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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神话与传说

_4 斯威布(德)
  第五部 俄狄浦斯的传说
  
俄狄浦斯的出生,他的青年时代和逃亡
  拉伊俄斯是忒拜的国王。他跟城里的贵族墨涅扣斯的女儿伊俄卡斯忒结婚后,过了很久,也没有子女。因为渴望得到子嗣,他便向得尔福的阿波罗请问根由,神谕的内容却是:“拉布达科斯的儿子拉伊俄斯!你祈求得到一个儿子,好吧,你将会有一个儿子。但你要知道,命中注定你将死在你亲生孩子的手里。这是克洛诺斯之子宙斯的旨意,因为他听到珀罗普斯的诅咒,说你过去曾抢走他的儿子。”——就是说,拉伊俄斯年轻的时候曾逃离本国,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被国王的宫廷接纳为客,但他不知感恩,反而拐走了珀罗普斯国王英俊的儿子克律西波斯。拉伊俄斯知道自己曾犯下这一过失,对神谕深信不疑,长时间与他的妻子分居。
但是彼此之间的真心相爱,使他们俩再也顾不得命运的警告,又在一起同居了。伊俄卡斯忒终于为她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在孩子降生以后,他们又想起了神谕。为了逃避神的裁定,他们刺穿了新生刚三天的婴儿的脚脖子,拴好后让人把孩子抛到喀泰戎荒山里去。但执行这个残忍命令的牧人对这个无辜的婴儿起了怜悯之心,便把孩子交给了另一个在同一座山里为另一个国王波吕玻斯牧羊的人。然后回到宫里,他在国王和王后伊俄卡斯忒面前佯言已经把婴儿抛进荒山。国王夫妇相信那孩子不饿死冻死,也得被野兽撕碎,这样神谕就不会实现了。他们还以这样的思想抚慰自己的良心:牺牲了儿子,却避免了弑父之罪。于是他们才真正过上了轻松愉快的日子。
  波吕玻斯的牧人解开婴儿脚上的绑带,但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便根据脚上的伤取名俄狄浦斯,意思就是“肿胀的脚”。然后牧人就把孩子带到科林斯送给他的主人波吕玻斯国王了。国王很同情这个弃儿,把他交给他的妻子墨洛珀当做亲生儿子抚养。在宫里和全国都把这个孩子当作国王的儿子对待,他成长为一个青年王子以后,一直被视为最高尚的公民,自己也在幸福的生活中确信是国王波吕玻斯的儿子和王位继承人,要知道国王除他之外没有别的子女。这时发生了一个偶然事件,他突然丢掉了自信,跌进怀疑的深渊。
  有一个科林斯人,他老早就出于嫉妒而仇视俄狄浦斯。在一次宴会上他竟然醉醺醺地冲着俄狄浦斯喊叫,说他不是国王真正的儿子。这声非难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第二天早上来到父母——实为养父母——面前请求告诉他的身世。波吕玻斯和他的妻子对说这话的恶意挑拨者十分愤怒,他们极力排除儿子的怀疑。他在父母的言谈中体会到的爱虽然使他略感舒畅,但怀疑从那一天起一直折磨着他的心,因为他的敌人所说的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他终于悄悄地离开了王宫,连他的养父母都没告诉一声,就去寻觅得尔福的神谕,希望听到神对那句破坏他名誉的责难的驳斥。但太阳神阿波罗却对他的问题不屑回答,反而向他揭示出一个他所面临的新的更可怕的不幸。“你将杀死你的亲生父亲,”神谕说,“你将娶你的生母为妻,生下可憎的后代留在人间。”听了这番神谕,俄狄浦斯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恐惧。因为他的心总是对他说,像波吕玻斯和墨洛珀这样慈爱的父母,肯定是他真正的双亲,所以他就不敢回家,他害怕命运女神会驱使他的手杀死他亲爱的父亲,让他与他的母亲结成邪恶的乱伦婚姻。
  离开得尔福,他就走上了去玻俄提亚的路。突然,他看见一辆马车朝他驶来,车上坐着一位不相识的老人,一个使者,一个驭手和两个仆从。赶车的人粗暴地把这个走在同一条狭路上的步行者挤出路外。天生易怒的俄狄浦斯顺手就给了那个顽固的驭手一拳。当那位老人看到这个青年竟然如此卤莽地冲着马车大喊,便急忙抓起他手边的双排钉棍,照着青年的脑袋重重地一击。这一下,俄狄浦斯暴怒了。他第一次发挥神赐的英雄神力,立即举起他旅行用的木杖,使劲打了一下老人,结果老人眨眼间就背朝下从车座上滚了下去。一场恶斗过后,原来车上的人除了一人逃脱,其他人都被俄狄浦斯打死了。俄狄浦斯继续走他的路。
  他认为,他干的事只不过是出于迫不得已的自卫。他遇到的那位老人没有任何标志说明自己的高贵身份。但这个被击毙的老者正是拉伊俄斯,忒拜的国王,俄狄浦斯的父亲。拉伊俄斯是要到皮提亚神殿才走在这条路上。父子二人从神谕得知而又竭力规避的预言还是变成了现实。
  俄狄浦斯娶母
  那场恶斗之后不久,在忒拜城的城门前出现了斯芬克斯,她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怪物,有少女的头,狮子的身体。她是巨人堤丰和妖蛇厄喀德那所生的一个女儿。厄喀德那是一个蛇身女妖,她生了许多怪物,其中有冥府的三头狗刻耳柏洛斯、勒耳那的多头水蛇许德拉和喷火的喀迈拉。斯芬克斯这个怪物趴在一个悬崖上,要求忒拜的居民破解她从缪斯女神那里学来的谜语。如果过路的人猜不中,她就抓住他,把他撕碎吃掉。
  谁也不知道,国王在路上被什么人打死了,王后伊俄卡斯忒的兄弟克瑞翁继承了王位,执掌了政权。正当全城为死去的国王举哀的时候,这个怪物带来的灾难降临了全城。紧接着,克瑞翁自己的儿子就被斯芬克斯抓住吞食了。这个灾难促使国王克瑞翁发出公告:谁能使全城摆脱这个吃人的怪物,谁就可以得到王国并娶他的姐姐伊俄卡斯忒为妻。
  这个公告刚刚宣布,俄狄浦斯就走进了忒拜城。危险和因冒险而得到奖赏都使他感到很有刺激性,同时他并不看重他那笼罩在不祥预言之中的生命。因此,他奔向斯芬克斯占据的那个悬崖,让她给他出一个谜语。这个怪物想给这个勇敢的外乡人出一个完全解不开的谜语,便说出下列句子:“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黄昏三条腿。在一切造物中惟独这种造物用不同数目的腿行走。腿最多的时候,正是力量和速度最小的时候。”
  听了这个谜语,俄狄浦斯觉得这个谜语一点儿都不难猜,便微微一笑说:“你的谜底就是人呀。在生命的早晨,人是弱小无力的孩子,便用两手和两脚爬行。人长大了便是生命的中午,当然用两脚走路。到了老年就是生命的黄昏,人就要拄拐仗,这不就是三条腿走路吗。”这个谜语幸好被猜中了。斯芬克芬由于羞愧和绝望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了。作为奖赏,俄狄浦斯得到了忒拜王国,娶了前国王的遗孀、她的生母。伊俄卡斯忒接连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先是双生的男孩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尼刻斯,接着是两个女儿,大的叫安提戈涅,小的叫伊斯墨涅。这四个孩子是他的子女,同时是他的弟弟和妹妹。
  真相大白
 
 这个可怕的秘密很长时间都没有被揭露。俄狄浦斯虽然有些过失,却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国王,他愉快地治理着忒拜,和伊俄卡斯忒过着美满的生活。最后,诸神向他的国土降下瘟疫。瘟疫在民间猖獗流行,没有办法救治。忒拜人认为这场灾害是神降的惩罚,又认为他们的国王是天国的宠儿,因此都企图在他的庇护下抵御可怕的灾害。于是王宫前出现了男女老幼汇成的人流,领头的是一些手持橄榄枝的祭司。他们坐在神坛的周围和台阶上,静候国王露面。
  俄狄浦斯走出国王的城堡,询问为什么全城都缭绕着熏烤献祭的烟雾,到处都是悲泣和哀号。那位最老的祭司代表众人回答道:“哦,主人呀,你亲眼看见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在我们的头上:无法忍受的热浪烤焦了牧场和田野,使人耗尽生命的传染病在我们家里逞狂,全城都拼命想从灭顶的血浪中抬起头来,却枉费心机。敬爱的国王啊,在这水深火热中,我们只能到你这里来请求保护。你曾经把我们从斯芬克斯吃人的灾难中解救出来。没有神力相助这肯定是办不到的。因此我们信赖你,这一次你也会靠神力救助我们。”
  “我的可怜的孩子们,”俄狄浦斯答道,“你们祈求的原因我很理解。我的内弟克瑞翁已经被我派到得尔福去恳求阿波罗,请他告知究竟什么活动或什么行为才能使这座城得救。”
俄狄浦斯正说着,克瑞翁也来到了人群中,并当着人民的面向国王报告神谕的内容。不过,这道神谕并不使人感到心安:“神说,是对国王拉伊俄斯的杀害构成了一桩严重的血腥的罪恶,压在这块土地上。只有这个罪人离开这个国家,全城才能得救。”
  俄狄浦斯怎么也想不到,他打死的那个老人就是拉伊俄斯,神迁怒于人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要他们给他讲了讲国王被杀害的经过,但他听了以后仍感茫然。他宣称他本人能够处理好有关死者的问题,并责令聚集起来的人民解散。然后他向全国发出通告:凡是知道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消息的人,都要如实上报。外国的知情者如来报告则将得到本城的重金酬谢。对知情不报者和推脱同谋罪责者,则将不准其参加一切宗教仪式,享用祭餐,甚至同国人交往和谈话。那个凶杀者则要受到最恶毒的咒骂,一生困苦不幸,终将可耻地毁灭。
  随后他派了两个使者去请双目失明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这个预言家很快就来到国王和聚集起来的人民面前。俄狄浦斯向他说明了困扰着他和全国人民的烦恼,请他施展预言家的本领,帮助大家找到凶杀者的踪迹。
但忒瑞西阿斯突然发出一声悲叹,同时伸出双手好像要挡住国王似的,说:“知情是可怕的,知情只能给知情者带来灾难!国王,让我回去吧!还是你管你的事,我管我的事吧!”
  这样一来,俄狄浦斯反而更加力劝这位预言家说出实情,他周围的民众则跪在他面前祈求他。见他不作进一步的说明,国王俄狄浦斯突然动怒了,骂忒瑞西阿斯不是知情人也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帮凶。这样一指控,失明的预言家便不得不说出真情。“俄狄浦斯,”他说,“服从你自己的通令吧!你本人就是使全城遭殃的罪人!是的,你本人就是杀死国王的凶手!”
俄狄浦斯大骂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是巫师和阴险的骗子,那个预言家则把他叫做杀父的凶手,娶母的罪人,预言他已灾难临头。然后他就扶着给他带路的小童愤愤地离去了。
  妻子伊俄卡斯忒比国王更摸不着头脑。她一从丈夫口中得知,忒瑞西阿斯说俄狄浦斯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她就禁不住愤怒地咒骂这个预言家和他的预言才能。“亲爱的,你瞧,”她高声说,“这些预言家多么无知!从一个例子上就可以证实这一点:我的第一个丈夫拉伊俄斯也曾得到过一个神谕,说他将死在儿子的手里。但杀死他的却是十字路口的一群强盗,而我们惟一的儿子生下来才十三天就被捆住双脚抛到荒山野岭里去了。哼,预言家的裁决就是这样实现的!”
王后冷嘲热讽地说出的这一席话,却在俄狄浦斯心里产生了与她的期望完全不同的影响。他万分震惊地问:“拉伊俄斯是死在一个十字路口?哦,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
“他很高大,”伊俄卡斯忒答道,完全不理解俄狄浦斯为什么如此激动,“一头灰白的老人鬈发。亲爱的,他的体格和长相都很像你。”
  “忒瑞西阿斯并不是瞎子,忒瑞西阿斯什么都看得见!”俄狄浦斯惊呼道,最后的疑团驱使他进行详细的调查。他终于了解到,国王被杀是一个逃走的仆从报告的。俄狄浦斯渴望见到他,于是这个奴仆就从乡下给叫来了。但在他到达之前,从科林斯来了一个使者,向俄狄浦斯报告他父亲波吕玻斯国王的死讯,要他回去继承王位。
听到这个消息,王后又得意扬扬地说:“崇高的神谕啊,你预言的结果在哪里?说俄狄浦斯将杀死的父亲,现在他不是安享天年寿终正寝的吗!”
  这个消息对虔诚敬神的俄狄浦斯的影响却完全不同。他虽然从心底里愿意承认波吕玻斯是自己的父亲,但他无法理解,一道神谕怎么会没有实现。他不想到科林斯去,还因为他的母亲墨洛珀还活着,而神谕的另一部分关于他将娶母亲为妻的宣示仍然可能实现,但这个使者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个疑虑:原来他就是多年前在喀泰戎山上从拉伊俄斯的仆从手中接过新生婴儿的那个牧人,捆在婴儿被穿透的脚后跟上的绑带就是他给解开的。他毫不费力地证明了俄狄浦斯只是国王波吕玻斯的养子,尽管他是克林斯的王位继承人。
  当伊俄卡斯忒听到这话的时候,便悲痛地呼号着离开了丈夫和集聚的人群。这时,从远方召来的那个年老的牧人到了——那个科林斯的使者一眼就看出,他就是从前在喀泰戎山上交给他孩子的那个人。老牧人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否认这一切——俄狄浦斯勃然大怒,说要对他严加惩罚,他才说出了真相:俄狄浦斯是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的儿子,因为可怕的神谕说这孩子将杀死父亲,所以他们就把孩子交给他扔掉,但他出于怜悯救了孩子。
  伊俄卡斯忒和俄狄浦斯的自惩
  一切怀疑都消除了,骇人听闻的事实大白于天下。俄狄浦斯狂喊着冲出去,在王宫里四处乱走,想找到一把剑,从人间铲除他那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怪物。他怪声吼叫着奔向寝室,砸开紧锁的双重房门,冲了进去。一幕触目惊心的景象使他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伊俄卡斯忒已经自缢,披着一头蓬乱的长发。木然呆立好久,俄狄浦斯才悲咽着走过去,把吊上去的绳子拉下来,直到尸体落到地上。他从她的袍子上拽下纯金锻造的胸针,使劲刺穿自己的眼珠,直到鲜血从眼窝里涌出。他诅咒他的眼睛,它们不应该再看到他所做的和他所容忍的这一切。随后他让人把他领出去,告诉全体忒拜人民他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娶母为妻的乱伦者,天神诅咒的恶徒,大地的妖怪。仆从们把他领了出来,但人民对他们的这位从前十分爱戴和尊敬的统治者并不憎恶,反而非常同情。降低身份的俄狄浦斯见到人民如此慈爱,深受感动。他命他的内弟克瑞翁任摄政王,辅助他的本应继承王位的幼子。他请求埋葬他的不幸的母亲,请求新国王保护他的两个孤女。至于他自己,他要求把他赶出这个他以双重的罪过玷污的国家,把他放逐到喀泰戎山里去,那里是他的父母早已决定埋葬他的地方,现在他到那里去,是死是活全由神来安排。他说,克瑞翁对他表示这么多爱心,为此他衷心祝福他,希望神比他当政时更好地保护克瑞翁和人民。
  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
  在真相大白最初的时刻,俄狄浦斯心里想的是最好尽快死去。如果人民起来反对他,用石头砸死他,他会把这一切当做一种善行来接受。后来,他觉得他所请求的,他的内弟克瑞翁同意的放逐,也是一种恩典。但当他在家里坐在黑暗中,满腹怒气渐消时,他又感到,一个盲人流落他乡实在可怕,便毫不迟疑地把他想留在家里的愿望告诉克瑞翁和他的两个儿子了。
  但这时的情况是:摄政王克瑞翁的同情已经成为过去,两个儿子也是一副极端自私的硬心肠。克瑞翁坚持放逐,两个儿子拒绝援助他们的父亲。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硬把一个行乞的棍子塞到他手里,把他赶出忒拜的王宫。只有两个女儿天真地怜悯被驱逐的父亲。小女儿伊斯墨涅留在哥哥的家里尽其所能料理父亲的事务,俨然就是远离者的律师。大女儿安提戈涅跟随父亲放逐,为这位失明者引路。
  于是,安提戈涅便随他走上漫无目的的艰苦旅程。她脚上无鞋,忍饥挨饿,伴随父亲穿过原始森林:娇柔的少女和父亲一起忍受着日晒雨淋,尽管留在哥哥的家里她会得到无微不至的照应,但在苦难中只要父亲能够饱餐一顿,她也会感到十分满意。
  俄狄浦斯最初的意向是在喀泰戎的深山老林里苦熬岁月或干脆结束生命。但是因为他是一个虔诚敬神的人,所以他不想在没有神的旨意时贸然迈出这一步,于是他便先去朝圣,求取阿波罗的神谕。
在圣地他听到了使他感到安慰的箴言,诸神很清楚,俄狄浦斯是在规避犯罪的情况下无意犯下了违反自然和人类社会最神圣的法则的大罪。因此,神告诉他:如果他能听从命运女神的安排到达那些可尊敬的女神——复仇女神①为他准备的栖身地,即使经过很长时间他也能等到被解救的那一天来临。
这道神谕的言辞既难以捉摸又令人不寒而栗。俄狄浦斯将在复仇女神那里使他反自然的罪过获得赦免,从而得到安宁和解救!他相信神的诺言,并在全希腊流浪。他的心地善良的女儿安提戈涅领着他,照顾他,全靠好心人的施舍维系生活。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
  时而经过城乡,时而穿过荒野,经过很长时间的流浪,一天黄昏,父女二人抵达一片温暖的地区,在一个坐落在景色宜人的小树林中的美丽村庄,夜莺扑打着翅膀飞过灌木丛,用悦耳的声音高歌,葡萄藤上绽放的小花吐露着芬芳,橄榄树和桂树的枝条遮住了凹凸不平的山岩,就是双目失明的俄狄浦斯也能通过他其余的感官感觉到这个地方的优美,听了女儿的描述就更认定这是一个圣洁的地方。俄狄浦斯因为走了一整天的路觉得累了,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但一个村民要他赶快站起来,因为这里是圣地,不容许踏入。这时,两个流浪人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科罗诺斯村。这正是洞察秋毫的复仇女神的地区和圣林。不过在这里雅典人把复仇女神称作欧墨尼得斯。
  俄狄浦斯知道,他已经到达他流浪的终点,他那恼恨的命运即将得到和平的解决。
“在你们这里,谁是国王?”俄狄浦斯问,在长期的苦难中他对世界的历史和现状已经很生疏了。
“你知道威猛而高贵的英雄忒修斯吗?”那个村民问,“他的名声可威震世界呀!”
“如果你们的国王确实如此高贵,”俄狄浦斯应答道,“那么就请你把我的口信带给他,请他到这儿来一趟。为了他的这个小恩惠,我将给他重大的酬报。”
“一个盲人会有什么善行酬报我们的国王?”那个农民说,同时微笑着不无怜悯地看了这个外乡人一眼。“不过,”他添加说,“你呀,要是你不是双目失明,你这高贵的外貌也会让我尊敬你。所以我乐意满足你的心愿,把你的请求告诉国王和我的同胞。你坐在这里别走,等候我的回话。让他们决定你是可以留下来,还是应该再去流浪。”
  当俄狄浦斯和他的女儿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复仇女神祈祷说:“你们令人恐惧,但你们也是慈悲的,现在就请指示我生活的道路吧!发发慈悲吧,你们这些黑夜的女儿!哦,可敬的雅典城啊,可怜可怜站在你面前的国王俄狄浦斯的影子吧,他本人的躯体早就不存在了!”
  他们单独待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听说有一个仪表令人尊敬的盲人来到这个不准凡人踏入的复仇女神的圣林,村里的长老们很快就聚集到了他的周围。当这个盲人告诉他们他是一个被命运女神追逐的人时,他们就更惊慌了。他们害怕,他们要是允许一个受神惩罚的人在这座圣林中逗留太久,自己也会招来神的震怒,于是他们就叫他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俄狄浦斯迫切地恳求他们不要把他从他流浪的目的地赶走,这个目的地是神谕规定的。安提戈涅也和他一起恳求他们,“如果你们不愿意怜悯我的白发苍苍的父亲,”这个少女说,“那么,看在我这个无辜受罪的背井离乡人的分上,把他收留了吧。请你们赶快同意厚待我们吧!”
  当双方正在对话,村民们迟疑不决,摇摆在同情来人和惧怕复仇女神之间的时候,安提戈涅看见一个女子骑着一匹小马走来。一个仆人骑马跟随在后。“这是我的妹妹伊斯墨涅!”安提戈涅惊喜地说,“她肯定给我们带来了家乡的新消息!”
  转瞬,那个女子,被放逐的国王的小女儿,来到他们面前,给父亲带来了有关忒拜的消息。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在国内正陷在自己惹来的困境中。最初,他们都想把王位让给舅舅克瑞翁,因为对家族的诅咒一直威胁着他们。但是,对他们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淡薄以后,这种让出王位的冲动也就消失了。他们心里滋生了对权力和王位强烈的欲望,随之而来的便是彼此失和成仇。
波吕尼刻斯因为拥有长子继承权先做了国王。但弟弟厄忒俄克勒斯不满意兄长所建议的轮流执政,便煽动人民叛乱,把他的哥哥驱逐出境了。根据忒拜城里的传言,波吕尼刻斯是逃到了伯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他在那里成了国王阿得剌斯托斯的乘龙快婿,结交了朋友和盟邦,扬言征战报仇,正威胁着他的祖国。同时又有一道新的神谕传扬开来,说俄狄浦斯的儿子如无父亲则将一事无成,假如他们珍惜自己的幸福,不管父亲是死是活,他们必须寻找父亲。
  科罗诺斯人听了这话无不惊愕,俄狄浦斯站起身来。“我的情况原来如此,”他说,他那双目失明的脸上闪着光辉,“他们要到一个被放逐者,一个乞讨者这里来寻求帮助?现在我都是废物了,反倒成了他们要找的人?”
“就是这样,”伊斯墨涅继续报告她的消息,“父亲,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舅父克瑞翁很快就要到这里来,我是赶在他前头来的。他是想说服你,只把你带到忒拜地区的边界,这样,既可满足神谕的要求,又对他本人和我的哥哥厄忒俄克勒斯有好处,而你的出现又不会亵渎忒拜城。”
  “这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父亲问。
“是从去得尔福朝圣的人那里听来的。”
“假如我死在忒拜的边界,”俄狄浦斯接着问,“他们会把我葬在忒拜的国土吗?”
“不会,”她答道,“你的血债不允许这样做。”
“那么,”年老的国王愤慨地高声说,“他们也就永远得不到我!如果他们认为统治欲比对父亲的爱还要重要,那么神永远也不会使他们免除彼此的仇视。如果他们的争端要靠我的决定来解决,那么,不管是现在王座上的执政者还是被驱逐者,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的祖国!只有这两个女儿才是我的真正的后人!让我的罪过在她们心中死灭吧,我要为她们向天神祈福!好心的朋友们呀,我要为她们请求你们的保护!”
  俄狄浦斯和忒修斯
  随后,忒修斯来了。他亲切而恭敬地走向这个失明的外乡人,用温存体贴的话跟他攀谈:“可怜的俄狄浦斯,你的命运我是知道的,你那双刺瞎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你是什么人。你的不幸深深地触动了我的灵魂。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来到本城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无论你要求我帮助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我没有忘记,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异国他乡长大,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
   “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我已经看出你的灵魂有多么高尚,”俄狄浦斯答道,“我到这里来,是要向你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其实也是一份捐赠。我要把我的疲惫不堪的身体送给你,自然,这是微不足道的财产,但也是很宝贵的财产。请你把我埋葬地下,你将因你的仁慈宽爱得到很大的酬报。”
  “你所恳求的恩惠实在是太微小了,”忒修斯惊诧地说,“请你提出更好更高的要求吧,所有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这个要求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微小,”俄狄浦斯继续说,“为了我的苦难深重的身体,你将经受一场战争的考验。”
  俄狄浦斯向他讲述了他怎样遭到放逐,现在他的亲属又怎样为了一己的私利想要找到他。接着他就恳求忒修斯大胆地援助他,忒修斯聚精会神地倾听了他的叙述,然后庄重地说:“我的王宫的大门对每一个外乡的客人都是敞开着的,因此我就不能把你排除在外。何况你是神明引到我的家乡来的,而且你还答应祝福我和我的国家,我怎么能不接待你呢!”他让俄狄浦斯自己选择,是随他到雅典去,还是就留在科罗诺斯这里作客。俄狄浦斯选择了第二方案,因为命运规定他要在他此刻驻足的地方赢得战胜他的仇敌的胜利,荣耀地走完他生命的最后历程。雅典国王忒修斯答应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他,说完就回城里去了。
  俄狄浦斯和克瑞翁
  不久,忒拜的国王克瑞翁带着他的武士闯入科罗诺斯,急速奔到俄狄浦斯面前。“我进入阿提刻地区,你们一定觉得很意外,”他转身对聚集过来的村民说,“请你们不要发怒,我还不至于幼稚到敢于向希腊最强大的城市挑战的地步。我是一个老人,我只是受我国人民的差遣到这里来劝说这个人跟我回忒拜去。”说完克瑞翁又转向俄狄浦斯,花言巧语地假意对俄狄浦斯和他的两个女儿的苦难命运表示同情。
  但俄狄浦斯举起行杖向前一伸,示意克瑞翁不要走近他。“无耻的骗子,”他喊道,“假如你到这里来把我抓住带走,这不过是在我的悲苦的伤口上加一把盐啊!别指望通过我解救你的城市,使你们免受迫在眉睫的惩罚。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只会把复仇的恶魔派给你们。我那两个忤逆的儿子只能在忒拜占有埋葬他们的那一点点土地!”克瑞翁想要用武力抢走这位失明的国王,但科罗诺斯的公民都起来反对他,他们根据忒修斯的嘱托,不准许他把俄狄浦斯劫走。当时,在混乱中,忒拜人根据主人的示意,抓住伊斯墨涅和安提戈涅从她们的父亲身边拖走。克瑞翁讥讽地对俄狄浦斯说:“我至少夺走了你的依靠。你这个瞎子呀,试试看,你再继续流浪呀!”克瑞翁因为胜利,胆子壮了一点,又走向俄狄浦斯准备动手,这时忒修斯赶来了。他听说并亲眼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立刻派随从徒步和骑马顺着忒拜人劫走两姐妹的大道追赶。忒修斯对克瑞翁宣称,他不把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放回来,就不放他走。
  俄狄浦斯和波吕尼刻斯
  尽管如此,俄狄浦斯还是没有得到安宁。忒修斯带来追回两姐妹的队伍报告的消息:俄狄浦斯的一个亲人现已来到科罗诺斯,正在附近忒修斯刚刚献祭过的波塞冬神庙祭坛前跪地祈祷。
“这是我的可恨的儿子波吕尼刻斯,”俄狄浦斯愤怒地喊道,“听他说话,我受不了!”但安提戈涅认为这个哥哥还比较温和比较友善,一直比较喜欢他,所以劝他父亲息怒,说至少可以听听这个不幸的儿子说些什么。
  波吕尼刻斯一露面,态度就和他的舅父克瑞翁截然不同。安提戈涅赶忙让他失明的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那个青年一个人走过来!”安提戈涅大声说,“他是泪流满面的呀。”——“是他吗?”俄狄浦斯问,同时把头转开。“爸爸,是他,”这个善良的妹妹答道,“你的儿子波吕尼刻斯到了你面前了。”
  波吕尼刻斯跪在父亲面前抱住他的双膝。儿子抬头看着父亲,痛苦地看到父亲一身行乞者的褴褛衣服,凹陷的眼睛,不加梳理地在微风中飘散着的灰白头发。“哦,所有这一切情形我知道得太晚了,”他高声说,“哦,我懊悔呀,我忘记了父亲!没有妹妹的照顾,他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父亲呀,我对你犯下了深重的罪孽,你能饶恕我吗?你一言不发吗?你倒是说话呀,父亲!别怒气不消呀!哦,亲爱的妹妹,你们倒是帮我劝劝,让父亲启齿说话呀!”
“还是你先说说,哥哥,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吧!”温柔的妹妹说,“说不定你的话会使他开口说话呢!”
  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他怎样被他兄弟驱逐出来,怎样在阿耳戈斯被国王阿德剌斯托斯收容,娶他女儿为妻,他在那里怎样争取到与率领七倍于他的军队的七个王子结成联盟,来为他的正义事业征战,现在他们已经把忒拜地区团团围住。说到了这里,他泪流不止地请求父亲随他启程回归故里,待父亲帮他推翻他那个狂妄的弟弟,父亲就可以第二次从儿子手中接过忒拜国的王冠。
  但儿子的悔悟并不能使深受伤害的父亲回心转意。“卑鄙的小人!”父亲说!并没有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手中时,你把父亲赶出了家园,让他穿上乞丐的衣衫。现在,同样的灾难落到你头上了,你才不忍心看他这一身打扮了!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真正的儿子。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只因为有女儿的照料,我才活下来。神的惩罚已经在等着你们了,你灭不了你的故乡城。你将死在你的血泊里,你的兄弟也一样。这就是你可能带给你的那些盟友王子的回答!”
  在父亲痛骂时,波吕尼刻斯惊恐地从地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安提戈涅走到哥哥跟前,十分明智地对他说,“听我一句诚心诚意的劝告吧,波吕尼刻斯!带着你的军队撤回阿耳戈斯,别把战争带给你的故乡!”
“这是不可能的,”他迟疑片刻,答道,“逃避只能带给我耻辱,甚至毁灭!即使我们兄弟俩都面临灭顶之灾,我们也不会言归于好!”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不跟妹妹拥抱,绝望地冲了出去。
  俄狄浦斯就这样经受住了来自两方面亲属的诱惑,把他们丢弃给了复仇的神。现在他个人的命运就要完结了。霹雳一声接着一声从天上滚滚传来。整个地区都笼罩在雨骤风狂的黑暗里。一种难以抵抗的恐惧攫住了失明的国王。这位老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渴望见到忒修斯,他害怕他不能活着或坦然地见到把他待为上宾的朋友,不能对这位东道主的感情报以深心的感激。
  忒修斯终于来了,俄狄浦斯向他说出他对雅典城的庄严祝福。随后,他请求忒修斯国王遵从神的旨意,单独伴他到他应该归阴的地方去,但不能让任何凡人的手碰他,只准忒修斯看着他;不准告诉任何人俄狄浦斯离开人间的地方,要让吞没他的这座坟墓永远无人知晓,这样,它就会变成一种防御雅典一切敌人的武器,胜似利矛坚盾和一切盟友。他容许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居民陪他走一程。但谁也不准碰俄狄浦斯;本来还由女儿拉着的盲人好像骤然变成了一个明眼人,昂首健步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把那条通向命运女神所规定的目的地的道路指给大家。
  在复仇女神的圣林里,人们看见一个裂开的地洞,入口有青铜的门槛,有许多纵横交错的路与它相通。自古以来就传说这个洞穴是进入地府的一个入口。俄狄浦斯走上一条弯曲的小路,但他不让陪同他的人走到洞口。他在一棵空心的树下停住脚步,坐到一块石头上,解开系在他那肮脏的褴褛衣衫上的腰带。然后他要来一些流动的水,洗去他长久流浪粘在身上的污垢,穿上女儿从近处住宅给他带来的华丽的服装。
当他换完服装,变了一个人似的站在那里时,隆隆的雷声从地下传来。他的两个女儿浑身战抖着扑在他的怀里。俄狄浦斯搂住她们,亲吻她们,说:“孩子,别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没有父亲了!”
  俄狄浦斯正拥抱着两个女儿,一种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下传来的雷鸣般的声音惊醒了他们。那是一声叫喊:“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在拖延时间?为什么还迟疑不走?”当这位失明的国王听到这个声音,知道是神要把他带走时,他便推开女儿们的手臂,请忒修斯国王走到他面前,把两个女儿的手放在忒修斯的手里,托付他永远保护她们。然后他吩咐其他人都转身离去,只允许忒修斯陪他走向那个敞着洞口的门槛。
  在他们两人背向众人走了很长一段路以后,他的女儿和随同者才遵嘱回过头来看。这时,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奇迹:俄狄浦斯踪影全无了。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了横扫一切的狂风,周围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地府的黑洞洞的门槛仿佛无声地为他开放,这位得到解脱的老人既不悲叹也不痛苦,他进入大地的裂罅,到了地府的深处。众人看见忒修斯用手捂着眼睛,他给人的感觉是神圣而不可侵犯。作了简短的祈祷以后,忒修斯国王转身走到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跟前,说他一定会像父亲一样保护她们,然后充满复杂的感受,带着她们回雅典去了。
  第六部 七雄攻忒拜
  阿德剌斯托斯收留波吕尼刻斯和堤丢斯
  塔拉俄斯的儿子阿德剌斯托斯,是阿耳戈斯的国王。他有五个子女,其中两个女儿叫阿耳祭亚和得伊皮勒。一个奇异的神谕说到她们:父亲将把一个女儿嫁给狮子,把另一个女儿嫁给野猪。阿德剌斯托斯苦苦思索这句隐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两个女儿长大以后,他打算赶快把女儿嫁出去,让那个可怕的预言无法实现,但神的话是不能不应验的。
  这时,两个逃亡者从不同的方向来到阿耳戈斯的城门前。一个是波吕尼刻斯,他是被他的兄弟厄忒俄克勒斯赶出忒拜的;另一个是堤丢斯,俄纽斯和珀里玻亚的儿子,墨勒阿革洛斯和得伊阿尼拉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因为打猎时无意中杀死了一个亲戚从卡吕冬逃来的。
两个逃亡者在阿耳戈斯的王宫前相遇。黑夜里,他们都以为对方是敌人,便互相搏斗起来。
阿德剌斯托斯听到城堡下武器相击的骚乱声音,便手持火把走下城堡,把二人分开。当这两个英雄站在他身旁时,他突然惊呆了,因为他看见波吕尼刻斯的盾上画着一个狮子的头,堤丢斯的盾上则是一个野猪的头。波吕尼刻斯是因为崇拜赫剌克勒斯才使用雄狮的徽章;堤丢斯选择野猪的徽章则是为了纪念狩猎卡吕冬的野猪和怀念墨勒阿革洛斯。现在阿德剌斯托斯明白了那道隐晦的神谕的含义,便把这两个逃亡者招为女婿。波吕尼刻斯娶大女儿阿耳祭亚为妻;小女儿得伊皮勒则嫁给了堤丢斯。
  首先决定攻打忒拜。阿德剌斯托斯召集各路英雄,连他在内共七个王子,率领七路大军。他们的名字是阿德剌斯托斯,波吕尼刻斯,堤丢斯,安菲阿剌俄斯,卡帕纽斯和他的两个兄弟希波墨冬及帕耳忒诺派俄斯。国王的姐夫安菲阿剌俄斯是一个预言家,过去曾长时间与他为敌,现在预言整个征讨将落得不幸的下场。他见竭力劝说阿德剌斯托斯和其他英雄改变计划无效,就找了一个只有他妻子才知道的隐蔽处藏了起来。英雄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没有他,阿德剌斯托斯是不敢出征的。
  当初波吕尼刻斯逃出忒拜时随身带来了一个项链和一个面网。这都是阿佛洛狄忒送给哈耳摩尼亚的结婚礼物。不过这是给人带来不幸的礼物,谁戴上它们谁就会有杀身之祸。现在他决定用这条项链贿赂厄里费勒,让她把他丈夫的藏身之处透露给他和他的战斗伙伴。当这个女人看到项链上闪闪发光的宝石和黄金串链时,她就抗不住这诱惑了。他让波吕尼刻斯跟她到藏人的地方把安菲阿剌俄斯拉了出来。他再也不能逃避这次远征了,只好穿上戎装拿起武器,集合他的武士。但在出发之前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让儿子向神明发誓,在他死后向自己不忠的母亲复仇。
  英雄们出发
 
 其他英雄也都作好了准备。阿德剌斯托斯很快把一支庞大的军队集合起来,把它分为七个支队,由七个英雄率领。大队人马在号角和军笛声中充满必胜的信念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阿耳戈斯城,但在进军的途中,灾难就来临了。他们到达涅墨亚大森林后,那里所有的泉水、河流和湖泊都已干涸,他们受到炎热的天气和咽喉冒火般焦渴的煎熬。人人都觉得盔甲和盾牌过于沉重;走在路上扬起的尘土粘在嘴里;就连马匹嘴里吐出的涎沫也干枯了,它们鼻翼干涩,把嚼铁咬得“嘎嘎”地响。
  当阿德剌斯托斯带着几名武士在树林里四处走动,徒劳无功地探寻泉水的踪迹时,他们突然遇到一个满脸愁容的美人儿。她坐在树阴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披肩发不停地飘拂,衣衫褴褛不堪。阿德剌斯托斯十分惊异,以为见到了一个林中女仙,立刻向她下跪,祈求她救他和他的人马脱离灾难。
  但那妇人垂下目光,谦恭地答道:“外乡人,我不是女神。从你光辉的外表来看,你倒很可能是出身于神族。如果说我身上有什么与凡人不同的地方,那必是我所经历的苦难比常人多得多。我叫许普西皮勒,是伟大的托阿斯的女儿,楞诺斯岛女人国从前的女王。我被海盗抢走又卖掉,受尽了无法形容的苦难,现在是涅墨亚国王吕枯耳戈斯的奴隶。我哺育的这个小男孩,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他叫俄斐尔忒斯,是我的主人的儿子,我被指定做他的看护。不过,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很愿意替你们弄到。在这令人绝望的荒原里,只有一处泉水还在往外喷水,去那里的秘密通道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里的泉水非常丰富,足够全部人马解渴提神。都跟我走吧!”那妇人站起身来,小心地把婴儿放在草地上,轻声哼唱了一支摇篮曲催他入睡。
  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武士招呼着其他伙伴,于是整个部队立刻跟着许普西皮勒走在穿过密林的秘密小道上。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岩壁立的大峡谷,清凉的水花从峡谷里挤出来往上蹿,跑到女向导和他们的国王前面去的第一批武士干热的脸接受了轻盈的水珠,立刻提起了精神。他们同时听到了瀑布的轰轰巨响。“水!”他们异口同声地欢呼,几步跳到峡谷里,用头盔去接飞溅直下的泉水。“水,水呀!”整个部队都重复着这一个字。于是欢呼声压倒了瀑布的轰鸣,又从瀑布四周的群山中传来回响。这时大家都伏在蜿蜒流淌的小溪绿草如茵的岸边,大口地饮着甘甜的清泉,体味着长时间没有得到过的享受。后来他们又找到了横穿树林直通谷底的山间车道,驭手们不卸马,直接把车赶到清水波动的平地,让马在水中凉爽凉爽,戴着挽具解解渴。
  全部人马都恢复了精神,许普西皮勒领着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武士们回到较宽的路上,大队人马与他们保持着礼貌上应有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然后他们向此前她抱着孩子坐过的那棵伞状树下走去。但他们还没到达那个地点,许普西皮勒就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凄惨的哭叫吓了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使她温柔的心抽紧。她急忙赶到英雄们的前面,向她经常坐着休息的地方跑去。哎呀,孩子不见了。她那迷乱的目光四处搜寻孩子的踪迹,但不仅不见踪影,就连哭叫声也听不见了。很快她就明白了:原来是她在热忱地为阿耳戈斯军队带路的时候,她所抚育的孩子惨遭横祸,因为离大树不远的地方,蜷缩着一条丑恶的大蛇,它正把头放在肚子上,在懒洋洋的睡眠中消化它刚刚吞下去的食物。这位不幸的保姆吓得毛发倒竖,不禁失声哭叫起来。
  这时,英雄们也赶来了。第一个看见这条大蛇的是希波墨冬,他毫不迟疑地从地上搬起一块巨石向怪物身上砸去,但大蛇长满鳞甲的背却把抛过去的石头抖落了,石头摔得像一片碎土。希波墨冬紧接着把矛抛了出去,飞矛正好刺中了巨蛇。那怪物旋转缠绕在立在伤口中的矛杆上,整个儿看去好似一个陀螺,最后它嘶嘶地叫着,渐渐断了气。
  大蛇被杀死以后,那可怜的保姆才壮起胆来去追寻孩子的踪迹。附近有很多草都被鲜血染红了,最后她在离她休息处很远的地方发现了那个孩子的被啃得光光的骨头。这个绝望的女人把尸骨收集起来放在怀里,然后把它交给了那些英雄。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整个军队为这个为他们而牺牲的不幸的孩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们为了纪念他创立了神圣的涅墨亚赛会,称他为阿耳刻摩洛斯,意即过早的完人,并尊他为半神。
  吕枯耳戈斯的妻子欧律狄刻因为丧子而怒不可遏,立即把不幸的许普西皮勒投入大牢,死是肯定无疑的了。但幸运的是,许普西皮勒远在故乡的年长的儿子们正在寻找他们的母亲,事情发生不久,他们就到了涅墨亚,解救了沦为奴隶的母亲。
  英雄们到达忒拜
  “你们从这里应该得到远征结束的预兆了吧!”在那个男孩俄斐尔忒斯的遗骨被发现时,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脸色阴沉地说:但其他的人想的更多的是杀死巨蛇的事,都说这是一个喜庆的象征。因为军队刚刚渡过一个大的难关,大家的情绪都很好,对不祥预言家的长叹并没有人去理睬,于是大队人马继续前进。
  几天以后,他们到达了忒拜城外。在城里,厄忒俄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克瑞翁也作好了顽强守城的一切准备,厄忒俄克勒斯对集合起来的民众说:“公民们,现在你们记住,你们要报答你们的故乡城,是这座城养育了你们,把你们培养成勇敢的战士。你们都应该拿起武器抗击敌人,为了保卫故乡神明的圣坛,保卫你们的父母妻子,保卫你们脚下的自由土地!一个鸟卜者向我报告,今天夜里,阿耳戈斯人的军队将要集结起来攻城。因此,所有的人都要到城堞跟前去,到城门口去!你们要拿起一切武器!守住掩体,用你们的箭石堵住每一道门,防护好每一个出口,不要害怕敌方人多势众!城外到处都有我的探子,我相信,他们会随时向我报告准确的消息。我将根据他们的报告部署一切。”
  就在厄忒俄克勒斯在进行动员的时候,年轻的安提戈涅正和她祖父拉伊俄斯的一个年老的卫士站在王宫城墙最高的雉堞上。父亲死后,她没在雅典的忒修斯国王充满爱心的保护下居留很久,而是跟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一起返回了故乡。她希望能对他的哥哥波吕尼刻斯有所帮助,同时也对她的故乡城献上一份爱心。她不赞成她的哥哥围攻忒拜城,她想要分担故乡城的命运。到了忒拜,克瑞翁和他的哥哥厄忒俄克勒斯张开双臂热情地接纳了她,因为他们都把这个少女看做一个自投罗网的人质,一个受欢迎的调停人。
  现在,安提戈涅沿着宫殿陈旧的雪松木楼梯爬上来,站在雉堞的平地上倾听老人给他讲解敌人的态势。
城市周围的田野里,沿着伊斯墨诺斯河的两岸,驻扎着敌人庞大的军队。部队正在运动,队与队彼此分开,整片田野都闪烁着金属盔甲和武器的光辉,好像一片起伏波动的海洋,大队的步兵和骑兵呼喊着涌向被困城市大门的周围。看到这一幕,年轻的姑娘十分惊恐,老人却安慰她说:“我们的城墙又高又坚固,我们的橡木城门都是用沉重的大铁闩锁住的。城里是绝对安全的,何况又有不怕厮杀的勇敢的战士守卫。”
  墨诺扣斯
  在这同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则在举行军事会议,并根据决议为忒拜的七个城门各派一名首领,这是跟敌人的首领数额完全相对应的。但是在城下战役打响以前,他们想研究研究飞鸟观测所提供的有关战斗结局的预兆。
  在忒拜人当中住着一个名叫忒瑞西阿斯的盲人预言家。克瑞翁派他的小儿子墨诺扣斯去把这个预言家领到王宫里来。老预言家由自己的女儿曼托和墨诺扣斯扶着,很快就双膝哆哆嗦嗦地来到了克瑞翁面前。克瑞翁逼迫他报告飞鸟向他预示的城市的命运。忒瑞西阿斯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出下面一些令人悲伤的话:“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对他们的父亲犯下了重罪,他们将给忒拜这块土地带来深重的苦难。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人将会自相残杀,一个儿子死在另一个儿子的手中。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拯救这个城,但这办法对被拯救的人来说却太痛苦了,以致于我都说不出口。再见!”
  他转身就想走,但克瑞翁一再恳求他,直到他留了下来。“你非要听不可吗?”预言家严肃地说,“那我就说给你听!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那个把我领到这里来的儿子墨诺扣斯现在在哪儿?”
他就在你身边!“克瑞翁回答道。
“那就让他快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躲开我将说的神谕!”老人说。
“这是为什么?”克瑞翁问,“墨诺扣斯是父亲的好儿子。如果不让他说,他就会保持沉默。让他知道拯救我们大家的方法,他会很高兴的!”
  “那就听听我从鸟雀飞翔中看出的预兆吧,”忒瑞西阿斯说,“幸福是会来的,但要跨过一个冷酷的门槛。龙种最小的儿子必须死。只有在这个条件下,你们才会获得胜利。”
“真可怕,”克瑞翁说,“哦,老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让全城得救,卡德摩斯最小的孙子必须死!”
“你是要求我可爱的孩子,我的儿子墨诺扣斯去死?”克瑞翁突然愤怒地站起来说,“你给我滚开吧!我不需要你的预言!”
  “难道真理会因为给你带来灾难就不成为真理吗?”忒瑞西阿斯严肃地问。听到这话,克瑞翁一下子扑倒在忒瑞西阿斯面前,抱住他的腿,请求预言家看在他已年迈的分上收回这个预言。但预言家毫不退让。“这个要求是不可避免的,这孩子必须把他献身的血洒在毒龙曾经伏卧的狄耳刻泉旁边。当初龙牙播种下去以后,这片土地曾经给予卡德摩斯以人的血液,现在只有它把卡德摩斯亲族的人的血液收回去,它才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如果这个少年在这里为他的故乡城献出生命,那么,他就以自己的死成为你们的拯救者。而对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军队来说,他这次返乡则将落得个非常可怕的下场。克瑞翁,现在你就在这两种命运中选择你愿意接受的一种吧!”说完了这些话以后,预言家便扶着女儿的手离去了。
  克瑞翁久久地陷入沉默中。最后他无比恐惧地喊道:“我自己多么愿意为我的故乡去死呀!但是你,我的孩子,我却要你去牺牲!逃走吧,我的孩子,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可诅咒的地方,它对你这个无辜的孩子实在太坏了。你要取道得尔福、埃托利亚和忒斯普洛提亚,一直逃到多多那的神庙,在那,你躲在圣坛的保护下。”
“好!”墨诺扣斯目光一闪说,“父亲,那就为我准备必要的行装吧,请相信,我不会走错路的。”
  克瑞翁这才镇静下来,回去处理要务。刚刚剩下墨诺扣斯一个人的时候,他却伏地,热忱地向众神祈祷说:“诸位天神,宽恕我吧,我刚才说了谎,为了消除他的无谓的恐惧,我用假话骗了我的老父亲!如果我出卖了这个生我养我的故乡城,那我就是多么可恶的胆小鬼呀!诸位神明,请倾听我的誓言,请仁慈地接受这誓言吧!我要去走拯救故乡城的路!逃跑将使我蒙受耻辱。我愿意走上城头,从那里跳进黑暗的毒龙深谷,按照预言家的指点拯救忒拜城。”
  然后,墨诺扣斯高兴地从地上跳起来,向城堞跑去,准备跳城。他站在城堡围墙的最高处,向下看了一眼敌人的作战布局,简短地说了一句对敌人的诅咒就抽出藏在袍子里的匕首,戳穿自己的咽喉,跌到深谷里去。
  攻打忒拜城
  克瑞翁强忍着哀愁,看到神谕实现。厄忒俄克勒斯拨给七个守门英雄七队人马,骑兵不断地上前补充,此外轻装的步兵跟在持盾者的后面,使受攻击的地方都有武力守卫。阿耳戈斯人现在也出现了,攻城开始了,从敌军和忒拜人的城墙上同时吹起战斗的号角。
  首先是女狩猎家阿塔兰塔的儿子帕尔忒诺派俄斯带领他的队伍,以紧密排列的盾牌为掩护,冲击一个城门。在他的盾牌上刻画着他母亲飞箭射杀埃托科亚野猪的图形。冲向第二个城门的是僧侣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他带的武器没有任何装饰,盾上既没有徽章,也没有华丽的图案。向第三个城门推进的是希波墨冬,在他的盾牌上可以看到百眼的阿耳戈斯看守着被赫拉变成小母牛的伊俄姑娘。堤丢斯指挥他的部队攻打第四个城门,他的盾牌上画着一张毛绒蓬松的狮皮,左手以野蛮的动作挥舞着一枝大火把。被驱逐的国王波吕尼刻斯领导部队进击第五个城门;他的盾牌是几匹愤然腾跃的驾车骏马。卡帕纽斯领着他的队伍奔向第六个城门,他说他敢和战神阿瑞斯比个高低。奔向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城门的才是阿耳戈斯的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他的盾牌上画着一百条嘴里衔着忒拜儿童的巨蛇。
  当所有的人马逼近城门时,战斗便立即开始,首先是投石,继而使用弓箭和长矛。但第一次进攻被忒拜人击退了,阿耳戈斯人只好后撤。这时,堤丢斯和波吕尼刻斯为鼓舞士气大声喊道:“同伴们,你们为什么不趁敌人的箭和矛没把你们击倒,齐心协力突击城门呢?步兵,骑兵,战车驭手,让我们像勇猛的狮子一样向前冲吧!”这声呼喊在军队中迅速传播,鼓起了阿耳戈斯人的勇气。所有的人都重新振作起来,攻城的战斗以更强大的力量再次展开,但结果并不比第一次好。攻城者大批地死在守城者的脚下,城外干燥的土地上血流成河。
  这时,阿耳卡耿亚人帕耳忒诺派俄斯像狂风一样冲向城门,高喊着要用火和斧头把城门夷为平地。忒拜的英雄珀里克吕墨诺斯正在城墙上防守,他看见冲击者来势凶猛,在紧急关头急速把胸墙上的一块巨石推下去,那巨石大得几乎跟一辆战车的重量相等。坠落的巨石一下子就砸碎了攻击者的头颅,把他的骨头压得粉碎。
  厄忒俄克勒斯看到这个城门已经安全了,便跑到别的城门去督战。在第四个城门前他看见堤丢斯像一条被阳光灼痛的龙一样暴怒,他摇着头,头盔上的羽毛随着飘拂,他挥动着盾牌,镶在边上的铜环哗拉哗拉响个不停。他亲自用右手把标枪投掷到城墙上去,一大队手持盾牌的武士围着他,也冰雹般把矛抛向最高的城堡边缘,忒拜人不得不逃离胸墙的边沿。
  就在这时,厄忒俄克勒斯赶来了。他像猎人招呼四散的猎犬一样集合他的武士,然后带领他们回到城墙的雉堞前。随后他又继续从一个城门跑到另一个城门去巡查。他又遇到了狂怒的卡帕纽斯。卡帕纽斯正扛着一架云梯,夸口说,就是宙斯的闪电也不能阻止他把这个被围困的城池摧毁。他一边夸着海口,一边搭好云梯,踩着很滑的梯阶往上爬。但他因狂妄蛮干应得的惩罚,并没有留给忒拜人去实施——是宙斯给了他惩罚,当他爬上城头时,宙斯发出霹雷击中了他。这声霹雳把大地都震得直抖。卡帕纽斯被殛毙后坠落在地,燃烧的头发飞上了天,鲜血流在了地上。
  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从这个征兆中认识到,众神之父是反对他们的进攻计划的。于是,他命令他的士兵离开城外的战壕,率领他们撤退了。忒拜人则看出了宙斯给予他们的吉兆,命令步兵和战车冲出城来。他们的步兵冲进了阿耳戈斯队伍中混战厮杀;战车疾驰前去攻击战车。忒拜人胜利了,他们把敌人逐出离城很远的地方,才返回城里。
  兄弟对阵
 
 攻打忒拜城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但在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带领他们的队伍退守城垣以后,被打败的阿耳戈斯人的军队重新进行了整顿,不久便又有能力向被围困的城推进了。忒拜人看到这种情势,知道在受到第一次攻击的损失后第二次胜利的希望相当渺茫,国王厄忒俄克勒斯便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派他的使臣出城到阿耳戈斯的军队里去请求停战,这时,阿耳戈斯军队又密集地驻扎在忒拜城周围,俯伏在城外战壕里。
随后,厄忒俄克勒斯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向他自己的守卫在城里的部队和包围城池的阿耳戈斯人大声喊话:“你们达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所有围城的人,还有你们忒拜的人民,你们都不要为波吕尼刻斯和我——他的兄弟——再牺牲生命了。还是让我自己经受战斗的危险,让我单独和我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决一死战吧!如果我杀死了他,我就仍然是忒拜城的国王;如果我死在他的手下,就把王位让给他。你们阿耳戈斯人就该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不必在这座城下作无谓的流血牺牲。”
  波吕尼刻斯立刻从阿耳戈斯人的队伍里跳出来,朝城堡上面喊,说他愿意接受他兄弟的挑战。双方军队早已厌倦了流血的战争,因此双方的士兵都欢声雷动,赞成这个合理的建议。双方还签订了一个协议,两位首领也都宣誓坚决遵守。
  现在,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全副武装起来了。在殊死的决斗开始之前,双方的预言家都聚拢过来准备向神献祭,想从献祭的火焰中推断战斗的结局。预兆是模棱两可的,似乎说明双方谁都可能胜利,谁都可能失败。
  号角吹响,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两兄弟先后冲出来,相互进击,就像两个怒龇獠牙正在争斗的野猪。两枝标枪嗖嗖响着各向对方飞去,又双双被盾牌反弹落地。接着他们就使长矛相刺,但急速挡在前面的盾牌又使刺杀落空。观战者看见这场恶战都吓得直冒冷汗。厄忒俄克勒斯先受了伤:他在出击时想用右脚踢开挡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不小心把腿露在盾牌下面;波吕尼刻斯立刻手持长矛冲过来,刺穿了他的胫骨。见到这一击,全体阿耳戈斯人都不停地欢呼,以为这就是决定性的胜利。但厄忒俄克勒斯始终头脑清醒,一眼看见对方的一个肩头暴露在外,他马上一矛刺去,深深地扎进对方的肩胛里,连矛的头都断在里边了。厄忒俄克勒斯慌忙后退,砸断了他哥哥的矛杆。
   现在双方看到各自失去了一件投掷武器,他们又势均力敌了。他们飞快地抽出各自的剑,彼此身体凑得很近,盾牌相撞,发出震耳的战斗的轰鸣。最后,厄忒俄克勒斯冲上前去,一剑刺中他哥哥的身体。因为疼痛,波吕尼刻斯歪向一边,很快便血流不止,跌倒在地。这时,厄忒俄克勒斯确信他已获胜,便抛开宝剑,俯伏在垂死的哥哥身上,准备夺走他的武器,不料,这一举动竟给他带来了毁灭。波吕尼刻斯尽管倒在了地上,但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他的剑,于是他使足气力把他的剑深深地刺入厄忒俄克勒斯的肝脏。厄忒俄克勒斯当即死亡,倒在他垂死的哥哥的身旁。这样,父亲对他们二人的诅咒终于变成现实。
  这时,双方的军队大声争吵起来。忒拜人认为胜利属于他们的国王厄忒俄克勒斯,而阿耳戈斯人则判定波吕尼刻斯为胜利者。争着争着便又要动武,不过,只有忒拜人是全副武装的,而阿耳戈斯人因为坚信自己的胜利已经把武器放在一边了。阿耳戈斯人还没来得及披挂整齐,忒拜人就冲向了阿耳戈斯军队。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反抗,手中没有武器的士兵四散奔逃,最后,阿耳戈斯人成百上千地死在忒拜人的标枪下,血流遍地。
  克瑞翁的决定
  两兄弟死后,忒拜的王位便落到他们的舅父克瑞翁的手里。他现在一手操持两个外甥的安葬事宜。他立刻命人以国王的礼仪安葬了厄忒俄克勒斯,城里的所有居民都参加了送葬的队列。但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却被丢在原地,暴露在荒野里。克瑞翁决定,把这具尸体留给猛禽和恶犬去啄食撕扯,并且派兵秘密看守,防备被人偷走或埋葬。如果有人敢于违抗,把它盗走或安葬,就毫不留情地处死:要在城里公开地用石头把他击毙。
  安提戈涅也听到了这个残酷的通告。她曾经在她哥哥波吕尼刻斯临死时答应把他的尸体埋葬在故乡。她心情沉重地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想劝妹妹帮助她把兄长的身体从他们敌人手里夺走,但伊斯墨涅是一个懦弱的姑娘,不适于干这种冒险的活动。“姐姐呀,”她啜泣着说,“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叫人胆寒的死你难道忘了吗?我们两个兄长刚刚暴死你也不记得了吗?你想要让我们活在世上的人也同样横死吗?”安提戈涅冷淡地转过脸去,不再理睬怯懦的妹妹。“我不想要你帮助了,”她说,“我一个人去掩埋哥哥的尸体。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我就高高兴兴地去死,就死在我一生都爱戴的这位兄长的身边!”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看守迈着胆怯迟疑的步子来到国王克瑞翁面前。“你命令我们看守的那个尸体被人埋葬了,”他高声对这位统治者说,“干这事的人从我们眼皮底下溜掉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白天的看守人指给我们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盖在死者身上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土,仅够冥府的神承认这是埋葬。那里看不出动用过锹铲,地上也没有走车的痕迹。我们为此发生过争吵,人人都把这错推给别人,而且彼此动手打了起来。最后大家取得一致意见:把那里发生的事报告你,国王。这个向您报信的差事落到了我的头上!”
  听到这个消息,克瑞翁大为震怒。他威胁所有的看守人,如果他们不赶快把埋葬者给他抓来,就活活绞死他们。这些看守人只好按照命令扒去尸体上的泥土,照旧看守着他。他们从清晨坐到烈日炎炎的中午。这时,突然起了暴风,空中灰尘弥漫。看守们还在揣度这意外的景象时,他们看见一个少女慢步走来,她悲伤地哭泣着,就像一只发现自己的巢被掏空的鸟。她手里提着一个铜喷壶,迅速地往喷壶装满尘土,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尸体,向死者身上倾洒三次泥土。就在这时,看守们走上来,抓住了她,随后把这当场捉到的少女拖去见盛怒未消的国王。
  安提戈涅和克瑞翁
  克瑞翁一眼就认出作案人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傻孩子,”他冲着她喊道,“你一直垂着头站在那里,这桩事你是承认还是否认?”
“我承认。”少女答道,同时高高地昂起头。
“你知道你无所顾忌违犯的法令吗?”
“我太知道了,”安提戈涅平静地说,“但这条法令不是出自永生的神之口。我也知道其他永远适用的法规。没有一个人违反这个法规而不引起神的愤怒。这条法规命我不可以不埋葬我母亲死去的儿子。这种行为在你看来是愚不可及的,实际上责备我愚蠢的人才真正愚蠢。”
“你以为,”克瑞翁说,因为遭到少女的反对而更加愤怒,“你的坚强意志是不可折服的吗?在别人的控制下,就不应该太固执!”
  安提戈涅立刻答道:“除了杀死我,你还能把我怎样呢!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呀?我的名字不会因我被杀而失去光荣。我知道,这里的人民只是因为怕你才闭口不言。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赞成我的行为的,因为爱护哥哥是做妹妹的首要义务。”
“如果你非要爱护不可,”克瑞翁喊道,他越来越愤怒了,“那你就到地府里去爱护吧!”
于是他命令随从把她带下去,这时听到姐姐被捕消息的伊斯墨涅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女性的怯懦和怕羞,勇敢地走到残暴的舅舅面前,承认自己是知情者,要求和姐姐一起被处死。同时她请国王不要忘记,安提戈涅不仅是他姐姐的女儿,而且是他亲儿子海蒙的未婚妻。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从把姐妹抓起来,由他的胥吏带到内宫里去。
  很快就作好了执行克瑞翁可怕决定的一切准备。刑吏公开当着忒拜人民的面,把安提戈涅带到拱形的墓穴前。她呼唤众神,呼唤着她希望与之亲密联合的亲人,然后无所畏惧地走进洞穴里去。
被打死的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它没有被埋葬,依然躺在那里。野狗和猛禽啄食它,并叼着死者的腐肉跑来飞去,把全城弄得又脏又臭。
像过去曾经见过俄狄浦斯一样,年迈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来到国王克瑞翁面前,说明飞鸟和献祭阵列所预示的灾祸。他听到了以污物充饥的恶鸟的连声聒噪,而神坛上的祭畜并没有在火焰里闪出亮光,而是在黯淡的黑烟里冒出晦气。“很明显,这是诸神生我们的气了,”忒瑞西阿斯这样结束他的报告,“都是因为对待被打死的王子太残酷了。国王,请不要固守成命了。向死者让步吧,不要盯着被杀死的人!再一次屠戮死者,有什么光荣!还是撤销你的命令吧,我这样劝你都是出于好意!”
  但是,克瑞翁用伤人的话拒绝听从这位预言家的劝告。他骂他贪图钱财,责怪他说谎。预言家被激怒了,他毫无顾惜地对国王指明了未来,“你要知道,”他说,“在你的亲人中没有为这两具尸体死去一个人之前,太阳是不会落的。你犯了双重的罪:你阻止该下阴间的死者去地府,又不让属于人间的活人留在世上!”说完,他就扶着领路人的手,拄着预言杖,离开了王宫。
  对克瑞翁的惩罚
  国王克瑞翁浑身战栗,目送着怒气冲冲的预言家。他把城里的长老们召集到王宫来,请教他们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们一致的意见是:“把安提戈涅从墓穴里放出来,掩埋被暴尸荒野的波吕尼刻斯!”本来顽固不化的克瑞翁是很难让步的,但现在他已经丧失了自信,所以只好不无忧虑地同意采取这个方案,这是能使他的家族免遭毁灭的惟一的办法。他亲自带领侍从和护卫首先来到弃置波吕尼刻斯尸体的旷野,然后奔向囚禁安提戈涅的洞穴。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自留在宫中。
不久,欧律狄刻听到大街上传来的哀号声,当呼叫声越来越大,她离开内室,来到前庭时,正好有一个使者迎面走来。他就是国王刚才出行的那个引路人。
  “我们向冥府的神作了祈祷,”使者愤愤地讲述着,“为死者举行了圣浴,然后焚化了他的遗骸。我们用故乡的泥土为他堆起了坟丘以后,就到囚禁安提戈涅的石洞去了。刚到那里,就有一个走在前面的侍从听到从远处可怖的洞门那里发出的声嘶力竭的悲嚎。他赶快跑回国王身边,这时悲嚎声已传入国王的耳鼓,而且他已经听出这是他儿子的声音。我们这些侍从遵照他的命令赶快跑到前面去,从岩石的缝隙往里看。哦,好惨啊,我们看到了什么呀!在很深的岩洞背景处,我们看到安提戈涅姑娘吊在用面纱条拧成的绳索上,早就断气了。你的儿子海蒙跪在她前面,抱着她的双膝,放声大哭,而且口出怨言,痛悼他的未婚妻的死,诅咒他父亲的残忍。就在这时,克瑞翁也来到了墓穴,从开着的门走了进去。‘不幸的孩子呀,’他呼唤着,‘你想要做什么?你的迷乱的目光怎么这样吓人?出来,到父亲这里来吧!我跪在这里求你了!’但海蒙绝望地凝视着他,不作回答,只是从剑鞘里抽出他的那把双刃剑,父亲只好躲出来了,不幸的海蒙向利剑上一扑,就立刻死去,倒在他未婚妻的尸体旁边了。”
  欧律狄刻一直默默倾听着。听到这里,她仍然无所言语,接着就急匆匆地跑开了。绝望的国王悲痛地回到王宫,噩耗便劈面而来:他的妻子欧律狄刻在内宫倒在血泊里死了,胸口上有一个很深的剑伤。俄狄浦斯的整个家族里,现在活着的,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以及伊斯墨涅了。关于她的传说极少。有的说她至死没有结婚,有的说她没有子女。这不幸的家族随着她的死而销声匿迹。
  第七部 赫剌克勒斯的后裔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来到雅典
  赫剌克勒斯升入天庭了,他的堂兄欧律斯透斯,阿耳戈斯国王,不必再惧怕他了,于是他便怀着复仇的心理迫害这位半神的子孙。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大部分随着他的母亲阿尔克墨涅住在阿耳戈斯的首都密刻奈。他们逃脱他的追捕后,在特剌喀斯得到了国王克宇克斯的保护。当欧律斯透斯要求这个小国的首脑交出他所保护的人,并以战争威胁对方时,他们感到躲在特剌喀斯已不安全,就离开了那里,在全希腊东藏西躲。赫剌克勒斯的侄儿和朋友,伊菲克勒斯的儿子伊俄拉俄斯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们。他青年时期曾与赫剌克勒斯一起冒险,一起吃苦,现在他虽已年迈却仍照料着朋友留下的子女,和他们一起在世界上飘泊。他们的意向是占领他们的父亲所征服的伯罗奔尼撒。
   尽管有欧律斯透斯不间断的追击,最后他们还是来到了雅典。现在雅典的统治者是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他刚刚把篡位的墨涅透斯赶下台。到了雅典,这些被追踪者就俯伏在市场上宙斯的圣坛前,祈求雅典人民的保护。他们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国王欧律斯透斯的一个使者也跟踪而来。这个使者非常狂妄,他用嘲讽的口吻对伊俄拉俄斯说:“你以为你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已经被一个结盟的城所接纳?愚不可及的伊俄拉俄斯!但是,谁会头脑发热,用与强大的欧律斯透斯的友谊换取你的一文不值的友谊!带领你的全体亲属回阿耳戈斯去吧!在那里,你将依法被判处乱石击毙!”
  伊俄拉俄斯毫无惧色地回答:“我知道,这祭坛不仅保护我们不受你这个渺小奴仆的迫害,而且保护我们不受你主人的军队的侵扰。这是自由的土地,我们在这里是可以得救的。”
“可是你要知道,”这个名叫科普柔斯的使者针锋相对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后边有强大的军队,他们很快就会把你所保护的人从你想像中的自由大地抢走!”
  听到这话,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不禁发出悲叹。但伊俄拉俄斯转向雅典居民大声说:“雅典虔诚的公民!你们不能眼看着你们的宙斯所保护的人被人强行带走而不管,也不该容忍我们这些求神者头上的花冠遭到污损,因为这是对你们的神明的亵渎,也是对你们城市的侮辱。”
  听到这样动人心魄的呼救言辞,雅典人从四面八方向市场拥来。这时他们才看见这伙流亡者拥坐在神坛的周围。“这位可敬的老者是谁?这些满头鬈发的英俊少年是什么人?”上百张嘴同时提出这样的问题。
  当他们听说请求雅典人保护的是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他们不仅很同情,而且很尊敬。他们以命令的口吻叫那个准备拖走一个流亡者的使者离开神坛,去找本地的国王提出他的要求。
“这里的国王是谁?”科普柔斯问,显然是被市民的坚决态度吓住了。
得到的回答是:“他可是一个人物,他的裁决你是必须服从的。我们的国王是不朽的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
 
 得摩福翁
  时间不长,国王在宫廷里得到消息:市场上拥坐着几个流亡者,一支外国的军队正向这里进军,打算把他们带回去。于是,他亲自来到市场,从使者口中听取欧律斯透斯的要求。“我是阿耳戈斯人,”科普柔斯对他说,“我想要带走的全是阿耳戈斯人,我们的国王是有权管制他们的。哦,忒修斯的儿子,你不会丧失理智,为了同情这些流亡者的不幸,而与欧律斯透斯兵戎相见吧?”
  得摩福翁是明智而审慎的。“在没有听到双方的见解之前,”他回答道,“我怎么能正确分析、判断争执双方谁是谁非呢?这样吧,保护这几个孩子的老人家,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对他讲的这句话,伊俄拉俄斯从神坛的台阶上站了起来,向国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开口说:“国王,现在我头一次知道,我是在一座自由的城里。在这里,一个人不仅可以为自己申辩,而且有人听他辩解,但在别的地方,我和我所保护的人总是遭到驱逐,没人听我们说话。现在你听我说,是欧律斯透斯把我们赶出阿耳戈斯的,我们一时一刻也不能留在他的国内。既然他剥夺了我们作为臣民的一切权利,他怎么还能说我们是他的臣民,要求我们像阿耳戈斯人那样服从他呢?难道一个逃出阿耳戈斯的人,在全希腊都找不到安身之处吗!不,至少在雅典不是这样!这个英雄城的居民不会把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赶出他们的土地。国王啊,你也不会准许有人把这些祈求保护的人从神坛边拉走。孩子们,都放心好了,我们现在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而且是跟亲人在一起。雅典的国王啊,要知道,你现在保护的并不是什么外人。这些被迫害的人都是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你的父亲忒修斯和赫剌克勒斯又是珀罗普斯的孙子。而且他们俩又是战友。对了,这几个孩子的父亲曾经把你的父亲从冥府里救出来。”说完这一席话以后,伊俄拉俄斯就跪在地上抱住国王的双膝,恳切地拉起他的手,抚摸他的下颏。
  国王把他搀起来,说:“我不能拒绝你的请求,这里有三个原因:首先是因为有宙斯和这座神坛;其次是亲戚关系;最后是赫剌克勒斯救过我父亲,我应当有所报答。如果我把你们从神坛这里赶走,那么,这个国家就不是自由的国家,就不是敬神的和讲道德的国家了!因此,使者,你回密刻奈去,把我的话报告给你的国王。你永远也不能把这些人带走!”
“我走,”科普柔斯说,同时举了举他的使者杖以示威胁,“但我会带领一支阿耳戈斯军队再来的。有一万名盾甲兵正在等待着国王的号令。他将亲自统率全军。要知道,他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你的边境了。”
“见你的鬼去吧!”得摩福翁轻蔑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你的阿耳戈斯!”
  使者走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和男孩,从神坛旁跳起来,热烈地问候他们的亲戚,雅典的国王,他们心目中的大救星。伊俄拉俄斯再次代表他们讲话,他激情满怀地感谢这位英明的国王和雅典城的人民。“如果我们能够返回故乡,”他说,“如果你们,孩子们能够重新夺得你们的父亲赫剌克勒斯的王朝和王位,你们永远也不要忘记你们的这些救星和朋友。你们永远不要头脑发昏,把战争强加给盛情招待过你们的这座城市,确切地说,你们应该永远把这座城看成朋友和最忠实的同盟。”
  现在得摩福翁开始准备迎击新的敌人了。他把预言家召集起来,命令他们举行隆重的献祭。他打算让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住到王宫里去。但伊俄拉俄斯声明,他们不愿意离开宙斯的神坛,他们想在那里为忒拜城祈福。“只有靠神的护佑取得了胜利,”他说,“我们疲倦的身体才能躺在你的贵宾住房里休息。”随后,国王登上最高的城楼,观看渐渐走近的敌军。他集合雅典的战斗部队,作了战斗部署,然后又和预言家们进行磋商,准备举行隆重的献祭。
当伊俄拉俄斯和他的那一群孩子正在宙斯的祭坛旁潜心祈祷时,得摩福翁突然面带愁容快步朝他们走来。“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无限忧虑地对他们高声说,“我的军队已经武装起来,准备迎击越来越逼近的阿耳戈斯人,但我的预言家却说胜利取决于一个无法兑现的条件。他们说,神谕的意思是:”你们不应该宰杀牛犊和公牛,而要牺牲一个出身高贵的少女,只有这样,你们,或者说这座城才有希望胜利或得救。‘但这怎么办得到呢?我自己有几个年轻美丽的女儿住在王宫里,但谁又能指望一个父亲作出这样的牺牲呢?即使我提出要求,又有哪一个高贵的市民会把他的女儿交给我呢?”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惶恐地倾听着他们的保护者提心吊胆的疑问。“哎呀,”伊俄拉俄斯惊呼,“这真像我们这些沉船遇难者一样,本来已经到了海滩,又被暴风裹进了大海,孩子们,咱们没希望了!即使他把我们交出去,我们也不能责怪他。”但是猛然间老人的眼里闪出一线希望之光。“国王,你知道我产生了一个什么念头?你知道怎么样拯救我们大家吗?你只要帮帮我,这事就成了!你把赫剌克勒斯的这几个孩子留下,把我送交欧律斯透斯好了!他一定很愿意看到我,伟大英雄的忠实伙伴,惨死在他手下。我是一个老年人,我愿意为这些年轻人献出我的生命!”
“你的提议充满高尚的精神,”得摩福翁悲伤地说,“但这帮不了我们。你以为欧律斯透斯会满足于处死一个老人吗?他是想杀死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要灭绝赫剌克勒斯这一族。你要是有别的建议,就说给我听。这个提议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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