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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神话与传说

斯威布(德)
  译者前言
  古希腊(公元前12世纪到公元前9~8世纪)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它为人类留下了一笔辉煌灿烂的文化财富。古希腊的神话和传说就是其中最为瑰丽的珍宝。
  世界有许多民族,每个民族都创作出了它自己的神话和传说,这些神话都有自己民族的特点,但也都有共同的性质。无论是中国神话、希腊神话、印度神话、希伯来神话、北欧神话,甚至是地处偏僻,人数不多的民族或部落,都有自己的天界和它的统治者,都有自己的冥界及其主宰,也都有各式各样,各司其职的神。然而在各民族神话中,希腊神话最为丰富和谱系化了。中国神话虽然多彩多姿,林林总总,形象生动,极富想像力,但散见于经史子集,笔记、类书中,零碎芜杂,从未荟萃成书,更没有谱系化。希腊神话及其英雄传说,起于口传,之后见之于文字,到荷马的两大史诗中,神的世界已经脉络清晰,英雄传说更为完整。荷马之后的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公元前8~7世纪),在自己的长诗《神谱》中记述了许多神话,并力图把这些神话谱系化。在此之后,古希腊的诗人,特别是戏剧家,如埃斯库罗斯(约公元前525~456)、索福克勒斯(约公元前496~406)、欧里庇得斯(约公元前485~406)以及阿里斯托芬(约公元前446~385)把希腊神话和传说作为创作的题材,使神和英雄的故事更为生动,形象更为丰满。希腊神话和传说到这时逐渐成为一个基本是完整的、谱系化了的神的王国和英雄的世界。
  希腊神话与所有神话一样,是源自于人类童年对自然力的恐惧以及由恐惧而产生的敬畏,由敬畏而产生的崇拜和由此而产生的一种征服和支配的愿望。古希腊人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处于被支配被主宰的地位,于是就把自己所恐惧所敬畏的自然力加以神话。天和地,日月和星辰,山川河流,风云雷电,走兽飞禽都被赋予一种神性,这样人便创造出了一个人的异类:具有某种超自然力的人,即神以及介于神与人之间的超人,即那些英雄们。这些英雄多半是神与人的结合而生的,具有某种超人的力量,有着神的成分,但他们不是神。神是不死的,永生的,而这些英雄则不然。他们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经过奋斗,得到宙斯首肯才得进入天庭,成为神。这里举个鲜明的例子:普罗米修斯,不管受到怎样的折磨,他不死,因为他是神;赫剌克勒斯是宙斯与阿尔克墨涅的儿子,但他不是神,于是赫剌克勒斯只能是人,只有通过一系列的考验和奋斗,最后才成为不死的神;而阿喀琉斯,他虽然是海神忒提斯与珀琉斯的儿子,忒提斯想方设法要使他成为不死的神,但最终还是被杀死。一个神的世界被创造出来,更有它的中介物——超人的英雄们,从而与人的世界连接起来。人创造了神,赋予神以人性、人形——也不只是人形——把人生于其中的社会折射到神界,形成一个“天上人间”。这样就在神与神之间,神与人之间,以及由不同的神支持的英雄与英雄之间演绎出了一幕幕雄浑壮丽、轰轰烈烈、可歌可泣、哀婉动人的神话与传说。
  记载于荷马两大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希腊诗人和剧作家以神话和英雄传说为题材的艺术作品,赫西俄德的《神谱》以及公元前3世纪后期,希腊化时期亚历山大里亚学派著作中记载和搜集的神话和传说,就形成一个完整的古希腊神话与传说的框架。它们一直流传下来,进入19世纪,在欧洲各国出现了一些作家和教育家,他们将古希腊神话与传说进行编写和艺术加工,以适应时代的需求,满足读者的需要。这其中最成功和贡献最大的当属德国浪漫主义作家古斯塔夫?斯威布(1792~1850)。他虽然创作了诗歌、民谣,编辑德国民间故事,但为他博得名声和影响最大的是他在1840年出版的《古代最美的传说》(三卷本)。在他的笔下,古希腊神话和传说被梳理得脉络分明,故事更加完整,人物也都有了交代。如荷马的《伊利亚特》只叙述到赫克托耳之死;而他则一直写到特洛伊的陷落,这其中包括了阿喀琉斯之子参加战斗,木马计,海伦的命运等。斯威布叙述得娓娓动听,描写得引人入胜,神和英雄的形象有血有肉,栩栩如生。这部著作流传甚广,成为了解古希腊神话与传说的备受欢迎的读物。它被翻译成多种文字,楚图南先生在上世纪50年代根据此书的英译本翻译后出版,进入21世纪,为了更适合当代人阅读,特别是为了青少年的阅读习惯,有不少人对斯威布这部作品进行加工和改写,有了不少新的版本出现。这个译本就是以它为蓝本,参照了其他版本而译就的。
  古希腊神话和传说流传至今已近三千年了,它们有着很强的审美价值和认识价值。阅读它们得到的不仅是审美上的愉悦,还能从中对远古希腊有一个更好的理解。这些神话和传说,对历史学家而言,是研究和认识古希腊必不可少的参考书;对作家和艺术家而言,是进行创作的借鉴和源头之一,古往今来,以它们为题材的诗歌、小说、戏剧、电影、绘画、音乐多得不计其数;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是知识和素养的标志之一。宙斯、普罗米修斯、雅典娜、阿波罗、阿佛洛狄忒、奥德赛、阿喀琉斯的脚踵、帕里斯的苹果、美貌绝伦的海伦、特洛伊战争、木马计、卡珊德拉的预言、塞壬的歌声等等,不都是我们在生活中,在书本上经常遇到的吗?它们不都是特有的象征和某种寓意的载体吗?
 
  亲爱的读者,打开这本书吧!它将把你引入一个神奇而美妙的世界!
  高中甫
 
 第一部 诸神的传说
  普罗米修斯(图)
  天和地被创造出来,大海起伏波动,鱼儿在海水里嬉游,群鸟在空中飞翔歌唱,地面上挤满各种动物,但还没有那种体内有灵魂并能统治世间的造物。这时,普罗米修斯踏上了大地,他是被宙斯废黜神位的老一代神的后裔,是地母与乌剌诺斯所生的伊阿珀托斯的儿子。他清楚地知道,上天的种子就蛰伏在泥土里,于是他就掘了些泥土,用河水把泥土弄湿,然后按照世界的主宰天神的形象揉捏成一个人体。为了让这泥做的人体获得生命,他从各种动物的心里取来善与恶的特性,再把这善与恶封闭在人的胸中。在天神之中他有一个朋友,这就是智慧女神雅典娜。雅典娜很欣赏这个提坦之子的创造,便把灵魂即神灵的呼吸吹进这仅有半个生命的泥人心里。
  这样,就产生了最初的人,不久他们便四处繁衍,充满了大地。但是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他们高贵的四肢和神赐的精神。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梦中的人形一样四处奔走,不知道如何利用世间万物。他们不会采石凿石,不会用黏土烧砖,不会把森林里砍伐来的木料做成大梁和椽子,并用这些材料修建房屋。他们像终日忙忙碌碌的蚂蚁一样聚居在地下,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地洞里,不能根据可靠的标志分辨冬季、繁花似锦的春天和丰收在望的夏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杂乱无章,毫无计划。
 
 于是普罗米修斯便来照料他们:他教他们观察星辰的升降;他发明了计算的方法,创造了拼音文字;他教他们把牲口套在轭上,使它们承担人的一份劳动;他让马匹养成上套拉车的习惯;他发明了适于海上航行的船和帆。他也关注人类的生活起居:从前,一个人生病,便束手无策,不知道吃什么喝什么有益于健康,不懂得服药减轻自己的痛苦,由于没有医药而凄惨地死去。现在,普罗米修斯告诉他们如何调制药剂来驱除各种各样的疾病。他又教他们预言的本领,给他们解释先兆和梦,说明鸟雀的飞翔和牺牲的陈列;他引导他们勘察地下,发现地下的矿石、铁、银和金,一句话,他把生活需要的一切技能和一切减轻辛苦的工具都向他们作了介绍。
  不久前,宙斯夺取了他父亲的神位,罢黜了老一代神明,现在是他和他的儿子们统治着天国。而普罗米修斯则是老一代神明的后裔,因此新的神明注意到这刚刚产生的人类并要求人类敬奉他们,以此换取他们很愿意向人类提供的保护。在希腊的墨科涅,人和神举行了一次聚会,共同确定了人类的权利和义务。普罗米修斯以人类保护人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他提出,诸神不要因为负有保护的责任而让人类承担过重的义务。
  普罗米修斯聪颖过人,决计愚弄一下众神,他以他的造物的名义宰杀了一头大公牛,请天神们选取自己所喜欢的那一部分。他把宰杀后的牛切开分成两堆:堆在牛皮底下的是肉、内脏和很多脂肪,后一堆要大些,但里面却是巧妙地裹在牛板油里的光秃秃的骨头。
  众神的君父,全知全能的宙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骗局,说道:“伊阿珀托斯的儿子啊,尊贵的王子,我的好友,你分配得多么不公平啊!”普罗米修斯以为他能骗过宙斯,便暗自微笑着说:“尊贵的宙斯,永恒众神中最伟大的神,请选取你中意的一堆吧!”宙斯心中勃然大怒,便故意用双手抓住那块白色的板油,剥开板油后就看见了光秃秃的骨头,但他装出刚刚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样子,气愤地说:“我看得很清楚,你还没丢掉你骗人的伎俩。”
  宙斯决定报复普罗米修斯的欺骗,拒绝给人类为实现文明所急需的最后的赠品:火。但机智的伊阿珀托斯的儿子却想出了办法加以补救:他拿了一个易燃的大茴香枝,到天上去靠近太阳车,然后他把这个木枝往那闪光的火焰里一杵便得到了火种。他带着这火种降到大地上,柴堆燃烧的熊熊火光随即直冲云霄。
  当宙斯看见人间竟有照得如此灿烂的火光升起时,他的灵魂深处都感到钻心刺骨的疼痛。既然人类已经用火,他就不能从他们手中把火夺走了,但他立刻想出一个新的灾害来代替禁止人类用火:他要求因技艺高超而闻名遐迩的火神赫淮斯托斯为他造出一个美丽少女的形象。
  雅典娜由于嫉妒普罗米修斯,已对他不抱好感,所以她前来帮助宙斯,给这个少女形象披上了闪亮的白色外衣,并让那姑娘两手撑着罩在脸上的面纱,头上戴着饰以鲜花的花冠,束着一个金发带。神的使者赫耳墨斯让这迷人的姑娘获得说话的能力,爱神阿佛洛狄忒则使她具有一切妩媚可爱的姿态。宙斯就这样创造了一个出色的害人精,他给她取名潘多拉,意思就是“获得一切天赐的女子”,因为每一个神都给了她一件使人类遭灾受难的赠品。随后,宙斯把这个少女带到人与神共同愉快漫步的大地上。人们都对这无与伦比的女子赞不绝口。而她走向普罗米修斯过分天真的兄弟厄庇墨透斯,把宙斯的赠品送给他。
普罗米修斯曾警告过他的兄弟,不要接受奥林帕斯山上的宙斯的赠品,以免人类遭到灾难。但这警告没有起到作用,厄庇墨透斯对这警告连想都没去想,就接纳了美丽的少女潘多拉。这个少女双手捧着赠品——一个有盖的大盒子,来到厄庇墨透斯身边,就立刻揭开了盒盖,盒子里立刻飞出一大群灾害,就如闪电一般迅速扩散到大地上。这些赠品里惟一对人类有益的,即希望,却被潘多拉按照众神之父的旨意,锁在了盒子内。
  在此之前,人类的生活从没有遭受灾难的侵扰,没有过繁重的劳动,也没有折磨人的疾病。但从潘多拉打开盒子之后,灾难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充满大地、天空和海洋;疾病在人群中四处乱窜,日夜不停又悄无声响,各种各样的热病围攻大地;从前缓步潜行在人类中的死神如今也快步如飞地奔跑起来。
  此后,宙斯便立刻向普罗米修斯复仇。他把这个罪人交给了赫淮斯托斯和两个仆人——号称强制和暴力的克剌托斯和比亚。他们奉命把普罗米修斯拖到斯库提亚的荒野,用挣不断的铁链把他锁在高居深渊之上令人目眩的高加索山的峭壁上。赫淮斯托斯很不愿意完成父亲所交付的任务,因为他钦佩这个提坦之子,他知道普罗米修斯是他曾祖父乌剌诺斯的子孙,是与他出身相同的神的后裔。为此,他说了几句无限同情的话,不料竟受到粗野的仆从们的谴责,他出于无奈,只好让仆从们完成了这个残酷的任务。
  这样,普罗米修斯就令人悲哀地被吊在悬崖绝壁上,直挺挺地悬着,不能睡觉,也从来不能弯一弯疲惫的双膝。“你将白白地发出多少哀怨和悲叹啊,”赫淮斯托斯对他说,“宙斯的意志是不可改变的,不久前才夺得天国统治权的新神都是冷酷的。”
这个囚徒的痛苦也真的将是永久的,或将延续三万年之久。尽管他大声悲叹,他呼唤风、江河、大海的波涛、万物之母大地和洞察一切的太阳为他的苦难作证,但他的意志却始终坚定不移:“一个人只要认识到了必然的不可抗拒的威力,”他说,“他就必定会忍受命中注定的一切。”他曾预言:新的婚姻将使诸神的主宰者堕落和毁灭。但不管宙斯怎样威胁他,他也不肯详细说明这似明犹暗的预言。
宙斯是说一不二的。他派出一只鹰每天啄食这个囚徒的肝脏,而那肝脏被吃去多少就又重新长出多少。在没有一个人出来自愿受死,替他受罪之前,这种痛苦是不会停止的。
  这个不幸者得到解救的一天终于来了。普罗米修斯被吊在悬崖上忍受可怕的痛苦数百年之后,赫剌克勒斯为了寻找金苹果正好路过这里,当他正希望向普罗米修斯请教良策时,他又对被囚禁者的命运起了怜悯之心,因为他看见一只凶鹰立在被囚禁者的膝头啄食那不幸者的肝脏。于是他把木棒和狮皮甩在身后,弯弓搭箭,一箭就把那只凶鹰从受苦者的肝脏上射了下去。接着,他解开锁链,把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带走了。但为了满足宙斯的条件,他让自愿放弃永生而去受死的马人喀戎做了普罗米修斯的替身。但为了维持宙斯把普罗米修斯永远吊在悬崖上受苦的判决,必须让普罗米修斯永远戴着一个铁环,铁环的另一端拴上一小块高加索山崖的石头。这样,宙斯才能自豪地说,他的敌人还一直被锁在高加索山上。
  
丢卡利翁和皮拉(图)
  
上古的人类定居尘世间,他们的种种罪行传到世界统治者宙斯耳中以后,他便决定亲自到人间去察访,但他处处发现,实际情况比传闻还要严重。
阿尔卡狄亚国王吕卡翁一向以野蛮凶残闻名。一天夜色已深,宙斯来到待人冷淡的吕卡翁的王宫,他发出几个奇异的信号,暗示神的到来,众人立即对他顶礼膜拜。吕卡翁却在旁边嘲笑他们这种虔诚的祷告,他说:“那就让我们看看他是人还是神吧!”背过身来,他暗自图谋,趁半夜客人熟睡把客人杀死。
  他先动手杀了一个摩罗西亚人送来的可怜的人质,把他的肢体放在沸水里煮或在火上烤,然后在晚餐时把这些人肉端到餐桌上献给宙斯。洞察一切的宙斯发现了这件恶行,他从桌边一跃而起,抛出复仇的火焰,让这个心中无神者的宫殿立马燃烧起来。吕卡翁惊慌失措地逃到旷野里去,他喊出的第一个声音是动物的嗥叫,他的王袍变成了长满兽毛的皮,他的胳膊变成了前腿,到最后他变成了一匹嗜血的狼。
  宙斯回到奥林帕斯山,与众神商量,打算消灭这罪恶的人类。他原想向大地投射闪电,却又害怕大火殃及天国,烧毁宇宙的轴。于是他把库克罗普斯为他炼造的雷电放在一边,决定天降暴雨,将人类淹死在洪水中。这时,能驱散雨云的北风和其他方向的风都被锁进了埃俄罗斯的岩洞里,只有能带来降雨的南风被派了出来。这南风拍打着滴水的翅膀飞向大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遮住他可怕的脸,浓云掩盖着他的胡须,波涛在他那满头的白发里滚动,雾霭压在他的前额上,大水从他的胸脯喷涌而出。南风悬在空中,用手抓住巨大的乌云,挤压它们,于是,雷声隆隆,大雨如注。
  海神波塞冬也来帮助他的兄长宙斯进行这次破坏行动,他把所有的江河召集起来说:“你们要冲进一切房屋,摧毁所有堤坝!”它们全部一丝不苟地执行海神的命令,波塞冬本人也挥舞起他的三叉神戟刺穿地层,使足气力摇动,为洪水开辟道路。
这样,河水流过开阔的田野,淹没了耕地,冲倒了树木,冲毁了庙宇和房屋。如果有一个宫殿还屹然矗立,大水便很快盖过它的围墙,最高的塔楼也被漩涡淹没。转眼间,便再也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整个世界都成了汪洋大海。
   人类想尽一切办法自救。有人爬到最高的山上,有人跳上小船划过已经淹没的家园和自家葡萄园所在的山丘,船的龙骨都擦到了那些葡萄藤。鱼儿在树林的粗枝当中拼命地游动,波浪追逐着急奔不迭的野猪,所有的人都被大水冲走,没被波涛卷走的人也都饿死在荒山野坡上。
  在福喀斯地面,帕耳那索斯山的两个山峰依然高耸在淹没一切的洪水之上。丢卡利翁和他的妻子皮拉乘小船漂到了这座山上,丢卡利翁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父亲曾对他发出过有关洪水的警告,并且为他造了一只小船。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任何其他被创造的男人和女人比得上他们二人这样正直和敬神。宙斯从天庭往下界一看,发现尘世已完全被淹没在大水和沼泽之中,只剩下了这一对男女,而他们俩又都是无罪的,虔诚敬神的,于是他便放出了北风,驱逐了黑压压的浓云,命令它把雾霭带走,天又看见了地,让地又看见了天,海神波塞冬也放下了三叉神戟,让洪水平静下来。大海又有了岸,江河返回它们的河床,树林从深水里伸出沾满泥浆的树梢,群山随之出现,最后平坦的陆地又展现在世间。
  丢卡利翁四下张望。土地已经荒芜,处处像墓地一般寂静。看到这样的景象,眼泪禁不住从他的面颊上滚了下来。他对他的妻子皮拉说:“亲爱的!无论往哪儿看,我都看不见一个活人。别人都被洪水淹死了,大地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们也没有充分的把握能活下去啊。我看到的每一片云都使我的灵魂充满恐惧,即使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两个孤独无助的人又能在这荒凉的大地上做什么呢?啊,当初我的父亲普罗米修斯要是把捏泥造人并把灵魂注入泥人的本领教给了我,该多好啊!”
他说完这席话,这对孤寂的夫妻便不禁痛哭失声。然后他们就屈膝跪在半遭破坏的忒弥斯女神的祭坛前,向天上的女神祈祷:“哦,女神啊,请告知我们,用什么办法我们才能再造出已经毁灭殆尽的种族!哦,请帮助这沉沦的世界重新焕发生机吧!”
 
 “你们要离开我的圣坛,”女神的声音传来,“蒙上你们的头,解开你们系着腰带的衣服,把你们母亲的骨骼扔到你们的背后!”
夫妻二人好一阵子都对这谜语般的神谕感到惊异。皮拉首先打破沉默。“请宽恕我,尊贵的女神,”她说,“我现在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了,我不能听从你,不能扔掉我母亲的骨骼,伤害她的阴魂!”
但富有智慧的丢卡利翁此刻恍然大悟。他亲切地抚慰妻子说:“我的理解有可能不对,但神的话总是善良的,毫无恶意的!我们伟大的母亲,这不就是大地吗?她的骨头不就是石头吗?皮拉,神是让我们把石头扔到身后去呀!”
  他们对这道神谕又怀疑了好一阵子,转念一想,试试又有什么坏处呢。他们走到一边,按神的指示蒙上头,松开系衣服的带子,往背后扔起石头来。这时产生了一个伟大的奇迹:石头开始失去它的坚硬易碎的特性。它变得富有弹性,而且长高了,成形了。石头本身显现出人的形象,不过还不十分清楚,只露出粗略的形体,或者说很像雕刻家刚用大理石雕琢出来的人体。石头上潮湿的或沾泥的部位都长成了身体上的肌肉,坚硬而结实的部分变成了骨骼,石头上的纹理留在原处,成了人体的脉络。就这样,借助于神的佑护,在很短的时间里,男人抛出去的石头变成了男人,女人抛出去的石头变成了女人。
人类不否认它的这个起源。这是坚强勤苦劳作的人民,他们永远牢记他们是怎样繁衍成长的。
  
法厄同(图)
 
 太阳神的宫殿由华丽的大圆柱支撑,镶在柱子上面的发光的黄金和似火的红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辉。屋顶的最高处由象牙环抱,两扇银质的门发着白光,门上精心雕刻着美丽的神奇故事。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法厄同走进宫殿要求见他父亲,但他离父亲很远就站住了,因为再靠近,他无法忍受那灼热的光。
  赫利俄斯身穿紫袍,坐在他那镶着璀璨的绿宝石的宝座上。他的左右依次站着他的随从:日神、月神、年神、世纪神和四季神:年轻的春神头戴饰以鲜花的花环,夏神戴着绺绺麦穗编织的发冠,秋神手持装满葡萄的角,冰冷的冬神则披着一头雪白的鬈发。坐在中央的赫利俄斯圆睁慧眼,很快就看见这个青年正对如此之多的奇迹啧啧称奇。“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他说,“是什么事促使你来到你身为神明的父亲的宫殿,我的儿子?”法厄同回答:“尊贵的父亲,尘世的人都嘲笑我,辱骂我的母亲克吕墨涅,他们说我的天神出身是假的,说我是一个不知名的父亲的儿子,因此我来请求你给我一个能向世人证明我是你真正后代的凭证。”
  赫利俄斯收回围在头部的光芒,让他的儿子走近前去。他亲热地拥抱了法厄同,说:“你的母亲克吕墨涅说出了实情,我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再在世人面前否认你是我的儿子了。为了让你不再心存疑惑,你就向我要一件礼物吧!我像诸神一样指着冥府的斯堤克斯河发誓,不管你提出什么请求,我都满足你!”法厄同等父亲一说完,便急不可耐地说:“那你就满足我最强烈的愿望,允许我驾驶一天你的太阳飞车吧!”
  太阳神的脸上露出吃惊和后悔的神色。他三番五次地摇了摇他闪着金光的头,终于高声说道:“哦,我的儿子,你诱导我说了一句多么不够理智的话!哦,我要是不向你作出那样的许诺该多好!你渴望做的事情,是你力所不及的,你太年轻,你又是凡人,你希望做的是神做的事!你所要求的,不是其余的神都能做到的事,因为除了我,谁也不能站在喷着火一般的灼热气浪的车轴上。我的车必经陡峭之路,我精力充沛的马大清早就得吃力地攀登这条路。路程的中间是最高的天顶,相信我,我站在车上亲临这样的高度时,也常常有些恐惧。当我俯瞰下界,看到海洋和陆地与我相去万里之遥时,我的头也难免感到眩晕。最后,路又变得急转直下,这时就需要稳稳地驾驭。海的女神忒提斯甚至都作好了接纳我进入她的洪流中的准备,她有时也害怕我掉到大海里去。此外,你必须考虑到,天是在不停地旋转,我必须顶得住这种无比剧烈的回旋。如果我把我的车交给你,你怎么能驾驶它呢?因此,我亲爱的儿子,你就别要求得到这样一个糟糕的礼物了。趁还有时间,你赶快改换一个好一点的愿望吧!好好瞧一瞧我这惊恐的脸。你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到做父亲的心中的忧虑!你还是另要一个天上地下你想要的好东西吧!我指着斯堤克斯河发誓,你一定会得到它——你为什么这样狂热地拥抱我呀?”
  但这青年一次次没完没了地恳求着,而父亲已经发出了神圣的诺言。所以太阳神只好牵着儿子的手,把他领到太阳车那里去。车辕、车轴和轮缘都是金的,轮辐是银的,轭上闪烁着橄榄石和其他宝石的光辉。当法厄同正在专心地欣赏这些精美的工艺时,黎明女神在泛着红光的东方打开了她的紫色大门和摆满玫瑰花的前厅的门窗。星星渐渐消逝,月亮最外边的弯角也失去了光影,这时赫利俄斯命令长着翅膀的时序女神套马,她们就把饱食神仙食品的喷着火光的马匹牵出马厩,套上华丽的辔头。
  这当儿,父亲往儿子的脸上涂了神圣的油膏,好让他能忍受得了熊熊火焰的炽烤。他把他的日光金冠戴在儿子的头上,却又叹息一声,提醒儿子:“孩子,别用钉棒打马,只需紧握缰绳,马会自动飞驰,你要尽量让它们跑得慢一些。你会清楚地看见车轮滚动的轨道。走的路是倾斜着的大弧线,你千万不要靠近南极和北极。你不要下倾的太低,否则大地会着火;你也不要太高,否则会烧了天国。去吧,黑暗已经过去,攥住缰绳吧。或者,现在还来得及,再考虑一下,我亲爱的孩子!还是把车留给我,让我给世界送去光明,你留下来观看吧?”
  这个青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他一跃跳到车上,十分高兴地把缰绳抓在手中,向忧心忡忡的父亲亲切地点点头表示感谢。四匹飞马舒畅地对着天空嘶鸣,用蹄子对着大门踢踏。对孙儿命运一无所知的老祖母忒提斯出来打开了大门。世界无限辽阔地呈现在青年的眼前,骏马沿着轨道起飞,冲破面前的晓雾。
  驾车的骏马明显地感到,它们拖着的重量跟平常不同,轭比往常轻得多。它们拉的车没有足够的重量了,车就像大海里摇晃着的船一样,在空气中跳动,好像空了似的,冲得很高,向前滚去。
当骏马觉察到这种情况时,它们便离开轨道的范围飞驰起来,不再按以前的规矩奔跑。法厄同开始发抖了,他不知道往哪边拉缰绳,不知道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制伏野性的马。当这个不幸的人从高高的天边俯瞰下界,看见辽阔的陆地在他脚下极其遥远的展开时,他突然吓得脸色煞白,双膝战抖。身后的天已经离他很远,但眼前的地离他更远。他心中计算着前方和后方的距离,呆呆地望着远方,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既不放松缰绳,也不把缰绳拉紧。他想要呼唤那几匹马,但又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他十分恐惧地看着挂在天边的众多形状各异的星座。他吓得手脚冰凉,缰绳从手里掉了下去,就像缰绳往下颤动触了一下马背,它们立即离开了自己的轨道,跳到侧面陌生的地方,一会儿向上奔,一会儿向下跑。它们时而碰到恒星,时而下降向靠近大地的小道倾斜。它们碰到头一个云层,云层立刻像被点燃冒出白烟。车子越来越低地往下冲,突然接近了一座高山。
  这时,土地因为受炽热的烘烤而干裂。一切汁液都已被烤干,土地也开始发出微光。荒野的草变黄了,枯萎了;再到下面,森林的树叶也燃烧起来。很快大火便蔓延到平原,庄稼被烧得颗粒全无,所有的城市都冒着熊熊的烈火,所有的国家连同全体居民都被烧成了灰烬。周围的山丘,树林和高山也都起了大火。江河干涸或惊恐地逃回发源地,大海也凝缩起来,此前还是湖海的地方,现在都变成了干燥的沙地。
  法厄同看见地球的四面八方都着了火,他本人很快也忍受不了火热的烤灼了。他好像是从一个烟囱的火炉深处吸入灼热的空气一样,觉得脚底踩的是烧得通红的车。他已无法忍受这浓烟和大地燃烧飞扬上来的灰烬。烟雾和浓重的黑暗包围着他,飞马任意拖着他。最后他的头发也被大火烧着了,他从车上摔下来,全身燃烧着从空中打着旋坠落,像偶尔出现的一颗星划破晴空疾驶而下。在离他的故乡很远的地方,一条名为厄里达诺斯的宽阔的河接纳了他,并不断地用河水抚摸他那冒着泡沫的脸。法厄同的父亲亲眼看到了这一惨象,他抱头陷入深深的悲愁之中。据说这一天世上没有见到阳光,只有大火照亮了人间大地。
 
 卡德摩斯(图)
 
 卡德摩斯是腓尼基国王阿革诺耳的儿子,欧罗巴的哥哥。在宙斯变形为牡牛把欧罗巴拐走以后,阿革诺耳便派卡德摩斯带着兄弟们去寻找她,如果找不到她就不准他们回来。卡德摩斯在世上乱闯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揭穿宙斯的诡计。他对找到妹妹已不抱希望,又怕他父亲发怒,便去向福玻斯?阿波罗请求神谕,他将来应该生活在什么地方。阿波罗向他指明:“在一块偏僻的草地上,你将遇到一头没有负过轭的小牛。你让它领着你走,然后,你就在它躺在草里休息的地方修建城池,给这城市取名忒拜。”
  卡德摩斯刚刚离开阿波罗赐他神谕的卡斯塔利亚圣泉,便在一片绿草如茵的牧场上看见一头脖子上没有负轭痕迹的牛。他不出声地向福玻斯作着祈祷,慢步跟着这头牛走。他涉过刻菲索斯的浅滩,又走了一大段路,那头牛忽然站住了,它把两耳对着天空竖起,空间立刻响起“哞哞”的牛叫声。然后它回头看了看跟它走来的那群人,最后就躺在青草里了。
  卡德摩斯满怀感激之情匍匐在异乡的土地上,亲吻这土地。他想要向宙斯献祭,于是他就派仆人到活泉去取水用来举行献给神的祭礼。在那个地区有一个从未采伐过的古老的树林,林中*!岩犬牙交错,树木盘根错节。一个拱形的深谷里涓涓流淌着清凉的泉水,在这个洞穴里隐藏着一条凶龙,老远就可以看见红色的龙冠闪着亮光;它的眼睛喷射着火焰,膨胀的身体里充满毒汁;它嘴里长着三排锋利的牙齿,三个舌头发出丝丝的声音。当仆人们走进小树林时,淡青色的龙就突然从洞里伸出头来,发出可怕的叫声。仆人们一惊,汲水罐便从手中滑落下去,吓得全身血液都凝结了。毒龙把它遍布鳞甲的身躯盘成滑腻腻的一堆,蜷缩成直立的弓形,然后抬起半个身体,向下边的树林望去。突然,它狂怒地冲向仆人们,把他们咬死一部分,缠绕勒死一部分,剩下的则用它的毒气让他们窒息,或用它的毒涎杀戮。
  卡德摩斯不知道他的仆人为什么延迟了这么久,最后他亲自去找他们。他身披一张他自己从狮子身上剥下来的狮皮,手持长矛和标枪,此外还怀着一颗比任何武器都起作用的坚强的心。他走进树林,一眼就看见他的被杀死的仆人的尸体,看见那仇敌正用它那膨胀的身躯炫耀自己的胜利,用嗜血的舌头在尸体上舔来舔去。
 
 “唉,我可怜的朋友啊,”卡德摩斯无比痛苦地大叫一声,“不给你们报仇,我就跟你们死在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搬起一块巨石向毒龙投去。这样大的一块石头会砸得城墙和塔楼摇摇欲坠,但这条毒龙却一点也没受伤,它的坚硬的黑皮和鳞片像铁甲一样保护着它。现在英雄开始投掷标枪。这回怪物的身体顶不住了,钢制的枪尖深深地刺入它的脏腑。疼痛使毒龙勃然大怒,它回过头来咬碎枪杆,但枪头却牢牢地留在体内了。它又被刺了一剑,就更加暴怒了,它的咽喉胀了起来,白色的泡沫从毒腭里往外喷吐,它挺起比树干还直的身躯,像箭一样冲过来,但它的胸部撞在树干上了。鲜血终于从这头怪兽的脖子里流出来,染红周围的杂草,但伤势不重,毒龙仍能躲避冲刺砍杀。最后,卡德摩斯把剑深深地捅进毒龙的咽喉,一直捅到一棵橡树里,使巨兽的脖颈钉在树干上。
 
 卡德摩斯久久地凝视这头被杀的毒龙。后来他又看了看四周,发现从天而降的帕拉斯?雅典娜站在他身旁,她命令卡德摩斯立刻把毒龙的牙齿种到翻过的土里,它们将生出人的后代。他听从女神的旨意,用犁在土地上犁出一条很宽的垄沟,把龙牙撒到沟里。土块突然开始活动,从垄沟里首先冒出来的是枪尖,然后冒出一顶晃动着彩色羽毛的头盔,很快就出现了肩、胸、手持武器的胳膊,最后站出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从头到脚整个儿都是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在许多地方同样从泥土中长出人来,于是,一整队装备齐整的战士在腓尼基人面前长了出来。
  卡德摩斯不禁大为吃惊,准备与新的敌人战斗。但是从土里生出来的一个人朝他喊道:“不要拿起武器,不要介入内部战争!”这时,在地下冒出来的战士当中开始了一场毁灭性的斗争,最后只有五个人活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后来被称做厄喀翁的,首先按照雅典娜的旨意放下了武器,自愿求和,别的人也跟着这么做,在这五个泥土所生的战士的帮助下,从腓尼基来的外乡人卡德摩斯,如神谕所示,在这里建立了新的城市,并命名该城为忒拜。
  珀耳修斯
 
 一个神谕向阿耳戈斯国王阿克里西俄斯宣示:他的外孙将夺取王位,把他杀死,因此,他把他女儿达那厄和宙斯所生的儿子珀耳修斯锁在一个箱子里抛进了大海。宙斯保护着他们穿越大海的风浪,他们漂到塞里福斯岛靠了岸,那里是狄克堤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两兄弟统治的地方。狄克堤斯正在捕鱼,箱子漂了过来,他就把箱子拖上了岸,两兄弟都很喜爱被遗弃的母子,于是波吕得克忒斯便娶了达那厄为妻,珀耳修斯则得到他精心的抚育。
  珀耳修斯长大成人以后,他的继父鼓励他外出探险,建功立业,这个勇敢的青年表示愿意去冒险,父子二人很快就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让珀耳修斯去砍下墨杜萨可怕的头,然后把它带回塞里福斯交给国王。
  珀耳修斯出发了。在诸神的引导下,他来到远方的一个地方,众怪之父福耳库斯就居住在这里。珀耳修斯首先遇到的是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格赖埃姊妹。她们一生下来就长了满头白发,轮流使用共有的一只眼睛和一颗牙。珀耳修斯夺取了她们的眼睛和牙齿,当她们恳求他把她们必不可少的眼和牙还给她们时,他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她们必须告诉他去女仙那里的路。
  这些女仙都是奇异的造物,她们占有三件奇宝:一双飞鞋,一个用做衣袋的皮囊,一顶狗皮做的头盔。无论是谁,只要穿上这双鞋,他就能飞,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只要戴上这个狗皮头盔,他就能看见他想看的东西,别人却看不见他。
  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带路,把珀耳修斯领到了那些女仙的住地,从他手中拿回她们的牙和眼。在女仙这里,他找到并拿到他想得到的东西。他挎上皮囊,绑上飞鞋,戴上头盔。此外,他还从赫耳墨斯那里得到一个青铜盾。他这样装备起来以后,就飞向大海,到福尔库斯另外三个女儿戈耳工们的住地去。
  福尔库斯的第三个女儿墨杜萨是凡人肉体,珀耳修斯只能砍掉她的头。他发现这些怪物正在酣睡:她们的头部遍布龙的鳞甲,头上没有头发而是盘着许多蛇;长着野猪一样的獠牙和可以飞翔的金翅膀。珀耳修斯知道,凡是注视过她们的人,都要变成石头。因此,他背着脸站在这些熟睡的怪物前面,只从他当镜子用的闪光的青铜盾里搜寻她们的面影,他就这样认出了墨杜萨。雅典娜指挥他的手砍掉这个还在酣睡中的怪物的头。这件事刚刚完成,就从墨杜萨的躯干里跳出来一匹飞马珀伽索斯和一个巨人克律萨俄耳——他们俩都是波塞冬的儿子。珀耳修斯把墨杜萨的头装在皮袋里,像来时那样往回飞奔。墨杜萨的两个姐姐起床后,看见被杀的三妹的躯干,立刻展开翅膀去追凶手,但女仙的头盔使珀耳修斯成了隐形人,她们怎么也看不见他。
  珀耳修斯飞在空中,被大风吹得不停地左右摇摆。他一直向西飞行,为了稍事休息,他降落在阿特拉斯国王的国土上。
阿特拉斯国王有一个结满金果的小树林,那里有一条巨龙看守。珀耳修斯——戈耳工的征服者,请求在这里得到一块栖身之地,但没有得到允许。因为担心金果被盗,阿特拉斯狠心地把他赶出宫殿。珀耳修斯大怒,说:“尽管你根本不愿意帮助我,你却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件礼物!”他自己背过脸去,从皮囊里掏出墨杜萨的头,把它伸向国王,国王立刻就变成了石头。实际上,因为国王特别高大而变成了一座山,他的胡须和头发延伸出去化为森林,他的双肩、他的手和骨头变成了山脊,他的头变成了直插云霄的高峰。
  珀耳修斯又绑上飞鞋,挎上皮囊,戴上头盔,飞腾在空中。在飞行中,他经过刻甫斯国王统治的埃塞俄比亚的海岸。在这里,他看见一个少女被绑在朝大海方向突出的悬崖上。如果不是一股微风吹动她的头发,他还以为她是一座大理石雕像呢。他被她那诱人的美迷住了。“告诉我,美丽的姑娘,”他跟她攀谈道,“你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告诉我你的家乡在哪里,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个被绑在那里的姑娘面带羞色,默默不语,她害怕跟陌生的人说话,要是她动得了,她早就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了。她只能两眼涌出泪水,最后,为了不让外乡人以为她对他隐瞒什么罪过,她才答道:“我是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刻甫斯的女儿,名字叫安德洛墨达。我的母亲曾经自夸她比涅柔斯的女儿们即那些海中的女仙还要美。那些海洋仙女听了这话,怒不可遏,于是她的朋友海神便让大水泛滥成灾,让一个什么都吞得下的大鲨鱼随着洪水来到这个国家。一道神谕宣示,只有把我——国王的女儿,抛出去喂鲨鱼,才能躲过这场灾难。人民逼迫我父亲采取这个拯救措施,在绝望中,父亲被逼无奈,只好把我锁在这个悬崖上。”
  她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汹涌的波涛就“哗”的一声分开,从海底钻出一个怪物,它用宽大的胸俯卧在水面上。少女大哭大叫起来,她的父母急忙赶来,他们拥抱这被捆绑着的女儿,但他们除了哭泣和悲叹又能干什么呢?
外乡人说:“要哭,你们有的是时间,救人的时间可是不多的。我叫珀耳修斯,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我征服了戈耳工,现在正由神奇的翅膀托着我在空中飞翔。即使她是自由的,让她来选择,我也不是不配做她的丈夫!现在,我要向她求婚,我要救她。你们接受我的条件吗?”在这样的处境下谁还会犹豫呢?万分喜悦的父母不仅答应把女儿嫁给他,而且许诺把自己的王国作为嫁妆。
  这当儿,那个怪物像一只快船似的游了过来,离悬崖只有一投石那么远。这青年突然脚一踏地,腾到云端。怪物看到海面上人的影子,立刻狂暴地追去,珀耳修斯像一只雄鹰从空中冲下来,腾空踏在怪物的背上,用杀死墨杜萨的剑刺入大鲨鱼的身体。他刚把宝剑拔出来,那大鲨鱼就忽而高高地跳到空中,忽而沉入海涛,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野猪似的狂吼。珀耳修斯左一剑右一剑地刺它,直至殷红的血汩汩地从它的咽喉往外冒,这巨大的怪物才断了气被海浪卷走。
  珀耳修斯跳上岸,爬到悬崖上,解开捆绑少女的锁链。那少女在他为她开释时不断地用眼神向他表示感谢和爱慕。他把少女带到了她幸福的双亲面前,而国王则把他当做新郎来欢迎。婚宴正兴高采烈地举行时,国王金殿的前院忽然响起了沉闷愤怒的喧嚷。原来是国王刻甫斯的弟弟菲纽斯来了:过去他曾向她的侄女安德洛墨达求过婚,但在最近遇到灾难时他抛弃了她。现在他带着一队武士来重提他的要求。他挥舞着长矛闯进举行结婚典礼的礼堂,冲着惊讶的珀耳修斯喊道:“瞧着我!我来了,我要为我的被抢走的未婚妻报仇!”说着,他就摆开架势,准备用矛刺杀。国王刻甫斯见势不妙立刻站起来呵斥他:“胡说!我的兄弟,你怎么会想到干这种不正当的事情?不是珀耳修斯抢走了你的未婚妻。我们被迫让她牺牲的时候,是你抛弃了她,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绑在悬崖上,你既没有以叔叔的身份也没有以未婚夫的情义救助她。为什么你不自己从悬崖上把她解救下来呢?这个人救了她,而且由于救了我的女儿而使我的晚年得到安慰,你至少不该搅扰他吧!”
  菲纽斯不回答,他只是转动着愤怒的目光一会儿看看他的哥哥,一会儿看看他的情敌,好像是在考虑首先应该对谁下手。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使出因愤怒而爆发的全部力量,把他的矛投向珀耳修斯,但他没有投准,整个矛插在床垫上。珀耳修斯跳起来,把他的矛投向菲纽斯闯入的那扇门,要不是菲纽斯一跃躲在祭坛后面,那枝矛非刺穿他的胸脯不可。这枝矛却刺中了菲纽斯的一个同伴的前额,于是,一场格斗便在菲纽斯的随从和参加婚礼的宾客间展开了。这场搏斗十分残忍,延续了很长时间。岳父岳母和新娘站在珀耳修斯一边要求他保护。最后,珀耳修斯被菲纽斯和他的扈从们包围了,箭四处乱飞,珀耳修斯把肩靠在一个大柱子上,遮住后背。他掉过头来面对大群敌人,阻止他们的进攻,放倒一个又一个武士,但敌人很多,最后,他只好决定使用最后的又是最可靠的手段。
 
 “谁还是我的朋友,就把脸转过去!”他说,同时从他一直挎在身上的皮囊里取出墨杜萨的头,把它伸向第一个冲向他的敌人。“让你的魔法去降伏别人吧!”那人轻蔑地看了一眼喊道。他举起手刚要投掷标枪,但他就这样举着手变成了石头,很像一个雕刻的石柱。其他的敌人也一个接着一个都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最后只剩下了二百人,这时,珀耳修斯就把墨杜萨的头高高地举在空中,让大家都能看见,于是这二百人也突然变成了坚硬的岩石。
  现在菲纽斯才后悔不该发动这场不义的战斗。他左右一看,除了姿态各异的石像以外什么也没有。他呼叫他朋友们的名字,他疑惑地触摸站在周围的人体:所有的人体都成了大理石的。他心惊胆战起来,他低三下四地祈求:“饶我一命吧,王国和新娘都归你!”他喊着,同时把他沮丧的脸转向一边。但是,珀耳修斯因他新朋友的死而无比悲痛,已经不能大发慈悲了。“反贼!”他愤怒地说,“我要为你建立一座永久的纪念碑!”尽管菲纽斯竭力躲闪,不看墨杜萨的头,他的目光还是很快就与那伸向他的可怕的形象相遇了:他的脖子僵硬了,他那含泪的眼睛变成了坚硬的石头。他站在那里,双手下垂,一脸胆怯的表情,完全是奴仆的卑贱的姿态。
  现在,珀耳修斯毫无阻碍地把他的爱妻安德洛墨达带回了家,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幸福的岁月。他又找到了他的母亲达那厄,但他的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却没有躲过厄运,老人由于害怕神谕所预示的灾难,逃到了珀拉斯戈斯,当了异乡人的国王,他正在这里举行赛会时,珀耳修斯来了。珀耳修斯是在准备到阿耳戈斯看望外祖父的途中路过这里的,珀耳修斯也参加了比赛,他投掷的铁饼不幸竟击中了阿克里西俄斯。后来他才知道他打死了谁,他怀着沉痛哀悼的心情把外祖父葬在城外,然后就迁到这个因外祖父的死而归他所有的王国居住了。从此以后,命运女神再也不嫉妒他了。安德洛墨达为他生了许多极可爱的儿子,他们都继承了父亲珀耳修斯的光荣传统。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雅典的代达罗斯属于厄瑞克提得斯家族,是墨提翁的儿子,厄瑞克透斯的曾孙。他是建筑家,雕刻家和石雕工人,他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他的艺术作品备受世界各地人的称赞,谈到他的雕像,人们都说那是活的,能走动和能看物的,认为那不仅是肖像,那简直是有生命的造物。从前大师们的雕像,眼睛都是闭着的,双手僵直地垂在两侧而且是与身体连在一起,代达罗斯的雕像第一次睁着眼睛,双手伸向外面,站在那里的脚则是走路的姿态。
  虽然代达罗斯艺术水平超群,他为人却又自负又嫉妒,正是这种人格上的缺点诱使他犯罪,使他遭受苦难。
他有一个外甥,名字叫塔罗斯,跟他学习艺术雕刻,而这个学生的天分却比他的舅舅和老师还高。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塔罗斯就发明了制陶器用的转盘。他还把两个金属臂连接起来,让一个不动另一个能动,由此发明了最早的车床。他还设计了别的工具,而这一切都没有他的老师的帮助,这样他就有了很高的名望。代达罗斯害怕学生的名声比老师的名声大。嫉妒心压倒了他的理智,于是他竟丧心病狂地把塔罗斯从雅典的卫城上推下去,杀害了这个孩子。在代达罗斯埋葬他外甥的时候,他的行为使人对他产生了怀疑,尽管他谎称他是在掩埋一条蛇,他还是在阿瑞俄帕戈斯法庭上被控谋杀,并被判有罪。
  但他逃跑了,开始在阿提刻四处流浪,后来逃到了克瑞忒岛。在那里,国王弥诺斯收容了他。他成了国王的朋友,被视为著名的艺术家。国王选派他去为弥诺陶洛斯——一个牛首人身的怪物——建造一所使人见了就心醉神迷的住宅。代达罗斯创造性地建造了一座迷宫。这是一座处处迂回曲折的建筑,走进去的人都会眼花缭乱,找不到该走的路。无数通道盘绕在一起,就好像佛律癸亚地区蜿蜒无序流动的迈安德洛斯河,在可疑的通道上时而向前,时而倒退,常迎着波浪走。在这所建筑竣工后,代达罗斯去进行检查,连他自己也费了很大的劲才走出迷宫回到大门口,可见这幢古怪的建筑物是多么曲折!弥诺陶洛斯被保护在这个迷宫的内部,他的食物是雅典每九年向克瑞忒国王进贡的七个童男和七个童女。
  长期背井离乡的生活渐渐使代达罗斯感到心情沉重,一想到要在海水包围的小岛上面对专制国王的不信任度过一生,就十分痛苦。他绞尽脑汁思索自救的方法。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他终于快乐地说道:“自救的办法有了!弥诺斯尽管从陆地和海上封锁我好了,空中对我是开放的。弥诺斯虽然威权无比,但他管不了天空,我可以从空中逃离此地!”
  说干就干!代达罗斯凭借他的创造精神征服自然。他动手把鸟的羽毛按大小不同分开放在一边,然后把最小的羽毛放在较大的羽毛上形成较长的羽毛,做到让人以为它们是自然而然生长起来的。然后他在这些羽毛中间缝上麻线,下边涂上蜜蜡,然后把连在一起的羽毛弯成弧形,看上去完全像鸟的羽翼。
  代达罗斯有一个男孩,名叫伊卡洛斯。他站在父亲身旁,好奇地用小手参与父亲的艺术加工:他时而去抓那些绒毛被风吹动的羽毛,时而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父亲自己使用的黄色的蜜蜡。父亲漫不经心地听任孩子去抚弄,看着孩子笨拙的动作微笑。翅膀扎成以后,代达罗斯把它绑在自己身上,找准了平衡,然后便像只鸟一样轻盈地飞到空中去了。他降落在地上以后,又用业已准备好的小翅膀教他的小儿子伊卡洛斯飞翔。
  “亲爱的孩子,要永远在中间的航线上飞,”他说,“如果你飞得太低,翅膀就会擦到海水,变湿变沉,你就会掉到大海里去;如果你飞得太高,你的羽毛就会因为离太阳光太近突然着火,要在海水和太阳之间飞,永远沿着我的航线飞。”代达罗斯一边这样警告,一边把一对翅膀绑在儿子肩上。不过一边绑,老人的手也在不停地抖动,担忧的眼泪滴在手上,然后他拥抱了孩子,并吻了吻他——这也是最后的一次吻。
  现在,父子二人利用自己的人造翅膀升上了天空。父亲飞在前面,就像一只老鸟第一次带着幼鸟出巢飞行一样充满忧虑。他小心而灵巧地扇动翅膀,好让儿子能照着他的样子做。他不时地回头,看儿子飞行得怎么样。开始一切相当顺利,他们不久就从左边的萨摩斯岛飞过去,又过了一会儿便飞过了罗得斯岛和帕洛斯岛的上空,还有许多海岸在他们的眼前一闪即逝。这时,那男孩伊卡洛斯,由于飞行顺利而过于自信,竟然离开了父亲的航线,冒冒失失地操纵一对翅膀向高空飞去。但可怕的惩罚也立刻降临。更加靠近太阳后,太强的光烤软了粘合翅膀的蜜蜡。伊卡洛斯对此还没觉察到时,羽翼已经解体,从肩上掉下去。可怜的孩子还在滑翔,用没有翅膀的手臂扑打,但已经不能浮在空中,跌到下面去了。他也曾想呼叫父亲救他,但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就被碧蓝的海涛吞没了。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等代达罗斯回头看他时,竟没有看到他的一点踪影。“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他在人迹绝无的天空绝望地呼喊,“你在哪里?在空中我到哪里去找你呀?”最后,他垂下怯生生的四处寻觅的目光往下看了看。他发现水面上漂浮着羽毛。他停止飞翔,降落下来,收起羽翼,毫无指望地在海岛的岸边走来走去。不久,大浪就把他孩子的尸体冲到了海岸。现在,被杀害的塔罗斯报仇雪恨了,为了永远纪念这悲惨的事件,该岛取名伊卡里亚。
  代达罗斯埋葬了儿子的尸体以后,又继续飞向那个名为西西里的大岛。这个岛的国王是科卡罗斯,他也像克瑞忒岛的弥诺斯国王一样把代达罗斯待为上宾,他的艺术给这里的居民带来了惊喜。在这里,代达罗斯带领人民挖掘了一个人工湖,从湖里流出一条宽阔的通向附近大海的河,多少年来人们都指着这湖赞叹不已。有一块很难攀登的陡峭的山岩,几乎没有什么树,他就在这块山岩上,建造了一座城堡,通向那里的是一条狭窄而曲折的小道,只要有三四个人就可以守住这个城堡。国王科卡罗斯于是选择这个很难攻破的城堡存放他的珍宝。代达罗斯在西西里岛上兴建的第三个工程是一个深邃的地洞。他巧妙地从这里引出地下火生成的热气,人们待在一个岩洞里平常总感到湿冷,现在却觉得像在一个微微被加热的房间里一样舒适,身体渐渐地出一点很舒服的汗,不像在燥热的环境中令人烦躁。他还扩建了厄律克斯海峡上的阿佛洛狄忒神庙,敬献给这位女神一个金制的蜂房,那蜂房的制作工艺无比高超,看上去跟真的没有什么两样。
  但这时弥诺斯国王知道了他的建筑师代达罗斯偷偷地离开了他的岛国,逃到西西里岛去了,于是决定率领强大的军队追捕他。他装备了一支很大的舰队,从克瑞忒岛驶向阿格里根同。到了地方,他命令他的陆战队上了岸,同时派出使者去见科卡罗斯国王,要求对方交出那个逃亡者。科卡罗斯对异国暴君的入侵非常愤怒,他苦苦地思索着使这个暴君遭到灭顶之灾的计策。他假装接受克瑞忒人的要求,答应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并邀请对方会晤。
  弥诺斯来了,受到了科卡罗斯隆重热情的接待。科卡罗斯请弥诺斯洗热水浴以解除旅途的劳顿。但当他坐到浴缸里时,科卡罗斯命人不停地加热,直到弥诺斯在沸水里被煮死。西西里的国王把弥诺斯的尸体交给克瑞忒人时,佯称他沐浴时不慎掉到热水里烫死了。弥诺斯被他的随从以最壮观的葬礼安葬在阿格里根同附近,并在他的墓碑的上坡建立了一座向世人开放的阿佛洛狄忒神庙。
   代达罗斯一直受到科卡罗斯国王的优待。他培养了许多著名的艺术家,成为西西里岛建筑和雕刻艺术的奠基人,但从儿子伊卡洛斯坠海死去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快乐。他创造了很多光辉的作品,使他得到庇护的地方处处充满欢乐,他自己度过的却是忧伤苦闷的晚年,最后他在西西里岛去世,被安葬在岛上。
  菲勒蒙和包喀斯
  在佛律癸亚王国的一个小山上长着一棵千年橡树,紧挨着它长着一棵同样古老的菩提树。两棵树的四周是一道低矮的围墙。两棵相邻的大树上挂着许多花环。不远处有一个多沼泽的湖。从前,那里是一片可居住的土地,现在则只有水鸟和苍鹭飞来飞去了。
  一天,宙斯带着他的儿子赫耳墨斯来到这个地区,这一次赫耳墨斯只拄了一个拐杖,而没戴他的翅膀。他们都化做人形,想考察人类的友好程度。因此他们敲了千家万户的门,请求借宿一夜,但所有的居民都很自私粗暴,这两位天神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瞧,村头有一个小茅屋,又矮又小,用草和苇秆搭顶。但在这所贫寒的房子里住着一对幸福的老人,正直的菲勒蒙和他的女人——同样诚实的包喀斯。在这里,他们一起度过了欢乐的青春年华;在这里,他们又一起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毫不隐瞒自己的贫穷,却能忍受悲苦的命运。虽然没有子女,他们却很乐观,友善,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他们一起居住的小茅屋里。
  当这两位神化做高大的人走近这所贫寒的小屋、弯腰跨过低矮的房门时,两位正直憨厚的老人便起身迎接,亲切地打招呼。老汉搬来凳子,老太太包喀斯铺上一块粗布,请客人坐下休息。老婆婆赶忙奔向灶台,在余焰未尽的柴灰中拨弄出微燃的火星,堆上干木头和干柴枝,轻轻地从冒烟的柴火上吹起火苗来。然后她去抱来劈好的木头,塞到悬在火上的锅下边。而菲勒蒙此时已从侍弄得相当好的小菜园里取来了卷心菜,老太太接过来把它掰开洗净。老汉又用二齿叉从卧室天棚上钩下来一块熏猪肉——这块猪肉是准备节日用的,他们已经储存好久了——从肩部切下一小块来抛在沸腾的水里煮汤。
  为了不让客人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长,他们竭力跟客人热情地聊天。他们还把温水倒入木盆里,让客人洗脚解乏。两位神和蔼可亲地微笑着接受这盛情的招待,他们舒舒服服地烫脚的时候,善良的女主人又为他们安排了睡铺。床就摆在小屋的中间,床垫里塞的是芦絮,床腿和床架都是柳条编织成的。菲勒蒙拉出了只在节日才用的地毯——哦,不过地毯也都很破旧了。尽管如此,两位神还是很愿意坐在上面享用做好的晚饭。现在,老婆婆腰里系着围裙,两手发抖地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放在床铺前面,因为桌子立不稳,她就往那条短桌腿底下垫了一块碎瓦片。
  然后她用新鲜的荷叶擦了擦桌面,就把饭食摆在桌上。这里有橄榄,有浸在稍浓的清亮汁液里的秋季山茱萸,有白萝卜和菊苣,还有优质的奶酪和热灰里焐熟的鸡蛋。包喀斯把这些菜肴放在陶瓷盘子里端上来,同时桌上还有五彩陶的酒罐,山毛榉木制的里面涂了黄蜡的小酒杯发出夺目的光彩。这位憨厚的男主人斟上的葡萄酒既不是陈酿也不太甜,这时上了几道热菜,他又把酒杯挪到边上,腾出地方好放最后一道甜点心。上的甜点心是核桃、无花果和圆圆的大枣,还有两小盘李子和香气袭人的苹果,连红葡萄也不缺少,餐桌中间还有一块乳白色的蜂蜜片,但最好看的还是两位憨厚老人的慈善亲切的笑容,这两张面孔透露着慷慨和忠诚。
  当大家酒足饭饱,精神焕发的时候,菲勒蒙发现,尽管酒杯一再斟满,酒罐却不变空,里面的酒永远能升到罐口。这时男主人才惊讶而畏惧地认出他是在给谁提供住处,老汉连同他年迈的老伴高举起手臂,恭顺地垂下目光,请求神明慈悲为怀,不要怪他们招待不周,只能供应简陋的菜肴!啊,他们现在应该怎样款待天上来的客人呢?对了,他们突然想起来:外面的禽舍里不是还剩下仅有的一只鹅吗!他们愿意把它拿来献给神。两位老人急忙跑出去抓鹅,可是鹅比他们跑得还快,那只鹅“哦哦”的叫着,扑打着翅膀,总能跑过两位气喘吁吁的老人,它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诱使老人疲于奔命。最后,鹅跑进屋子,躲在客人的身后,好像在祈求神的保护。
  它果真得到了保护。两位神挡住了两位老人的热心奔忙,慈祥地微笑着说:“我们是神啊!我们是到人间来考察人类的友好程度的。我们发现,你们的邻居都是有罪的,他们逃不脱天惩,不过你们要离开这所房子,跟着我们到山顶上去,免得你们无辜地跟这些有罪的人一起遭殃。”两位老人听从了神的叮嘱,他们拄着拐棍吃力地攀登那座陡峭的山。离山顶还有一箭远的时候,他们怯生生地回头一看,发现山下的全部土地都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所有的建筑物都坍塌了,只有他们的小茅屋还立在那里。他们还在感到惊讶,悲叹其他人的命运时,瞧啊,那个破旧贫寒的茅屋竟然变成了高耸的庙宇。那座宙宇有许多大圆柱子支撑,金色的屋顶闪耀着光辉,地面全都铺着大理石。
   这时,宙斯露出亲切友好的面容,转向微微战抖的两位老人说:“告诉我,诚实的老人,还有你,诚实老者的可尊敬的老伴,你们希望得到什么?”菲勒蒙跟他女人简单地交谈几句,然后说:“我们希望成为你们的祭司!请准许我们守护这座庙宇。我们俩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哦,那就让我们俩死在同一个时辰吧。到那时,我既看不到我的爱妻的坟墓,也不必葬她。”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他们俩在有生之年一直守护着这座庙宇。一天,当他们都感到已经享尽天年时,便一起站在神庙的台阶前,默默地回忆着这奇异的命运。这时,包喀斯看着她的菲勒蒙,菲勒蒙看着他的包喀斯消失在绿色的树叶里。两个人的面孔周围长出参天的成阴的树梢。“再见了,亲爱的老头子!”“再见了,我的爱妻!”在他们还能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就相互说了这么一句。这令人尊敬的一对夫妻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一生:老汉变成了橡树,老妇变成了菩提树。就是死后他们也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像生前一样永不分离。这对虔诚的敬神的夫妇,得到了神的恩赐和尊重。
  弥达斯国王
  有一次,位高权重的酒神狄俄倪索斯带着他的女祭司和山林神怪翻山越岭到小亚细亚去。在那里,他在众随从的陪同下,沿着特莫洛斯山脉那些四周爬满葡萄藤的山丘散步。走着,走着,那位白发苍苍的酒徒西勒诺斯不见了。原来这位老者因不胜酒力而落在后头睡着了。佛律癸亚的农民发现了这位酣睡的老人。他们给他戴上花环,把他带到弥达斯国王那里。国王虔敬地接待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酒神的朋友,热情地招待他,盛宴款待了他十天十夜。在第十一天的早上,国王把这位客人送到吕狄亚旷野,交给了酒神。
  酒神又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非常高兴,便要求国王说出他的愿望,并一定满足。于是弥达斯说:“伟大的酒神,如果允许我选择的话,那就请您让我把我所触到的东西都变成闪光的金子吧。”酒神感到很遗憾,对方竟没有作出更好的选择,但酒神还是满足了他的这个愿望。弥达斯得到这个糟糕的馈赠心里喜不自胜,就赶快走了,而且马上就试了试这个许诺可靠不可靠——看啊!他从橡树上折下的一个橡树枝变成了金子。他急忙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就变成闪光的金块。他从麦秆上摘下成熟的麦穗,就收获了金子。他从树上摘下来的水果像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金苹果一样闪闪发光。他欣喜若狂地急急走进王宫。他的手指刚一碰到门柱,门柱就像火焰似的发光,甚至他把手浸在水中,水也变成了金水。
  国王高兴得忘乎所以,命令侍从为他备一桌美味的饭菜。餐桌上很快就摆上了可口的烤肉和白面包。现在他伸手去拿面包——主管谷物成熟的德美特女神的神圣赠品立刻变成了石头般坚硬的金属。他把肉放在嘴里——闪着微光的金片便在他的牙齿间嘎嘎作响。他端起高脚杯,啜饮香气扑鼻的葡萄酒——便觉得是金汁滑到咽喉。现在他才明白,他祈求得到的是多么可怕的财富。他很富,却也很穷,他诅咒自己的愚蠢,因为他甚至连饥渴都解决不了啦,真可怕,他必死无疑!他绝望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门——哦,真可怕,连他的脸也像金子一样闪烁着光辉了。这时,他万分惊恐地举起双手,朝天祈祷起来:“哦,狄俄倪索斯!伟大的神啊,发发慈悲吧!宽恕我这个愚不可及的罪人吧,取消我身上这触物成金的能力吧!”
  待人亲切友好的酒神准了这个深感悔恨的笨蛋的请求,解除他的魔法,他说:“你到帕克托罗斯河去,逆流而上直到山里,找到它的发源地。哪里有泡沫飞溅的水从山崖里喷出来,你就在哪里把头伸进清凉的急流里,让身上的魔力离你而去。这样你就同时冲洗掉了你跟金子的罪愆。”弥达斯听从神的指令去做,瞧啊!就在这同一时刻,魔法离开了他,但是,造金的力量转移到河流里去了,从此以后这条河便大量地携带着这种宝贵的金属了。
  从这时起,弥达斯就憎恨一切财富了。他离开自己豪华的宫殿,总喜欢在山林里和河流边散步,崇拜乡间的淳朴的神——潘。潘喜爱逗留的地方全是阴凉的岩洞。但国王的心却还是像以前那样愚钝,不久以后他就获得了一种新的他不该得到但却不能再失去的馈赠。
  在特摩罗斯的群山中,潘,这位长着山羊蹄子的神,习惯用芦笛为山林水泽的女神们吹奏调情的小曲。有一次他竟大胆地提出与阿波罗比赛音乐。白发苍苍的老山神特摩罗斯,用橡树叶围住他淡蓝色的头发,坐在一个山岩上,充当决定比赛胜负的裁判。坐在四周倾听的有迷人的女神,也有尘世凡胎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当中也有弥达斯国王。潘开始吹奏他的牧笛,笛管里洒出惊人心魄的调子,只有弥达斯听得十分入迷。潘演奏完毕,阿波罗便上来演奏,他的长满金色鬈发的头戴着月桂花冠,身上穿着紫色的长袍,左手抱着象牙柄的七弦琴,面容和举止透露着神的庄严。他奏响了无比动听的曲调,所有的听众欢喜异常,肃然起敬。最后,特摩罗斯这位有经验的裁判判定阿波罗获胜。
  所有其他的人都热烈地鼓掌,表示一致赞同特摩罗斯的裁决,但弥达斯并没有闭上他那张一向胡说八道的嘴,他高声指责这个裁决,说什么得胜者应该是潘。这时,阿波罗悄悄地走到这个傻瓜国王跟前,揪住他的双耳。他轻轻一抻,那两个耳朵就变得很长,瞧,它们变得很尖,里外都长出灰色的绒毛了。这位神轻轻一动就造出了耳骨的关节,两个长长的驴耳朵装饰着这个可怜的国王的头。因为这副不光彩的零件,他羞得无地自容。他想用一条巨大的头巾遮盖,让世人不知道这个秘密,但在那个经常给他理发的仆从面前这两只耳朵是没法隐藏的,这个仆从一见到他主人的这种新的装饰,就为好奇心所驱使,恨不得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只不过他不敢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任何人。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他走到河边,在岸上挖了一个洞,对着这个洞小声说出了他不可思议的秘密,随后他又细心地把这个洞穴填上,轻松地离开那里。但是没过多久,这里就密密实实地长出一丛芦苇;微风吹来时芦苇秆就奇妙地沙沙作响,彼此小声却清晰可闻地说:“弥达斯国王有两只驴耳朵!”于是,这个秘密就泄露出来了。
  坦塔罗斯
  坦塔罗斯是宙斯的一个儿子,他统治着吕狄亚的西皮罗斯。他是个特别著名的富翁。如果说奥林帕斯山诸神曾经尊崇过一个肉体凡胎的人,那就是他。由于他的血统高贵,他被众神尊为亲密的朋友,最后他还被准许与宙斯同桌用餐,听众神谈论神明之间的一切。但他爱虚荣的人类灵魂承受不了天上的幸福,于是他就开始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触犯诸神的尊严。他向凡人泄露神仙的秘密;他从神的餐桌上盗取仙酒和神食,拿去分给他人世间的朋友;他窝藏别人从克瑞忒地方宙斯神庙里偷来的宝贵的金狗,当宙斯要他归还时,他发誓说金狗不在他手中,拒绝归还。
  最后,他竟狂妄自大地又把诸神请到他那里做客,试探他们是否无所不知。他让人杀死他的亲生儿子珀罗普斯,为诸神备宴。只有得墨特耳因为陷于女儿珀耳塞福涅被掠的痛苦的思虑中,吃了这可怕的肴馔中的一块肩胛骨。其余的神都发觉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行,纷纷把孩子被分割的肢体扔到一个盒里,命运三女神之一的克罗托向盒子里伸手取出一个完美如初的孩子,只是用一个象牙做的肩胛骨,顶替了被吃掉了的那一个。
  至此,坦塔罗斯恶贯满盈,被诸神打入了地狱,让他遭受痛苦的折磨。他站在一个池塘的中央,湖水触动着他的下巴颏儿,但他却忍受着嗓眼冒火似的焦渴,池水就在嘴边,却一滴也喝不到。每当他低头,贪婪地想让嘴接近水,水就在他眼前消失,池塘干涸,黑土地在他脚下出现,好像有一个妖魔把池塘变干了。同时他还忍受着难熬的饥饿。他身后的湖岸上有美丽的果树茂盛地生长,树枝垂在他的头顶,每当他挺起身来,多汁的梨,鲜红的苹果,火红的石榴,芬芳的无花果和绿色的橄榄便笑盈盈地映入他的眼帘。当他伸手想抓住它们,一股骤起的大风就把树枝刮到云端。与他这种巨大痛苦相伴的,是永不间断的对死的恐惧,因为有一块巨石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压在他身上。这样,这个蔑视神的凶恶的坦塔罗斯,就命中注定要在地狱里身受这永无终止的三种苦刑。
 
  珀罗普斯
  坦塔罗斯对诸神犯下了重罪,他的儿子珀罗普斯却十分虔诚地敬奉神。父亲被打入地狱以后,由于和相邻的特洛伊国王伊罗斯交战失败,他被赶出他祖先的王国,流浪到希腊。尽管他还很年轻,他却在心里为自己选定了一个妻子,那就是厄利斯的国王俄诺玛俄斯的美丽的女儿,名字叫希波达弥亚。想要把她娶到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神曾向她的父亲预言:女儿结婚,父亲就会死亡。因此这位吓破了胆的国王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任何一个求婚者接近女儿,他向全国宣告,只有在同他赛车中取胜的人,才能娶他的女儿为妻,谁败在国王手下,谁就得丧命。竞赛的起点是比萨,而发车的时间这位国王却是这样规定的:在求婚者驾着四马的战车出发时,他本人先要从容不迫地向宙斯献祭一只野羔羊。献祭完毕,他才出发,他坐在由驭手密耳提罗斯驾驭的马车上,手持一杆长矛,追赶那个求婚者,如果他真的赶上了先走的那辆车,他就有权用长矛刺穿求婚者。
  倾慕希波达弥亚美貌的许多求婚者听到这样的条件,勇气依然不减。他们以为国王俄诺玛俄斯是一个衰弱的老人,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与青年人比赛,就故意让他们先走这么一大段路,以便用宽宏大量来说明他可能的失败。因此,一个又一个求婚者被吸引到厄利斯来了,他们向国王自荐,请求娶他女儿为妻。国王每一次都亲切友好地接待他们,向他们提供漂亮的四马战车,让他们先行,他却首先去向宙斯献祭他的羔羊,一点匆忙的样子也没有。然后他才登上一辆轻车,前边驾车的是他的两匹骏马费拉和哈耳吕娜,它们跑得比疾风还快,每一次都是离终点很远他的驭手就追上了求婚者,残暴的国王用矛突然从背后刺死他们。就这样,他已经杀死了十二个求婚者,因为他总能依仗他的快马追上他们。
  现在,珀罗普斯在奔向他心爱少女的途中,在一个半岛登了陆,后来这个半岛就因他而被命名为伯罗奔尼撒半岛。很快他就听说了那些求婚者在厄利斯的遭遇。后来,他在夜里来到海边呼唤他的保护神——手持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波塞冬从海浪里钻出来,到了他的脚边。“威力无比的神啊,”珀罗普斯祈求道,“假如爱情女神的礼物使你欢喜,那就别让俄诺玛俄斯的长矛扎到我,请用最快的马车把我送到厄利斯去,让我取胜。他已经杀死了十二个求婚者,还在推迟他女儿的婚礼。巨大的危险吓不倒勇敢的人,我要在比赛中获胜,请你保佑我成功。”珀罗普斯就这样祈祷着,他的祈求并非徒劳无益。海水又“轰轰”地响起来,一辆四匹箭一般快的飞马驾着光闪闪的金车破浪钻出海面。珀罗普斯纵身跳到车上,随风飞向厄利斯去参加比赛。
  当俄诺玛俄斯看见他到来时,不禁大惊失色,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海神波塞冬的神车。但他并没有拒绝按常日的条件与这个外乡人比赛,他还是信赖自己的骏马胜过疾风的神力。珀罗普斯的马匹在穿过半岛的行程后稍事休息,他便驱策它们踏上了赛程。他离目的地很近的时候,那个像往常一样祭献完羔羊的国王随着他的如飞的骏马突然逼近了他,而且挥舞长矛向这位勇敢的求婚者发出致命的一击。就在这时,保护珀罗普斯的波塞冬的妙计奏效了:国王的车子散架了,因为波塞冬趁车奔跑时弄松了车轮。俄诺玛俄斯坠地而死,就在这同一瞬间,珀罗普斯的四马神车到达了目的地。他回头一看,只见国王的宫殿正冒着熊熊的烈焰。是一道闪电把它点燃,彻底毁灭了它,最终烧得只剩下了一根柱子。珀罗普斯赶快乘着飞车奔向燃烧中的宫殿,从火中救出他的未婚妻。
  尼俄柏
  忒拜国的王后尼俄柏因很多事感到自豪。她的丈夫安菲翁从缪斯女神那里得到一架精美的竖琴,弹奏它时条石便自动组合成了忒拜的城墙。她的父亲坦塔罗斯是众神的上宾。她是一个强大王国的统治者,本人也气质不凡,端庄美丽。但最使她得意的却是她数目可观的十四个朝气蓬勃的子女,其中一半是儿子,一半是女儿。人们都说尼俄柏是人间最幸福的母亲。假如她不以此而妄自尊大,她很可能一直是这样的人——但她的傲慢终于导致她的毁灭。
  一天,预言家忒瑞西阿斯的女儿,女预言家曼托,在神性冲动的驱使下,穿过大街小巷,召唤忒拜的妇女敬奉勒托和她的双生子女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她吩咐她们头戴桂冠,在焚香献祭时作虔诚的祈祷。当妇人们潮水般拥在一起时,尼俄柏身穿金线织成的长袍,在随从的簇拥下,突然出现。尽管一脸怒色,她的美貌依然光彩照人。她那美丽的头一转动,披肩的长发也随着飘摆。她站在露天下忙着献祭的妇女中间,用傲慢的目光环视众人,高声说:“你们发疯了吗,竟然来敬奉人们向你们灌输的众神?可是留在你们中间的却是备受天国宠信的人类呀!你们为勒托建立祭坛,为什么不为我的神圣的名字焚香?难道我的父亲坦塔罗斯不是曾在天神的餐桌上欢宴的惟一的凡人吗?我的母亲狄俄涅不是天上闪烁的七星的普勒阿得斯的姊妹?我的一个祖先阿特拉斯力大无比,他能把天宇扛在肩上;我的祖父宙斯,他是众神的君父,连佛律癸亚的人民都服从我。卡德摩斯的城池,它的城墙,都听命于我和我的丈夫,那城墙是在竖琴演奏声中自动砌起来的,宫殿的每间屋子里都摆满我的无价珍宝;此外,我有女神才配有的面容;没有一个母亲像我有这么多的孩子,七个花一样美丽的女儿,七个健壮的儿子,不久以后我还会有数目相等的女婿和儿媳。难道我没有理由骄傲吗?你们竟胆敢不敬奉我而敬奉勒托,她不过是提坦不知名的女儿,大地都不赐给一块地方让她为宙斯生儿育女,直到水中时隐时现的小岛得罗斯出于怜悯给了这个东奔西走的女神一个暂时的住处。这个可怜的女人在那里生了两个孩子,这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可喜收获的七分之一!谁能否认我是幸福的?谁会怀疑我将长久幸福?即使命运女神想要彻底损伤我的财富,她也得费一番周折!即使她从我众多的子女中夺去一两个,剩下的也不会少得像勒托那样只有两个。所以你们拿走供品,摘下头上的花环吧!统统散开回家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干这种蠢事!” 那些女人都怯生生地从头上摘下花环,把未完成的献祭撂在那里,以默默的祈祷向这个感情上受到伤害的女神表示崇拜。
  勒托和她的双生子女站在铿托斯山的峰顶,神目圆睁,观察着遥远的忒拜发生的一切。“瞧,孩子们!我,你们的母亲,因为生了你们感到骄傲。除了赫拉我不低于任何女神,现在我却遭到了一个狂妄的尘世女人的诽谤。我的孩子,要是你们不帮助我,我就被赶出这古老的神坛了!尼俄柏竟然说你们不如她的那一大堆孩子,也是对你们的侮辱!”勒托还想补充一句,说说她的请求,阿波罗却打断她说:“母亲,别光抱怨!抱怨只能耽搁惩罚!”他的妹妹赞成他的看法,二人身披白云,穿空而过,眨眼间就来到了卡德摩斯城市和堡垒的上空。
  城墙外边是一大片荒芜的田地,这里已规定不再耕种,只供赛马赛车之用。安菲翁的七个儿子正在这块空地上嬉戏:有的骑在勇敢的骏马上,有的在进行摔跤比赛。最年长的伊斯墨诺斯用手紧紧地拉着缰绳正安稳地骑马绕圈小跑,突然大喊一声“好疼啊”,缰绳就从他松开的手里滑落下去,他慢慢地从马的右侧跌到地上——原来是一枝箭射中了他的心脏。他的弟弟西皮罗斯听到空中频频传来箭翎的飞鸣,便拉起放松的缰绳策马逃跑,但是一枝标枪赶上了他,颤响着刺入他的脖颈,铁枪头从喉管穿出来,这个垂死的中枪者从马头的鬣鬃上蹿出去跌在地上,喷涌的鲜血溅落满地。
  另外两个弟弟正躺在地上,彼此抱在一起角斗。弓弦重新响起,他们被一箭射穿,二人同时哀号着,在地上扭动着痛苦地抽搐着的肢体,转动着失神的眼睛,最终在尘土中双双咽气。第五个儿子阿尔斐诺耳看见二人倒下,就赶快跑过来,想要抱住他们使他们苏醒过来,但阿波罗一箭射进他的心房,他也倒在了那里。第六个儿子达玛西克同,是一个头披长发的可爱的青年,他的膝关节中了一箭,当他仰身往外拔那枝飞来之箭时,另一枝箭“嗖”地从他张着的嘴射进来,一直戳到咽喉里,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喉管里喷得老高。最后的也是最小的儿子伊利俄纽斯,还是个孩子呢!他看见了这一切,便跪倒在地,张开两臂,祈祷道:“哦,所有的神明啊,请你们饶恕我吧!”听了这话,就连那残忍的射手也很感动,但是箭已射出,没法收回了。这孩子慢慢地倒下了,不过他死的时候看不出有多么重的伤,那枝箭正好穿透他的心脏。
  不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孩子的父亲安菲翁听到这令人恐怖的噩耗,便以剑刺穿心脏自杀了。他的仆从和人民嘈杂的悲鸣立刻又传到后宫。尼俄柏久久不能理解这可怕的事件。她不肯相信天上的神有特权敢于这样做和能够这么做,但是,很快她就不再怀疑这是假的了。哦,现在的尼俄柏和此前的尼俄柏是多么不同啊!刚才她还从供奉权威女神的祭坛前赶走众人,在全城高视阔步!对那个尼俄柏,她最亲密的朋友也很嫉妒,对现在的这个尼俄柏,就连敌人也表示怜悯了。她跑到旷野里去,扑在那些僵冷的尸体上,最后一次亲吻她的每一个儿子。随后她举起两只疲惫的手臂,对天高呼:“你就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的不幸吧!就让你那愤怒的心得到满足吧,你这个残忍的勒托!这七个儿子的死将把我送进坟墓!你胜利了,专横的敌人!”
  现在,她的七个女儿也走来站在死去的兄弟身旁,她们都穿着丧服,披散着长发。看见她们,尼俄柏惨白的脸上闪现一道幸灾乐祸的光芒,她忘乎所以地朝天上嘲讽地瞥了一眼,说:“你是得胜者!不,即使我现在很不幸,我的孩子还是比幸福之中的你的孩子多!虽然这里躺着这么多尸体,我所拥有的孩子仍然占压倒的多数!”这句话刚说出口,就听到拉弓射箭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吓得直哆嗦,惟独尼俄柏一点儿也不打战,不幸已经使她勇气倍增了。七姐妹中的一个突然用手捂住心窝,她拔出一枝戳进心底的箭,就昏厥在地,把垂死的脸转向躺在身边的兄弟的尸体。尼俄柏的另一个女儿跑到不幸的母亲那里安慰她,但一个隐蔽的创伤使她弯下腰来,永远失声不语了。第三个女儿刚要逃跑,就倒在了地下。又有几个女儿在俯身看顾她们死去的姐妹时也倒下死去了。只剩下了最小的女儿,她躲到了母亲的怀里,藏在衣襟中,像幼小的孩子那样紧紧地依偎着。
  “把这惟一的一个孩子留给我吧!”尼俄柏悲号着朝天上喊叫,“只留下这么多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吧!”但就在她还在祈求时,那孩子已经从她怀里坠落在地。尼俄柏孤零零地坐在她的儿子和女儿的尸体中间。她因悲哀过度身躯已经变僵硬了。微风再也吹不动她的头发了,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嵌在悲哀的面孔上一动不动,整个形象已失去生命。血液不再流,脉搏也消失了,脖子不再转,胳膊不再动,脚也不能再迈步了,就是身体里的心也变成了冰冷的岩石。除了眼泪,她已经没有生命了。眼泪总是不断地从那双化成岩石的眼睛里往外流,这时,一阵特大的暴风吹来,卷起这个石头人,越过大海,到达尼俄柏的故乡吕狄亚的荒山野岭里,把她放在西皮罗斯的悬崖上。在这里,尼俄柏化为大理石的石像,牢牢地立在这座山的峰顶,直到今天仍然泪流不止。
 
 西绪福斯
  西绪福斯是埃俄罗斯的儿子,他是尘世间最阴险狡诈的人。他是位于两国之间的狭窄地带里的优美的克林斯城的建造者和国王。在宙斯拐走河神阿索波斯的女儿——美丽的神女埃癸娜以后,西绪福斯为了自己的利益向埃癸娜的父亲阿索波斯透露了宙斯藏匿他女儿的地方,阿索波斯果真在克林斯城上从*!崖中为西绪福斯打了一眼著名的波林娜井,以示报答。
  宙斯决意惩罚这个泄密者,便派死神塔那托斯到他那里去。但西绪福斯巧妙地抓住死神,给他戴上了沉重的镣铐,结果人世间就没有人死亡了。直到强大的战神阿瑞斯解放了死神,死神才把西绪福斯带到冥府去。然而西绪福斯过去曾叮嘱妻子,他死后不要杀生给他举行祭奠。冥王哈得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以为是他妻子破坏习俗,大为愤怒。经过西绪福斯的花言巧语,冥王准许他回到人间去督促他那迟迟不举行祭奠的妻子。
  西绪福斯就这样从冥府溜掉了,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回冥府。在人间,他一味地寻欢作乐。但他正坐在丰盛的筵席上大吹他怎样成功地欺骗了冥王时,塔那托斯突然出现,毫不容情地把他抓到了冥府。在地狱,他受到的惩罚是手脚并用,使足气力,从平地往高山推滚一块沉重的大理石,但每当他以为已经把它滚到了山顶时,这块沉重的巨石却翻转过来,又滚到山下去。这个备受折磨的罪犯一而再,再而三,永不停歇地往上滚这块巨石,冷汗不住地从肢体上流下来。
  直到今天,人们还根据这个传说把艰难而无效的工作叫做西绪福斯的工作。
  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
  无与伦比的歌手俄耳甫斯是色雷斯国王河神俄阿格洛斯与缪斯之一卡利俄珀所生的儿子。阿波罗本人也是音乐之神,他送给俄耳甫斯一把七弦琴。每当俄耳甫斯弹琴,同时放声歌唱母亲教他的动听的歌时,天上的鸟,水里的鱼,森林中的野兽,甚至树木和岩石都赶来倾听他绝妙的歌声。他的妻子是美丽可爱的水神欧律狄刻,他们俩柔情满怀,相亲相爱,啊,但是他们的幸福实在太短暂了!因为婚礼的快乐歌曲刚刚沉寂,早来的死神便夺走了他正值花样年华的爱妻的生命。美丽的欧律狄刻和她的女游伴在溪边草地上散步时,被一条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咬伤了脚后跟,死在她惊恐万分的女友怀里。这位水神的悲鸣和哀号不停地在高山峡谷里回荡。俄耳甫斯的痛哭和歌唱也夹杂其中,他哀婉的歌曲倾诉着他的悲痛,小鸟和有灵性的大小麋鹿跟这位孤独男子一起举哀,但他的祈祷和哭诉并不能唤回他已失去的爱妻。
  于是,他作出了一个前所未闻的决定:下到可怕的地府里去,请求冥王冥后把欧律狄刻还给他。在泰纳隆他从地府的入口走了下去,死人的影子阴森恐怖地飘浮在他周围,但他大步流星地从死人王国的种种恐怖场面中走过去,一直走到面无人色的冥王哈得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宝座前。在那里,他操起七弦琴,随着优美的琴声唱道:“哦,地下王国的统治者,请恩准我诉说衷肠,请赏脸倾听我的愿望!不是好奇心驱使我下来参观阴间,也不是为了抓住三头看门狗好玩。哦,我是为了我的爱妻来到你们的身旁。她给我的王宫带来欢乐和骄傲没有几天,就被毒蛇咬伤,正当青春年华便归了阴间。瞧,我要承受这无法揣度的痛苦呀!作为一个男人,我奋斗了多年,但爱情撕碎了我的心,我不能没有欧律狄刻。我祈求你们,可怕的神圣的统治亡魂的神!在这充满恐怖的地方,在你们辖区的这片沉默的荒野:请你们把她,把我的爱妻,还给我!还她自由,让她过早凋零的生命重获青春!如果不能这样,哦,那就把我也归入亡魂的行列,没有她我永远也不重返阳世。”亡魂听了他的祈求,都放声痛哭起来。冥后珀耳塞福涅招呼欧律狄刻,欧律狄刻摇摇晃晃地走来。“你把她带走吧,”冥后说,“但你要记住,在你穿过冥府大门之前,一眼也不看跟在身后的妻子,她才属于你。如果你过早地回过头去看她,她就永远不属于你了。”
  于是,俄耳甫斯带着妻子,默默地快步沿着笼罩在夜的恐怖里的黑暗的路向上攀登。俄耳甫斯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渴望:他偷偷侧耳试了试,看能不能听到她妻子的呼吸或她裙裾的*:*'声,结果什么也听不见,他周遭的一切都是死一般寂静。他被恐惧和爱情所压倒,无法控制自己,就壮着胆子迅急朝后看了一眼。哦,真不幸呀!就在这时,欧律狄刻两只充满悲哀和柔情的眼死死地盯着他,飘然坠回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渊。他无比绝望地把手臂伸向渐渐消失的欧律狄刻。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又遭遇了第二次死,但没有哀怨——假如她能抱怨的话,那她也只能怨她被爱得太深了。她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再见,再见了!”从远方传来这样低沉微弱的渐渐消失的声音。
  由于伤心和惊骇,俄耳甫斯呆立了片刻,随后他又冲回黑暗的深渊。但现在冥河的艄公堵住了他,拒绝把他渡过黑色的冥河。于是这个可怜的人便不吃不喝,不停地哭诉,在冥河岸边坐了七天七夜。他祈求冥府的神再发慈悲,但冥府的神是不讲情面的,他们决不第二次心软。随后他只好无限悲伤地返回人间,走进色雷斯偏僻的深山密林。他就这样避开人群,独自一人生活了三年,见到女人他就憎恶,因为他的欧律狄刻可爱的形象一直飘浮在他周围,是她使他发出一切悲叹和歌声,一想起她,他就弹起七弦琴,唱起动听的哀怨的歌。
  一天,这位神奇的歌手坐在一座遍是绿草却无树阴的山上唱起歌来。森林立刻移动,一棵棵大树移得越来越近,直到它们用自己的树枝为他罩上阴影;林中的野兽和欢快的小鸟也都凑过来围成一圈倾听他绝妙的歌唱。就在这时,色雷斯的一群正在庆祝酒神狄俄倪索斯的狂欢活动的女人吵吵嚷嚷地冲上山来。她们憎恶这个歌手,因为他自从妻子去世以后就鄙视所有女人,现在她们突然发现了这个女性蔑视者。
“瞧,那个嘲讽女子的人,他在那儿!”一个酒神的狂女这么喊了一声,这一群狂女就咆哮着冲向他,一边还朝他投掷石块,挥舞酒神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有忠实的动物保护着这位可爱的歌手。当他的歌声渐渐消失在这群疯狂女人的怒吼中的时候,她们才惊慌地逃到密林里去。原来,一块飞石击中了不幸的俄耳甫斯的太阳穴,他立刻就满脸是血地倒在绿草地上,死了。
  那群杀人的狂女刚刚逃走,鸟儿就呜咽着扑翅飞来。山岩和一切兽类都悲伤地走近他,山林水泽的神女也都匆匆聚拢到他身边,而且都裹着黑色的袍子,她们埋葬了他的残缺不全的肢体,都为俄耳甫斯的死悲伤不已。赫布鲁斯上涨的河水收起并卷走了他的头和七弦琴,从无人拨弄的琴弦和失去灵魂的口舌发出的动听的琴声和歌声一直在水中不停地飘荡飞扬,河岸则轻声地报以悲哀的回响。这条河就这样把他的头和七弦琴带到大海的波涛里,直达斯伯斯小岛的岸边,那里虔诚的居民把他的头和七弦琴捞了上来。头被他们埋葬了,七弦琴则被挂在一座神庙里。因此,传说那个小岛出了不少杰出的诗人和歌手,甚至为了祭奠神圣的俄耳甫斯的坟墓,那里的夜莺也比别处的歌唱得更悦耳。但他的魂灵却飘飘摇摇地下了地府。在那里他又找到了心爱的人,现在他们留在了这个仙境,他们幸福地拥抱,不再分离,彼此永远结合在一起。
  
第二部 阿耳戈英雄远征记
 
  伊阿宋和珀利阿斯
  伊阿宋是埃宋的儿子,克瑞透斯的孙子。克瑞透斯在忒萨利亚海湾修建了城市,缔造了伊俄尔科斯王国,并将这个王国传给了他的儿子埃宋,但克瑞透斯的幼子珀利阿斯篡夺了王位。埃宋被杀后,他的儿子伊阿宋被藏在喀戎那里。喀戎是一个半人半马的怪人,他曾培养出许多伟大的英雄。伊阿宋就是在这样一个良好的培育英雄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珀利阿斯年老时,由于听到一道隐秘的神谕而心惊胆战,神谕警告他提防一个穿一只鞋的人。珀利阿斯无论怎样冥思苦想也弄不清这句话的意义。这时,伊阿宋已经在喀戎那里接受了20年的教育和培养,正偷偷地动身返回他的故乡伊俄尔科斯,准备从珀利阿斯手中收回王位继承权。他按照古代英雄的装备,随身携带两枝长矛,一枝用来投掷,一枝用来刺杀。他身穿旅行装,上面扎着一张豹皮——那个豹是他亲手杀死的。他那不曾修剪的长发披在肩上。
  途中,他路过一条宽阔的河。站在河岸的一位老妇求他帮助她过河,这正是天后赫拉,国王珀利阿斯的敌人。因为她这样伪装起来,伊阿宋没有认出她。出于同情,他用双臂托着她涉水渡过河去。半道上,他的一只鞋陷在淤泥里了,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伊俄尔科斯。这时,他的叔叔正在城里市场上众人之间向海神波塞冬举行庄严的献祭。
  人们见到伊阿宋这样英俊和魁伟,无不感到惊奇。众人还以为是太阳神阿波罗或战神阿瑞斯降临他们中间了呢。正在献祭的国王也把目光投向这个外乡人,他惊恐地发现这个人只有一只脚穿着鞋。祭神仪式一完,他就朝这个陌生人走去,强压着内心的震惊,问他叫什么,家乡在哪里。伊阿宋大胆而又语调平和地回答说:他是埃宋的儿子,在喀戎的山洞里受过教育,现在是回来瞻仰父亲的故居的。精明的珀利阿斯听完他的话便热情地接待他,惊恐的神情一点也不外露。他命人陪伊阿宋在王宫里四处参观,伊阿宋满怀思念之情,欣赏着他幼年时期最早的住地。
一连五天,他都和他的堂兄弟和亲朋在一起参加欢乐的宴席,庆祝他的归来。
到了第六天,他们才离开为了宴客临时搭起的帐篷,一起来到国王珀利阿斯面前。伊阿宋温和而谦逊地对他叔父说:“哦,国王啊,你知道,我是法定国王的嗣子,你现在所占有的一切都是理应属于我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把羊群和牛群,你从我父母手中夺去的所有土地,都留给你。我只要求你把我父亲拥有的王位和王杖归还我。”
  珀利阿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亲切地答道:“我很愿意满足你的要求,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你得为我做一件事。这是适合你这样的青年人去做的事,这样的事像我这样的老年人已经做不了了。长久以来,我老是在夜里梦见佛里克索斯的阴魂,他要求我给他的灵魂带来安乐。你现在应该到科尔喀斯的埃俄特斯国王那里去,把金羊毛取回来。我把完成这一业绩的荣誉送给你:如果你带着这个绝美的胜利品归来,你就可以得到王位和王权。”
 
 
阿耳戈船英雄远征的动机和启航
 
  金羊毛的故事是这样的:佛里克索斯是玻俄提亚国王阿塔玛斯的儿子,他的后母即他父亲的宠妾伊诺百般虐待他。为了保护他不受排挤,他的生母涅斐勒在他姐姐赫勒的帮助下把他抢走了。涅斐勒让她的两个孩子骑在一只长翅膀的公羊背上——这只公羊是神明赫耳墨斯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而这只羊的毛或皮则是纯金的。姐弟俩骑着这个奇畜腾云驾雾越过大地和海洋疾驰,半路上,姐姐因为眩晕严重从空中跌落,葬身大海。这一片海便因她而得名,称作赫勒海,或称作赫勒斯蓬托斯海。
  佛里克索斯则顺利地来到了黑海边的科尔喀斯。在这里,国王埃厄忒斯热情地接待了他,还把一个名叫加尔吉俄珀的女儿许他为妻。佛里克索斯宰了公羊向保护他逃跑的宙斯献祭,把金羊毛赠给了国王埃厄忒斯。而埃厄忒斯则把金羊毛献给了战神阿瑞斯,并把它钉在敬奉战神的小树林里。埃厄忒斯命一条毒龙守卫金羊毛,因为神谕宣示,他的生命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拥有金羊毛。全世界都把金羊毛视为无价之宝,希腊也长久以来就听说有这件宝物了,许多英雄和王侯都渴望得到它,所以珀利阿斯希望鼓励他的侄儿伊阿宋去夺取这样一个绝妙的宝物,这个想法并没有错。
   伊阿宋没有看出叔叔的用意是想让他死在这次远征的冒险中,便郑重地承担起了这次冒险的任务。希腊著名的英雄都被请来参加这次英勇的行动。希腊技术最高的造船工匠,在雅典娜的指导下,于珀利翁山脚下,用一种在海水中不易腐烂的木料,造了一艘五十桨的豪华大船,并按照造船师阿耳戈斯(即阿瑞斯托尔的儿子)的名字命名为阿耳戈船。这是希腊人敢于用来航海的第一艘长船。在船壁的镶板上有一块是雅典娜女神赠送的,能发布神谕的神奇的多多那橡木板。船的两侧是用许多雕刻作品装饰起来的。不过船体仍然很轻,英雄们可以扛着它行走十二天。
  大船完工,英雄们聚集在一起,抓阄决定各人在船上的位置。伊阿宋任全队的指挥,提费斯为掌舵,慧眼人林扣斯为领航。船首坐着威严的英雄赫剌克勒斯,船尾则坐着阿喀琉斯的父亲珀琉斯和大埃阿斯的父亲忒拉蒙。此外内舱的水手中有宙斯的两个儿子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有阿德墨托斯,神奇的歌手俄耳甫斯,雅典未来的国王忒修斯,赫剌克勒斯年轻的朋友许拉斯,波塞冬的儿子欧斐摩斯以及小埃阿斯的父亲俄琉斯。伊阿宋把他的船奉献给了海神波塞冬,在起航前,全船向波塞冬和其他所有海里的神明举行了隆重的献祭和庄严的祈祷。
  
阿耳戈英雄们在楞诺斯岛
 
 他们首先到达楞诺斯岛。一年前,岛上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都杀死了,甚至根除了所有的男人。原因是她们的丈夫曾经从特剌刻带来了小妾,爱神阿佛洛狄忒的愤怒使她们压不住怒火,嫉妒心理引起她们的杀机。只有许普西皮勒没有加害她的父亲托阿斯国王,她把他装在一个箱子里投进大海,任凭海洋去挽救他,从此以后,岛上的妇女无时无刻不在耽心来自特剌刻,即来自她们情敌的亲属的攻击,她们常常以警惕的目光观察海上的动静。现在,当她们眼看着阿耳戈船划近时,她们全体便惊恐地跑出家门,像阿玛宗女人一样手持武器冲向海岸。
  阿耳戈船的英雄们看到海岸上遍是全副武装的妇女,而不见一个男人,都感到十分惊奇。他们派出一个手持和平杖标的使者乘小船来到这奇异的人群跟前。这使者被女人们带到未婚的女王许普西皮勒面前后,用谦卑恭顺的话提出阿耳戈船员想在此短暂客居的请求。女王把她的全体妇女召集到本城的集市广场上来。她本人坐在她父亲的大理石宝座上,她的老保姆拄着拐仗紧挨着她,左右两边各坐着两个美丽的金发少女。女王向众人报告完阿耳戈船员们的和平的要求后,站起来说:“亲爱的姐妹们,我们曾犯下一个大罪,这件蠢事使我们失去了男人。现在我们不应该把对我们表示友好的朋友拒之于千里之外了。但我们也必须注意,不让他们知道我们所犯下的罪行。因此我建议把食品、酒和一切生活必需品送到这些外乡人的船上去,通过这样的殷勤效劳使他们远离我们的城池。”
  女王又坐下时,那位老保姆却站了起来。老人费力地抬起缩在两肩之间的头,说:“送给外乡人礼物,这是好事。不过,也要想到,一旦特剌刻人来了,你们可怎么办。即使有一个慈悲的神使他们接近不了这里,你们就安全了吗,就能逃脱一切灾祸吗?像我这样的老妇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我们会在灾难逼近和我们的一切储备耗尽之前死去。但你们年轻人到那个时候可怎么生活呢?难道牛会自动为你们驾轭,为你们犁田?夏天过去以后,它们会代替你们收割吗?你们自己是不愿意干这类艰苦的农活的。我劝你们不要拒绝这送上门来的符合你们愿望的保护。把你们的土地和财产交给这些高贵的外乡人,让他们来管理你们的这座美丽的城市吧!”这个忠告完全符合所有女人的心意。
  女王派她身旁坐着的一个少女随信使登船向阿耳戈船的英雄们通报女人大会亲善的决定。听到这个消息,英雄们都万分高兴。英雄们都以为许普西皮勒是在她父亲死后和平地继承王位的。伊阿宋披上雅典娜女神送给他的紫色斗篷向城里走去,好似一颗闪烁的星。他走进城门,妇女们便向他拥去,高声致意,因客人的到来而欢呼雀跃。他谦逊畏缩地两眼盯着地面,匆匆走向女王的宫殿。宫女们为他敞开高大的宫门,随同的少女把他领到女王的居室,在这里他坐在女王对面的一把华丽的椅子上。
  许普西皮勒目光低垂,两颊泛着红晕。她羞怯地转向他,用奉承的言辞说:“外乡人,你们为什么如此畏缩地停留在我们的城外呀?这个城里没有男人,你们不必害怕。我们的男人对我们不忠。他们都带着他们在战争中抢来的特剌刻小妾迁到那些女人的国土上去了,而且带走了他们的儿子和男仆,只有我们女人孤独无助地留在了这里。因此,如果你们满意,你们就到我们中间来长住。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代替我父亲托阿斯管理你的人和我们。你不会说这个地方不好的,它是这一带海洋里最丰裕的岛屿。善良的首领啊,去向你的朋友转达我的这个建议吧!你们不要再滞留在城外了。”她说了这样一席话,把女人们杀害自己丈夫的事隐瞒下来了。
  伊阿宋回答她说:“女王,我们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你对我们这些急需帮助的人提供的援助。等我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我的同伴以后,我就回到你们的城市里来,但是王杖和岛国还是由你自己掌管吧!不是因为我看不上它,而是因为远方还有艰苦的战斗在等待着我。”伊阿宋把手递给身为女王的少女握别,然后就回海边去了。
  紧接着,女人们也乘着快船带着许多待客的礼品随后赶到。那些英雄已经得知他们的首领带来的消息,所以她们没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这些英雄进城并住在她们家里。伊阿宋本人住在王宫里,其他的人分别住在这里那里。只有赫剌克勒斯憎恶女人的生活,跟少数几个被选拔出来的伙伴留在船上。现在城里处处都在欢宴和跳舞。献祭的香烟袅袅升向蓝天。女居民和男客人都在祭祀岛屿的保护神赫淮斯托斯和他的妻子阿佛洛狄忒。
行期一天一天推迟,要不是赫剌克勒斯从船上跑来,背着那些女人把伙伴们召集起来,那些英雄很可能还要在友好的女主人那里逗留更久呢。“你们这些可耻的家伙,”他呵斥他们说,“你们在自己的家乡不是有足够的妇人吗?你们是因为需要结婚才到这里来的吗?难道你们愿意在楞诺斯务农耕田?当然,神会为我们取来金羊毛放在我们的脚边!我们每个人最好还是各自返回家乡吧。让那个人,让那个伊阿宋娶许普西皮勒为妻,跟他的子孙住在楞诺斯岛上,去看别人创造英雄的伟绩吧!”没有一个人敢抬起眼睛看这位说话的英雄,更没有一个人敢于反对他,他们立刻准备起航。
楞诺斯的女人们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便像嗡嗡叫的蜂群似的围着他们怨诉和请求,但到最后她们还是屈从于英雄们的决定了。许普西皮勒眼中噙着泪水从众人中走过去,握着伊阿宋的手,说:“愿诸神如你们所愿赐给你和你的同伴金羊毛!如果你愿意回到我们这里来,这个岛国和我父亲的王杖随时等待着你。但我心里很清楚,你是不会回来的。那么,到了远方,至少还想念着我吧!”伊阿宋嘘叹不已地与高贵的女王分别,第一个登上大船,其他英雄紧随其后。
  赫剌克勒斯被留下了
  在暴风雨中航行了一程以后,英雄们在靠近喀俄斯城的比堤尼亚的一个海湾登陆。居住在这里的密西亚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为他们堆起干柴生火取暖,用绿树叶为他们铺成柔软的床,在夜色朦胧中还把酒菜端到他们面前。
赫剌克勒斯鄙视旅行中的舒适享受。他让同伴们坐在那里饮宴,独自一人走到森林里去,想用枞木为明天早晨的航行做一把更好的桨。很快他便找到了一棵正合他意的枞树。
  与此同时,他的年轻的伙伴许拉斯也站起来离席,想为他的主人和朋友汲取饮水,也想为归程作好一切准备。在反对德律俄珀斯的征战中,赫剌克勒斯因口角杀死了许拉斯的父亲,他于是收留了这个孩子,把许拉斯教育成他的仆人和朋友。当这个美少年在泉边汲水时,一轮满月在头顶闪着光辉。他拿着水罐刚刚俯身,泉中的水仙就看见了他。水仙被他的美迷住了,于是她便伸出左臂抱住他,用右手抓住他的臂肘,把他拉到水下去。
这时,一个名叫波吕斐摩斯的英雄正在离那眼泉不远的地方等候赫剌克勒斯归来,他听到了这个少年的呼救声,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少年,却碰到了林中归来的赫剌克勒斯。“太不幸了,”他朝赫剌克勒斯喊道,“我必须第一个把这个悲哀的消息告诉你!你的许拉斯到泉边汲水,没有再回来!不是强盗把他劫走了,就是野兽把他撕烂了,我亲耳听到了他的惨叫。”赫剌克勒斯听到这话,额头立刻冒出汗珠,热血在他胸中沸腾起来。他愤怒地把枞树枝抛在地下,就像一头被牛虻叮了的公牛离开牧人和牛群一样,撒腿就跑,尖叫着穿过密林奔向泉边。
  晨星高悬在山峰上,刮起了顺风。舵手劝说英雄们利用顺风登船航行。他们在朦胧的晨光中愉快地航行,当他们想起有两个弟兄,波吕斐摩斯和赫剌克勒斯还留在岸边时,已经太晚了。在英雄们之间发生一场激烈的争论,对于他们应不应该丢下两个最勇敢的朋友继续航行,两种意见各执一词。伊阿宋一言不发,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忧虑撕扯着他的心。但忒拉蒙却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你怎么能这样不动声色地坐在这里呀?”他对这位首领高声说,“当然你是怕赫剌克勒斯压倒你的名声!光说有什么用?即使同伴们都跟你意见一致,我一个人也要返回寻找被遗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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