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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 埃斯特万·马(西班牙)
“他们是僧侣,那七个平民是僧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您。他们穿着僧袍,拿着剑,胸口上印着一棵西洋杉。自由党的军官告诉我他们是僧侣,而且永远不会出来,因为他们是来找一个藏在这里的秘密,然后护送它到穆塞拉黑圣母圣堂去……但保护他们的十五个自由党军想投降。送我到大门口的自由党军官跟我说得很清楚,那些僧侣疯了,他们把自己锁在城堡的财宝塔里,那些疯子没有枪炮,也不想要,他们只用古代的宽剑,而且永远不会从塔里出来。军官告诉我就在今天晚上,就在破晓时分,他会打开大门,然后和他所有的士兵一起投降,但是他希望我们饶他们的命……我今晚一定要回复他,就在十二点整,在那一片城墙上,点一支火炬作为回答……您怎么说,拉蒙先生?”
“成,托内尔……我们饶了他们的命,你可以去点火炬了……那些僧侣藏着一定要带到穆塞拉的秘密?这算什么,托内尔?你确定你说的没错,他们没有火器,只有旧剑?”
第三部 圣物(8)
“是的,拉蒙先生……那个军官告诉我,他和我们一样也完全不明白。好像到被派来城堡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上头的人只告诉他们,要誓死保护那群僧侣,先到米拉维特城堡,再到穆塞拉。”
第二天,耶稣受难日天一亮,拉蒙·卡夫雷拉和他个人卫队的精英射手队一起进入了堡垒的广场。他的外甥胡安也是他个人卫队的其中一员。自由党军官和他的十五名士兵在沉默中投降了,卡夫雷拉再次盘问了军官。那个军官向他确认了托内尔所说的一切。拉蒙先生饶了这些人的命,但下令砍掉他们双手的指头,使他们永远无法从军。七个僧侣还在城堡中,卡夫雷拉实在无法相信,要保卫秘密,并把它送到穆塞拉的僧侣?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从广场到通向城堡中心的门有四米高的落差。不管他们是不是疯了,当那七个僧侣看到他们的护卫反叛时,就立刻拉起通往城堡中心的大门木梯,然后紧关大门。
那天早上,有一个疯僧侣从城墙的城齿后面大声喊道:“我要和你决斗,卡夫雷拉……用剑一决胜负,就在城堡的广场里。尽管选你最好的士兵出来和我决斗。我知道你是信守承诺的人,我只求你,如果我们赢了的话,就让我们走。我们是战僧。”
“老虎”对这些大话的回复就是步枪队的一阵射击。在那个耶稣受难日的中午,他们企图用从镇上找来的木梯,由广场爬进城堡中心的大门。这应该不会有危险,因为被困在里面的那些人一早上都可以从窗子里开枪,但他们却连头也没有探出来过。胡安,拉蒙·卡夫雷拉的外甥,一个勇敢又热爱舅舅的年轻人,坚持要参加这次行动。
没有任何步枪、火枪、猎枪或火绳枪……没有任何火器。但是城堡顶部却掉下了许多大石头,砸在架设楼梯的人身上。没人料到会有这样的攻击,所以也来不及反应。站在几米外的卡夫雷拉绝望地大喊:
“胡安!”
他的外甥被一颗石头砸得脑浆四溢,当场死亡。另外有三个义勇军丧命、五人受伤。
拉蒙·卡夫雷拉先生愤怒极了。他把外甥抱在手中,狂吼、哭泣,无力地心都碎了。胡安的头被打烂成一堆骨肉混杂、无法辨认的肉团。
“胡安!天啊!看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事……他们杀了我的胡安!他们要血债血还!我要复仇!我可怜的妹妹啊!先是我母亲,现在又是你,在这世界上她最爱的人……”
他们再次试图从城墙外爬进城堡中心,但不可能了:一旦攀爬,城墙上的石头就会掉下来砸在他们身上。
到了傍晚,情况还是一样。七个僧侣一枪也未开,还是锁在城堡里。卡夫雷拉早上狂怒的情绪已经稍微平稳下来。他在外甥胡安的遗体旁哭了许久,并且发誓要亲手把那七个僧侣的头一个个割下来。就在这时,同样的声音又喊道:
“卡夫雷拉,你们永远进不来!我们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我向你挑战……用剑一决胜负,就在城堡的广场里。尽管选你最好的士兵出来和我决斗。如果我们输了,晚上十二点整我们投降。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在同样的时间离开这里……”
卡夫雷拉从下面向他们喊:
“少废话,你这个僧侣还是什么的!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亲自用我的手杖和你决斗……至死方休!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打赢我,杀了我,我的人会放你们走……但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投降;而且你们也知道,等待你们的是怎样的命运。你们好大胆,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第三部 圣物(9)
“我向你保证,就会做到,卡夫雷拉!准备一下我们的战场,太阳快下山了。”
他们在广场周围插上火炬,形成一个圆圈。卡洛斯党人站在圆圈周围,卡夫雷拉拿着手杖,*上身,一脸怒气地等着。大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敞开的长袍、白衬衫胸口印着西洋杉的人由一条绳索上溜下来。那是个金发金须的青年,所有人分成两边,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广场中。
“卡夫雷拉,这是我的儿子吉列尔莫……我请求你拿把剑,两把也行,矛、钉头槌、盾都可以……这场交手可是要命的,而且我的儿子不会手下留情。”
声音是从墙上的一个窗户里传来的。窗边有几道黑影。
“要替我外甥胡安复仇的话,什么都不需要……不管你是什么人,开始祈祷吧,因为你死定了。”
那些僧侣用拉丁文念诵起来,祈祷声由高处传来,在广场中回响。卡夫雷拉的对手在胸前画了十字,他把剑高举到额头,把拳头放在额头上……
“来啊!你在等什么?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僧!我才不怕你!我要为我可怜的外甥胡安报仇!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
两人的决斗开始了。僧侣的动作很敏捷,手中那把沉重的剑在空气中舞动着。“老虎”左右跳跃,闪过年轻僧侣的剑闪电般准确的攻击。
卡夫雷拉知道,他不能用他的武器与那把剑硬碰硬,否则他的木制手杖一定会被劈成两半,不管他的手杖在橄榄树的炭火里烤得有多硬、在与自由党人的战场上散播了多少恐怖的名声。他的战略很简单,必须全神贯注,不能失去反应能力,保持冷静,把复仇的事放在后面。他得避开对手、跳来跳去、左右滑动、用两条腿戏弄对手、不断打转再打转、耐心地等候、让对手疲惫。他的对手和他一样,都有体力的极限。那时他就会出手,只要在正确的位置给对手一击,就能打倒对手。就像大卫打倒巨人一样。
僧侣的一刺,刀锋擦过了卡夫雷拉的胸部。血立刻溅了出来,而且还伤了他的一个*。卡夫雷拉感觉到钢铁所带来的灼热般的刺痛,但还是撑住了。此时对手知道他已经被困住了,于是就使出全力,不断地攻击他,把他逼到熊熊燃烧的火炬边,让火烤“老虎”的背。卡夫雷拉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射出来了,看来似乎大势已去,他知道他不能犯错,只要一个不小心,那把剑就会把他劈成两半。当他跳到旁边时,剑又划过了他的大腿。干净利落的一刀,还好不深。血从他腿上流下,他的胸口也被染成一片猩红。卡夫雷拉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而且还跛着脚。可是交手了半个小时后,对手的动作也比不上决斗刚开始时了,每一次举剑,都显得更为吃力。老虎的时机到了,他终于用他的手杖敲中了对手的手臂,虽然那并不算什么,但围观的卡洛斯党人对他们的领袖发出一阵欢呼。不曾迟疑过的僧侣,在卡夫雷拉第一次把手杖高举过头、在头上回转着威吓对手时,终于退却了一步。这就是卡夫雷拉一直等待的:对手显出软弱迟疑的一刻了。“老虎”全力跳向僧侣的左边,也就是他持剑的反手侧。当僧侣转身用剑防守时,“老虎”快速地回手一转,给了僧侣的额头狠狠一击……顿时满场欢声雷动。卡洛斯党人忘情地喝彩,还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笑声。卡夫雷拉凝视了一下年轻的剑客。僧侣的眼睛失神,满脸大汗;他左右挥动着手臂,似乎想威胁卡夫雷拉。僧侣已经看不见了,在他额头上的那一击已经让他失明了。一股血从他的鼻子流出,浸湿了他金色的胡须。剑客蹒跚地走着,喘气,毫无目的地前后左右挥剑;他已经完全迷失了,现在他是“老虎”的掌中之物了。卡夫雷拉深吸一口气,在旁边观察着他的对手,他的表情糅合了满足与厌恨。在战斗中压抑着的愤怒及复仇的巨流像飓风般爆开,卡夫雷拉开始狠狠地修理那个僧侣,就像猫玩弄落在掌中的老鼠一样。第一击,他先打碎了对方的手指,剑落到了地上;第二击,他打碎了对手的膝盖,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再来他打在对手的肩膀上、脸上,一下又一下,一一将对手的骨头打断。可怜的年轻人痛苦地呻吟,失明的他用双手往前探索,不知能逃到何方,而周围卡洛斯党人的笑声则在广场的墙壁间回响。
第三部 圣物(10)
高处传来了痛苦的喊叫声,哀求着卡夫雷拉,请他大发慈悲;但他们的哀求被火炬下人群所发出的疯狂欢呼所掩盖。卡夫雷拉转过身来,高举起他的手杖,看也不看,就再给了对手一棍。最后,他已经不想再玩下去时,卡夫雷拉示意那群正愤怒地嘲笑对手、并替他欢呼的军人安静下来,冰河般的沉默君临于城堡的广场之中。城堡的窗户里传来一阵喃喃低语,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正在念诵葬礼祈祷文。“老虎”用双手高举起手杖。年轻僧侣跪在他面前;他已经被打败了,正等着致命的一击。但就算如此,他仍然努力举起一只手,在胸前划下十字。卡夫雷拉看看周遭,突然感觉非常奇怪。他认不出他自己的手下了,他们的脸,他们的面孔变得完全一样,简直是面具……没错,在他看来,他们就像嘉年华里的面具,而且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一股恨意及复仇的欲望占据了他,他想都没想,又用手杖给了对手头顶野兽般的一击,不偏不倚正中天灵盖。卡夫雷拉如同被魔鬼附身了般,继续痛打他的对手,口中还一边吼道:
“死吧!这是替我的胡安,我可怜的胡安打的!他们压烂了他的头……我也要这样对付你。我要复仇!复仇!”
失控的拉蒙·卡夫雷拉继续用手杖击打着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他抬起头,看到他的手下,那些沉默的面具。
“我的孩子啊!”有个僧侣从窗户边喊道,“够了!卡夫雷拉……别再打了,好心放过他吧!我的孩子啊!”最后这几句痛彻心扉的话,和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脸与身体被卡夫雷拉蹂躏的哭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没人能靠近拉蒙先生,虽然大家都已安静下来,卡夫雷拉也已全身无力,但还是跪在地上,愤怒而痛苦地哭喊着,继续痛殴那具了无生命的尸体。他已经完全失控了,无法自制的怒气掌控了他。他的义勇军都知道他的脾气,他们很清楚这已经不是平时的拉蒙·卡夫雷拉了。
卡夫雷拉大吼道:
“你们把加里戈牵来!……我要把这家伙分尸。”
他把那年轻人已无生命的尸体绑在马后,然后坐上马鞍。马开始在广场内小跑,所有的人都用讶异的眼光,沉默地望着他。没人敢说话,卡夫雷拉不断地绕圈,直到疲惫不堪掉落马下,因为他在决斗中已经失血过多了。年轻骑士的父亲,这场殊死斗的提议者,在窗边无力地喊叫,部队把卡夫雷拉带到他的帐篷,让医生医治。被搀扶进帐篷的“老虎”,站直了身来大喊:
“把那混账给我带来……没人可以碰他,他是我的……他是我的猎物,我复仇的对象……你们听到我的话了吗?他是我的!我的……!你们谁敢碰这家伙,我就杀了他。”
他们立刻遵行了这两道命令:把尸体拖过来,绑在卡夫雷拉帐篷前的一根木桩上;医生们则在帐篷里缝合卡夫雷拉胸口和腿上的伤。
将近半夜,卡夫雷拉从床上惊醒。旁边一个助手过去搀扶,让他站起来……
“没事,我好多了……”
“医生说您不能乱动,拉蒙先生……”
“我没事,年轻人……一切都过去了。”
卡夫雷拉走到帐篷的入口,掀开帆布,看着地上的那团肉 ——那个僧侣不成人形的尸体……他回头走进帐篷,开口问:
“他们投降了吗?”
“还没有,拉蒙先生。他们说十二点整他们会出来……现在他们正在祈祷……您没有听到他们的诵经吗?”
第三部 圣物(11)
“嗯,没错……”
“您需要我拿一些吃的东西过来吗?”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可是,拉蒙先生……我在这里值班。”
“听我的命令……离开这个帐篷。我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遵命。”
忠心的义勇兵离开了帐篷。卡夫雷拉走出来,再次凝视着被凌虐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但在脑中,他只看见外甥胡安被打烂的脸,和他在托尔托萨被枪杀的母亲。他用鞋跟把尸体翻了个面,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引人注意的东西——那个混蛋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皮袋,皮袋上沾满了血。他弯下腰想扯掉那皮袋,然后继续凌虐尸体,但是有种什么东西让他停下手来。一阵风在他身旁刮起一片如灰云般的尘埃,同时,僧侣的送葬经声在河岸边悄然渐逝。卡夫雷拉突然觉得累了,于是他走进帐篷。现在僧侣的诵经声清楚多了,离他们约定要投降的十二点没有多久了,卡夫雷拉想着要如何处置他们。他已经厌倦了死亡,也许他会让他们离开。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一阵脚步声接近帐篷,卡夫雷拉想找手杖,但他坐在一张皮制的折叠椅上,一时爬不起来……
“拉蒙先生……请您可怜我……我只是个可怜的父亲,请您把我儿子的尸体还给我,让我好好给他一个基督徒式的葬礼……”
卡夫雷拉认出了他,就是向卡夫雷拉提出决斗的人。他是死去骑士的父亲,一个手无寸铁,只穿着长袍的老人,他的白衬衫胸口也有一棵西洋杉,头发和胡须像雪一样白。老人跪下来,亲吻着卡夫雷拉的脚……
“老笨蛋……你让你的儿子白白送死了。干嘛这么做?”“老虎”不屑地问道。
“用剑,他所向无敌……他是最好的剑士。”
“直到他碰上我的手杖为止。你已经死了个孩子……现在你自己也想送命吗,疯老头?你怎么敢跑到我面前?我刚才杀死了你儿子!”
老人抬起头来说:
“请记得您的父亲,卡夫雷拉,他和我同年,很不幸我们都已经是耄耋之年了……我来找我被杀的儿子,请您可怜我,因为我最值得被怜悯,我敢他人所不敢:我来亲吻刚杀害我唯一儿子的那只手。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年老的骑士一边这样说,一边用双手握住“老虎”的手,亲吻着不断地流淌下眼泪。卡夫雷拉突然想起刚刚去世的母亲,浑身颤抖,他突然很想哭,为了他所爱的人们痛哭一场,为了他赞赏不已的外甥胡安,那个强壮又高尚的少年。他向他妹妹发誓,会尽力保护她的儿子,现在他却死了……但真正让“老虎”大声痛哭的,是他想起了他的父亲,父亲死时他才九岁,接下来浮现在他脑中的是母亲的脸,被诺格拉斯将军残酷谋杀的母亲。那些回忆终于融化了他。
老人与卡夫雷拉各自为了所爱的人哭泣着,在帐篷中互相拥抱。最后卡夫雷拉轻轻把老人推开,然后对他说:
“把你的儿子带走吧,老头……从我的帐篷滚出去,不要再刺激我了,把他埋了,趁我的眼泪还没干,趁我还记得那些我最爱的人,是你把他们从我记忆的坟墓里挖出来的……现在你可以好好埋葬你的儿子了,他是个高尚的战士。他勇敢奋战,值得好好安葬。”
“我会的,卡夫雷拉……我要把他带到穆塞拉的圣山,带到黑圣母的圣殿去。我会在那里用我的双手挖他的墓穴……”
第三部 圣物(11)
“嗯,没错……”
“您需要我拿一些吃的东西过来吗?”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可是,拉蒙先生……我在这里值班。”
“听我的命令……离开这个帐篷。我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遵命。”
忠心的义勇兵离开了帐篷。卡夫雷拉走出来,再次凝视着被凌虐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但在脑中,他只看见外甥胡安被打烂的脸,和他在托尔托萨被枪杀的母亲。他用鞋跟把尸体翻了个面,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引人注意的东西——那个混蛋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皮袋,皮袋上沾满了血。他弯下腰想扯掉那皮袋,然后继续凌虐尸体,但是有种什么东西让他停下手来。一阵风在他身旁刮起一片如灰云般的尘埃,同时,僧侣的送葬经声在河岸边悄然渐逝。卡夫雷拉突然觉得累了,于是他走进帐篷。现在僧侣的诵经声清楚多了,离他们约定要投降的十二点没有多久了,卡夫雷拉想着要如何处置他们。他已经厌倦了死亡,也许他会让他们离开。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一阵脚步声接近帐篷,卡夫雷拉想找手杖,但他坐在一张皮制的折叠椅上,一时爬不起来……
“拉蒙先生……请您可怜我……我只是个可怜的父亲,请您把我儿子的尸体还给我,让我好好给他一个基督徒式的葬礼……”
卡夫雷拉认出了他,就是向卡夫雷拉提出决斗的人。他是死去骑士的父亲,一个手无寸铁,只穿着长袍的老人,他的白衬衫胸口也有一棵西洋杉,头发和胡须像雪一样白。老人跪下来,亲吻着卡夫雷拉的脚……
“老笨蛋……你让你的儿子白白送死了。干嘛这么做?”“老虎”不屑地问道。
“用剑,他所向无敌……他是最好的剑士。”
“直到他碰上我的手杖为止。你已经死了个孩子……现在你自己也想送命吗,疯老头?你怎么敢跑到我面前?我刚才杀死了你儿子!”
老人抬起头来说:
“请记得您的父亲,卡夫雷拉,他和我同年,很不幸我们都已经是耄耋之年了……我来找我被杀的儿子,请您可怜我,因为我最值得被怜悯,我敢他人所不敢:我来亲吻刚杀害我唯一儿子的那只手。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年老的骑士一边这样说,一边用双手握住“老虎”的手,亲吻着不断地流淌下眼泪。卡夫雷拉突然想起刚刚去世的母亲,浑身颤抖,他突然很想哭,为了他所爱的人们痛哭一场,为了他赞赏不已的外甥胡安,那个强壮又高尚的少年。他向他妹妹发誓,会尽力保护她的儿子,现在他却死了……但真正让“老虎”大声痛哭的,是他想起了他的父亲,父亲死时他才九岁,接下来浮现在他脑中的是母亲的脸,被诺格拉斯将军残酷谋杀的母亲。那些回忆终于融化了他。
老人与卡夫雷拉各自为了所爱的人哭泣着,在帐篷中互相拥抱。最后卡夫雷拉轻轻把老人推开,然后对他说:
“把你的儿子带走吧,老头……从我的帐篷滚出去,不要再刺激我了,把他埋了,趁我的眼泪还没干,趁我还记得那些我最爱的人,是你把他们从我记忆的坟墓里挖出来的……现在你可以好好埋葬你的儿子了,他是个高尚的战士。他勇敢奋战,值得好好安葬。”
“我会的,卡夫雷拉……我要把他带到穆塞拉的圣山,带到黑圣母的圣殿去。我会在那里用我的双手挖他的墓穴……”
第三部 圣物(12)
老人转过身,正要离去时,卡夫雷拉朝他喊道:
“站住!你说你要把他埋在哪里?”
“穆塞拉……”
“老虎”想起托内尔在前几次协商投降时告诉他的话,之后开门投降的自由党军官也再次确认了。
“穆塞拉?那不是自由党军护卫你们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目的地吗?”
老人吓呆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僵持了一会,卡夫雷拉握住他放在旁边的棍子,然后举了起来……老人低下头……再次跪了下来。
“请等一下,拉蒙·卡夫雷拉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所有的一切。我来这里找我的儿子,我的痛苦和感情都是真的,请您不必疑惑。可是的确还有一些事……我想现在我可以跟您坦白说……我只求您一件事:您必须发誓,不会把我现在要对您说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你敢用发誓来威胁我?”
老人屈膝,坚定而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我不怕死。杀了我,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的命已经算是您的了……您是个遵守荣誉的人,所以您会了解我的苦衷。但如果您不发誓,我什么都不能告诉您。您可以相信我。”
他的态度让卡夫雷拉十分讶异。
“好吧,老头,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累了,我也不想杀掉一个胆敢手无寸铁地跑到我帐篷里来求我、让我把公平决斗中死去的儿子的尸体还给他的老头……干脆点说出来,我保证绝不会告诉别人。”
“卡夫雷拉,我儿子的身上带着一个秘密……他把它放在脖子上的皮袋里。我们是摩利亚七骑士,我们的名字来自所罗门圣殿所在的山脉。我们创立于基督出生千年以前,然后一脉相传至今。很多很多年前,我们的前辈把基督教中最宝贵的圣物从耶路撒冷带出来。圣殿骑士团服侍我们,因为我们相当于他们的父亲。所以圣物被寄放在巴黎,由圣殿骑士团保护。但是在公元1307年骑士团被查封时,圣物被送到米拉维特城堡,骑士团的成员也在这里奋力抵抗。圣物在此隐藏了五百多年,我们摩利亚七骑士代代相传,守护着它,准确地说这个秘密就藏在宝塔中。绝不会有人想到它会藏在这里。这个堡垒多次易手,先是医院骑士团,后来他们又遗弃了这地方。圣物安放在这里。也许再安全不过了:只有我们知道,而我们也一直确信这个孤立于世、被人遗弃的地方,是最合适的……
“可这场内战,军队要进驻城堡,并且还有消息说城墙需要强化,我们害怕圣物会因此遗失。所以我们决定行动,必须取回秘密,把它送到穆塞拉。只要送到那里,它就安全了。再过几年,在这个世纪末,我们必须把它交给建造圣庙的伟大建筑师。这就是一切的来龙去脉。”
“老头,你既然起了个头,那我要你实话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秘密啊?”
“卡夫雷拉,我们到帐篷外面,然后您自己亲眼看看……”
年老的将军永远锁上了回忆之窗。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秘密的样子,他甚至曾经把它握在手中,那时有一阵风吹过城堡的城齿,于是他再次在一道虚幻的光芒中看见了面具。那些僧侣的声音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那是1836年耶稣受难日,晚上十二点,拉蒙先生手上有种感觉,冷、热……那种感觉慢慢控制住他。他感到真切的害怕,一股猛烈的恐惧,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有股无法解释的冲动从他良知的最深处涌出,而这股冲动告诉他,他一定要帮这个可怜的老头完成任务。
于是他如此做了。拉蒙·卡夫雷拉命令一群他的部下把这群僧侣护送到穆塞拉,把秘密藏入那座圣山的一个巨大的山洞中,和那个他在公平决斗中杀掉的年轻骑士的尸体安葬在一起。
第四部 乌龟(1)
16
“我在这一区过了大半辈子。”玛丽亚喝完她的咖啡后说。
6月7日星期三的早晨,去圣家堂看那只乌龟前,他们两人在马里纳街的一间酒吧稍作驻足。从酒吧的大窗户可以看到圣家堂。
“我的外公是高迪建筑的热情崇拜者。事实上,我对圣家堂了如指掌,我对它简直像对自己家一样清楚。我们常去那里,还有古埃尔公园。”
米格尔只是听她说,不想发表任何评论。可他还是觉得那个老人很多年前就已经疯了。最终病魔完全控制了他的心智,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玛丽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了他的想法。
“他说高迪一直冒险,才能领先于他的时代。高迪的建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他的建筑和遗留的风格似乎就此中断,外公就是这样告诉我的。高迪总是边建边想,不断地修改,和建筑工人、木匠、铸铁匠一起在现场工作。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总是在修改,就像艺术家一样。他说哥特式风格是一种不完美的艺术,哥特式建筑只有在变成废墟、被大自然占领时,才会有美感。”她指指教堂,又再说下去,“整栋建筑就是一种雕刻与建筑工法的混合体,”她停了一下,肯定地说,“现在已经不可能再重建一栋这样的建筑了。完全不符合城市发展的规则,而且所有的东西都似乎没有作用。”
两人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时间还不到六点,但突然间,城市原本嘈杂的背景,一下子扩散到四周的空气中。米格尔一直看着教堂,通过想象漫游着它的内部。他也认识这座教堂。谁不认识圣家堂呢?
“我们在这里干嘛?”
“我要给你看个东西。我们付钱吧?”
他们走出咖啡厅,然后沉默地走向在诞生门的念珠门廊。两人所处的马里纳街正通往朝向东方的诞生门,那栋独一无二的建筑还是让他们赞叹。它唤醒了他们情感深处某种令人不安的情绪。他们穿过教堂的内部,直接走向诞生门。最后他们走到门廊,然后玛丽亚向他指了指她正在找的东西。
“就在那里,梁托会。你看到了吗?”
米格尔看到了。
“人类的诱惑,邪恶的化身;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榴弹。这扇大门上所有的雕刻都是高迪设计的。雕刻工程则是他的合作伙伴略伦斯·马达马拉完成的。”
米格尔听着她说话,眼睛一直看着那座雕刻。那是一个手上拿着炸弹、准备要把它丢出去的人。这雕刻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怖,他的内心可以感受得到。
“就是他……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在巴士里见过他,和那时候跟踪我的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的外形,他们的表情,好像是双胞胎一样。就是他!”她指着雕像说,“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我觉得很离谱……我们要用脑筋想。你说的是不可能的,长得像这雕像的应该有几百个、几千个人吧。你现在被幻象误导了。”
“那么开枪追我们的也是幻象啰?”
“不是,我是说你现在把毫无关系的东西连到一起。我知道昨天的事很恐怖。我们又不是大毒贩,为什么会在巴尔梅斯街被人开枪追杀?可从那件事跳到……这只是雕像而已,很模式化的邪恶雕像……扯得太远了,玛丽亚。”
可是事实上,米格尔并未说出所有的真话。其中一个杀手扑向车子时,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他用力踩着油门,他看到的那个人和那个石头雕像真有几分相似。他决定不去想这件事了。她已经够烦了,他不想再平添烦恼。
第四部 乌龟(2)
两人继续在教堂中走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抬头往高处看去。两人同时有一种感觉,仿佛此刻正走在一座巨大的森林中,几乎透明的树干和枝叶高不可及,树冠也仿佛消失在云端深处。
米格尔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充满了神秘的线条、抽象的虚幻,高高矗立的彩色玻璃反射着缤纷的光线。但所有的感觉都稍纵即逝。
从数学的观点来说,他很钦佩这一切。他并不懂建筑,但他懂数学。这里有一个中心空洞,一个虚幻的空间,整栋建筑都由此衍生出来。教堂是一个生物,一棵活生生的植物,一种完美而自然的充满生机的顺序,它的整体概念与其说是建筑学,倒不如说是数学。高迪熟知日常生活中的数学——分形几何学;11 分形几何学(Fractal)是一门新数学,它能够处理不规则、无定形且复杂的图形,诸如树木的分枝、海岸线、动物的犄角、河流分叉、山势、螺贝图、云的形状、树叶、闪电等形状。传统的欧几里得几何学无法说明这些特殊的形状,但是这些外观上极不规则的自然界复杂型态,都能够以分形几何学来予以解释。同样的模式不断地重复着,直到永恒,如同对物理法则的挑战,同时也质疑着牛顿、欧几里得和毕达哥拉斯。所有的科学尽化为尘埃。一个小数点的差异变化,比如圆周率 π……也用来计算教堂的拱顶、圆形,和任何波浪状的天然表面。大自然痛恨直线,也痛恨完美的四方形。但圆周率这个π因为永远无止尽,所以永远有非常细微的偏差,所以东西越大,误差也就越大,而高迪却很喜欢这样……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数学。”
两人都觉得被这个空间深深吸引,紧紧俘虏住了。微妙的光线变化让教堂内部仿佛流出一道光影的瀑布。
“这里可以找到他年轻时的政治信仰。”玛丽亚说。
“你在说谁?”他没注意听她的话。
“我在说高迪。我今天早上想起来了。”
“这也是你外公对你说的?”
她继续说下去,没有理会他最后的问题。
“他的学生时代初期,在雷乌斯读中学,那时他交了很多朋友,比如外交官爱德华·托达、何塞·里培拉。里培拉出生于列斯普鲁加,就在人类文化遗产波布雷特修道院附近。他们这群学生常去那座修道院参观,而且还梦想着要修复它。他们甚至画了蓝图、写了一份备忘录。他们想把波布雷特修道院变成一个农庄公社之类的地方。那个时代的理想社会主义者都支持那种想法。在他们的备忘录里面,那一群年轻人反对宗教涉政的思想再明显不过了。”
“好吧,他们是理想派社会主义者。但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起来,也许很多高迪的事,并没有人知道。只是这样。”
他们没说什么,从受难门走出了教堂。
“走吧,乌龟还在等我们。”
不只有一只乌龟,而是两只。不过玛丽亚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一只,蛇的脸;另一只,木棍腿……上面硬,下面硬。她记得那个谜语。这两只乌龟分别顶着教堂大门旁的两根柱子。
“我们要干什么?”
“先选一只乌龟,再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塞进去。”她从口袋中拿出那支形状怪异的钥匙。
好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很多人在参观圣堂。米格尔站在玛丽亚后面挡住人们的视线,玛丽亚则弯腰检查着她选的那只乌龟。她选了面对教堂大门的左手边的乌龟。
第四部 乌龟(3)
“为什么选左边的?”
“总要选一只啊……这只有蛇的脸。另外一只没有,不过奇怪的是,它也没有木棍腿。根据谜语,一只应该有蛇的脸,另一只应该有木棍腿才对。”
米格尔觉得自己很可笑,但还是继续挡住人们的视线,好让玛丽亚仔细检查那只乌龟。她开始摸它,试图找到插钥匙的地方。突然她灵机一动,把钥匙放在乌龟的一只眼睛上,然后压下去。什么都没发生。她再试了试另一只眼睛。
他们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个齿轮开始转动。乌龟的前半部,它的头和两只前脚,慢慢地像只抽屉似的打开了。
“见鬼了!”米格尔惊叫道。他忘了继续把风,只顾看着那个石抽屉缓缓打开直到它停住。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零六分。
“阿基里斯与乌龟……芝诺悖论11 Paradoja de Zeno,这里指公元前5世纪哲学家芝诺(Zeno)提出的四个悖论中最有名的阿基里斯悖论。阿基里斯是希腊神话中有名的战士和飞毛腿,但他永远都追不上在他前面一段距离的那只乌龟,因为等他跑到乌龟原来在的地方,乌龟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如是不断重复,因此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比他走得慢的乌龟。……游戏开始了。”
“你在说什么?”玛丽亚问。
“没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自言自语。”
那里面有东西。玛丽亚把手伸了进去。她拿出了里面的东西。在抽屉的底部,有张用石头刻出来的蛇脸。抽屉缓缓地关了起来。玛丽亚再次想起那个谜语:“蛇的脸……可是……木棍腿呢?”她沉默自语。她不假思索地跑到另一只乌龟前,先试着把钥匙插入一只眼睛中,再是另一只眼睛……但钥匙插不进去。木棍腿是怎么回事?她手上只有从第一只乌龟里取出的一个小盒子。
那是一个四方形的小盒子,大概有二十几厘米长,十四厘米宽。它的厚度不到四厘米。它是用亮色的西洋杉做的,盒子上面有突起的数字一到九,侧面则有一个没有锁孔的小抽屉。米格尔摇摇盒子,听起来里面像是有什么金属的东西。他把盒子上下左右摸遍,想找到打开它的方法。然后他又试着按了按盒子上的数字按钮。
“我确定这是数字锁,但如果没有提示的话,答案可是有无限多种。”
“我们先离开这里。”玛丽亚说。
“为什么?”
“我们在露天的地方,会有人看到我们的。”
“邪教的教友吗?”米格尔开玩笑地说。
她没回答。其实米格尔也很担心,在看到乌龟之后,他已经不知该做何感想了。他把盒子收在上衣的内袋中,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堂。
那天下午米格尔决定陪玛丽亚去养老院。如果有人能够提供打开盒子的密码,那就是吉维尔先生了。但老人的神智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甚至不知道两个人来看他了。
玛丽亚把盒子递给老人,但老人的目光涣散。
“您记得号码吗?密码……要怎么开啊,外公?”
“大师的死。”很久以后,老人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您说什么,外公?”
“大师的死。”老人重复。
他们和老人待了一个小时,他们决定离开时,天也开始暗了。
“大师的死。”当他们走出门外,正要关门时,老人再次重复道。
“我们明天再来。”米格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给她打气。
“嗯,也*天我们的运气会好一些。”玛丽亚连自己都不相信她说出口的话。
第四部 乌龟(4)
17
在6月8日的早晨,胡安·吉维尔正在祈祷。当记忆中断,当神智的天平倾向虚无的深渊时,他只能依靠祈祷了:那是他仅存的慰藉。
他在养老院的房间内,思绪再度迷离。他跪在床角边那简单的木头十字架前。
早上刚起床时他还算清醒,于是抓紧时间,与乔纳神父长谈了许久。老人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一切的一切……只要他记得的,他都向神父告解了。
有人敲门。胡安不理他们。他知道自己身处深渊的边缘,他的头脑即将再度不知飞往何处。短促的敲击声仿佛回音一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门开了。
“有人来看您……是您的朋友,胡安,您小时候的朋友。”夜班的护士离开前说道。
老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如火花般燃起。影像和回忆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的脑袋。他直直地看着护士的眼睛,护士低下了头。
她是他们的人,老人很清楚。他们找到他了。
老人知道他的时候到了。他一直在等这一刻。他以前多么害怕,那一道能置人死地的非人的目光啊,从他童年起就一直紧追不舍……从年迈的大师倒在大街上的那一天开始。
有人走进房间,护士离开时顺手缓缓把房门关上。她低下了头,仿佛是对访客表示顺从。
“阿斯摩提欧……”眼神空洞的老人喃喃自语。
“要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
年老的骑士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在很久以前就把你解决了。”老骑士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
“邪恶的面目总是一样的。”他想起老师常常这样说。
“但你还未解决掉邪恶,你也知道,不是吗?”
没错,他知道。
“拿掉你的面具。我要看看你的新面目,知道你现在是谁。”
“我们的脸都一样。我们永垂不朽。”
不,邪恶不会不朽,所以他才把秘密藏了这么久,所以这个幽灵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邪恶有所惧,因为邪恶处在危险中。是的,同样的面孔,却是另一个杀手。他们是为他而来。他们害怕了,老骑士想。
“我们找到你了,胡安。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事实上,当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的踪迹了。我们早就可以解决你,不过我们要那个秘密。你告诉她了吗?”
老骑士跪在地上祈祷起来。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你的上天对你一点用都没有,我今天要来杀你了。你告诉她了吗?你告诉她你藏在哪了吗?”访客打断他的祈祷。
但年老的骑士继续祈祷。
“你告诉乔纳了吗?”
那个名字听起来很遥远啊。乔纳?
“……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骑士继续念诵祷文。
杀手看着骑士的眼睛,他明白老人又掉回深渊了,他已经听不见杀手说的话了。
“疯老头!”杀手怒吼,“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但老骑士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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