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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兰克林传

_6 本杰明·富兰克林(美)
在这些事件发生的期间,简、威廉和凯瑟琳·格林曾到费城来看他。凯琴琳发现富兰克林忙得不可开交,在她离开费城的那天还得去大陆会议工作,但她并不为此不快,只感到“和我所爱的人们分手令我忧伤”。简·麦科姆留在费城和她兄弟呆在一起。
在受命出使法国以后,9月28日,富兰克林给在珀斯·阿姆波伊的孙子谭波尔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说,“我希望你立即回到这里来,你母亲①不会反对的,这儿有些事会对你很有好处,如果你抓住机会的话”。他想要把孙子带在自己身边,以免他受他效忠派的父亲的影响——
①指谭波尔的继母,即威廉·富兰克林之妻。
10月1日,远行的准备已经开始。富兰克林和秘密通信委员会唯一一名还在城里的委员罗伯特·莫利斯会谈。当时,法国还不准备和美国结盟,但同意把价值20万镑的武器弹药运送到西印度群岛某一美国大陆会议能够取货的港口。富兰克林和莫利斯约定,这一情况必须瞒着大陆会议,以免走漏风声,暴露法国的作为,使美国的外交陷于被动。城内已有关于指派大使的谣传了。
临行前,富兰克林还有几件事要作交代。一是他的邮政总代理的职责,他交由女婿理查德·贝奇代行其职,嘱咐贝奇“将能筹到的所有的钱,在三四千镑之间”都作为给大陆会议的贷款,“以显示他的信心,鼓舞其他人把钱借出来支持美国人民的事业”。另一件事是他的一箱子将近20年来的信件,他把它托付给了当时已引退在乡间的加洛维。那只箱子里放着他的自传的唯一一份手稿。
10月26日,富兰克林离开了费城。次日,他登上武装帆船“复仇号”向法国驶去。船上装载的靛蓝将用来支付他们此次出使的费用。旅途中,他还和每次出洋时一样,每天都测量水温,研究海湾海流。不同的是,此次出使,他身边有两个孙子为伴,一个是现已17岁的谭波尔,另一个是7岁的本杰明·富兰克林·贝奇。
11月底,“复仇号”抵达法国布列塔尼海岸的基伯伦港,12月3日富兰克林在那里登岸改行陆路。12月7日,他到达南特。到21日,他终于进入巴黎。
★从山穷水尽到柳暗花明
12月20日,富兰克林到达了凡尔赛,西勒斯·迪安驱车在那里迎接他,然后一同向巴黎而去。
30年来,富兰克林生活在学者、科学家、商人、政客、神职人员和赶时髦的人中间,他的气质和举止像他的散文一样老练而温文尔雅。他进入巴黎的时候戴着一顶御寒的皮帽,这顶皮帽保暖但绝不时髦,但在巴黎期间,他还是不时地戴着它。此外就是他的眼镜。年过古稀的富兰克林,好奇心不减当年,他每逢外出,总要戴着眼镜,以便看清周围的每件事物,而且是随随便便戴着,因为他从不顾忌他人议论自己不时髦。
然而,在法国人心目中,富兰克林是英雄,是他领导了北美殖民地的反叛来反对腐败了的旧社会秩序。由于他很少在外露面,使得人们更加喜欢他,想见他。一时间,希望得到他的签名成为一种时尚。富兰克林在法国人中的如此印象对他的使命是有益无害的。
和公众不一样,法国当局在和美国的交往中,考虑的是利益。
早在17世纪末至18世纪前半叶,欧洲几个强国之间不断爆发过战争,战争双方的组合时有变化,然而无论怎样变,英国和法国始终是敌对的双方。两国在欧洲、北美洲和印度都发生冲突,结果七年战争爆发,这场战争以英国获胜结束。英国因之而夺去了法属加拿大和北美洲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大量土地,并排挤了法国在印度的势力,使法国对外侵略的力量大大削弱。英西矛盾也很尖锐。西班牙早在16世纪就被英国打败,后来在1701—1713年的国际商战中,英国又夺走了原属西班牙的直布罗陀和米诺加并因之控制了西部地中海。英国还在七年战争期间夺占了原属西班牙的佛罗里达。荷兰在17世纪的三次商业战争中也败于英国,失去了在北美洲的新尼德兰。因此,欧洲的法、西、荷三国由于在和英国的争夺中败北,都耿耿于怀,—直想伺机报复。
就在富兰克林1775年1月29日听读会上受辱3个月后,不到20岁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登基继位,他的外务大臣弗尔仁尼从英国同它殖民地的冲突中看到了法国获利的机会。在为了损害英国而心甘情愿地帮助美国之后,弗尔仁尼审慎起来。他考虑,如果这场纠纷得到和平解决,英国就将腾出手来对付曾经干预这场纠纷的国家。就在富兰克林徒费心机地进行1774—1775谈判的时候,弗尔仁尼从伦敦方面得到消息说,美洲殖民地准备寻求法国的援助。在1775年的夏季,费城的大陆会议仍在希望避免同英国最后决裂,而弗尔仁尼在伦敦的一个细作看出,英国的统一帝国的崩溃已近在眼前,法国应趁英国内患重重之际,给英国狠狠的一击。
1775年9月,一个在伦敦的细作布马奇回到巴黎,向弗尔仁尼报告说,他新近从一费城居民谈话,得知其同英国内阁大臣会谈,使大臣们胆战心惊;他还报告说,伦敦辉格党和托利党的斗争相当激烈,只要英军在美洲打了第一个败仗,英国的国内政局必然发生剧烈振荡。法国和西班牙应该准备好到时候乘机打击英国。
同月,弗尔仁尼派邦弗洛尔去费城给大陆会议打气。同时,他自己和布马奇一道开始制定援助北美殖民地的计划。弗尔仁尼还借用了许多布马奇的论据,去说服路易十六及其参事会,使他们相信,在美国人允诺将合法贸易权交给法国的条件下,给美国秘密的军需帮助是明智的。布马奇还将开办一家商业机构来实现这一计划,法国和西班牙将筹集这一商业机构的起始资金。
弗尔仁尼的计划遭到财政总监图尔格的反对,他预言,欧洲大国的美洲殖民地肯定都会在一定的时间独立,而英国将会和作为独立国家的前殖民地贸易获得比往昔对殖民地行使商业垄断时更多的利益,而不是由于失去殖民地就削弱了力量。图尔格认为,法国承受不了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法国国王和参事会听信了弗尔仁尼的主张。到3月份西勒斯·迪安离开美洲前来向法国求援时为止,法国已和西班牙达成协议,各为布马奇提供100万法郎。到7月份迪安抵达巴黎时,布马奇已经拿到了法国方面的100万,准备好建立那家同美洲贸易的公司。
但是,当布马奇在伦敦同阿瑟·李——美国秘密通信委员会在伦敦的代表——交谈时,阿瑟·李却不理解布马奇的计划。李带信给委员会,法国和西班牙将赠送20万英镑。当迪安来到巴黎,受权用货物支付运到美洲去的军火的价款时,布马奇和他以此为基础签订了一份合同。正如李所发现的,布马奇是在为无偿提供给他的资金索要报酬,然后中饱私囊。迪安对此可能是不知情的,尽管他看来也于中为自己私人做了生意。
法国的军火运到拉丁美洲的海地和马提尼克,美国在那里的代理人收到货后再将其转运到美国。弗尔仁尼反对英国阻碍这一贸易,并设法保护进入法国港口的美国舰只,不惜动用战舰。这样,早在1776年5月,法国实际上承认了美国人为交战的一方。但是法国却迟迟不向英国宣战。
同年8月,弗尔仁尼听说了波士顿遭到破坏和《独立宣言》的发表,正打算开始对英的敌对行动;而西班牙到10月也准备加入法国的行动,希望此举有助于征服葡萄牙和米诺加及和北美殖民地签订条约可利于控制自己在美洲的殖民地。然而,华盛顿在长岛败绩、纽约失守的消息传来,阻止了弗尔仁尼的行动:他不打算站在输掉的一边。
就是在法国对美外交的如此现状之下,富兰克林来到了巴黎。三天以后,美国的三位使者齐集巴黎——杰斐逊因故不能赴法,大陆会议临时改派阿瑟·李为赴法使者,通知弗尔仁尼说,美国三名使者“被美利坚合众国的大陆会议授与全权以提议并谈判法国和合众国之间的商务条约。其商船受到的获准自由进入这个王国的港口及其他令人敬佩的关照等公正、慷慨的待遇,使大陆会议将这一机会给予法国”。
28日,三名使节见到了弗尔仁尼。弗尔仁尼盛赞了富兰克林的名气、知识和智慧,但反对在美国前途未卜时同英国反目。这一立场正在富兰克林的意料之中。会谈没有实质性结果。
到了巴黎以后,富兰克林重又和英国的几位朋友通信了。首先是和波莉,问候她的孩子和母亲,也谈论巴黎的时尚。英国的信也奇来了,其中一封是乔治安娜写来的,她现在已经18岁上下了。“你是收到我私人信件的第一个男人”她写道。她说,父亲考虑到战争,不让她写信,但她想她若不写,富兰克林一定会对她的沉默发生误解。她说她和她的家人全都和以前一样爱他、尊敬他。
3月1日,在来到巴黎近3个月后,富兰克林离开了喧嚣的闹市,在距巴黎半英里的帕西村安下了家。那是高地上的一处整齐的村落,有一座大花园可供散步。本杰明·贝奇在村里的寄宿学校上学,星期日才回到外祖父身边。谭波尔留在富兰克林跟前,如同秘书一样给祖父帮忙。富兰克林的侄孙乔纳森·威廉斯从伦敦来到巴黎,一会儿在帕西,一会儿又到南特去处理开往美洲的一艘艘货船。富兰克林常请迪安和他同住,住在一间屋子里,但没有请过阿瑟·李。
在帕西的使团办公室在瓦兰丁诺旅馆的底层,被屋主唐内西安·勒·雷·德·乔蒙特占用着。乔蒙特热情支持美国的事业。在当时他拒绝收取房租。虽然富兰克林有一辆马车和一对辕马,但他1777年年中的几个月,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据说他去巴黎主要也是出席皇家科学院的会议。他这样隐退到帕西,使得巴黎公众对他的兴趣更大了。
自富兰克林到达巴黎以后,英国也加强了外交活动。英国驻法大使斯多蒙特密切注视着法国人采取的每一行动步骤,对向美国表示的每一点好意都提出抗议。弗尔仁尼在私人关系上和英国人十分友善,在政治上却虚张声势以作安抚英国人,诸如禁止驶往美洲的船运送军需物品,尽管往往让它们逃掉。
布马奇忙于和迪安打交道,富兰克林已将这方面的事宜交由迪安处理。李却愤怒而苦恼,他受到迪安的排斥,富兰克林又使他黯然失色。
迪安的知己、后来也是整个使团的密友爱德华·班克罗夫特实际上是一名间谍。他从1776年12月起就从英国政府领取报酬,将美国人的秘密暗中透露给伦敦。富兰克林虽然相信班克罗夫特,但他知道在巴黎有很多间谍在活动。他是小心的,也是镇定的。他到达巴黎三个星期后,一位朋友警告说,他在被间谍包围着。1月19日,他给这位朋友写信说:他不怀疑他是被间谍们包围着,“由于不可能在每一案件中都发现那些假称我们的朋友、了解我们的事务的人的奸诈行为;……我久已遵奉这样的规则,它防止了我由于这样的行为而感到不便。它就是:注意不把那些不该公开的事公之于众,除了间谍可以看到的事,什么都不做”。
英国从一开始就知道富兰克林到了法国。他在伦敦的敌人放出风声说,他是无耻地从一场他发动的无望的反叛中逃出来的。但罗金厄姆,在废除印花税时是首席大臣、现在是上院反对派的领袖,却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富兰克林之使命,罗金厄姆假定,英国的大臣们会尽量缩小富兰克林向法国靠拢的危险,但在他们的内心,将为此而颤抖。
的确,即使法国政府不打算马上同美国结盟,美国的外交也是有成效的。就在美国使节见了弗尔仁尼的几天后,他们就收到了200万法郎的秘密补助金。同时,富兰克林恢复了他和法国学者的交往。1月15日,他出席了皇家科学院的会议,1月26日,他和年轻的德·拉·罗吉福考尔·丹维尔公爵一同进餐。其后,丹维尔马上开始翻译美洲大西洋沿岸13州的宪法。由于拉法耶特的介绍,富兰克林会见了势力强大的瑙伊尔家族中人,该家族的一个女儿是拉法耶特的妻子。
富兰克林还给巴黎的报刊杂志写稿,他的一些旧作在这里被重新印刷了,如记录他那次答辩的《讯问纪录》、《普鲁士国王的敕令》等等,还写了些新作品,如《购买黑森人》等等。
富兰克林住到帕西以后,由于他的名气和事业,几乎被信件和来访者压得透不过气来。任何人只要想起关于美洲的话题,或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的,都给富兰克林写信;商人们则没完没了地申请到美洲去经商;最多的要求来自法国和欧洲其他国家的军官,他们想被推荐到美国军队中去。一般来说他一律拒绝了。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拉法耶特和斯图本。
年轻的拉法耶特急于要为战死于和英军打仗的父亲报仇,同时也为了支持美国人民的事业。尽管在拉法耶特赴美前,富兰克林从来没见过他,他还是给华盛顿写了信推荐他,并请华盛顿给他以关照,以免他“极度慷慨的性格”被他人利用。他告诉华盛顿说,拉法耶特有一些朋友,能帮助他准备军事装备。拉法耶特到美洲后受到华盛顿的重用,成为美军中一名英勇的军官。
另一个例外是德·斯图本伯爵。斯图本曾供职于普鲁士统帅部,任普鲁士王弗雷德里克的副官,因而具有当时堪称一流的军官素质。1777年,斯图本穷困潦倒,到巴黎来谋职。他到帕西看望富兰克林,陈明自己想到美国军队中服务的心迹。富兰克林从他自述的经历中看出他在缺乏训练,战斗素质差的美军中必定会成为有用的人材。于是,他和迪安商量了一番,决定大力保举他赴美参军。他9月4日给华盛顿的信中这样介绍斯图本,“这位先生将有幸携带此信谒见你,他是德·斯图本男爵,前不久是普鲁士国王麾下的随侍武官,身任经理署署长,参加了他的所有战斗”。富兰克林的信的确不是事实,但就是这些不实之辞给了大陆会议以异常深刻的印象,将他派到华盛顿在福吉谷的司令部任职。斯图本上尉倒也真是一员将才,不出几个星期,就把军队训练得幡然一新。自那以后,这支军队在军纪军风上足以与英军媲美。在他的训练场上,美国的民兵出落成了战士。斯图本为美国的独立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和这些日常的外事活动相比,美国使团来法外交使命的中心部分——在和法、英、西等国的周旋中争取法国、西班牙作盟友——却进展甚微。
以英国政府国务次长威廉·艾登为首脑的谍报机构在富兰克林等美国使节身边布下了罗网。富兰克林在伦敦时的朋友,也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的爱德华·班克罗夫特成为该机构设在富兰克林身边的密探。班克罗夫特的顶头上司是英国负责巴黎间谍工作的保罗·文特沃思。
班克罗夫特利用和富兰克林是故交的关系和富兰克林对他的信任,设法于1776年夏季成为迪安的助手,处理和布马奇之间的联系及法国、西班牙援美事宜,整个美国独立战争期间都从美国使团领取薪酬。他同时又从文特沃思那里得到更多的报酬。从1776年12月起,他又被美国使团雇为间谍,其后,便以秘书的身份参加使团1月9日和弗尔仁尼的会谈,然后向文特沃思报告一切。他住在富兰克林的住所里将近一年,不论是当时还是以后都没有引起富兰克林的怀疑。他定期地向文特沃思报告美国和法国、西班牙的谈判,取得贷款的途径,使团和大陆会议的通信联系等等。他把使团雇用的船的船名、船长姓名、起航的详细情况、私掠船及战利品的消息提供给英国驻法大使斯多蒙特。阿瑟·李怀疑过他。在觉察到这一点后,班克罗夫特便不时地去英国一趟,将一些无关宏旨的机密情报带给富兰克林,有一次他还因被指控为“盲流”而被捕过。企图以此打消可能对他产生的怀疑。
由于班克罗夫特钻进了美国使团的内部,斯多蒙特才有可能准确地向法国提出抗议,指责法国违反了中立国的原则,也才使英国的巡洋舰对于驶往美国的货船和邮船的行踪了如指掌,美国因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同时,美国使团内部有了人事变动。阿瑟·李疑心迪安在和布马奇联系援美物资的过程中中饱私囊,他还怀疑富兰克林在其中也曾染指,因为富兰克林答应迪安全权处理其事。因此,阿瑟·李便写信向大陆会议的成员塞缪尔·亚当斯和自己的兄弟谈了自己的疑窦。实际上,阿瑟·李之所以如此这般,还因为他不满足于自己在使团中的地位。大陆会议派富兰克林、西勒斯·迪安和阿瑟·李作为赴法使团,在使团中,三人的地位是同等的。但是,由于富兰克林的名望,在实际外交事务中,使得富兰克林享有一种远远高于迪安和李的实际地位。迪安对此毫不介意,而且将自己能被看作是富兰克林的朋友和同胞引以为自豪。而阿瑟·李就不一样了。尽管他从内心深处是敬仰富兰克林的,但如同当年在伦敦时写信告诉波士顿人富兰克林亲英一样,他不甘置身于富兰克林身后的阴影中。特别是富兰克林和迪安之间的相互信任令他感到孤立,感到被冷落。
塞缪尔·亚当斯和阿瑟·李的兄弟理查德·亨利·李读了阿瑟·李的信后,将疑云带到了大陆会议,得到大陆会议的支持。1777年5月,理查德·亨利·李被派出使西班牙,阿瑟·李的另一个兄弟威廉·李奉命出使柏林和维也纳,拉尔夫·伊扎德出使托斯卡纳①。12月,大陆会议命令迪安回国报告“欧洲事务状况”。而富兰克林去了维也纳。这样,在巴黎的外交事务就由阿瑟·李一人独揽了。但他还不肯到此止步,一直到1778年9月12日,他还认定富兰克林“与这些抢劫有关,到时候我们将收集证据”——
①托斯卡纳,意大利地名。
尽管有英国派来的内奸、内部的分歧,美国赴法使团最为关注的还是法国政府的立场。
1777年7月,弗尔仁尼告诉法王,秘密援助已不足以使美国独立战争维持下去,当前亟需作出决断:要么完全改变支持美方的立场,要么就是比目前走得更远——向英国宣战,也就是缔结法、美、西攻守同盟,三方若未得其他两方同意,不得单独媾和。法王听了,告诉弗尔仁尼说,只要西班牙愿意同时行动,他同意和美国结盟。
然而就在这时,西班牙退缩了。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已达成停战协定,西班牙又一直反对任何一国的美洲殖民地独立,因此不打算增强对美援助。
同时,美洲传来的美军战况也不容乐观:柏高英于7月未经力战就轻取提坎德罗加,豪准备夺占费城。弗尔仁尼心中暗自衡量,如果费城和纽约陷入英军掌握之中,新英格兰又被柏高英隔绝孤立,那么美国的叛乱必败无疑。法国在此时只能观望。
在法国人面前,富兰克林镇定自若,谈笑如常,保持了他一贯的风度,实际却忧心如焚。一向认为外交必须以自强为唯一基础的富兰克林已看出,美国的独立事业正经历着它的最低点。即使身在海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英国战舰几乎已切断了美国与外界的通信联系,但极少几封来自大陆会议的信中都说,如果没有盟友的支持,他们已不知道该如何将战争继续下去了。
9月的晚些时候,使团向弗尔仁尼递交了一份备忘录,要求法国政府承认他们国家的独立,并提供1400万法郎的贷款,那对美国的独立战争将是雪中送炭。但备忘录的内容即刻就被狡诈的内奸班克罗夫特泄露出去了。在备忘录送到弗尔仁尼手中之前,斯多蒙特就知道了这事,并向法国政府提出抗议。弗尔仁尼提请使团注意保密。但除了阿瑟·李以外,富兰克林和迪安仍没有意识到内奸就近在身边。富兰克林还认为弗尔仁尼这样说是当作不肯承认美国独立和发放贷款的借口。诚实而光明磊落的学者兼科学家做了外交官,万万想不到问题出在自己深信不疑的朋友身上。他只是从美国战局之不利对法国当局的影响来看问题,而就这一点而言,富兰克林无疑是对的。整个9月过去了,他们从法国政府得到的,只是沉默。
而美国的战况还在继续恶化。11月,从英国传来消息说,费城被豪将军攻陷了。但是在美国的二名使者中,全部财产和女儿、外孙都在费城的富兰克林却表现得最为坚定。有27日使团碰头起草了给大陆会议的急件公文后,阿瑟·李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他毫不含糊地认为,没有欧洲国家的援助,我们也能把这场抗争坚持下去,直到成功。他感到满意的是,正如他以前说过的,对欧洲的商业和依赖越少越好,因为没有和它的联系,我们将做得更好。”富兰克林也不同意去警告法国内阁说,如果没有法国盟友,使节们必将和英国达成协议。因为“这样对他们宣布,其结果是不能肯定的;它可能被视作一种威胁,这会使他们由于绝望或愤怒而抛弃我们。”最好是等待,等待战局的好转,他们对我们的立场也才会更有利。
富兰克林是有远见的,当时他们只能等待,满怀胜利信心地等待。当朋友忧心忡忡地通知他费城失陷的消息,说:“豪将军攻占了费城”,他却接口答道,“不对,是费城俘获了豪将军”。果然,他们等待的时日并不长久。12月4日,就有喜讯从波士顿传来:柏高英在萨拉托加全军投降,美军大获全胜。
★美法结盟
美军的萨拉托加大捷,使伦敦的股市大幅度下跌,也使美法间几乎陷于停顿的外交进程出现转机。
得到消息的当天,美国使团便给弗尔仁尼发去了紧急公文,阿瑟·李也写信通知了西班牙大使。两天以后,法国外务部官员康拉德·亚历山大·杰拉尔德访问帕西,带去了弗尔仁尼的祝贺,并邀请美国使者重新起草关于结盟的谈判建议书。
12月7日,富兰克林草拟了建议书,次日由谭波尔呈递给法国外交部。12日,美国使节秘密地来到约定的地点和弗尔仁尼会晤。到了那里,弗尔仁尼和杰拉尔德已经等在那里了。寒暄过后,富兰克林、迪安和阿瑟·李便静等弗尔仁尼开口说话。因为这实际上是对9月份美国使者递交的备忘录的答复。由于美国的战局发生重大变化,他们期待尽早达成结盟,以明确两国的关系,加快独立战争的胜利进程。
然而,弗尔仁尼缓缓地说:“由于西班牙尚未明确表态,法国政府目前还不能有所作为。”他说,他的信差已经前去马德里,一个星期内便可返回。富兰克林他们三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失望,听着弗尔仁尼又说了一通称赞美军、并鼓励美国使者耐心等待的话以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作别,回去了。
仅仅过去了5天,杰拉尔德又来到帕西,告诉使团的成员说,法王陛下和他的参事会已经决定要结盟,只是出于对西班牙的尊重,才在技术上暂时不能缔结条约。一旦信使从马德里返回,一定会有个交待。
看到法国外交部方面如此急于安抚自己,美国使节们尤其是富兰克林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们已经得知,英国的密使文特沃思已经在巴黎,抵达日期正是他们和弗尔仁尼秘密会面的那一天。
而对这样的外交局势,富兰克林认为,不能就这样坐等法国方面下决心,不能任由他们选择结盟的时机,因为独立战争急需盟友,前线的美军将士不能等。一个萨拉托加大捷并不能保证战争从此进入坦途。
“要向法国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感到结盟的迫切性。”富兰克林考虑了一番,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这个压力只有来自英国,要在英国人身上做文章!”富兰克林下了决心。
英国的乔治三世一直不相信文特沃思和班克罗夫特报告的美法结盟的可能性,直到萨拉托加英军吃了败仗,才同意了诺思那已经过时了的和美国和解的计划。12月6日,文特沃思领受了试探富兰克林和迪安的立场的指令,向巴黎出发了。
英国谍报机构早就认为阿瑟·李行事决绝,凡事没有商量余地,只有问富兰克林或迪安才有可能达成妥协。文特沃思到了巴黎以后,几天之内便找迪安会谈了两次。文特沃思谈到,英国内阁被迫同美国进行战争是违背他们意愿的,现有希望纠正这一错误。他们准备使英美关系恢复到1763年以前的状态,并废除自那以后的一切迫害性法令。英国则仍然保有对北美殖民地的商业垄断权。迪安则回答以:“美国必须独立。”文特沃思听了,微笑着说,一切帮助达成美英双方谅解的美洲人将从英国王室得到贵族封号、财富、高官显职。迪安听到此,默然了。据说他和文特沃思之间还果真达成了些不光彩的交易。若果真如此,他就扮演了一个两面服务的角色。
富兰克林知道迪安在和文特沃思接触,但他自己拒绝见文特沃思。他向弗尔仁尼转交了一封信,信是由一个不具名姓的人从伦敦写给班克罗夫特的,信中询问美国是否能接受“略次于独立”的条件。
这时,文特沃思在巴黎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流言,说如果法国不承认美国的独立,美国将会和英国重修旧好,并参加英国对法国、西班牙在西印度群岛领有的诸岛的征服战争。作为一个有才干的外交官员,弗尔仁尼不相信这些流言。他知道,一旦美国重回英帝国的治下,法国对英战争将不会发生。他不能肯定,文特沃思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阻止美国使者同法国的结盟谈判,还是仅仅使法国不信任那些使者呢?抑或是富兰克林狡黠地导演来使法国人头痛,急于结盟的伎俩?弗尔仁尼清楚地了解英、法、美国之间的利害关系,他可以用那些流言去打动法王路易十六。同时他多派密探把文特沃思监视起来。据说,文特沃思被密探看得太紧,不得不烧毁了文件,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在巴黎的朋友们也回避见他。英国大使斯多蒙特为了帮助他脱离窘境,带他去谒见了法王。而弗尔仁尼也邀请他吃饭,以便自己能就近观察他。
住在帕西村的富兰克林把各方动静都看在眼里,他计策已定,只是不动声色地等待时机。
在萨拉托加美军大捷后匆匆赴回伦敦照料自己的股票生意的班克罗夫特返回巴黎后,文特沃思立刻就得知了富兰克林从英国的反对派那里收到了信。12月25日,他写信向上司艾登说明,当前明智的做法是向美国使节允诺一切——不论以后兑不兑现,要尽一切努力阻止美法结盟。他自己则通过班克罗夫特约请富兰克林面谈。富兰克林又拒绝了。
到了12月31日,西班牙的答复终于到了。西班牙反对签订同盟条约,法国要签约,只能单独行动。
得知这一消息后,富兰克林给了法国政府几天时间去考虑、盘算。然后,他答应文特沃思于元月6日见面,但事先规定,不得言及给使节个人的报酬等等。
英国间谍文特沃思到了帕西,受到美国使节富兰克林的亲切接待。文特沃思“用一些恭维话使谈话开始了”。他提醒富兰克林他旧日是如何珍视帝国的统一而反对美国独立,但富兰克林说,“他曾持有的任何不同看法,都只在它产生出来的那个时期才有意义”。
当文特沃思提出由富兰克林起草一份建议书时,富兰克林想起了当年和巴克利、福瑟吉尔谈判时的许多细节,回答道,不,他不打算那样做,因为纸上的东西,往往“让人感到不满意,或是被人理解得过了头”。说完,他忽然动了感情,怒气冲冲地谈到被英军烧毁的城镇,英军对战俘的虐待等等。
特沃思说,“如果能使这样一个生气勃勃、蒸蒸日上的民族的精力和决断引向友善、团结和繁荣,英国和美洲必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富兰克林回答说:“我相信我会对此十分满意,可是美国人民的斗志如此高昂,除了独立,其他什么都会听不进去”,而其他国家也会和合众国签订“公平合理”的条约。
这时,文特沃思试图劝说富兰克林前往伦敦作进一步商谈,富兰克林却回答说,“要去可以,但我必须得到使团的正当授权。我没有这个权力,只能作彬彬有礼的对话”。
这时,迪安进来了。于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会谈便结束了。富兰克林、迪安和文特沃思、班克罗夫特一道去餐室就餐。
实际上,这次会谈是富兰克林计划好的一盘棋中关键的一步。为它选择的时间是适宜的,法国政府已不能再考虑西班牙这个因素;它的地点适宜,在美国使团的驻地和曾两次拒绝见面的富兰克林面谈;它持续进行了两个小时之久,尽管富兰克林一直在虚与逶迤,回避谈任何实质性问题,但在任何局外人看来,在这样长的时间里,足以谈成许多问题。它的确令法王和他的朝臣及政府极为不安,他们这时看到,美国即将倒向英国,要拉住它,只有缔结盟约。就在富兰克林和文特沃思会谈的第二天,就在文特沃思还在暗自思忖还去不去帕西一趟,想去,又觉得不值得时,法王的参事会投票表决,赞成同美国签订条约、缔结同盟。富兰克林大功告成。
元月8日,杰拉尔德来到迪安在巴黎的住所和美国使节们会谈。大家见过以后,杰拉尔德提了3个问题以后,请使团准备答复,然后离开一段时间,以便使节们商议。
过了一个小时,富兰克林刚把两个问题及它们的答案写了下来,三个人还没有在第二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杰拉尔德就回来了——他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
原来,那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需要怎样做才能使美国使节承诺不听取英国关于英美联合的建议?富兰克林和其他两位使者一致的回答是:“使团早已提议签订友好和贸易条约,但至今没有达成。立即签订该项条约当即刻消除他们在这一问题上的疑虑,使其依靠法国盟友以便坚决摒弃英国向他们提出的、不以他们在政府和贸易上之完全自由和独立为基础的和平建议”。
看到这样的书面回答,杰拉尔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神情庄重地说,他现在有幸告诉各位,国王已有口谕,法国将签订条约。至此,延宕了一年之久的签约,终于由法国方面最后走出了主动的一步,而它所要的承诺只是美国不得和英国媾和。是富兰克林利用了英国的密使布成疑阵,迫使法国下了决心。刺探了那么多情报的间谍班克罗夫特在缔约前这一段时期的通风报信,实际正为富兰克林所用。富兰克林的传记作者说他在争取盟友的战线上打了一个和萨拉托加一样的大胜仗,是不过分的。
将要签署的《美法友好和通商条约》和《美法同盟条约》的内容大致是:法国将帮助合众国取得独立,美国则在法英之间爆发战争时帮助法国作战;任何一方未得另外一方同意,不得单独同英国媾和,双方同意在美国的独立用条约形式肯定下来之前不放下武器;在贸易方面,法国和美国互为贸易最惠国,一般来说,两国的港口向对方自由敞开。美国的独立战争从此得到法国这个欧洲大陆强国作为盟友,胜利有了更多的保障。
条约原定于2月5日签署,但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当晚举行仪式时,法国的特命全权大使杰拉尔德感冒了,仪式只得推迟到次日——2月6日举行。6日晚上在法国外交部,美国三位使节出场时,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富兰克林身上,都奇怪在这样隆重而值得庆贺的日子里,他为什么穿了这么一件旧的蓝色天鹅绒礼服。在美国使团中,迪安和班克罗夫特都知道,这套衣服富兰克林是准备好穿了出席昨天的签约仪式的,临时改期后,他脱了下来,又留到今天穿,似乎是参加这个仪式非穿这件衣服不可。迪安忍不住向富兰克林问了这话。富兰克林看看自己的这套衣服,告诉迪安说:“是个小小的报复。当年在白厅被韦德伯恩谩骂时,我穿的就是这身衣服。”迪安恍然大悟。当年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富兰克林,把愤怒在心里埋藏了8年,终于有所发泄了。
双方的人员到齐,签字仪式正式开始。杰拉尔德先在盟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富兰克林接着签了,然后是迪安和阿瑟·李。条约交由富兰克林保管。
英国政府在萨拉托加败北后,又在外交上打了败仗。他们不甘心失败,趁着远在美国的大陆会议还不知道在法国发生的事情,他们以诺思当年在议会所作的和解发言为基础,草拟了一份和解建议书,派快舰开往美洲,力求抢先和大陆会议达成协议。而法国海军则带着那份珍贵的签了字的条约,赶往美国。这样,英国和法国这两个欧洲最大的国家在1月份那场竞相讨好美国的外交赛跑之后,又在大西洋上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海上航行竞赛。
这场航行竞赛的结果是英国海军取胜,英国议会的法案先到了大陆会议手中,在一段时间里,大陆会议中不少人认为同英国来使商谈才是明智的。就在这时,在海上竞航中输掉了的法国军舰终于把法美条约送达大陆会议。会议上的各州代表喜出望外,两天以后,5月4日,会议通过批准《美法友好和通商条约》和《美法同盟条约》。英、法两国的大使被召来了,法国成为美国的盟友,英国和法国进入战争状态。
7月8日,一只法国舰队由孔特·德斯泰恩率领,出现在特拉华河口,杰拉尔德走下战舰,踏上美洲的国土,成为得到承认的合众国的第一位受政府委派的官员。
3月20日,富兰克林、迪安和阿瑟·李乘坐的马车辚辚地驶过凡尔赛的路面,停在皇宫附近,一路上有许多民众挤在路边观看。富兰克林从车上下来,和其他两位使者向皇宫走去。他今天没有戴假发、没有佩剑,身着棕色的天鹅绒衣服,穿着白袜,头发松松地披散着,鼻梁上架着眼镜,胳膊下夹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使他在使者们中间显得形象特别鲜明。另两位使者穿着朝服。使者后面是威廉·李和拉尔夫·伊扎克和几位其他的美国朋友。他们一行人走进皇宫,由弗尔仁尼带他们去晋见法国国王。在他们一路前行时,两廊和接待厅里的朝臣们都注意地朝他们观看,注视着这个久闻其名、未曾睹面的美洲共和主义者。
身着便装的路易十六正在更衣室里,见到美国使者一行人,他先请使者代向大陆会议转达他的友好的愿望,并提到刚刚签字不久的美法条约,说“我希望它对两个国家都有利”,然后又向富兰克林致意,赞扬富兰克林及他在法国的同胞的品德。富兰克林以美国的名义向法王致谢后,说:“陛下可以信赖大陆会议的谢忱和它对它承担的义务的忠实履行。”
谒见完毕,美国使节穿过庭院去和内阁的其他成员相见,人群向他们大声欢呼不已,仿佛忘记了这里作为皇宫的威严。五使节在弗尔仁尼的部里进餐,会见了许多法兰西贵族,然后又拜访了皇室家族。王后请富兰克林站在她身边,并在她不专心玩牌时同他谈话。玩牌是王后的嗜好。
法王以接见美国使者认可了美法条约。
3月底,迪安和杰拉尔德离开法国去美国。富兰克林被留在法国,接管了一向由迪安管理的使团帐目。迪安和杰拉尔德的离去,使阿瑟·李又有了新的不平,因为杰拉尔德被委派为驻美大使一事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他写信责怪富兰克林不让他参与这件事以及其他一些事,他写道:
“如果你研究了如何欺骗公众最不信任、最危险的敌人,那么你做得再好也没有了。我相信,先生,你将想到我,我有权知道你这样对待我的原因。”
第二天,富兰克林用一封他平生最不耐烦的信对阿瑟·李作答:
“的确,我漏掉了回你的一些信。我不喜欢回复怒气冲冲的信。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可还有许多事要干,没有时间花在吵架上。如果我经常收到和忍受了你的独断的批评和指责而没有回复,请归之于正当的原因:因为我关心我们使命的光荣与成功,它会因我们的争吵而受损害,因为我尊敬你的好品质,因为我爱和平,因为我怜惜你的病态心理,它永远在用它的嫉妒、猜疑、想象别人认为你不好、冤枉你或不尊敬你来折磨它自己。如果你不治疗你的这种性格,它的终点将是癫狂,以我见过的若干事例来看,它就是癫狂的典型先兆。让上帝保佑你远离这样可怕的不幸;而看在上帝的份上,忍耐些,让我过得安静些吧。”
然而,在富兰克林用写这封信发泄了一番后,并没有将它发出,而是另写了一封更长、措辞也大不一样的信来作答,逐条地反驳了阿瑟·李的指责。也许,他两封信都没发出去。他写道:“我相信,我不会的,除非被你逼得太厉害,在一切事物中,我讨厌争吵。”
阿瑟·李一直还是认为在某个方面有阴谋诡计。他相信迪安利用公款为自己谋利,还疑心其他人。他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在法国的美方工作人员及有关的人中,布马奇生活阔绰;富兰克林在帕西的房东乔蒙特不仅是援美物资合同的供货人,还买卖美国私掠船在海上夺得的战利品;富兰克林的侄孙乔纳森·威廉斯在南特替乔蒙特做生意。英国的诺思勋爵曾声称,富兰克林是唯一没有在美国革命期间染指股票生意的驻法美国官员。但阿瑟·李怀疑富兰克林也和其他人一样。威廉·李和拉尔夫·伊扎德和他看法一样。阿瑟·李自己是清白的,这一点助长了他的坏脾气。4月7日,富兰克林给迪安写信说,“我看在他工作良好的份上,耐心忍受着他所有的那些指责。……但它对我是有些过分了。”
接任迪安工作的是约翰·亚当斯,他们一家占据了富兰克林住所的一部分,他的儿子约翰·奎恩西也进了富兰克林的外孙本杰明·贝奇读书的那所学校。亚当斯在得知了富兰克林和阿瑟·李之间的不和后,他尽力不介入,只把注意力放在整理迪安留下的颇为混乱的帐目上,他已从富兰克林手中接过了一部分工作。
当亚当斯提出向乔蒙特付房租时,这位房主却坚持不受。他说,在美国的前途未定时,他的房子能因为富兰克林及其同事而永远留名就是给他的最好的报酬。
来到巴黎后,亚当斯发现,“富兰克林比莱布尼茨或牛顿,弗雷德里克或伏尔泰更为声名远播;他的性格比他们中任何一个或他们加在一起更受爱戴和赞扬。……政府和人民、国王、朝臣、贵族、公务员和哲学家以及平民都熟悉他的名字,熟悉的程度达到连农民或市民、男侍从、马车夫、搬运工、夫人的贴身女佣、厨房里的仆人都无不知道他是人类的朋友。
……当他们说到他时,似乎认为他将恢复那黄金时代”。
在亚当斯和阿瑟·李的一致的建议下,富兰克林在新的一年里不再任用侄孙乔纳森·威廉斯为使团在南特的代理人。威廉斯开始从事自己的商业。后来,他娶了富兰克林一位朋友的女儿。和富兰克林一同回美国后,他得到杰斐逊的赞赏,成为美国西点军校的首任校监。
迪安回到美国后被指控为欺骗大陆会议,受到审查。后来因为他在法国保管的帐目需要审核,他回到了巴黎。他变得对美国和独立失去信心。对他,富兰克林只说:“在他和我一块工作时我对他的看法极好,我相信当时他对我们的事业是真心实意的。”
在美国使节中,弗尔仁尼最信任的是富兰克林,只要可能,他总是和富兰克林个人商议处理事情,其他的法国官员也是如此。1778年6月,富兰克林就得知了法国海事部准备起用一名专门劫掠英格兰和苏格兰海岸以补偿美国遭到焚掠的城镇的美籍船长约翰·保罗·琼斯。这个计划由于种种原因到1779年2月才实施。那时,法国海事部拨给琼斯一艘旧的法国军舰“杜拉号”,舰上配备有40门炮。琼斯将这舰更名为“和蔼的理查”,以纪念“穷理查”。
7月4日,富兰克林和亚当斯在帕西设宴招待邻近的法国朋友,纪念《独立宣言》的发布。宴席上,美国国旗和自由帽挂了出来,人们在餐后热烈地举杯庆贺,桌上堆满了鲜花。气氛热烈而融洽,来宾们个个满意而归。
这一年,富兰克林和伏尔泰见面了。伏尔泰是在阔别巴黎28年后回来度过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的——那以后他只活了4个月。美国使节听说他来到巴黎,便去登门拜访。那一天,伏尔泰坚持说自己能讲富兰克林的语言,而且庄严地为谭波尔祝福。
他们两人最为引人注目的相会是4月29日在皇家科学院。那一天,伏尔泰和富兰克林都出席了科学院的会议,两位学者、科学家一见面,先是相互鞠躬、交谈,然后握住了对方的手。然而,人群中腾起一片呼声,有人高声说道,“按法国方式拥抱!”于是,两位年迈的学界伟人紧紧地拥抱了,相互亲吻对方的面颊。这时,人群中的喧嚣声方才减退,用亚当斯那天的日记中的话来说,“一声呼喊立即传遍了王国上下,……整个欧洲”。
这一年发生的一件令富兰克林恼怒的事是胡顿为富兰克林雕刻的大理石半胸像完工时,图尔格特为它设计了近代最著名的拉丁文铭文:“他从空中抓住了雷电,从暴君手中夺下了权杖。”3年以后,富兰克林对此提出抗议,认为这赞誉超过了他所应得的,“它对我渲染过头,特别是关于暴君的那些;革命是许多才智、勇敢之士进行的,如果我能被允许分享其中一点点,那就是够光荣的了”
八、驻法全权公使
★一人做三人之事
驻法国的美国使团的三使节在共事中,都发现了这种合作代表美国从事外交活动的不便和困难。阿瑟·李已给大陆会议去信,暗示自己是受命负责驻巴黎使团的合适人选;亚当斯则明白陈说这一工作由一个人干比让三个人干更好;7月22日,富兰克林在给大陆会议的信中这样陈说自己的看法:
“无论在形成和调整条约的文件阶段,三个人的合作使者可能会有多么大的优点,那么在管理使团的普通事务方面,这种合作使者就毫无优点可言了。”
由于三位驻法使者全都认为应由一个人担任驻法使节,大陆会议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这时,法国驻美使臣杰拉尔德出面,竭力使大陆会议了解,对法国来说意识活动为出发点消除了二元论的弊玻,富兰克林比阿瑟·李更可接受。由于杰拉尔德的意见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法国政府的意见,大陆会议不得不考虑。9月14日,大陆会议投票否决了合作使团,选举富兰克林为唯一的驻法特命全权大使。
大陆会议的任命和指示是由请假回巴黎的拉法耶特带去的。才20岁出头的拉法耶特为了追求荣誉和为父亲复仇而去美国,而从华盛顿那里告假返回巴黎时已对美国人民的独立事业满怀热忱,同时也成为富兰克林的忠实友人。
任命下达到驻巴黎的美国使团,并不计较个人任职的亚当斯诚心诚意地赞同大陆会议的决议,阿瑟·李却激怒了。对此,富兰克林评论说:“那些先生对我怀有极大的恶感,尽管我从未给过他们丝毫的伤害,也没有哪怕是轻微地得罪他们。但是我的太大的名声和这里人们对我的广泛的好意和对我的尊敬,甚至他们对我的恭维,全都使这些不快的先生们怨愤;的确,这种不快在于他们的性格,在于他们那嫉妒、愤怒、猜疑、妒忌和恶意的阴暗而不安的强烈情感。善良的心灵往往足以被他人的不幸所触动,而他们,却由于每个人的好运而怨愤,是永远不能幸福的。除了任他们留在他们邪恶天性使他们陷入的可悲境地,我没有对这些敌作者进行什么别的报复。”
尽管做起来有一些麻烦,大陆会议在这一年总算把阿瑟·李、威廉·李和拉尔夫·伊扎德召回了美国。在他们离开巴黎以后,富兰克林写道:“没有人对他们的离去感到遗憾,他们分头来向我辞行,十分尊敬地表示愿意为我捎信回国等等。我们心平气和地分了手之玄冥”之说。郭象将玄冥规定为有与无的统一,并以“独,因为我从没有让他们知道,对他们写信给大陆会议写信反对我的事我都了解。但我没有麻烦他们捎什么信。”
由于痛风病发作,直到1779年3月23日,他才参加了就职典礼。他以新的身份谒见了法王,呈递了特命全权大使的任命书,受到了极大的礼遇,他又和各国的使臣相见,然后拜访王室家族。尽管这一切,加上病痛,使富兰克林疲乏不堪,他却为自己能留在法国任职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拉法耶特从华盛顿带来的一封推荐信,直到一年后才交给富兰克林,这是因为拉法耶特太谦虚、不好意思将充满对自己的溢美之辞的信拿给人看的缘故。富兰克林看了信,想起华盛顿在任上也不得不忍受对手们所找的麻烦,他深有感触之下,于1780年3月5日写了一封回信:
“假如和平能在一两场战役之后来临,给我们以少许闲暇,只要我的年龄和体力许可,我愿在欧洲见到阁下,陪伴你游览它古老的、最著名的一些王国。在大洋的此岸道德和法、平等的阶级性等问题也作了充分的论述。在政治,你将享受你获得的巨大的声誉,完全摆脱那些本国人和同时代人因妒嫉和忌恨而力图向还在世的人的功绩投去的阴影。在这里,你会知道并享受到后世之人对华盛顿的评说。……那些卑劣之徒的微弱的嗓音无论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到不了这么远。目前,我已为你享受了那份快乐,因为我常听说这个军事大国的老将军们(他们研究美国地图,在上面标出你的每一行动)用真诚的称赞和极大的赞同谈及你的表现,并一同给予你当代最伟大的领袖的盛誉。
“我即将从这个世界逝去,而你却可以活下去目睹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因为战争一旦结束,它会惊人地迅速地繁荣起来。正如一块印第安人的玉米地,长期的好气候和光照一时间会恶化失色,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一场暴风骤雨、冰雹、雨水构成了彻底毁灭的威胁;然而暴风雨过去了,它恢复如初,加倍地茁壮成长,不仅使它的主人高兴,也使过路人赏心悦目。”
就任驻法大使带来的不快和喜悦都过去了,大量的日常工作接踵而来。这时的整个欧洲国际形势对美国极其有利:1778年2月美法缔结同盟条约后,法国舰队开往西印度群岛和美国海岸,支援美国的独立战争;1779年法国、西班牙结成联盟,西班牙以法国同盟者的身份,在海上参加对英战争。为了对抗法西联盟,英国采取海上封锁政策,拦截中立国海上的船只,于是北欧的丹麦、瑞典和俄国于1780年发动了“武装中立”,欧洲其他国家普鲁士、奥地利、葡萄牙和两西西里也先后加入。同时,荷兰海上贸易的迅速发展,引起英国的不安。1780年,英国又对荷兰宣战。所有这些,使英国在对美国作战的同时,还得派遣舰队和兵力到北海、地中海、加勒比海、印度洋去抵御法国、荷兰、西班牙的袭击。一时间,以美国独立战争为契机,欧洲各国展开了一场维护或争夺商业利益的战争,目标都指向英国。富兰克林在这种有利的国际形势下展开了多方面的外交活动。
1779年,富兰克林代表大陆会议,和法国海军部共同策划了对英国沿海的联合进攻,在这一进攻计划中,海军由约翰·保罗·琼斯率领罗伊斯(JosiahRoyce,1855—1916)美国哲学家,新黑,陆军则由拉法耶特指挥。计划就是拉法耶特提出的。后来,拉法耶特在计划中承担的任务被取消了,琼斯便带着富兰克林4月28日拟定的指示,独自率领“和蔼的理查”号及其舰队于8月份出发了。9月,琼斯大获全胜,击毁了英军舰队的旗舰“塞拉皮斯”号。这是美国海军的首次重大胜利。
富兰克林还负责派遣美国的私掠船,利用法国港口为基地劫取英国商船货物。当私掠船满载而归时,他则对战利品进行处理,发付出售。这是令他头痛的一项任务,因为他不赞成这种做法。
富兰克林早期的公务之一是于1779年3月10日,以特命全权大使的身份向航海家库克船长发放通行证。富兰克林还在伦敦时就认识了库克其人。实际上,库克在一个月以前就在夏威夷群岛遇害身死,但消息尚未传到欧洲,他还被期待着不久就会从他的第三趟航行返回。于是他就向他能联系上的美国武装商船发出指示,命令它们在和库克的船相遇时不得进行攻击和抢掠,而应“像对一般人类的朋友一样”给予帮助和关照,使其得以返回欧洲。
富兰克林在担任了近乎美国海军的海外官员的角色的同时,他还实际上是美国的海外财政官员。
从革命爆发的初期起,大陆会议便承担起浩大的财政开支,一直需要大量的金钱,去向国外购买军火,去支付国内官兵的薪饷,而它又还不具有向各州人民课征赋税的权力,而各州内部的征税也很困难。当时,各州内部在独立的问题上都有分歧,人们因此而分成不同的政治派别。可以说,美国的独立战争既是反对宗主国英国的战争,又是一场内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广泛而大量地征税极易将一些摇摆、动摇分子转入反对独立的阵营中去。大陆会议除了于1775年决定两次发行纸币6百万镑外,只能依赖巨额的战时贷款。
1776年,法国和西班牙向布马奇贷款200万法郎援助美国;1777年,法国再度给予美国200万法郎贷款;1778年美法结盟后,法国又将到1782年为止的总额达1800万法郎的贷款中的第一批300万拨付美国。所有这些款项都得由富兰克林向法国内阁申请,这个内阁当时还承担着本国向英国开战的财政压力。而且,申请贷款的时机也不能由富兰克林自己决定,他得听从大陆会议的指示行事。往往是大陆会议的汇票到了,法国政府的贷款还没有从国库拨到大陆会议在巴黎银行的帐号上来。
对此,富兰克林认为大陆会议应该多多地开发国内的财源以便少乞求他人借贷。他给在荷兰的约翰·亚当斯写信说,“长久以来我对一趟又一趟地跑到宫廷去乞求贷款和友谊感到屈辱,而这些东西是越着急越要不到,而你不去要求,人家反而会送上门来的。想象中的需要是我们唯一的借口。谚语说:上帝帮助自助者。而也是这样看问题的俗世才是正当的。”
富兰克林的确很难办。一方面他不能违背大陆会议的指示,另一方面法国政府有预定的年度预算,他们不喜欢富兰克林突如其来地提出贷款要求。这种上门请求贷款常使富兰克林感到难堪,更难堪的是上了门,提了要求,还是借不到大陆会议提出的数字。但无论如何,富兰克林总是费尽心力借到了所要求的贷款数额。
在这时前后,富兰克林还抵制了西班牙对密西西比河的要求。西班牙政府以获得对密西西比河的控制为条件,愿意和美国结盟。富兰克林1780年10月2日愤怒地写信告诉约翰·杰伊,“我们是很穷,但我知道我们会富的。我宁愿花上一大笔钱去买他们对密西西比河的全部权利,也不愿出卖一滴密西西比河的水。那还不如我向我邻居出卖我的大门。”
也在这时,富兰克林和亚当斯之间发生了误会,事情是由亚当斯引起的。
1779年,亚当斯返回美国后,弗尔仁尼通过杰拉尔德建议大陆会议派一个和平使团到法国来,并且特别指名希望派亚当斯担当此任。然而,亚当斯次年2月赴法任职时,弗尔仁尼又被他的行事方式和态度所激怒,不愿意再和他打交道。对此,亚当斯却归罪于富兰克林,并且更加相信法国有其自私的目的,想要延长战争以从中获利,而不考虑美国的利益。
亚当斯认为富兰克林对法国是卑躬屈膝。
亚当斯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开法国去荷兰了。富兰克林于8月9日写信给大陆会议就这件事情作出解释,并捍卫自己的外交方式。
“由于亚当斯先生在给德·弗尔仁尼伯爵的几封信中有一些观点和看法得罪了这里的朝廷。……亚当斯先生在寄出这些信之前,没有让我看过。……他亲口告诉我,他认为美国对法国的感激之辞用得过滥,因为比起我们需要他们,他们更需要我们,我们在提出请求时,应多一些强硬。我担心他是判断错了,而对法国朝廷是应该待之以恭敬和体谅的。
“弗尔仁尼外交大臣看上去很生气,昨天他告诉我,他将不和亚当斯先生作进一步讨论,也将不再答复他的任何信件。亚当斯先生已经去了荷兰,正如他告诉我的,去试图干些不可能的事,以减少我们对法国的依赖。”
实际上,富兰克林一向主张在外交上应自主自立,不依赖于其他国家。但对于的确给予美国巨人帮助的法国,他始终是尊敬和怀有感情的。事实上,数以百万法朗计的巨额贷款能以强硬的态度取得,是不可想象的。至于法国的私利,富兰克林清楚地知道法国有它自己的利益需要考虑,但只要这些利益在总体上和美国的相一致,那就没有理由不和它以良好的关系来处理外交事务。
1780年,美国的战局令人忧虑:美法联军在南方从英军手中夺取萨凡纳的计划归于失败,而一支英国远征军却攻下了查尔斯顿。康瓦利斯在内陆行军,在卡姆登附近击败了盖茨的军队。本尼迪克·阿诺尔德的背叛行将把哈德逊河的控制权交给英国人,他现在还占据着纽约。到了12月,由于英荷交战,圣尤斯塔修斯被占,美军在西印度群岛的主要军需来源被截断。新年伊始,大陆会议便迎头遭遇了财政危机。大陆会议曾于1780年3月被迫废止了它发行的纸币,而以40比1的比例恢复使用旧货币①。许多旧货币的持有人破产了。由于没有钱支付军费,一些愤怒而饥饿的士兵哗变了——
①即40美元旧货币只值1美元。
华盛顿从美国写信告诉富兰克林,要么同英国缔和,要么从法国借钱来。罗尚布——率军在罗德艾兰度过冬天的法军司令——向巴黎报告说,局势已万分危急。
1781年年初,通过背水一战、绝境求生的奋战,美法联军才打了几次胜仗。纳萨内尔·格林在卡罗莱纳境内的作战明显地扭转了败局,拉法耶特率军袭扰康瓦利斯,移师北上,进入弗吉尼亚。5月,罗尚布在新港得知另一支法国舰队由德·格拉赛伯爵率领途经西印度群岛驰援美国,法王也已批准将600万法郎的补助金拨付美国用于战争。危局缓解了。
虽然大陆会议派遣约翰·劳伦斯作为告借紧急贷款的特使来到巴黎,但是在3月份劳伦斯抵达之前,那600万法郎就已经获得了允准。12日,富兰克林向大陆会议报告说,他已经写了一份备忘录,将2月份寄到的美国的借款要求即刻就呈给了法国政府,弗尔仁尼认为所要求的2500万法郎的数字太大,而美国的货币贬值又影响了美国在欧洲国家中的信用,法王“也不喜欢我国在他治下向外国借款……。但陛下决定拨给他们600万,作为免费赠送,而不是贷款,作为他的友谊的表征”。这样,美国就得到了缓解战局所必须的600万法郎。
在办完此事之后,富兰克林知道约翰·劳伦斯正作为特使从美国出发来此,而且约翰·亚当斯已被任命为议和专使,特别是李氏兄弟和伊扎德在国内必然四处贬损自己,于是他想到了辞职。
他在辞职信里这样写道:“我已度过了我的第75个年头,我发现长期的严重痛风,去年冬天发得特别厉害,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恢复过去我所享有的体力。我不知道我的脑力是否有损,也许我将是最后一个得知这一点的。但我感到我的活动力已大大减退,而活动力是和这个朝廷打交道时特别需要的特点。……我从事了公共事务,并享受了公众的信任,在50年的漫长岁月中,以这种或那种形式,我享受到公众的信任和荣誉,足以使任何有理智的上进心感到满足。我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只有休息,为此,我希望大陆会议答应派人来接替我的位置”。他相信美国必胜,也没有怨言,他只要求大陆会议能“愿意照顾我的孙子,威廉·谭波尔·富兰克林”。谭波尔在巴黎边打杂边学习外务活动,尽管他还太年轻,不能担任什么负责工作,但富兰克林希望大陆会议能同意孙子在驻欧洲某国大使的属下任秘书工作。
富兰克林想的是,如果辞职被接受,他将带着孙子去意大利和德国旅行一趟,然后“在研究哲学中度过晚年”。
信使到了。富兰克林从一大堆信中拣出大陆会议的公函,剪开了封口,抽出信来看过,富兰克林的脸上毫无表情,又把那信看了一遍,才轻轻嘘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这倒没有想到……”原来,大陆会议拒绝了富兰克林的辞职请求。当然,他并不感到沮丧。毕竟他并不是因厌倦这职务才提出辞职的。
9月,富兰克林、亚当斯和杰伊被选派为同英国议和的使者。富兰克林对这一任命既看重,又忧虑。看重它是因为这代表着荣誉,而忧虑是因为他看到在历史上,所有的和约,即使是在最有利的条件下缔结的和约,都会有人对其不满意。他宁愿自己“不卷入设计这一和平”。
10月,富兰克林和在英国的朋友通了几封信,谈到交换柏高英的事,爱德蒙·柏克则写信来强调他现在是在和身为科学家、朋友的富兰克林打交道,不是在和美国驻法大使谈话。富兰克林随即答道:“由于人类中那部分愚蠢的人不时地在相互间挑起战争,想不出其他办法来调解他们之间的分歧,那么当然也就有了更聪明的一些人,他们阻止不了战争,但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他们所面对的灾难。”
柏克把这封信拿到议会读了后,诺思内阁大光其火,毫无议和的意思。
11月19日夜里11点,在帕西富兰克林的住处有信差叩门。富兰克林被请出来时,发现是弗尔仁尼派来的。来人交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康瓦利斯在约克敦城下投降”。富兰克林见了,大喜过望,打发走了信差,立即唤人将后屋自己办的小型印刷间的印刷机准备好,他要连夜将这大好消息印出来,成为人们明天一觉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则喜讯。
但富兰克林对这一消息能很快使英国冥顽不化的托利党内阁积极议和并不抱很大希望,正如他在给拉法耶特的信中所写的,“至少在目前的内阁仍在台上,或者不如说,当目前的这批疯子还被选派为大臣的时候”,是如此。富兰克林并不是盲目作出这一估计的。身在与英国相隔咫尺的巴黎,又与英国的朋友有着通信件往来,富兰克林一直密切注视着英国政局的变化和内阁政策的倾向性。
果然,在2月22日的议会会议上,曾动议废除印花税的康维将军动议给国王发陈情书,请求停止把战争进行下去,战争的目的——用武力迫使那个国家的人民屈服——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动议以一票之差遭到了否决。富兰克林愤愤地想到:那一票一定就是诺思自己。
3月4日,富兰克林写道:“那个内阁声称在美国的战争是为了未来,是防御性的。我希望我们得小心在意,对这一宣言不能有丝毫的信任。”
第二天,3月5日,康维在下院动议,应作出决议,并使决议生效,即任何倡言或企图再对美洲大陆打一场进攻性战争的人应被视作英王和国家的敌人。动议被通过了。
到了7日,在诺思已经私下通知了英王,他不能继续任职以后,富兰克林仍对英国的有关战与和的反应十分警觉。他告诉人们,“我们一定不要为这些表面现象所惑。那个国家是多变的。尽管目前多少有些不那么自大了,但一点微小的成功又会使他们像以前一样傲慢无礼。”富兰克林认为,如果不是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功,这个国家是不会认输的。
★生活在法国友人中
除了繁忙的公务以外,富兰克林的生活中总是有许多的朋友,有着广阔的社会交谊,也有亲密的私人朋友,还有他在帕西的家。
富兰克林在巴黎参加的俱乐部是共济会的“九姐妹”寓所。1777年,这家俱乐部接收他作为会员。1778年11月28日,他参加了这家俱乐部举行的一次典礼,主题是纪念5月间辞世的伏尔泰。在典礼完毕后的宴席上,200名来宾为美利坚合众国和它伟大的使者干了第一杯酒。第二年,富兰克林被推选为这个俱乐部的“大师”。在他健康许可的情况下,他总是主持那里的聚会。1783年3月6日,在巴黎的新共济会大厅里举行庆典,富兰克林的胸像在音乐声中隆重揭幕。
法国的共济会和美国的有所不同。在美国,共济会只具有社会性和地方性的意义,对政治的影响微乎其微。在法国,它却带有自由思想、反对专制的鲜明特征。“九姐妹”俱乐部欢迎富兰克林成为他们这个派别的兄弟,在他们眼中,富兰克林已在他的国家里实现了它的改革目标。“九姐妹”俱乐部在富兰克林心目中则犹如费城的共读社,他在这里活动,如同他在青年时代贫穷、默默无闻时参加“皮围裙”俱乐部一样。法国最著名的共济会所在为新的共和国服务方面,成了他的非正式的同道,会员们成了他在一个对他极为友好的国家里的一群宝贵的亲密朋友。对于会员们极为关注的法国的事务,他自然不便去发议论,因为身为一个国家向法国国王派驻的官方大使,他不能不谨慎。然而,他是他们中的一员。由于他的建议,拉·罗其福考尔·丹维尔将美国的州级宪法译成了法文。
在“九姐妹”宅的共济会员看来,美国的宪法成了他们学习实践中的资产阶级自由民主的启蒙课本。这是些立宪主义者,他们想用宪法限制本国的君主。他们中有几个在法国资产阶级革命进程中成为革命的温和派——吉洛特派分子。在暴力革命发生前,他们和这位科学家、思想家谈论宪法,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他用可敬的智慧制造了一场革命,这符合他们的口味。
显然,富兰克林也觉察不出法国的革命会走一条同美国不同的道路。数年来,忙于外交事务的富兰克林,足不出巴黎和巴黎近郊,出入于富豪和特权者的圈子,没怎么注意到法国人民悲惨而绝望的处境。因而他同意法国立宪派关于法国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纸宪法的主张。他所知道的罗伯斯比尔只是阿拉地区的一名年轻律师,在1783年10月往帕西寄了一份他在法庭上的答辩词,反对一项禁止在圣奥马尔教堂使用避雷针的法令。富兰克林知道的马拉也只是一位不著名的关于火的性质的研究者。马拉在1779年请求富兰克林帮助他将他的有关新思想在皇家科学院提出来。富兰克林给了他帮助。他何曾想到,这两个当时的小人物在后来的法国大革命的风暴中,成了叱咤风云的领袖。
富兰克林对探索大自然的兴趣从来没有减退,但自从来到巴黎以后到参加缔结和约的几年中,他却抽不出时间作研究。对此,他颇为沉痛地写信告诉普利斯特里说,“假如我有闲暇和你一道探索大自然的产物我就太高兴了。我指的是无生命物,而不是有生命物或道德方面的内容。对前者我发现得越多,我便越赞美它们;对后者我了解得越多,我便越厌恶它们。”
就在他这样写的前一天,他在皇家科学院目睹了拉瓦泽①演示关于氧气的实验。其后,他访问了正在实验室里的拉瓦泽。他还常常参加皇家科学院和皇家医学学会的会议——1777年他当选该学会会员。他的老友勒·罗伊是国王在拉·米特的实验室负责人,拉·米特是在帕西的一所皇家城堡。富兰克林常去那里,也去勒·罗伊的家。正是和科学界人士的频繁接触,才使他痛感自己荒疏了自己热爱的自然科学研究——
①拉瓦泽(1743—1794),法国化学家,近代化学的创始人。
然而,他在一些领域仍作过观察和思考,也有所发现。
1777年4月26日,在给英根豪斯的信中,富兰克林评论了莱顿瓶和伏特①的起电盘之间的明显差异。到1778年12月,他完成了《论北极光》的论文,论文于第二年的复活节后在皇家科学院宣读,并用英文和法文发表了。1780年富兰克林痛风发作,他在养病期间于11月13日给伦敦的一位朋友写信在谈到对伦敦、费城和帕西空气闷的观察的同时,谈到湿度表。1781年5月1日,他对图戈特提出的问题作了回答,即对10年前他发明的一种耗烟炉作了补充说明——
①伏特(1745—1827年),意大利物理学家。
在同年的5月7日,富兰克林在一封信中触及到了美国的语言问题:
“由于印第安人没有字母,他们就没有拼字法。特拉华语言在弗吉尼亚人那里就有不同的拼法,这可能并不总是因语言的不同而引起的,因为学习某一印第安民族语言的外地人,发现其语言没有拼字法,而是用他们认为能最好地表达那些单词的发音的字母组合来自由地书写该种语言。我观察到,我们的学习同一种印第安语言的不同民族的欧洲人,按照赋予他自己的语言的字母的通常发音,形成了每一种他自己的拼字法。因之,同样的莫霍克语言的单词,被一个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翻译写出来,在拼法上就有很大的不同;而不了解字母在翻译的语言中通常所具有的作用的人,不可能了解印第安语言的语音”。
在忙过了和谈的紧张阶段——1782年夏季以后,9月22日,由于深受持续不断的结石疼痛之苦,富兰克林对地球的地质结构进行了思索。他注意到英格兰的地质,因为在英国的怀特黑文、德比郡的奥伊斯特等山区富有煤矿,他相信在这个岛的地表曾发生过巨大变化。“在我看来,假如地球一直到地心都是固体的,这个球体的表层部分的如此变化大概就不会发生。所以,我想象地球的深层部分可能是一种比我们熟悉的任何一种流质更为浓稠、有着更大的特别的比重的流质;因此可以在它里面游泳或浮在它的上面。因而,地球的表层是一层壳,可以被它复在下面的流质的剧烈运动所打破或搅乱。……你看,我放纵了我的想象力;但我对你的哲学性的研究方式要赞同得多,它进行实际观察,从事了收集事实,结论离事实所保证的就不会远了。”
这些才是真实的富兰克林的科学研究与观察,而不是如有些人那样把富兰克林想象成了超自然的怪异。按1788年2月27日霍拉斯·瓦尔波尔的说法,连一些英国大臣也具有这类迷信心理。“一些掌权的自然哲学家相信,富兰克林发明了一种机器——大小象牙签盒那么大——和物质,可以使圣保罗大教堂化为一掬灰烬。”但富兰克林作为自然科学家和哲学家的名气增长得更快。他的《政治、哲学论文杂集》于1729年在伦敦出版,出版者本杰明·沃根在扉页上称富兰克林是“美利坚合众国驻巴黎王朝的特命全权大使”,尽管当时英国政府还没有承认“美利坚合众国”这样一个国家的存在。1780年,杜勃格翻译的法文版的资料和沃根版本的资料被译为德文,作为三卷本的富兰克林选集在德累斯顿出版。意大利文的译本在帕杜亚先后于1782年和1783年出版了《哲学文集》和《政治文集》。
在已经成为费城、伦敦、爱丁堡、格丁根、鹿特丹和巴黎的学术团体成员后,1781年,富兰克林被接受为波士顿的美洲艺术和科学院成员;1782年,他成为帕杜亚的科学、文学和艺术科学院的外国会员;1783年,成为都灵的科学、文学和艺术科学院的外国会员,而他的《致富之路》在1777年以后继在巴黎(1年内发行5次)、都柏林、伦敦、佩斯利、坎特伯雷、爱丁堡等地再版发行。
1777年,富兰克林在帕西设立了一个私人印刷所,他的初衷是用它印一些在法国的外交使命所需要的官方表格和文件。现存标有日期的最早的印刷品是一张邀请赴宴的请柬,日期是1779年7月5日。那是为了庆祝美国独立宣言发表一周年,5日正好是星期日。就是在这个印刷所,他印刷了他写的一些散文诗,印了《富兰克林和痛风的对话》,印了他在帕西的主要作品:《波士顿独立报增刊》、《移民美洲须知》、《评北美洲野蛮人》。还免费帮一位获释的划桨奴隶彼埃尔—安德烈·加尔加兹印了他的《关于建立永久和平的方案》。
不应该忘掉的是,上述这些繁重工作以外的活动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所为。
富兰克林在抵达巴黎时就已经是一位老人了。从1777年小科欣为他画的肖像看,这位哲学家看上去像个狡黠的农民,头戴毛皮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一张嘲笑人而又果断的嘴。画得更像的是第二年杜普利西为富兰克林的房东乔蒙特画的一幅。在这幅画上,富兰克林薄薄的头发从他高而宽的额头朝后梳去,直直地一直垂落到他上衣的毛领上。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并无思虑,一张嘴是漠然的。有力的线条横过他的前额,在双眉之间,在鼻子旁边,使他的脸现出老态,然而虽然老,却健壮、红润。巴黎人爱把他想象得比他看上去更老,然后赞美他的不老的精神。但是事实上,富兰克林自到巴黎以后,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他原本强壮的身体开始衰弱了。
在到巴黎后的第一年,富兰克林就注意到自己强壮体格发生的变化。“……有时候在长时间坐着不动写字而没有锻炼的时候,我感到突然的刺痛:在身体不同部位的肌肉里,人们告诉我说那是坏血病。一次旅行往往可以解除这种疼痛。”往返美洲的海上航程、在船上食用干粮和腌制的食物,以及在大陆会议的令人筋疲力尽的工作不仅使他在到达法国后身体衰弱,而且带来了坏血病的症状。为了减轻病痛,他一周洗两次热水澡,每次两小时。他还尽力少吃牛肉、腌肉和奶酪,尽管这都是他最爱吃的。
1780年10月—11月,他的痛风病发作,一连持续了6个月。在此期间,他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幽默地写了《富兰克林和痛风的对话》。在这篇对话中,被拟人化的痛风病告诉富兰克林,他的病是他咎由自取:
痛风说:“让我们检查你的生活历程,早上你有很长的时间出去散步,可你干了什么?不是起来以后锻炼身体以便早餐有个好胃口,而是看书、看报、看小册子自娱。其中多半都不值得一看。你还吃丰盛的早餐:不少于4杯加奶油的茶,一两块抹了奶油的烤面包,上面有好几条熏牛肉。……吃过饭你马上就坐在桌前写东西或者和因事找你的人谈话,这样一直到午后一个小时,没有一点身体的锻炼。……但你吃过午餐后干什么呢?不是在你吃饭的那个朋友家的美丽花园里散步,像一个有理智的人那样,而是在棋盘旁坐下来,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为这种邪恶的游戏你窝在那里苦思冥想,你毁了你的身体。……你不要夸口说你坐马车出去转上半小时是锻炼身体。上帝没有给每个人一辆马车,但他给了每个人一双腿。……你知道B夫人的花园,知道它们是多么适合于散步,你知道跨上150步就可以从台阶来到草坪上。你习惯于每一星期两次在下午去拜访这个和蔼可亲的家庭。你自己编出来的格言说,一个男人走楼梯上上下下一英里顶得上在平地上走10英里。这两种方法是你多好的锻炼机会啊!……可你干了什么呢?你坐在台阶上,赞美那好的景色,看着台阶下花园里的美人们,可你从不移步走下去到她们那儿去。相反,你是为喝茶、下棋而去的。……然后,你不是走回家去,……你坐上了你的马车。
“富兰克林:啊!你真讨厌……噢!噢!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离开我!我衷心向你保证,从现在起,我不再下棋,而是每天锻炼,生活有节制。
“痛风:我太了解你了。你答应得好听;但有那么几个月的健康后,你又要回到你的老习惯上去了。你许的愿会像去年的云的形状一样被忘得干干净净。”
1782年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他的膀胱结石突然发作,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但正如他对待痛风病的幽默一样,他在结石病发作期间,也没有意气消沉。他只是因受不了马车的颠簸而放弃了每星期二去朝廷并送孙子去他要去的地方。由于年事已高,他没有做手术,也不服药,只是默默地忍受。
由于病痛,他有时也不由得感到一阵伤感。1784年5月23日,他想起了一首他在费城时常唱的歌,忽然感到人不可能按自己的愿望去生活,现实总是和人的愿望相乖离,“正如我家乡的一位高傲的姑娘,她希望并决计不嫁给牧师、不嫁给长老会教徒,也不嫁给爱尔兰人。但到头来,她发现自己嫁了一位爱尔兰籍的长老会牧师”。
富兰克林老了,这是他真正的病。当他生活在英国或费城时,他常有意识地出去旅行,来保持自己的精力充沛。然而在巴黎,他却做不到。繁重的公务缠身,使他在法国度过的8年半的漫长时日中,他从没有踏出巴黎及其近郊。疲劳和缺乏体力活动加速了他的衰老。
他在帕西的住宅,位于一座小山的山脊上,门前有一条铺砌过的沿着山脊的道路,山坡下是塞纳河,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便可眺望那条河及周围的景色。其实,帕西算不上是个村子,只是一处集中了一些别墅的群落。瓦伦丁纳旅馆的地面伸展出去,成为一座正规的花园。1777至1782年,富兰克林住在佩提特旅馆,在旅馆的后部。后来,他迁入大旅馆主体建筑,它是分开的平行的两翼,其间有一条柱廊和一条拱顶走道相连接。在它们之间,是一个共同的院落。富兰克林住在走进院子时的左手。他的住处宽敞,可容纳他的家人和客人,他的印刷所、他的实验室和9名佣人(1783年1月以后)。富兰克林每年从大陆会议领取薪水11428美元。他每年的实际用度,按阿瑟·李的发现,富兰克林在15个月中从自己的银行户头上取出了12214美元。他的一些同胞认为他在巴黎生活得太过奢侈。比较而言,他比当时的任何一国的驻法大使的生活都要朴素一些。可他自己也说,节俭“是我从未获得的一种美德。”
富兰克林的这个“家”和当年在伦敦克雷文街的那个“家”颇有些相似。家中的永久性成员只有他自己、谭波尔·富兰克林和一名法籍文书。本杰明·贝奇在这里住过一段,和约翰·奎恩西·亚当斯同住了一年左右,不时地也和其他美国男孩同住,他们在星期日同富兰克林共进午餐。后来本杰明·贝奇被送到日内瓦的一所学校寄宿去了。
富兰克林一直喜欢孩子,从不因他们而厌烦。1784年夏季,他写信劝波莉·休森带孩子从伦敦到巴黎来看他。那一年,波莉果然带着孩子们和一名女佣到帕西来过了一冬,到5月1日才离去。当她从多佛港来信感谢富兰克林时,他却答道:“你说到谢我,事实上,我才是该道谢的人。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但过得很好,它是我所经过的冬天中最短的一个。”
富兰克林也时常想到他在费城的家。在英军占领期间,即1777—1778年,贝奇一家住到乡下去了,约翰·安德列上尉住在富兰克林的宅子里。由于战争,通信联系变得不那么可靠了,富兰克林曾经有过18个月没有收到女儿的来信。尽管他虚张声势地写信责骂她,但依然怀着爱意和她通信不断,心中渴想着见到在他离开美国以后她生的4个小外孙。
富兰克林在法国期间过从最密切的朋友们就是他帕西住所周围的邻居们。
他和住在瓦伦丁纳旅馆的乔蒙特一家几乎天天见面。富兰克林戏称乔蒙特的女儿素菲为自己的妻子,这常使她高兴。
路易·勒·纳拉德也住在那里。他在1789年以后成为那座城镇的第一任市长。纳拉德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成为富兰克林终生的朋友。
在富兰克林和邻居们的交往中曾招来物议的是他同几位女邻居的交往。约翰·亚当斯曾不以为然地说他,“都七十挂零的人了,喜欢美人和喜欢美人的趣味却未曾稍减”。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根据可以证实那些说他好色的传说。
1779年10月11日,他给他在波士顿的继侄女写信,信中说:“你提到法国女士们对我的好意,我必须对此作出解释。这是一个世界上最友善的国家。你的第一批熟人竭力发现你喜欢什么,然后去告诉别人。如果你被理解为喜欢吃羊肉,那么在你被请去吃饭之处都会有羊肉。看来是有什么人说了我喜欢女人这样的话,于是,人人都把他们的女眷介绍给我(或是女士们自己自我介绍)拥抱,这是说,让我吻她们的脖子。因为亲吻嘴唇和面颊不是那里的通常作法,前者会被认为是粗鲁,后者会把脂粉擦去。然而,法国女子自有上千种其他方法来取悦于人:用她们变化多端的殷勤和友善,以及她们通情达理的交谈。”
在帕西的邻居中,和富兰克林交往较为密切的有布里伦夫人,这是一位财政部官员的妻子。那官员比她大很多,又缺乏想象力。她在富兰克林搬到帕西后不久就见到了他,那时她是30多岁。从一开始她就喜欢上了老哲学家。他告诉她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布里伦夫人们富兰克林看作自己的父亲。当然,他们不是父女。在夏季里,他们一个星期两次互访,一般是星期三和星期六。富兰克林带着谭波尔在午饭后上她家里去,或在门廊的太阳下坐着喝茶、下棋,或在室内听她或她女儿弹琴。到了冬季,布里伦夫人到巴黎过冬去了,他们就保持书信来往。
他们之间的友情的确很深,他们在书信里时常谈到在天堂里他们将重逢,并且永不再分开。当他们在一起消磨一个下午时,他有时也会向她戏言能否让他比父亲的身份更进一步,但从不例外地总是遭到拒绝。富兰克林从未想到让她离开她的丈夫,那是个慷慨大度的好人。他们三人的关系也很友善。
富兰克林曾为谭波尔向夫人提亲,希望她能答应让谭波尔娶她的女儿。但布里伦夫妇委婉地回绝了。他们觉得谭波尔属于美洲,不适合作他们女儿的丈夫。
富兰克林沮丧了。他想起当年为威廉和波莉撮合之事没有成功,和今日之事何其相似。然而,谭波尔和他父亲的命运还不止在第一次提亲没有结果这一点上一样,谭波尔还和他父亲,甚至和他祖父一样,有了一个私生子。1785年,一个名叫布兰谢特·卡洛特的女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但不同的是,这个孩子不久就夭亡了。
这件事没有影响富兰克林和布里伦夫人的友谊。他们之间的通信一直继续到富兰克林离开这个世界。
在邻居中,富兰克林与之交往密切的还有赫尔维修斯夫人。这是一位富裕的赋税总承包人的遗孀。赫尔维修斯先生1771年去世后,这位夫人就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和帕西相邻的奥提尔村。赫尔维修斯夫人年轻时美貌动人,到和富兰克林相识时已经年届花甲,却仍留有几分风韵。在他们之间很快建立起来的友情,不像富兰克林和布里伦夫人之间涉及感情、文学、政治等等,而是一种乡下的邻居之间的那种友谊,他们互相探访,富兰克林还为赫尔维修斯夫人写过诗。
后来,富兰克林向赫尔维修斯夫人求婚,夫人却答以她仍在忠实地思念自己的丈夫,不可能另嫁他人。富兰克林失望之余,自我解嘲地写了一篇短文《一位赫尔维修斯夫人》,文中假想自己到了天堂,遇见了赫尔维修斯先生,两个男人一番交谈,得知赫尔维修斯已经另外娶妻,富兰克林便指责他不忠。突然间,富兰克林夫人出现了,说:“我是你49年又4个月的好妻子,几乎是半个世纪。以此为满足吧。我在这里已经有了新的伴侣,我们的结合将是永恒的。”听了这话感到气愤的富兰克林,忽然想到“还是退出那些令人不快的阴影,回到这个好世界来,然后我重又看到了太阳和你。我在这儿。让我们报复我们自己吧。”
就这样,富兰克林让自己断绝了对赫尔维修斯的这段情感。然而他们的友情却一直继续下去,成了终生不渝的密友。
和赫尔维修斯相识后,富兰克林又结识了她那个圈子里的一些人,如阿比·莫莱列特、阿比·德·拉·罗吉、彼埃尔—金—乔治·卡班尼斯等等,时相往来。他们常在一起谈话,在这种场合,富兰克林谈得最多的是美国。
年轻的彼埃尔—金—乔治·卡班尼斯回忆当年的富兰克林说,富兰克林曾说他从不慌张,让门开着,总是准备好和任何朋友呆上一小时;他解释说,他和他的一小班人,只有他的孙子和一名文书,干的活比法国政府还多。在那些大办公室里,不必要的助手相互干着不必要的事;他在法国从来都是开窗睡觉,并且在早上和晚上总是裸体在屋里坐上一阵;他讲话从来不带手势,头和身体也不动;有一次,谈到好的品行时,用他那“不正确往往也带有力量和优雅”的法语说:“如果恶棍知道了美德的优越性,他们也会变成不干坏事的诚实的人了”;他说,在对付政客时他拼命地说准确的事实,“这是我唯一的狡狯之处;政客们是那么腐败无能,我总是用这种办法愚弄他们”。
卡班尼斯后来成了法国著名的生理学家。
这就是生活在法国朋友中的富兰克林,喜爱交朋友、也交得上朋友的富兰克林从来不缺少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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