别响,后果是我这次考试不及格。这是在什么年级的事我已经忘记了。我就记得这么一个和光明有关系的事,因为我的英语老师的名字叫杨光明。
总会有光明的东西的,在未来。
在三年级结束的时候铁牛的各科考试成绩呈现鲜艳的趋势。当时他除了体育和美术之外,好像没有什么是及格的。这个暑假铁牛爹整天操练铁牛,用各等凶器实验。而我在父母的威逼之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暑假有六十天,我无比无聊。在快到七月份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地心神荡漾,因为暑假的到来。在六月份想的时候,暑假可以打弹子,游泳,看动画,聊天,打游戏,多么快乐。可是到了暑假过去一半的时候我可是怀疑我以前的想法直到下一个六月份的来临。为此我做过研究,结论是,去年的暑假我只是玩过两次弹子,游了一个泳,每天有半个小时的看电视时间,和父母聊天,到朋友家打游戏一次。我开始很纳闷为什么就是这些东西支撑着我暑假的快乐,原因是,在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深记两种东西,快乐的和痛苦的。忘记得最快的是无聊的。我的暑假一直是在无聊里度过的,但是觉得比在学校心胸开阔,因为我可以有60天不见到我的班主任和其他人。
我趴在窗台上,只看见远处一个烟囱,还有无数的树木。无数的知了在上面叫。于是我想起我们的作文还没有完成。因为每年的暑假,布置的《暑假见闻》我的第一句话总是,暑假到了,知了在树上叫。这个开头用到我六年级的时候。到了我初一的时候我觉得腻了,觉得总得有些丰富多彩的开头吧,于是我构思许久,结果,那年暑假我的见闻开头是,知了在树上叫,暑假到了。我觉得我都腻了,可是知了却不腻,每年夏天,欢歌不已,乐此不疲。
铁牛的夏天安排是,每天早上5点起床,去钓浮在水面上的虾,7点回家,继续睡觉。9点起床,看《葫芦兄弟》,11点吃饭,12点午睡,下午3点起来,看一个叫《希曼》的动画片,看了以后热血澎湃,去找一个木杆子,装一个手柄,跑到弄堂里,把剑举向天空,说,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然后他的梦想就是找一切看不顺眼的人报复。晚上7点吃西瓜,8点睡觉。
在一个暑假的时候,我和铁牛出去捡废铁卖钱,到了那个大烟囱的所在,看见许多废铁。但是,当时勤劳致富的途径比较狭隘,我看见已经有隔壁班级的小子在捡。于是我们差点为了一些被人废弃的东西打起来。然后我们的余下的日子就围绕着如果打起来会怎么样怎么样做讨论,生活在幻想之中。
到了一定的时候我身边的人纷纷离去,当一个个人熟悉和离去得越来越快的时候我发现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以前朝夕相伴的人。我的哥们之一,铁牛,不知去向,无法寻找。铁牛的第一个女朋友,陈露,在高中的时候怀孕,私自服用堕胎药,导致出血严重,被拖去学校医务室,一周以后开除。一个月以后她去墨尔本留学念高中,在悉尼转机的时候遇见以前的同学,大家看见居然没有打招呼。如果在上海这是可以理解的。然后陈露只身在墨尔本生活,和上海不再有关联。
2
若干时间以后我很不幸地进入了另外的一个流氓圈子。我的同事,一个叫老枪的,成为我的朋友。此公毕业于一个师范,此师范的名字偏僻罕见,至今没有背出。老枪的梦想从小就是成为一个文学家,这点和书君他爹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要当文学家的,我们的热情,居然还有没在学校里给灭了的。
3
老枪干这一行当已经有四年多,这是他痛苦的四年,因为我们的工作是写东西,一天六千字,给你两百元的稿费,然后交给老板。一个月以后,就可以看见自己的东西变成了书,在各大地摊流行,内容是你写的,可惜作者是贾平凹池莉了。老枪写了两本贾平凹的长篇,一个刘墉的散文集子,最为神奇的是,他居然还在加入这个行业以后的第二年写了一个琼瑶的东西,差点给拍成电视,后来那帮傻-去找琼瑶谈版权的时候,琼瑶看着标着她的名字的书半天不认识。这事曾经成为一个新闻,使老枪颇为得意。当然,得意是暂时的,接下去的是空虚和妒忌。空虚的是,自己混了4年,写了好几百万字,都帮别人扬名或者臭名去了,自己留下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至于妒忌的是什么,一样不知道。
刚来这阵子我负责写校园纯情美文之类的东西,老枪在做一个余秋雨的。因此老枪痛苦得无以复加,改写琼瑶的东西时,都成这样:
我趴在细雨的窗口,看见我梦中的男孩,心跳得厉害,看见他穿过雨帘,我马上跑出教室,没有带任何遮雨的工具。在我踏出教室门口的一刹那,突然,一种沉重的历史使命感压抑在我心头,多少年的文化在我心中吐纳,当我赶上去对那个男孩进行人文关怀的时候,发现他也在凝视着我,雨水从我们的脸上滑落,他看着我的眼睛,我醉了,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上下五千年留下的沧桑。
后来这东西经过修改,印刷了五万本,充斥盗版书市场,书名叫琼瑶纯情系列,《窗外》姐妹篇,大陆惟一授权出版,琼瑶小说珍藏版《门外》。一次我和老枪去逛书市的时候,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向老枪推荐,说,哥们儿,这是琼瑶最新的东西,送你女朋友,一定喜欢,原价是二十块,你看这天快下雨了,我也收摊了,要不我给你五折。
4
这书老枪拿到八千。当时我们住在市区一个很小的房子里,上海。
5
我的美文系列他们给了我六千,为此我努力了两个月,因为我对文学本来没有幻想,所以痛苦仅仅限于有的时候凑不满字数上。老枪的痛苦是他热爱文学,文学不热爱他,他写过几十万字的小说,没有地方发表,后来除了一个保留的之外全部送贾平凹了。这些东西换了两万多的人民币。老枪的爱好是喝酒,没钱就不能喝酒,没有酒就不能写东西,不能写东西就没有钱。写了东西有了钱有了酒却没有东西了。这就是老枪的生活。
老枪的喝酒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此公每天要喝白酒半斤,刺激灵感。有一回,应该是九月一号,只见老枪背个大书包出门,我以为他是怀念学校生活去念书了,没想到半天拎一包酒回来,放在写字桌上,开一瓶,喝一口,说,咱今天写个李白的小说。
我和老枪住的地方是那个盗版集团解决的。房租都是他们出,任务是每个月拿出至少十万的东西。我们用的是最落后的电脑,存个盘等同于我们把泡面冲开的时间。每次我们写得饥饿不堪,总是泡个面,说,存盘吧。老枪边存边骂,丢吧,丢吧,都丢了。事实是我丢过文件,老枪因为对磁盘和电脑爱护有加,从来没有丢失过东西。
6
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外滩有一个小时,每隔两天的黄昏,天知道老枪转什么路什么路的都要去外滩。他本不住在上海,对外滩有一种天生的向往,还有和平饭店和暮色里的钟声。我有一次和老枪去过,这次我们是叫车去的,因为我们刚拿到几千。我们叫的普桑穿过静安寺,穿过淮海路,看见美美百货,我们都在掂量我们手里的几千到那里能买几块手帕。然后穿过宝庆路,到达衡山路。我们这时候和外滩是背道而驰的。我们路过衡山宾馆,看着老时光从视线里消失,路过地铁站,然后拐上肇嘉浜路,看见无数的写字楼在两边消失,无数的穿得像个人样的人从里面走出,叫了一辆车后也消失了。老枪于是指责他们在如此优越的条件下写出如此差的文学作品。我就提醒老枪,说,那帮手里提个包的家伙不是写东西的。老枪说我知道。
可能的就是老枪实在很久没有骂人了,憋得不行,想找个骂的寄托。然后在到达徐家汇的时候,老枪终于解除对肇嘉浜路上的人的仇恨,安慰自己说,不要这么骂人家,好歹也是个生物。
7
然后老枪坚持不走高架,在地面上慢慢地磨。在我去北京之前,我一直对上海的堵车十分痛恨。我们从下面走走停停,看见边上停着的无数的高级轿车,里面坐着无数的生物,如同我们一样莫名其妙,在徐家汇的时候,我们觉得上海真是个天堂,只要你有钱,还要有女朋友,不然那么多的法国梧桐就浪费了。
8
最后我们从陆家浜路到中山南路的时候,是老枪把我叫醒的。我们的身后是南浦大桥,我们沿着中山东路,看着旧的上海,对面是东方明珠,一个外地人到上海总要费尽周折去爬一下的东西。我在上海很多时间,从没有到它的脚下看过,我甚至不觉得它宏伟。还有旁边的什么国际会展中心,从外滩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几个球堆在一起,碰上视力有问题的还以为那几个球是从东方明珠上掉下来的。
9
我们站在外滩的防汛墙边的时候正好是要黄昏,老枪正为他付出的车费痛心,埋头苦算今天绕着打车的钱要写多少个字,计算结果是要写两千个字。
然后我们站在外滩,看着来往拥挤的人群,无数的人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让一让,正拍照呢。我们在外滩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长久伫立的地方。
10
我们接着步行到纪念碑,这碑使人深深地体会到,上海没有雕塑了。我们走过无数的相拥的情人无数暗淡的路灯无数江边的坐椅,最后看见一个类似杨浦大桥模型的东西,知道到了老枪最喜欢的地方,外白渡桥。多少年来我一直以为桥的那边就是浦东了。可是离开上海以后我才知道那桥下面的原来是苏州河。黄浦江在我脚下转了一个很夸张的弯。
11
老枪的保留节目就是在桥上沉思。说是沉思一下,应该写些什么。每到这个时候我会觉得无比的滑稽和悲伤,觉得很多事就像老枪苦思冥想的文章,花去你无数的精力,最后你终于把它完成,而它却不是属于你的。
12
然后我们奢侈地打车回去。当时黄浦江上已经起雾,有汽笛在江面上响起。可是我们有任务,我们呆在江边也只能无聊。回去的时候直接走的高架,比起来的时候通畅多了,很快到达。当我们下车的时候,老枪说,我应该省钱去买个车。这不是一个不现实的建议,因为按照老枪现在的报酬,写十年就可以了。当然,是个小奥拓,还不算牌照。
13
老枪回去以后就开始埋头写东西。这人写东西的时候极其认真,键盘啪啪作响数小时,不作休息。老枪用的是五笔,五笔的毛病就是如果碰上一个字给搁住了,完了,慢慢拆这字去吧。老枪刚来那会,听说给“凹凸”两个字给堵上了。堵了一天,又不愿切成拼音,可以想象其万分痛苦。之后他给“段”堵住过,给“尴尬”堵住过,堵得很尴尬。无药可救的是,在每次堵住以后,老枪总是坚持不换拼音。我刚搬来的时候,就赞扬老枪这种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大无畏精神,觉得这才是个性,觉得老枪是个人才。
可是,遗憾的是,不是老枪真的一条道走到黑,只是他不知道还可以用拼音打东西。这厮用电脑,除了开机和存盘之外,其他一概不会。当我教会他怎么用拼音的时候。每逢有字打不出,老枪总是立马切到全拼,用得无比顺畅。
14
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老枪为了有个车,可以游荡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每天看衡山路,巨鹿路,淮海路,南京路,金陵路,复兴路,可以在任何时间去外滩,所付出的代价是不能下车,只能在车上看。因为没有地方给你老枪停车。前提是老枪有车。估计到老枪有车的时候,就没有外滩了。因为科学家说,上海在以每年几厘米的速度沉向大海。我们相信科学家叔叔说的话,因为我的梦想,一年级的时候是科学家。老枪的梦想,一年级的时候是做个工人,因为咱们工人有力量。到了老枪有力量的时候,知道工人的力量其实只是肌肉的力量,然后老枪也想去做个科学家,因为科学家的力量好像更加大一点,科学家可以造原子弹。悲哀的是,老枪研究得出,科学家造的原子弹,往往是往工业区扔的,于是,有力量的工人就消失成尘埃。当后来的理想消灭前面的理想,然后后来的理想也随着消失的时候,老枪感到这个世界完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它完蛋得更加彻底,于是,老枪选择了文人。
15
当我们站在外滩的时候,我安慰老枪说,其实科学家不一定非要造原子弹,他可以做些其他的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推测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什么时候沉入大海。然后坐在实验室里,和我们一起沉入海水。
16
这一年的上海冬天的时候,我和老枪在街上吃面,热气腾空升起。我们看见两边光秃秃的梧桐,还有冰冷的西方建筑,觉得应该去找个暖一点的地方住下,因为什么的青春不应该这么受冻。在十一月份的时候,有人给我们住的地方搬来了两个取暖器,使我们无限感激,但问题在于,当用任何一个取暖器的时候,这里的电线就无法承担,然后我们去看看保险丝,其实是去看看头发丝,老枪感叹说,上海人啊。
正文 像少年啦飞驰 第一部分 (3)
我们突然决定不能这样委屈自己,因为老枪的感叹除了一个上海人之外,最常用的就是,我还不到三十啊。从四年前感叹到现在,还是没有满三十,估计还能感叹几年。我们凑着身边的钱,决定去建国宾馆住一个晚上。因为那地方有二十四小时的暖气,有柔软的床。为了这个晚上,我们白写了一万多字,是能用的一万多字。老枪对我的算法提出质疑,说,我们的钱就应该用在这个地方。这样才对得起我们的青春。老枪的看法是,一个男同志,到了三十,就没有青春了。什么青春在每个人的心中,什么只要心态好,永远是青春这样的屁话,都是一帮子过了青春的傻-说的,说得出这些酸得恶心的话的人,年纪一定和我们伟大的共和国差不多大。
我们交齐了一个晚上的钱,差点连押金也交不起。拿到钥匙的时候我们充满成就感。之后我住过无数的宾馆,都把宾馆当作一个睡觉的地方,再也没有傻到用它去纪念些什么。宾馆,是一个你走过算过的地方,你睡的床无数人睡过,在上面抽烟的,喝酒的,做*爱的,不计其数,然后铺好,等待下一个的光临。
我和老枪进入房间,洗个澡,看着下面的上海,感觉我们从没有站这么高过。
17
之后我们珍惜时光,因为我们要在第二天十二点以前从这里消失。老枪说要睡个好觉,甚至忘记喝酒。冰柜里倒是有酒给我们喝,可惜喝不起。黄昏老枪起床以后深情地看着里面的啤酒,仔细端详,说,妈的你怎么在这地方就这么贵呢,然后对我一挥手,说,去超市买酒去。
我们开了门,看见对面的门也同时打开,出来的人我似乎熟悉,像有些历史了。然后我看着他的背影向电梯走去,挽着一个男人,这男人的体型使我庆幸幸亏这里用的是三菱的电梯而不是国产的。这个女人我怀疑是陈小露,从走路的姿势和低头的瞬间。我们在小的时候分开,就在学校的走道上擦身过去的时候希望彼此永远不要见面。然后是从我的初中,高中,大学,真的没有再见到过。最后是在这种地方碰见。我在想陈小露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漂亮,头发就没有这么长,脸蛋就没这么会装饰,表情就没这么丰富。
思考的结果是,因为过了很多时候了。
18
之后一年我们开过一个同学会,小学的同学聚集一堂,一个个容光焕发,都换家里最好的衣服出来了,手机估计十有八九是借的,借不到手机的,没有好衣服的,一概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缺席。我们到场的有二十几个,纷纷感叹这几年混得多么不容易,但是最后还是混出来了。我在这些千奇百怪的人里面寻找铁牛,找了半天才想起铁牛死了有一段历史了,下一个任务就是找陈小露。找了半天不见踪影,于是到教室外面去抽个烟,途中有三个人向我敬烟,其中一个叫错我的名字。
等人走后,我手里有三支中华烟,想想自己抽三五好像寒酸了一点,于是走到学校外面那个烟摊上,向那比我念书的时候看上去更老的老太买了一包中华。老太无比惊喜,说一赶上同学会就这中华烟好卖。我仔细看着这老太,奇怪地想,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没有死。
然后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哼哈了半天问老太,你还记得我吗,老太吓一跳,然后拼命点头,说,记得记得,你一直到我这买烟,老顾客了。
以上就是我第一次到这老太这买烟的过程。
19
我走进教室,看见里面的人纷纷点头哈腰的,找到一个有空的,问,你看见陈小露吗。我都忘了那人是谁,那人却记得我,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我和陈小露的事情,于是大声说,陈小露去香港了。然后大帮人围过来,指点当年我不应该把陈小露追丢了,看她现在混得多好,都女强人了。
我问他们陈小露是什么时候去香港的。答案丰富多彩,但是有一点我肯定了,是在三年以前。所以我更加不明白那天在建国宾馆里看见的是谁。我得到了我要得到的东西以后就早退了。据说当天,由班长评选出的最有出息的两个人,一个是陈露,一个是陈小露,因为一个在澳大利亚,一个在香港,虽然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而我们在场的,都留在上海。
20
我和老枪看见那个女人从拐角消失时,老枪又发感叹,说,上海女人啊。
我说,改天,你也去傍大款啊。
老枪说,好建议。
我们坐另一个电梯去楼下,找一个超市去买东西。
21
大概几个月以后,我得知陈小露从香港回到上海,看望她的家人。那时快要过春节了,我打电话到陈小露父母住的地方,彼此寒暄一下,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做生意去了。然后肯定以为我是要向她借钱了,忙说,做得不好,亏了,还欠人家债呢。
然后陈小露的母亲叫她吃饭。一如小时候我打电话给她时的情景。
最后我问她,喂,陈小露啊,大概今年的十二月份不到一点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她先回答她妈说,哦,来了。然后对我说,在香港啊。
我说,是吗,那我在建国宾馆里看见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陈小露笑笑说,哦,是吗?真巧。我在香港弥敦道上也碰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我说,哦。
陈小露然后急忙说,我要去吃饭了,以后大家保持联系。然后挂断电话。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
22
我和老枪住在宾馆里,本来打算到半夜再睡,充分利用。可是我们在大约九点不到的时候就倒下了,理由是,妈的太舒服了。
23
第二天的上午十一点,我们退房出来,在附近找了一个茶坊,坐了下来,因为里面暖。我们坐到黄昏的时候,发挥惊人毅力。我们从徐家汇走到长宁区,路过一个漂亮的建筑,那是一排很整齐的房屋,说不出是什么建筑风格,老枪说,这是个好地方,以后要住在里面。
当我们走近它的时候,发现房子前面还有人站岗。我们不由感叹里面肯定是个好地方,只有有身份的人才住里面,要不弄这么警卫森严的浪费。再走近一点我们彻底的失望,因为这个房子是一个消防队的宿舍。
24
我们爬了四层的楼梯以后到了我们蜗居的地方。里面值钱的东西有两个如果装WINDOWS98的话打开它要一天的破电脑。里面有一个很早的三国游戏。一个4倍速的光驱,装在我的机器上,用来看各种盗版片子。这光驱被我们训练得神通广大,因为常年读盗版片的缘故,这东西只认识盗版的碟。一回我和老枪搞到一个正版的碟,结果半天没读出来。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手提的CD唱机。从它买来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休息过,除了换碟的时候。我们这里有六七张CD,一个是齐秦的精选,老枪爱听的,据说,齐秦的歌适合在上海听,问题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是上海吗?一个是校园名谣,当初看见这CD,没犹豫就买了,因为里面第一首歌是老狼的,叫《昨天今天》。以为这整盘CD就是老狼叶蓓沈庆这帮家伙拼的,边付钱的时候还边赞叹盗版的东西就是好,能把不是一个唱片公司的人凑一起。回来仔细一看,里面就老狼三个歌,《昨天今天》,同桌的你和爱已成歌。居然还有外婆的什么湾来着。老枪管那歌叫外婆的南泥湾。一个碟是披头士的精选,囊括了《LETITBE》,《YESTDAY》,《THINKFORYOUSELF》等等等等,只缺一首《挪威的森林》,披头士的一辈子就在里面了。一个是肯尼基的SAXPHONE,里面一定有他的“回家”,这碟我听过无数次,好像吹来吹去是那曲调。老枪最爱听萨克斯,原因是,老枪想象那个人在吹那么大的一个家伙的时候,肯定很痛苦。一张是一个叫文章的家伙唱的歌。在1999年以前,我们所知道的是,文章只能用来发表,没想到还能唱歌。后来搞清楚,原来那家伙是专门翻唱别人东西的,因为他翻唱的歌里有很多我和老枪都十分喜欢,分开买太贵,正好有一家伙把那些歌唱一块去了,就买了下来,尽管声音差些。还有一个碟是属于老枪选购失误。那碟是在地铁站买的,当时广播里狂喊,列车马上就要进站,大家注意安全云云的,老枪一时心急,拿了一个达明一派的碟付了钱就跑,到了车上,怎么仔细端详,感觉总有些异样。大家研究很久,不得其解。最后老枪大叫,妈的,老子买了个V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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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我们进门的时候是放披头士的歌的,第一首就是《让它去》,我们在让它去的音乐里开机,泡面,到《黄色潜水艇》的时候,老枪已经进入状态。那时候他接手一个城市题材的小说,还没有决定要套谁的名字,所以写得很不确定。我在写一个个人感情隐私调查的,得自己编百来个人的感情故事,从老到小。于是,有在抗战的时候一起抓到一个鬼子而相爱的;有插队落户的时候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相爱的;有出个车祸被撞后爱上司机的,总之写得以后再遇上什么人都不算稀奇了。
这是上海极度古老的房子,还是中国的设计师设计的,于是就可以想象是什么样子的。它的下面是一个小弄堂,里面无数的人过着悠闲的生活,旁边是一条不知叫什么的路,虽然我们每天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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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披头士精选里,老枪最喜欢的是一首叫《当我们六十四》的歌,并且常常暗地计算自己离开要唱这首歌还有多少年。当初他向我盛情推荐这歌,说,他会让你想起一些什么。我听到这歌前奏的时候就激动得不得了,老枪为我感觉到来之快感到很欣慰。所扫兴的是,我激动的原因是因为这歌的前奏像我小时候打过的电子游戏里的一段背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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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这些时候所思考的一直是上海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自他从河北来上海的时候就这么一个印象,是个大都市,灰蒙蒙的。至于灰蒙蒙,这点老枪应该在河北就有所体会,到上海的时候正好赶上梅雨季节,真是灰蒙蒙得一塌糊涂,差点连路都不认识。等梅雨过去了,还是灰蒙蒙的,老枪才恍然大悟,那是空气污染。然后是通宵有饭吃,通宵有舞跳。老枪一开始来那会,去一个吧里,看见在舞池里一帮子人头摇得要掉下来,凭仅有的药理知识,料定那是吃了摇*头*丸的后果。事实是,吃了摇*头*丸的都在角落里颤抖,在上面摇头的,喝醉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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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住宾馆出来的几天以后,老枪突然变得稀奇古怪,比如对着电脑屏幕傻笑,刷牙的时候唱歌,洗手间里一蹲就要半个钟头,打字打着打着突然乱拍键盘,然后极有耐心地把刚才乱打的东西删掉。半夜起床看上海夜景,想听CD的时候把VCD往CD机里面乱塞,看看读不出来,就把VCD拿出来,又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呆原地想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然后捧个电脑去看VCD了。
这样的迹象显示,老枪的初恋来临了。
因为老枪从前在河北一个很小的地方,所以恋爱不方便。因为在这种小地方,老枪不能随便去喜欢人,一旦喜欢,大家有意思,保证这辈子就只能娶这么一个了。农村和城市就这区别。我曾经暗自思量,老枪喜欢上海是不是因为在上海谈一个吹一个没人计较,也不会有个老太太追杀出来说,我的闺女已经和你约会过了你就得要定她了。结果老枪在上海这么久依然唱这单身情歌。
这次老枪的女人是一个初二的学生,我听说以后吓了一跳,想好你小子,老牛吃嫩草。然后老枪掏出一张她的照片,是背面的,看上去很青春洋溢。于是又吓了一跳,想好你小姑娘,嫩牛吃老草。
我问老枪怎么是背面的照片,老枪说,是偷*拍的。
然后我问他们的关系,老枪说,打算最近和她说话。
这年代还真有柏拉图式的。
于是我很严肃,说,老枪,你还没有和她说话,就能在厕所里呆半小时,你若和她说话了,我看你的床就搬那儿吧。
后来想想,正是因为没有说话,老枪才能在厕所里兴奋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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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孩为市区某一靠近我们住的地方的中学初二学生,中等的身高,很好的身材,很好的长相。喜好穿一蓝色风衣,骑一红色城市车,半长的头发,扎得很低,白色或者黑色的跑鞋,黑色的包,有时带耳机骑车,一次差点给撞死以后,很少骑车带耳机。
这是我们的观察结果。
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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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兴奋得像个中学生,天天念叨。此女生系老枪退酒瓶的时候发现的,所以近期老枪喝酒格外卖力。几个月前老枪喝的是白酒,然后换胃口改成啤酒,每天定时退瓶,退到第四十几天的时候,发现此女孩,然后发现每次只要老枪在,那个女孩总会深情地注视老枪一到二秒,激动使老枪仿佛重返校园,一听见四点半的铃声立刻退酒瓶去。
我一直提醒老枪,处理这种年纪比较小的孩子要千万注意,第一,她们不懂事,太天真,容易有自杀倾向。第二,出了什么事情,弄不好你老枪要以奸幼罪论处。
老枪的意思是,这个女孩子让我回到了以前,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老枪你别虚伪了,不就怀念一下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干什么吗,那干吗非要找个女的啊,找个男的不也能凭吊青春?不就人家长得漂亮嘛。
老枪说,不一样的。
我坚信这个问题甩出来,老枪肯定没有答案了。问题很简单,就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老枪的回答更加简单,不一样的,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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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凭吊自己的青春凭吊了大概三个礼拜,觉得熬不住了,要和她做更深层次的交流。我一向的观点是,初二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叫青春的东西。他们知道什么是他们要的?青春,其实还轮不到他们,青春是什么,不就是青年人发春吗。而他们还是少年儿童。
然而,老枪依然抱着要交流的想法,并且私下觉得,这个孩子好像很有文学功底,看过很多东西,理由是,从她骑车的姿势里可以看出来。
在这个时期里,老枪写了一个校园的中篇,两个爱情故事,一些哲理散文。于是发现,写小说要有寄托,每一个人物都是在你的生活里生活过的。还要有一个给你凭吊自己失去了什么的东西,比如你失去过一个馒头,你就买一个放在你桌上,怀念自己不小心把当初的馒头掉地上的时候就格外的逼真。所谓青春这个东西,不比馒头简单,所以要有一个很青春的人,每天在你眼前晃过,不要和你说话。因为她只是一个寄托,一个东西。和寄托说话,就什么感觉都毁了。好比你掉的馒头,某天突然开口对你说话,它就不是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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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女生一般很有时间概念,除非那天正好做值日。老枪一天的意义在于,起床,然后为自己的生计写东西,用写东西得来的维持生计的东西买酒,买酒为了能在退酒瓶的时候见上那个姑娘一面,然后愉快地上楼,在电脑前把产生的非分之想写下来,换维持生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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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冬天,将近春节,老枪挤上上海往石家庄的1496次列车回老家。我则要去北京商谈一个电视剧的事情。那个时候离春节大概还有十来天,我因为订票及时,所以有幸得到一个卧铺。老枪因为过分相信铁道部门的分流能力,估计连站着都有困难。而且老枪那车是绿皮车,很有历史,估计老枪他爸也坐过这车。老枪比我先离开,这小子到石家庄只要一块钱,过程是这样的,先花一块钱买一张站台票,搞得自己像要和谁依依惜别的样子,看见列车员不是很严格的,混上车再说,碰上严格的,就冲着人头济济的窗口瞎叫什么路上要小心啊你身子不好啦,得叫得引人注意,否则就白叫了。然后突然一拍大腿,摸出一瓶药,对列车员说,我老婆有身孕的,忘记带——牌什么药了,我得去给她。列车员看老枪老实巴交的,又听说他老婆有孕在身,顿时产生母性的怜悯,挥手放行。老枪混上火车以后,直奔前面的车厢。那个时候的车,和文革时候免费去北京见毛主席的车一个德行。老枪要挤在人群之中十几小时,晚上无法入睡,就看一个一个灯火昏暗的小站过去。在到达大站停车的时候,被四周无法动弹的人群挤得浑身难受的老枪看见对面停的就是一辆橘红的带空调的车的软卧车厢,正向着上海驶去。
与此同时,老枪看中的女孩,可能正躺在温暖的床上,怀里抱着一个从初二到大学的不知名男子送的绒毛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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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夜两三点的时候老枪晃晃悠悠地醒来,看见行李架上都睡了人,然后想象,如果给我一个空间,如同世面上见到的大的绒毛玩具这么大小的一块地,我他妈就能睡得很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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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14上睡了一觉以后,醒来已经到了廊坊。再过一会,我就在伟大北京的火车站下车,就在边上不远的地方吃了一顿麦当劳,然后拨电话到上次约好的那人这里,那人表示热情,说马上到麦当劳见我。他的马上很有水平,我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那小子才缓缓赶到,说抱歉弄错地点了。
具体的活是,一个青春偶像剧,什么都齐了,就缺个剧本,要怎么赚钱怎么写,一集给四千。当时我听到这话很诧异,一个电视剧,导演齐了,演员齐了,资金齐了,居然缺个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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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回到家乡,看见自己以前的同学都有了孩子,很受刺激。回来一直提起这事,说一个同学,一起玩大的,老枪出去那会还看见她被她妈追着打,回来一看,他妈的都做妈了。我对这事情的反应是,楼下学校里那孩子太小,不能做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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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西单那里碰到我原来的同学,这厮原先是我初中的时候最笨的一学生,看名字就知道这还是他们家族遗传的笨,他爹本来给他取的名字叫杨伟,当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阳痿是个什么东西,杨伟他爹后来觉得叫杨伟的人太多了,不方便称呼,就改了个名字。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但是问题就是,改什么不好,偏只会沿袭以往风格,走真正字面意义上的修正主义,还以为改得很气派,叫杨大伟。
小时候和杨大伟说话,不用考虑要埋什么伏笔或者赋予话什么深刻的含义,该是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出去,你说我爱北京天安门他还能明白,你说我爱北京最有名的一个门那就没门了。我们在文化广场下面吃点东西,这厮原先在我们学校对过摆一个水果摊,做生意因为老少皆欺,又没有执照,加上一次卖出去一些柿子,买的人比他聪明不了多少,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能搀着一块吃,一口柿子一口螃蟹,结果吃进医院。倒霉的事情是那进医院的没有死掉,他爹是工商局一个大人物。于是第二天,杨大伟的摊子就消失不见了。后来杨大伟去了北京,我们当时班主任的意见是,杨大伟将来不饿死已经是上帝怜悯他有个这么难听的名字了,如果杨大伟以后混出来了,我就买个柿子撞死。
然后这个当了一年班主任的老家伙第二年就死了,否则他还真的要去找柿子。
这年冬天站我面前的杨大伟,生机勃勃。我们在文化广场下面吃了些东西,他就说,这地方没有情调,去三里屯吧。我当初对三里屯没有什么了解,在上海因为吃河豚中毒过一次,所以想象里三里屯该是个类似海鲜市场之类的。我到图书大厦边上的小路上要打车,杨大伟说不需要了,然后拿出一个大得像鸡腿似的钥匙晃悠几下,说,我的车就停在几十米外。
我跟随他的鸡腿走到民航总局那儿,那本来是停机场巴士的,现在停着一辆白色富康。车能停到这地方,说明车主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坐上杨大伟的车,在北京市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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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大伟的职业我一开始很好奇,后来搞明白原来就是个做鸭的,而要鸭的女人都特别有钱,因为要鸭说明思想解放,思想解放带来的后果就两种,特穷或特富。特穷的当然不可能要鸭。至于普通的劳动妇女,对鸭这个新兴职业显然知之甚少,跟他们提鸭,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红烧了好吃。
至于杨大伟为什么较一般的鸭有钱这很好解释,因为女同志很想知道,那个叫阳大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妓男叫这名字也敢出来混,肯定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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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次我去北京,都给杨大伟打个电话,他马上给我安排好客房,因为我对外宣称我是记者还是什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什么的,杨大伟给我安排的房间都在中国作协的宾馆,并且吩咐说,到时打车回去,千万别说是去作家协会,没人认识,这片是卖家具的,你就告诉他到建材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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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房间的钱我从没有掏过,有次我假惺惺地要掏钱给杨大伟,杨大伟一脸怒气说哥们之间谈钱干什么。杨大伟之所以如此善待我的原因是,在初中的时候,全班只有我没有嘲笑过他。事实是,那时我懒得理他。当我心怀感激地听见他说哥们之间谈钱干什么的时候,心里还是想,谁是你哥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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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以后老枪从河北回来,人给挤得瘦了一圈。之后老枪一提起火车就直冒冷汗,每次坐地铁听见本次列车终点站上海火车站就恨不得反方向坐莘庄去。每次要坐火车出去,都恨不得提前个把月订票。我们在上海碰头,老枪花了半个小时描述在火车上是怎么度过的,然后终于想起那姑娘,看过手表以后两眼一坠,说,完了,回家了。
过了足足十五个小时,老枪突然在床上大笑。笑完以后告诉我,看来离开学校这监狱已经很久了,都不记得了,现在监狱还放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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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剩下的很多天里老枪急切地想见到那个初二的小妹妹。因为老枪忘记了她的模样。许多人是这样的,先忘记一个人的模样,再忘记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对恋人的。对于朋友,顶多发生的是,看着A,脑子里想起B,然后叫,哎呀C君,好久不见。一如在以后的一个时间里,我看着老枪,不知想起谁,叫道,哦,老刘,好久不见。
正文 像少年啦飞驰 第一部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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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在记不得一个人的模样的时候,很多人只好挂念着这个人的名字。遗憾的是,老枪什么都没有。老枪在暗中给她设计过很多的名字,大多是属于那种委婉动听的,大概是写了琼瑶的东西给刺激的,连婉君都给用上了。老枪现在比较害怕去问那姑娘的名字,怕问出来失望,搞半天姓牛就完了,美好感觉得消失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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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开学以后的第一个礼拜,我们参加一个文人聚会。聚会在巨鹿路上的一个酒吧里,在场二十人,全体胡扯瞎掰。一厮写过一个叫动物园的长篇小说,对外硬是宣称叫《动物庄园》,在场的作家们显然是没事一直去书店看书名的,都觉得动物庄园这名字耳熟能详,全上去敬酒了。还有一个以前是搞音乐的,立志要成为校园歌手,以后红过老狼。后来没有出路,实在要饿死了,终于去搞文学,第一个散文就是《怀念老狼》,正在吹牛写了一个叫《怀念狼》的。席间还有一个写《短恨歌》的,一个写《死不瞑目》的,一个写《霜冷长江》的,一个写《挪威的树林》的。正数着,突然醒来。放上《神秘园》,那是我们惟一的没有词的盘,然后呼呼大睡。早上我对老枪说,妈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恶梦。老枪以为是我杀人放火了。
没事,就看见一堆作家,整整一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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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我和老枪去南京办一些事情,结识一个自由作家。那家伙告诉我南京不一定是中国好作家最多的地方,但是是穷作家最多的地方。这句话在那小子身上就可以验证。此人名字叫一凡,本来在一个公司里干活,一时头脑发热,辞去所有工作成为自由写作者。当然这是经过很大的搏斗的,主要包括和自己精神搏斗和对老婆的肉体搏斗。
一凡的老婆原来是街上给人洗头的,给客人洗一个头十元,和老板四六分成。一凡去洗时邂逅这位女子,由于当天回家后不慎观看《魂断蓝桥》,受到启发,过三天就将此女娶回家。这件事情是他认为做得最有艺术家气质的事情。不料结婚不到一个月,除了艾滋病外一凡基本上什么样的性病都得过了,可谓对各类疾病大开眼界。
这个女人除了上床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有几次房事不小心改不了习惯,一凡起床去洗手间,只听那女人条件反射地大叫,哎,别跑,还没给钱呢。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一凡娶此洗头女后,依然得自己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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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个古都做长达六天的停留,在此六天里一凡带领我们出没各种学校踢球。此公原来是少体校毕业,一百米跑十二秒,脚出奇的长,令人惋惜怎么不是一个女的。一凡最大爱好就是踢球,本来在少体校就是踢球的,后来一凡的妈觉得踢球没有前途,逼迫一凡去搞电脑,并且私截下一个并不有名的足球俱乐部的邀请。一凡的老母觉得此事做得极端正确,可以帮助一凡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赚取更多的人民币,讨个更漂亮的老婆。
事实是一切与之相反。一凡在九三年从事电脑推销,可惜此时人们不了解电脑是个什么东西,觉得花七八千元购买一个黑白电视机极其不值。一凡本人对电脑也是非常不喜欢,当时的机器只能做简单的文字处理,买来毫无乐趣,于是索性不干。可惜几年以后电脑流行,以前的朋友顿时咸鱼翻身,几个做软件设计的更是如同鲸鱼翻身,动作大得不得了,买房子买车子买老婆。
此后一凡去中学当体育老师。
说起体育老师,我不由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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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觉得中学体育老师是一个很幸福的职业,尤其是我所在的中学。在我念初中的时候,上面几届的学生告诉我们,我们的体育老师叫野狼,此外号显得此人尤其悍,到现场一看,原来是个瘦弱男子,平时升旗的时候让人难以辨别他和旗杆哪个更瘦。到后来我们才搞清楚,原来所谓野狼,也是一个色狼的意思。
我的初中曾经出过一起体育老师诱奸少女一案,偏偏此少女姿色一流,是一个高中学生的女朋友,那高中生的父亲是法院一个大官。自己的主业贪污,顺便给贪污之人定刑。一次这个高中生约自己的女朋友到家里,用尽毕生的调情功夫,终于骗得她上床。下床以后,趁自己女友收拾之际,拼命寻觅床上何处有血迹,结果搜寻工作失败,便恼羞成怒,用刀威胁逼问女朋友还和谁干过,这个女学生看见刀吓得马上把自己体育老师抖了出来,于是两天以后这个外号叫“狼”的体育老师的尸体浮上水面。
这件事情是我所经历过的闹得最大的一件事情,这个时候来了很多记者,学校领导一个不见,仿佛每个都是大牌人物。事实是他们的确是大牌人物,一些记者差点也和“狼”一起火化,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里很热闹,每天都有新闻传出,先是那女生自杀,由于使用的是劣质丝袜,所以没能死去,倒是她奶奶看见孙女脖子里挂着丝袜掉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发心脏病死了。然后是记者被殴打,照相机被砸。据说是学校方面派出的打手,可见学校里为什么这么多流氓而不能灭掉,原来搞半天,有的学校领导就是流氓。
一个月以后事情平息,一切如同未曾发生,死去的人马上有人代替,他就是我们的“野狼”。
野狼的好色比起他的前辈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君使用的好色手段和一切体育老师是一样的,比如在天热的时候让学生做俯卧撑做得特别勤快,而自己牢牢占据班级最丰满或者最美丽的女同学的前一米位置,眼神飘忽,心怀叵测。并且时常会在这个时候鞋带松掉,然后一系就是三分钟,或者索性搬一个凳子过来,坐下来慢慢观赏。
此公手段之二就是冬天大家穿衣服比较多的时候,上来就先让学生跑五圈,等大家气喘吁吁跑完以后,眯起眼睛,满怀慈爱,说,同学们,在冬天的时候,大家身上出汗了如果没有排出去的话很容易引起感冒,所以给大家三分钟时间去脱衣服。天哪,三分钟,那得脱多少衣服啊。
冬天的时候女学生一般在里面穿羊毛衫,比较紧身,身材一目了然,此人在这个时候立即对这些女生做出分析处理,然后储存一些比较丰满学生的资料,等待夏天来临。
还有就是让女学生做力量训练,比如哑铃之类,通常不会给女生一下子就能举起来的那种分量,得要往上面加几斤,然后在角落里观察哪个漂亮女生举不起来,就马上出现在她们身后,身体紧贴,从背后抄手过去,紧紧握住那些美丽姑娘的手,并且是两只手全部握住,丝毫不留情面,然后动用臀部肌肉,往上前方一顶,顺势举起哑铃,如此动作,不计其数,慢慢重复。
事完以后,那帮漂亮的姑娘对色狼说:谢谢老师。
此招因为有身体接触,所以为某些体育老师所喜欢,哑铃给偷掉几个立即自己掏钱购买,体操房漏水立即冒雨抢修,年终再因为这个被评为劳动模范。
我们的野狼老师刚到学校就去体操房溜一圈,然后自己去买了几个扩胸拉力器,以完备行色工具。于是每到体育课,在角落里拉那东西的肯定是美女。野狼美其名曰:强化训练。
当时我有一个朋友叫大奔,此人的女朋友是班花,属于野狼重点窥视对象。一次体育课上,在野狼抱住班花的时候,大奔操一哑铃向野狼砸去,旁边女生惊叫,野狼反应机敏,估计此类情况以前发生很多,于是头一侧,那哑铃砸得野狼肩膀脱臼,进医院一个礼拜,后来急匆匆地出院。大奔被学校记过,大奔的父亲一天以后开了个奔驰过来,利索地给大奔转了学。
从此大奔和那班花一直不曾见面,哑铃砸下去后,那班花吓得面无血色,然后冲大奔叫,呀,你疯了,心眼这么小。然后大奔一扔哑铃,加强武器的杀伤力,抄一杠铃冲过去,不幸被其他赶来的体育老师抱住。
当时女朋友没给体育老师抱的,长大后的梦想是当个体育老师;给抱了的,梦想是当个校长,能灭了体育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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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此事告诉一凡,一凡大笑不止,说完了,如果以后再当体育老师,再不给男生哑铃杠铃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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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继续一凡的身世。一凡当了三个月的体育老师,觉得太闲。在泡妞方便上面倒是没有感触,然后此人当体育记者一年。好几次看球赛差点自己憋不住跑场上去。一天一凡去看球,消息说会推出几名新球员,于是一凡架好相机,用长焦瞄准球员出口,巴望能生动地拍下新生力量的模样。那两个新球员上场,一凡当场厥倒,差点镜头都掉地上,原来那几个新生力量是以前少体校的球员,和自己一起踢过球,其中一个在那场比赛里连进三球一举成名的家伙以前还是一凡所在这个位置的替补。
比赛结束以后一凡上去采访,和那连进三球的家伙互相拥抱,都问彼此最近干什么去了,其他体育记者眼红得要死。然后一凡问他,你一个月的工资多少,那家伙说,我是个新球员,刚从二队选拔上来,一个月大概也就五六千吧。
听到此话一凡十分欣慰,想好歹跟老子差不了多少。
一个半月以后,此球员累计进球到了8个,成为赛场新秀,一凡亲切地去采访。那家伙说,反正十分钟以后有记者招待会呢,你到时再来吧。一凡说,我想要点独家的东西啊。那家伙说,别,所谓独家的东西都是球员的隐私啊,隐私怎么好随便乱说啊。然后就进休息室了。
一凡受到很大刺激,想你小子牛什么啊,当年你他妈还穿我的袜子来着。你隐私个屁啊,你追过谁我他妈都能给你一个一个数上来。
第二天一凡就辞职不干,赋闲家中两年,靠看英超联赛写些小情小调的东西打发日子。然后在九九年的时候,突发奇想,凭自己的积蓄和父母的积蓄,凑齐二十万,杀入股市。此人可谓是股市里最庸懒人士,这些钱都是用来等待抽签中新股。然后一个新股上市可以赚取一万来元。当时半年内抽中三个新股,赚得三万余元,日常花销足够。
半年以后,此君去一个网站工作,做一个版面的总监,日夜辛劳,工资不菲,一个月能有近万块钱,可惜做了一个月以后觉得太忙,是前面两年看英超留下的症状,工作时候常常想念看比赛,左手啤酒右手牛肉干的,于是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最能达成他这个愿望的职业是当一个作家。可惜此人还未成家,就慌忙辞职,回家看英超。看了半年,积蓄用光,又失误得娶一洗头女回家,便与家中不和。没有了后盾,只好靠平时写些小东西投稿,换点小稿费,一个月写足了才五百来块钱,生活穷困潦倒,手机常年关闭。我和老枪去的时候,正值此君万分拮据的时候,经过朋友介绍,在街上的一个馄饨摊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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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天天晚上去南京郊区厮混,那地方一片漆黑,还有几个小山和台阶。听一凡介绍,说是那儿情侣出没无常,走路不小心都能踩着几具。我们哈哈大笑,不信以为真。
结果那天老枪真就踩到一具,吓得老枪差点报警。可能是那对情侣刚完事,趴那一动不动,听到远处脚步声,更加不敢发出动静,想人生的路有无数条,那几个小子也不一定非要走到我那儿吧。结果还是不幸被老枪一脚踩到,准确无误。
那小子被踩到以后直骂,妈的没长眼睛啊,走路怎么不看脚下有没有人啊,真他妈活得没有事情干了。
这小子的每句话就像老枪那一脚一样准确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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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我们去了南京的一个小酒吧,那里有无限畅饮,付他每人十五元钱,就可以喝到你滚倒。当然喝的啤酒不会是好啤酒,而且黄得异常。我们的位置坐落在厕所边上,我们不由提心吊胆,再看看里面的店员,一个个有气无力,欲死不能,神态诡异。
老枪建议说,我们要找个什么方式先出名然后赚钱然后买三辆跑车去沪宁高速公路上面飙车去。
一凡过了两个月的穷日子,不由万念俱灰,说:还跑车啊,是不是那种前面一个人在拖,后面的人坐的那种车啊,旧上海不就有,还是敞篷跑车。
老枪被嘲弄以后降低要求,说,有个桑塔那就心满意足了,哪怕是普通型的。
我说,桑塔那啊,没听说过,什么地方出的?
老枪被呛了,不由漏*点消退,半天才说:那车的出处啊,伤害大众。
于是我们向着有一辆伤害大众的桑塔那的目标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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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无限畅饮完毕以后,我们去一个地下的录像厅看电影。一凡介绍说,这是南京一些很有性格的地下导演搞的,他们是戏剧学校毕业的,因为过分前卫,所以片子不能通过审查,所以就没有名气,所以就躲在地下。
一凡的话让我们觉得,这个看录像的地方在地下比较深的地方,没有想到,一凡带领我们到一个小弄堂里面,然后往天上一指,说,上去。
我和老枪往上看,在一个很破的楼的三层,灯火通明。此灯绝不是等闲之灯,照得整个弄堂带着光明。一凡觉得这就是象征那些导演的力量,光明普照大地,在这黑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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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过破旧的楼梯,那梯子是用铁烧的,显然是导演考虑到来他这看东西的人都比较穷苦,胖不了,所以为节省起见,就用铁叫人烧了一个。来个局长大家就都完了。
在那几十平方的大房子里,放一个34英寸的国产彩电,不打几下不出影像,还属于半自动的那范畴里。然后边上是两音响,牌子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和老枪怀疑是世界顶级的东西,类似法拉力F50那种东西,得去定做才能有。
一凡一拍那家伙,说,法拉力,拉你个头。这东西就我妈厂里做的,两个音响加一个低音炮,两个环绕,一个中置,一个功放,你猜多少?说着突然窜出一只手,张开五个手指,说,五百。
那个身价五百的东西先是在放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果然是两者相配,音质绝佳。我和老枪拍一凡的肩膀说,你妈好手艺。伍佰的音乐属于那种比较吵闹的像是破痰盂旧脸盆都在敲的东西,所以反正噼里啪啦的没听出什么来。然后是张洪量的一个叫《整个给你》的歌,此歌极其像黄色歌曲,老枪对张洪量声音的评价是,纵欲过度的嗓子唱出来的,听得我和一凡十分惊叹,好家伙,光听声音就能听出那人纵欲过度来。然后我们问老枪:你小子怎么听出来的啊。
这时,张洪量唱道,我整个给你,我那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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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街道上大妈等闲杂人等的检查,先放了一个港台的片子。此时已经到了十来号人,一个个都披头散发,神情似鬼,嘴里叼烟,目中无光。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恐怖,于是想起念书的时候一个老家伙说的话。当时正上语文课,那老家伙没收了一本所谓新生代的人写的东西,此人想必一直看那些书,我看见他的嘴脸就可以想象这人在书店里拿一本《情色——》的东西,躲在角落里一目十行,唰唰翻书,寻找黄色描写的情节。
这家伙没收那书以后,估计会占为己有,然后好好研究。但是,作为一个老师,不得不装模做样地说:
同学们,老师活了半个多世纪了,最后想告诉大家,一个人,在社会上,可以活得堕落,可以活得自私,可以活得放纵,就是不可以活得麻木。
此人说此话时神采飞扬,还把手里的书扬了扬。此话出自他口虽然虚伪,但是这却是我们至今为止听到的从这老家伙嘴里冒出来的最让人感动的话。这话曾经使我相当一段时间里勤俭节约,不抽烟不喝酒,积极向上。
这家伙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加了一个“最后”,使这话蒙上了一种伟大人士临死遗言的气息。结果这家伙的最后变成现实,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横穿马路被卡车撞死。我们的学校,对此表现出兴奋,因为又多了一个教育学生不要乱穿马路的例子,而且极具说服力。
我们班级也为此兴奋良久,想这老家伙终于死了。然后是班会上,校长强调,我们每个人,在离开自己母校的时候,应该充满感情,见到自己老师的时候,应该充满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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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放的是一个叫《疾速传说2》的片子,是一个讲飙车的,开场的女主角十分漂亮,表演到位,声音甜美或者说是配音甜美。此人讲话的腔调使我想起我以前一个女朋友,这个女的讲话非常缓慢,自成一格,如果闲来无事,听她说话如同音乐绕梁,全身舒爽,倘若赶时间有急事,恨不能用枪顶着她叫她说快点。最后电影里的女人死于翻车,她死去的时候,我借故去了次洗手间,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想象此女现在正坐在谁的车里,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此司机必然容易出交通事故。然后很小资情调地叹了几口气,回到播映大厅,翻车死掉的女人的尸体正从车里拖出,我在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可惜了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声音。
然后是张柏芝出场。张柏芝的表演显然做作,声音难听或者配音难听。先前张柏芝出道的时候,我们都对她抱有好感,后来听说这个女人觉得自己名字难听,听着像张白痴,所以想改名字。
对此我和老枪很是赞同,结果张柏芝说,希望能改成张发财,张有钱的时候,我和老枪同时昏厥,对这人的好感顿时消灭,觉得这女人还是叫张白痴好。
后来我们意识到改这个名字最适合不过她了,因为她有钱,她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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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子让我们对速度重新燃起欲望。在几年以前,我特别喜欢飙车,并且买了一辆YAMAHAV2的两冲程摩托车跑车。此车性能优异,在公路上开的时候其爽无比,那些桑塔那根本不是对手,六个前进挡,在市区按照转速表红区换挡的原则开基本上连换两挡的机会都很少。使我这种以前开惯50CC轻骑的人一时难以适应。
在我开轻骑的时候,我对那车说,妈的你快点。然后换了那250CC以后,心里直叫慢点慢点。在中国开这车,超越一切车辆没有问题,而且声音清脆。为这车我倾其所有,觉得物有所值,因为它超越了一切。
我们当初和一群青年飙车的时候,觉得只有高速让人清醒。当时我们初涉文坛,读了很多废品,包括无数名著,神情恍惚,心里常常思考诸如“我为什么要活着”,“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思考得一片颓废,除了街头的烟贩子看见我们顿时精神抖擞以外,其他人看见我们都面露厌恶。我们当时觉得我们的世界完蛋了。哲学的东西看多了就是这德行,没办法。在后期我们开始觉得这个世界虚幻。其实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睡多了自然虚幻。一个人在床上的时间多了,必然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妓女也是一个性质的。我们像妓女一样地生活,有事没事离开不了床。在上面看天花板,觉得妈的这个世界完了,我们完了,人类完了。至于为什么完了,答案是,不知道。
后来我们都买了小轻骑,让自己可以在比较远的范围内活动。当初我们的感觉是,妈的这家伙真快,能开每小时五十公里。世界真美好,能有路,人类真美好,能造出轻骑,我们真美好,能在路上开轻骑。
换上雅马哈以后这样的感觉尤其强烈,使我一度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回光返照。
如果你体会到,你坐在一个有很大马力的机器上,用每小时超过180公里的速度飞驰,稍微有什么闪失,你就和你的花了大价钱的大马力机器告别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体验超过桑塔那的感觉,再也不能吃到美味的椒盐排骨,再也不能看见刺激的美国大片,再也不能打听以前的朋友现在在干什么,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真实,真实得可怕,真实得只要路上有一块小的砖头就会一切消失,你就会集中精神,紧握车把,看清来车,小心避让,直到静止。
有一次,在七十公里的时速转弯的时候,果真压到一块砖头,车子顿时失控,还好车速不快,又逢农民大丰收,我飞到路边的一个柴垛上,居然丝毫不伤,但是车子滑向路中,又正好开来一个集装箱,这集装箱是我刚才就超过了的,那司机还和我并了一段时间,我没有功夫和那么次的车磨蹭,故意并排了十几秒以后马上窜到集装箱前面去了。那司机肯定记恨在心,又恰巧看见我的车滑在路当中,于是此卑鄙小人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打方向,瞄准我的车碾了过去。顿时我的雅马哈报废。
你比它快,可是你会失误,你失误的时候,就得看谁重了。车毁了以后我无比憎恨这类大车,发誓以后要开个坦克和此类晚上交会从来不打近光的卑鄙大车好好撞一回。
在我的爱车报废以前,只有一辆车把我的车给超了,我用尽力气,还是被那车甩得无影无踪,连并排的机会都没有,是一辆叫三菱的跑车。若干年后,我开着那种车穿过上海,那时才知道这是一个叫3000GT的跑车,我开的是VR4,双涡轮增压,320匹马力。在一段时间里,它成为我的梦想,当梦想实现,我又发现我的梦想太重我的意思是车太重,有1800公斤,是辆笨重的跑车。仅此而已。
正文 像少年啦飞驰 第二部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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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疾速传说2》以后,那地下导演安排的第二个片子叫《爱你九周半》。此片是一个美国片,美国人拍的东西,不上床就难受,导演总会觉得好像还缺了什么,此片果然色*情,看得在座的一片沉默。可惜看到一半电视机不出图像,我们只听见里面的声音,不由浮想联翩,让人心神荡漾。终于有一人按捺不住,上前对这电视机就是一拳,这机器顿时大放光明,一切正常。因为这是一个VCD的片子,而它的下集被那地下导演遗失,所以大家只能欣赏上集。在经过两个半小时的等待之后,终于放映此导演大片,叫《什么是人性》,在此之前,这导演从来没有露面,就在放片子的时候出现一次,其形象让我们大吃一惊,原来这人肥头大耳,肚子突起如同那国产电视机,双腿粗壮如同那两只音箱,屁股大如功放,与此套器械可谓达到了人机合一,使人惊异此人是如何做到从那梯子上上来而梯子不塌的。
在我的印象里,凡是生活穷苦的人物,形态都应该对得起自己的收入。于是问老枪,这人是如何做到在穷困的条件下让自己的肚子那么大的。
老枪的回答是,因为国产啤酒是比较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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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折腾完机器就消失了,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观赏片子。我相信假使是一个好片子,导演坐你身边就没有趣味了,就好像一个姑娘是个美女,但身边矗立她的老母,就感觉别扭了。
我们热切地等待这部叫做《什么是人性》的电影。里面很多演员都是临时凑的,只要傻-似的伫立在镜头前面,用永远不变的神情,嘟哝一些台词就可以了。
导演的镜头很考究,整个片子看完了却没弄明白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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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事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的,老枪的,这穷胖导演的,一凡的。两年以后,老枪开一个国产帕萨特,悠然穿梭在上海的晚上,观赏外滩风景,因为还是伤害大众出的车子,所以偶然一次伤害过大众,就是兜倒一个上街的老奶奶,其他时间,安然无恙。此车二十五万。
一凡最为夸张,开一个奥迪TT的跑车,价值70万,不能随便出车门,否则会遭人围观,索要签名。这车实在太猛,一次高速公路上翻车,接近报废,结果一凡与我上次一样,连擦破皮的地方都找不到。第二天,一凡在高速公路上翻车的事情出现在全国各大报纸的重要版面。
胖导演开一个北京吉普,叫切诺基,此车毫不怯懦,四升的排量,有一个其大无比的油表。加上百公里二十升的耗油,让人一辈子不忘记加油。这人刚刚考出驾照,所以小摩擦不计其数,车身上满是撞击痕迹,满街乱掉防撞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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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是在一起搞电视剧。但是你首先要搞清楚看电视剧的都是些什么人,据一个调查说,看电视剧的家伙都是月收入在两千块钱以下,四十岁以上的家庭妇女。为什么电视剧现在有很多批评,因为这些女人很厉害,掌握着遥控器,恰好如果丈夫是评论家的话,因为看不成球,往往恼羞成怒,后果就是电视剧口碑不好。这是乐观的想法,一度指引我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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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的开春,老枪认识北京一个搞电视的公司,该公司刚刚成立,钱多得没有地方花,又知道老枪的瞎掰本事,决定将我和老枪作为大有前途的电视剧本写手来培养,说要搞一个轰动全国的电视剧,剧本上决定花一百万,由三个人合作写,就算钱赔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打出他们公司的品牌。
这句“钱亏了也没关系”使我和老枪信心大增,在给老板赔钱的时候自己又能赚钱,是件很美的事情。
我们的另外一个写手是有一定写电视剧本经验的,此人干瘦无比,像从埃及古墓里爬出来的,喜欢抽烟,但比较没品,掏出来的都是红双喜,据说此人以前当过足球裁判,一次在掏红牌的时候突然发现红牌掉了,遂掏出红双喜烟壳扬扬,将人罚下场,于是对红双喜产生感情,抽了很多年。这具干尸从不让别人叫他中文名,估计是姓牛或是姓朱之类的,此人英文名和国际影星的一模一样,叫汤姆-磕螺蛳。我们开始叫得很不习惯,以后索性叫他磕螺蛳,此人痛恨自己的中文名字,连自己妈都难逃厄运,不被允许叫儿子的中文名,于是每次看见儿子都开心地唤道,回来啦,汤姆-脱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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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称之为怪癖,而且一度为自己是正常的而高兴。后来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怪癖,磕螺蛳是属于比较勇敢的,肯将自己的怪癖向世人展示。我们的朋友当中,有看见人就喜欢给人算命的;有吃饭前喜欢上厕所的;有洗完手喜欢摸头发的;有开车不喜欢换挡的;有坐车绑了安全带会晕的;有刷牙只刷十来秒的;有洗脚不脱袜子并且对外宣称这样做的好处是顺便连袜子都一起洗了的;有一直骑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找自行车的;有因为看电视到紧张的时候一口气不出差点憋死送医院三次的;有写了一段话就喜欢加一个逗号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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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螺蛳三十岁多,没有结婚,最近的一个女朋友是个大学生,因为嫌弃磕螺蛳崇洋媚外而分手。分手的时候很严肃地对磕螺蛳说,你知道,我最恨假洋鬼子了,你的虚伪让我觉得很不自在,我们都是中国人,我的男朋友,也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妈的多爱国的女孩子啊。
三年以后,这个只爱中国人的女人,远走加拿大,嫁给了真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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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烧钱公司给我们安排了三个宾馆双人房,时间为四个月,所有开销都记在那公司账上,只是事先签好卖身契,无论怎样,十天以后,要有六个剧情大纲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挑选其中的一个,三个人在三个月里把它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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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位于北京海淀,属于文化气息浓厚的地方,因为书多。书多不可否认,可大多都是教辅书,这个地方是全国有名的迫害学生的源头,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教辅书从此地诞生,然后将一种据说是“知识”的东西通过火车运往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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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是第一次搞电视剧这东西,能入选的原因是老枪的竭力吹牛,说此人如何厉害,编起故事来三天三夜收不住,人不死光不罢手。因为以前没有写电视剧的经验,所以更加没有束缚,非常感性,犹如扑面而来的一阵什么来着,让人耳目一新。这帮傻-果然相信,并且装出求贤若渴的样子,说,我们的目的就是发现新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我相信有很多有才华的人,我们公司的职责就是挖掘他们,培养他们。语气虚伪得一塌糊涂,差点最后把“榨光他们”这样的真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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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都没有灵感,于是一起在晚上吃喝玩乐,北京的三里屯土里土气,酒吧门口通常有一个像打劫的会拦住你,差点给你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让人兴致一扫而空。路边站的都是昼伏夜出质量不达标的鸡,从路口望三里屯,你会感叹,果然是三里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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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丝毫没有头绪,在北京的夜色里游荡。老枪一直会灵光一现,说,等等,等等,我有感觉了,快要出来了!然后直奔厕所。此人对生活越来越乐观,语言越来越幽默,看得出他对未来的生活预料到了什么。
磕螺蛳常常回忆一个女孩子,此人与磕螺蛳只见过一次,是在西单一个商场里擦肩过去。这时老枪肯定闷角落里想他的那个初二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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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脸谱,你一直在等待遇见一个人,此人能让你锥心难过或者无比快乐。她此刻可能就在你不远的地方,你可能因为系了一次鞋带而失去和她遇见的机会,然后一辈子不再遇见。所谓花心的人,其实尤其专一,他从每个不同的交往着的女孩子身上找出与自己内心需要的姑娘相似的地方去拼。一旦有一天遇见这样的人,他可能会抛弃一切姑娘。至于怎么区别是不是,这个很简单,如果你实在感觉迟钝,就只能这样形容,当你看着此人的时候,你只想拥抱,而不想上床。舅妈奶奶之类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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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北京的所有可以玩乐的场所被我们悉数游遍,磕螺蛳这个人比较无味,除了会唱一曲《大约在冬季》外,其他一无是处,况且每次唱歌的时候,他总是很做作地站到台上,对着话筒咳嗽几下,好让全场都知道他要唱歌了,然后在音乐响起的时候,深情地对着下面一大片人说,朋友们,下面我给大家演唱一首——大爷在冬季,这首歌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它对我有非凡的意义,希望大家一样能喜欢。
磕螺蛳说这些话的时候时机常常掌握失误,一般的情况是,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音乐已经响到第三句了。
这些话磕螺蛳每次必说,哪怕是就和我和老枪在包房里唱歌的时候也不曾忘记,这使得我们暗地怀疑平时没事他一个人唱歌时是否也冲着电视机柜说:柜子们,下面我给大家……
我和老枪觉得,这首歌肯定给他带来过刺激,比如说,他的初恋女友在抛弃他而去的时候,来接她的男人就是唱着这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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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天窝在宾馆里写东西,晚上四处游走,并且对北京这个城市没有丝毫的兴趣,比方说长城,天安门,故宫什么什么的。我从小就听人说,伟大的长城,壮观的故宫等等等等,可当我在北京留了个把月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对这些东西失去像小时候那样的漏*点。一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要对得起自己童年的梦想,科学家是不能实现了,长城还是要去看一看的。于是在一天晚上吃完饭大约8点左右,在木樨地附近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长城。然后心里想大概来回的车费得花三四十块左右。不想那司机吓得差点一巴掌挂在倒挡里,然后看着我说,您干什么的,这么晚要去长城。
那天正好我心情有些郁闷,不由大声说,跑长城怎么着,你们开车的还要管啊,我又不是去中南海,怎么着,你跑不跑。
那人说,跑,不过您是要打表还是咱先谈好价钱?
我一听觉得事情有些复杂,忙说,一般是收多少钱?
那人说,两百。
我马上问他长城的具体方位八达岭在什么地方,等弄明白怎么回事情以后终于意识到,这个我儿时的梦想将永远不能成为现实。然后飞一般地下车,只听司机在里面骂傻-,回到住的地方跟磕螺蛳一讲,磕螺蛳哈哈大笑,然后对我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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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长城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再也没有小看过北京,出门打车前必仔细研究版图,可惜我们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电视剧大纲早已经通过,需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生产出四十万个字。这部剧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
有一个女人爱上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而那个比那个女人岁数小的男人并不喜欢比自己岁数大的女人。女人千方百计讨好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喜欢的另外一个女人不喜欢这个男人而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岁数小的男人而被第一个女人喜欢的男人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而那个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喜欢的那个比自己喜欢的女人岁数小的男人只不过是一个混混于是那个男人就让那个喜欢自己的女人接近想弄明白为什么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希望可以挽回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缘分。正当剧情发展到连编剧都要搞不清楚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要和第一个男人抢那喜欢第一个男人的女人那个男人不喜欢这个女人只喜欢那个女人但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对自己原来不喜欢的女人有了好感,而那个混混男人因为和喜欢第一个男人的女人出现了一些矛盾而分手于是这个女人就很想回到原来的男人身边而突然出现的男人就在里面挑拨关系使那个女人又和那个原来男人不喜欢而现在喜欢的女人产生了矛盾,可是那个混混男人要报复那个女人所以就要报复那个男人就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起抢那个女人于是那个女人看着三个男人不知道要挑哪个男人。
故事脱去了背景家庭等等东西以后就是这些,制片方看过了类似上面的介绍以后顿时觉得这个东西构思宏伟,但在纸上列了半天公式还是搞不明白这些人的关系,又隐约觉得这样的东西拍出来一定会比较受欢迎,马上拖来一个专家评估组,那些专家有一定的岁数,没看得当场中风已经很不容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东西可俗可雅,可拍可不拍,通过未必好不通过又未必说明不好等等的,话倒是每一句都是正确的,可惜每一句都是没用的。这使得制片最后也失去方向,跟我们说,我不管你们最后怎么写,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总之要写得收视率高,影响大,最主要是能赚钱,不要通不过审查,你也知道现在审查电影电视的是一些怎么样的人,不要显示得好像你比他们聪明,因为没有必要,这个众所周知。
我们三人立即作出反应,连连说好。
此人临走之前,留下一句名言:你们给记住了,二十岁以下的人不准接吻。
这句话的意思是,审查电影的同志认为,在中国这样的国家,二十岁以前接吻是违反国情的。尽管这帮老同志有的可能在十九岁就当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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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没日没夜地写剧本,因为为了早日拿到钱财,我们并不是按照事先说的那样,三人分别写三稿,而是三人一起写一稿,所以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一开始我写一个人写得眉飞色舞,觉得在此剧中此人必挑大梁,按照以前学的那些愚蠢的写作知识来说,此人就是线索,引导整个故事。我尽量将我的线索写得性格丰满,准备好好地将这人写下去,不幸的是,当剧本经过磕螺蛳和老枪之手,再次回到我这里时,我发现,我那可爱的线索已经于上一集给车撞死了。
于是我去质问老枪:你怎么把这人给撞死了?
老枪说:呀你还真认真了?死了就死了,再编一个不就得了,要不我下集让丫活过来?
然后我就没说话。
老枪于是凑近我的耳边说:其实这事,磕螺蛳也有责任,我看他整个剧情发展下去,那个人总是要死掉的,我这琢磨着吧,如果是自杀,就得处理得比较麻烦,什么人物心理等等等等,还是给撞死了干脆。
接着老枪很狡猾地拿出一瓶白酒,开始岔开话题:你说这人吧,酒后开车就是危险,以前在我们老家那里,就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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