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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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海子的仪式诗剧三部曲之一。海子原打算写作的另外两部仪式诗剧是《吃》和《打》。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43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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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场
第一场
(疯子头人,二小鸟)
疯:
你好,小鸟,你们今天起得格外早啊,是有什么喜事,还是有什么祸事,请告诉我,告诉我这疯子老头。从沙漠搬到这有着两条滔滔大河的国家,搬到巴比仑,这古老而没落的国家,我还没有听到一件真正有意思的事,今天你们小姐妹俩起得格外早,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一定有什么惊人的消息要告诉我,是不是啊,小姐妹?这几年在巴比仑的旷野上我们同甘共苦,我为你们俩捡树枝和碎小的石子,为你们垒窝,那可是一个温暖的小窝啊,你们俩从西边大沙漠中逃出来,从那个瞎子老头严酷的管教下逃出来,从那个瞎子先知那个沙窝窝的家中逃出来,第一次有了这样像样的巢,你们当时就许下了心愿,你们当时就答应我,要利用先知赋予你们姐妹俩的本领,好好报答我,要把这整个巴比仑王国的一切即将发生的大事告诉我,把大事提前告诉我,把一切吉和凶的预兆告诉我这疯子老头。我在这两条大河畔,在这荒芜的旷野上,已经生活了几千年,我曾是这两条大河畔百姓的祖先和头人,我已经十分衰老了,我衰老得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和年月,我只知道太阳每天早上升起,又在每天黄昏落下,我只看见春天来了,南风来了,红花绿叶铺满我所在的旷野,结了果实,接着就是秋天和寒冷的冬天。我曾目睹巴比仑的多少兴衰,就像巴比伦河水的涨落,我看见多少王国的兴盛和衰亡,有游牧的骑马的王朝,有种地浇灌的农业王国,还有多少英雄多少诗人多少故事我都见过,如今我是老了,但我的心仍然渴望一次变化,渴望一次挣扎、流血和牺牲,只有流血在这没落而古老的土地上,也在我这没落而古老的老人心上才是新鲜的。告诉我吧,告诉我,亲爱的小姐妹,是不是那永远年轻的神魔又给这没落的巴比仑河带来了血腥而新鲜的风,是不是这永远年轻的神魔又来到巴比仑,披散他的长发,赤着他的双脚,行走在这没落的河水之上,是不是,又在巴比伦黑暗的午夜,圆睁着他邪恶而又新鲜的双眼。
(于是,两个头戴鸟类面具的演员开始在舞台上做击剑决斗的舞蹈,仿佛向疯子头人做一种预兆。用鼓、喇叭与佛号)
(一开始舞台全黑。
暗中一片寂静。持续的时间较长。
有一束光。打在一个舞剑者身上。
一个疯狂舞剑的人做红色打扮。
没有声音。五分钟或十分钟。舞台又沉入黑暗。另有一束光打在另一个舞剑者身上。一身黑色。舞台又沉入黑暗,继而两束光照着这舞台上两剑客。两柄剑移向对方。两束光变成一束大光。他们是在拼命、决斗。舞台又沉入黑暗。空中隐约传来兵器相交声。可同时从空中、从舞台,观众席背后传出。杀气腾腾然后剑声停歇。沉闷的鼓声、撕人心脏的佛号、喇叭呜咽。血红的光,照见两个倒地的人。这时候,疯子头人在舞台上再次出现。舞台背景可用滔滔的巴比仑河。)
疯:大约在几千年前
在几干年前的东方。
有一个巴比仑王国。
里面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
是关于几个年轻的诗人
一个公主和一个老巴比仑王。
现在就开始讲这个故事。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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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场
第二场
(女巫的岩石。中间有一堆火。远处空中传来海浪的声音。岩石红色。后壁上桂满了兵器。女巫坐在一辆小型战车上,身边有一纺车)
(猛兽、吉卜赛、青草、女巫)
猛兽: 大娘,我们来了。我们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向你讨教来了。大娘,全巴比仑都知道你是未卜先知的巫女,是全巴比仑都引以自豪的人中神仙,我们今天来到你的岩石上,来到你的洞中,是为了请求你的指点。我们想要知道我们行动的时间,和最合适的地点。给我们一些劝告,一些线索吧,大娘。
女巫: 这事情必定成就在一个人身上。你们不可集体行动。你们必须分开。你们必须一个人一个地干。这样才会有希望。这人他还没有来到你们中间。如果很多年前的另一件事已经发生,如果该降生的婴儿己经降生,如果有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租国。这事惰必定成就,我手中的纺车、纺轮和纺线,这一纺锤,以及这一魔法都告诉我,这次你们所要询问的事,必定成功。这次是关于巴比仑王的生死。既然你们找到了我,我一定说出一切真实。我曾经多年生话在沙漠深处。在一万里沙漠中守着一口井、几面破锅、一堆火、几株棕榈。当然不是这海边的棕桐。我当时宁愿孤独。直到最近,我才从西部大沙漠移居到这东方大河的河畔、东方之海的海岸,在这个幽静的海湾中,在这个幽静的海水浸润的岩洞,我是有所为而来的,我不是白白从西方移到东方,从沙漠移往海岸——我知道东方大巴比仑
即将发生变故。
我的纺车在拼命地转。事情在成就
囚禁在东方最深的牢狱里
你们是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我原意向你们讲述我的魔法所看到的
我的纺车我的魔法心明眼亮
孩子们,诗人们
我搬到海岸上这小潮湿的岩洞里
就为了等候你们
从今日起三兄弟已不复存在
你们要分开,你们都是孤独的
要珍惜自己的孤独。
三人: 再见,女巫。再见、大娘。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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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三场
第三场
(疯子头人,宝剑)
疯:
你从哪里来?陌生的客人,你为何如此忧伤而疲倦?你身上为何有这许多远行的尘土?你那目光表明你飘洋过海,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国家,这又是为了什么?
剑: 老人,我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来,为了寻找一个人,不,也许是两个人,也许,我还到另一个更为遥远的远方去,没有人问过我,即使问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回答。
疯: 孩子,可你来到这条大河边,来到这个古老而没落的国家,孩子——你要知道,来的时间错了,而且你的的确确是来错了地方。躲开这个地方,躲开这个时间吧,孩子,听从一个老得不知道自已年纪的老人的劝告,也许,在别的地方,你能完全忘了这忧伤,你能克服你的痛苦,也许,在别的地方,你能找到你的亲人和你的幸福。孩子,要知道,在今天的巴比仑,无论你要寻找的是谁,无论你要寻找的是亲人或者是仇人,你找到的都是痛苦。听 我的话吧,孩子,离开这条大河,离开这个国家,离开 这个时间。你既然是从远方来,为什么不回到远方去呢?
剑: 有人告诉我,我要寻找的人很可能就在这个国家,就在这条大河边,喝着这条大河的河水,在这条大河中沐浴。我要寻找的人很可能就在巴比仑。还有人告诉我,不,是暗示过我,我就是出生在这个国家,出生在这条大河畔。我和我所要寻找的人,都曾在这条大河畔出生。我的胞衣依然埋在这条大河的河岸上,一只用这里的粘土和河水制造的陶罐装着我的胎衣,就埋在这里的河岸上,也许早已变做泥土了。找到的是痛苦还是幸福,我并不是十分关心,只要找到了我要寻找的人。
疯: 孩子,愿你愿望实现。
宝剑 (独白):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园,我的祖国。为了寻找我心爱的妻子——也许她已经生了吧,啊,孩子,你是儿还是女——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看到的一切和我想像的和梦中的景色完全一样。这样的大河,这样的四季,这样的长满粮食的田野,这样的房屋和人们,我都在我最美的梦中梦过。我和我的爱人,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出生还能在什么地方出生呢?这眼的故乡的风啊!吹在故乡的大河上!让我忘却了这两条劳累和疲惫的腿。我觉得我肯定会在这儿找到我的妻子,还有我从未见面的孩子。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7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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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四场
第四场
(青草,宝剑,吉卜赛)
青草:草原还那样吧?
宝剑:还那样。
吉卜赛:沙漠还那样吧?
宝剑:一点没变。
青草:给我们说说吧。
宝剑:一直是那个样子。柔和的沙丘。落日。干涸的井。开满碎小野花的草原。黄
的,紫红的,甚至还有不少白的,如果你采来一大抱,闻一闻,大多是朴素
而没有香味。(停顿了好长时间,三人回忆草原和沙漠)
青草:再讲讲吧。
宝剑:没有了。
青草:没有了?
宝剑:没有了。
(又停顿了好长时间)
宝剑:哦,对了,还有,还有那些变幻不定的风,推着云朵,吹在脸上的风。草原
上的风,跟平原上不一样。直接的,完全的风,只有在沙漠上才有那样粗
暴。
青草:对,风。
宝剑:自由的风。
青草:(近乎呓语)自由的风。
宝剑:随意飘浮的风。
青草:随意飘浮的风。
宝剑:任意变幻。
青草:任意变幻。
宝剑:空荡荡的。
青草:空荡荡的。
宝剑:风。
青草:风。
青草:(突然的)家里的人好吧?
宝剑:好,一切都好。
吉卜赛:妈妈呢?
宝剑:还好。只是更老了。走不动远路了。你走了。青草又走了。哭了好多回。总
是偷偷地哭。从来不让我们看见。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三人低头)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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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五场
第五场
(红、宝剑、众影子)
(红——公主,已经疯了,打扮成一个斯拉夫或新疆的少女挤奶员,头上有一块花头巾,身上系着白围裙。朴素而美丽。又有某种悲惨的气氛)
(用鼓,配合公主的说话)
剑: 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找得我好苦啊。
红: 我哪儿也没去。我呆在我女儿的家里。她前些日子刚生下我。她累了。我也累了。我们都在家里休息。我呆在我女儿家里。她生下我来,又坐在那里,不,是躺在那里慢慢长大。我不想长大,就再没有长大。我呆在我女儿的家里。
剑: (旁白)真的。真想不到这竟然是真的。真想不到巴比仑百姓们传说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的事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把她从这种状态下救出,还是和她一起沉入疯狂。我就是抱住她,她也不会认出我是谁,我真的快疯了。
(对红):看看我是淮,看看我是谁,看看我是谁,还认得我是谁吗?
红: 你是沙漠来的人。你是从大沙漠上来的人。你是从大沙漠来到巴比仑的一位先生。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商人,也不像是学生,也不像是军人。那么,你那么疲惫,那么忧伤,你也许是一个在大沙漠上牵骆驼找水的人。你找到你的水井了吗?你到巴比仑来干什么。这儿巴比仑城全是全套自动化现代化的自来水设备和管道。有洗菜的水,有饮用的水,有洗马的水,有洗婴儿的水,有灌顶的水,有淋浴的水。这些水都是从地下暗河中抽出的,已分清是雨水,还是雪水。在这儿看不见寒冷而灿烂的雪山。没有大雪封山时人类心底的暖意。没有雪在沙漠飘落的壮观景色。你到巴比仑来干什么。这儿没有一口水井。我想不起来我是在哪儿见过那些棕搁树下的美丽的井。也许是在大沙漠上。你真是从大沙漠来的吗?
剑: 是的。巴比仑的公主。
红: 我不是公主。我是公主的影子。你看(她用手向前向后向四周指引)你看她走到哪儿我就走到哪儿。她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跟着。她在左边站着行走,我就在右边的地上躺着行走。我恨死她了。我是身不由己(舞台上沉闷的鼓声响起)。我不是公主,我是公主的影子。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是身不由己。我是她的证人。我是她的沉睡的证人。你看见。我们影子总爱在地上躺着睡着,不管那儿是小溪,是山冈,是草坡,是挤满牛的栅栏,我们可以没有身体的睡在那儿。风,天上静静地吹过的风,从四方地上静静吹起的风,是我们淡淡的血液。是我们淡淡的绿颜色的血液。但是在秋天的时候,我们田野里影子们的血液也会变成红色或黄色。那要看那儿是一片片什么样的树林。我们是影子。我们是树林里和草坡上的影子。我们是一些酷似灵魂的影子。在主人沉睡的时候,万物的影子都出来自由地飘荡。风,把我们送到四面八方。风把我们送到我们这些影子的内心十分想往的地方。但我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我们都有自己的主人。沙漠上来的客人,你想见见我的那些美丽的姐妹们吧,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见见她们。因为她们是那么纯洁而美丽,又善良。从不伤害别人。姐妹们,让风把你吹送到我这里吧。有一位沙漠上来的客人十分想见见你们。
(舞台灯暗。十个左右与红一样装束但颜色各不相同的影子走出。就像烛火一样在风吹下飘动。这里有一段影子的舞蹈。
《女儿公主影子云舞》时间较长,美丽而悲惨。红和宝剑隐去。)
第一只歌:山楂树
落满火焰的山楂树
今夜我不会遇见你
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
但我不会遇见你,流血的山楂树
不知风起何处,又将吹往何方
连村庄也睡意沉沉
我是传说中那公主的影子
但是我孤单一人,流血的山楂树
我并未爱过
也不曾许诺
在公主的镜中筑起坟墓
一棵流血的山楂树
第二只歌:石头(男声)
在你沉默的时候我却要滔滔不绝
我就是石头,我无法从石头上跳下
我没有一条道路可以从石头上走下
我就是石头,我无法打开我自己
我没有一扇门通向石头的外面
我就是石头,我就是我自己的孤独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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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五场
第三只歌:千年(男声)
在这一千年我只热爱我自己
在这一千年我只热爱亲人和你
在我这一千年在这一千年在这一千年
我也曾拼着性命抬着棺材进行斗争
我也曾装疯卖傻一路乞讨做一个疯狂的先知
我也曾流尽泪水屈辱地活着做一个好人
我也偷抢也杀人我的自由是两手空空
我所憎恨的生活我日日在过
我留下的只有苦难和悔恨
我热爱的生命离我千年,火种埋入灰烬
在这一千年我只热爱我自己的痛苦
在这一千年我只热爱亲人和你
我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那里水土全失 寸草不生
大地是空空的坟场
死去的全是好人
天空像倒塌的殿堂
支撑天空的是我弯曲的脊梁
我把天空还给天空
死亡是一种幸福
(众影子散去)
红: 我很可能是中国的公主的影子。但我不是生活在巴比仑。也好像不是生活在中国。我好像生活在纽约。或者是在罗马。对,是在纽约。那么,你呢?你是王子吗?你是沙漠上的王子还是巴比仑的王子?对了,你是一个牵骆驼的王子。
剑: 不,我不是王子。我不是沙漠上的王子,也不是巴比仑的王子。也许。可能。对,我是一个牵骆驼的王子。我漫游世界,是想找到我唯一的亲人。不,也许是两个,还有一个是女儿。
红: 难道你也是你女儿生下的?
剑: 我是母亲所生。但我从未见过母亲。我从未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是沙漠的母亲把我抚养大的。沙漠上那位无名的国王也对我很好。我是在沙漠上长大的。我不是女儿生的。
红: 你也许会认得我的女儿的。你们也许是熟人。很熟的熟人。是亲人。很可能是亲人。你为什么不承认呢。你,沙漠上来的牵骆驼的王子,也许跟我一样,是和我一起,是女儿生下的,牵骆驼的王子?
我不是公主。我是公主的影子。我的姐妹们刚才你都看见了。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睡去了,就在睡着了还要跟着主人东跑西跑。只有在夜里,在黑漆漆的子夜,在主人沉睡之时我们才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唱歌跳舞过上一些自由的时光。我不是公主。我是公主的影子。我的公主也不是巴比仑的公主,不是巴比仑王的女儿。我是我女儿的影子。我是公主是女儿的女儿。是纽约的公主,是耶路撒冷的公主。是阿拉伯的公主。是波斯的公主。是印度的公主。是埃及的公主。是希腊的公主。是非洲的公主。是亚洲的公主。是欧罗巴的公主。是美丽的公主.是沙漠的公主。是吉卜赛的公主。是爱斯基摩的公主。是澳大利亚的公主。是岛屿的公主。是春天的公主。是大雪的公主。是风的公主。是鸟的公主。是红色印第安的公主。是毛利的公主。甚至我是中国的公主。
(红向台下高喊:
车夫!
车夫!
上来!)
(两位老车夫上场)
红: (对宝剑介绍):
这是我的两位车夫。
一个叫老子。
一个叫孔子。
一个叫乌鸦。
一个叫喜鹊。
在家里叫乌鸦。
在家外叫老子。
在家外叫孔子。
在家里叫喜鹊。
他们是我的两位车夫!
他们在道路上
在东方的道路上
在太阳经过的道路上
为我——一位疯公主
拼命拉车子。
我知道我已疯狂。
老子!
乌鸦!
快叫唤一声!
给沙漠上的王子听听!
(那老人哇哇呜呜叫了一阵)
孔子!
喜鹊!
快叫唤一声!
给沙漠上的王子听听!
(那另一老人哇哇呜呜也叫了一阵)
沙漠上的王子!
你听见了吗!我看见你头骨向两边长出了两枝花!
一点也不谦虚,
一点也不鲜红,
在那儿偷听,
我这两位车夫,
老子和孔子的对话,
鸟鸦和喜鹊的对话。
沙漠上的王子,
你到是说一说,
那到底是花,
还是犄角?
剑: 是耳朵。
他听见了使他心碎的一切。
红: 难道你的心碎了吗?
心碎了是什么样子?
像桅子花,
还是像梅花?
难道你的心碎了吗?
你的几根肋骨下面
难道冒出香气了吗?
剑: 没有什么香气
只是在流血?
红: 还是流血好。
血的香气更重更浓。
在桅子花的日子* 里梅花开放。
一样的劳香。
一样的幸福。
这究竟是谁的时光?
在巴比仑的日子中沙漠无边。
一样的白天。
一样的黑夜。
一样的流血。
一样的疯狂。
这究竟是谁的地点?
这究竟是谁。
这、究、竟、是、谁?
这究竟是谁?
现在坐在我坐的车上。
剑: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你就是红。你就是你自己啊!
红: 背后传来歌声。
背后美丽无比。
鸟儿的活。鸟儿说
我的什么我不说。
你的什么我不说。
你的话我不说。
我的话我不说。
你说什么我不说。
你想什么我不说。
你做什么我不说。
你有什么我不说。
你是什么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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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书此处为“日于”,疑是印刷错误,今改之。——骨注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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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六场
第六场
(疯子头人,鸟)
疯:
一半是黑暗的时间。当时在大海边。海浪翻滚。在悬崖尽头沙滩尽头我们相遇。我与他相遇了。也许他并没有看见我。但是我看见他了。大概是两三年后,我又零星看了这位暴君的一些诗。这是一个黑暗的人写的。这是一个空虚之手暴君之手写下的。但是里面有一个梦。大同梦。正如同他即使* 宰了骨肉兄弟十二人,得罪全天下的老百姓,也要建造一座巨大无比的太阳神宫殿。如果说他在世纪面前还有一个证人的话,那个证人就是我。如果对他在巴比仑的罪行还有一个人辩护的话,那个辩护人就是我。我当时坐在沙漠的边缘,对这场大梦,对这场大同之梦,感到一种内在的寒冷。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天空的数学。那里有爆炸,但没有屠杀;有物质和光,但没有尸体。那里有最短的轨道……我看过一本真正的书。我记得里面的几句话。其中有一句是:圆形内最长的直线是直径。多么简单。多么明确。这是数学,而不是魔法和咒语。可是,看了他的那些诗,我感到一种内在的寒冷。因为这位沉浸于大地的魔法的最深和最黑暗的巴比仑王,那些咒语式的诗行中竟会有一两句是描述天空的数学,是描述飞行的。你知道,飞行是天空的数学的根本问题。后来那一次,我翻开我的天体物理之书。预感到这个黑暗而空虚的王有可能会乘坐这道上的车。终于在我的宝剑上染上了腥红的血。终于在这一柄锋利的宝剑上染上了腥红的血。宝剑宝剑。听说,巴比仑王要举行一次全国性的诗歌竞赛,以人头为代价。我是计算天空上轨道和星辰的人。我的父亲也是用一辈子计算星空。那是几千年前。天空。几千年过去了。我不光计算黄道,还要计算黄道对赤道的影响。我用天空来做大地的预言,大地的秘密已经囤积太多。此刻我只想天空的数学,它们的感应和生命的过程。我只想这许多的星辰,它们从哪儿来,又往何方去,活了多长。这许多的星辰怎样生活。这天空的数学可能是一首诗。天空的舞蹈。我甚至已经预见了他们的结局。他们镇定心神,走向自己的牺牲。吉卜赛和青草是牺牲。红是牺牲。十二反王是牺牲。巴比仑王和宝剑则是毁灭。好兄弟终究要分手。在一场伟大的行动中,好兄弟终究会有分手的那一天、必须一个人孤独地行动,必须以一个人的孤独来面临所有人类的孤独。以一个人的盲目来面临所有人类的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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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原书为“既使”,今改之。——骨注
作者: 茕雪 2006-4-30 23:58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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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七场
第七场
(疯子头人,鸟)
(洒馆。巨大的酒柜。黑红相间。音乐亲切、抒情,或,断断续续* 的海鸥叫声)
(青草、吉卜赛、猛兽)
青草:我们俩没有按女巫的话去做。
吉卜赛:我们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单独干。
青草:因为我们俩是不可分的。
吉卜赛:我们是孪生兄弟。
青草:亲密的,
吉卜赛:双胞胎。
青草:亲密得就像
吉卜赛:一个人。
青草:我们血液流动的速度都一样。
吉卜赛:我们是两个身子一颗心。
青草:两颗头颅一个念头。
吉卜赛:两个人只有一条命。
青草:我们曾在沙漠上并肩漫游,
吉卜赛:我们在夜里背靠背互相用身子取暖,
青草:还写下了许多漂泊的谣曲,
吉卜赛: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青草:只有草原,
吉卜赛:和这里不一样;
青草:还有白云,
吉卜赛:还有变换的营地,
青草:夜晚的火,
吉卜赛:马和骆驼,
青草:还有姑娘,
吉卜赛:黝黑而健康,
青草:乳房丰满,
吉卜赛:弯腰的时候能从脖子上偷偷看一眼,
青草:啊,故乡的姑娘,
吉卜赛:仍然在流浪,
青草:仍然在流浪的道路上歌唱。
吉卜赛:我们为她们写了多少歌啊,
青草:想数也数不清。
吉卜赛:唱一点吧,
青草:对,唱一点。
两人合唱: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更加自由
我是天空上飞过的
天空黑下来,让我来到草原
我想打搅你。
又想让你安静。
我把你当姐妹。
又当心上人。
你是那样熟悉。
又是那样陌生。
谁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雷声隆隆?
为什么无处躲避?
就是双手捧住
也不知是雨是泪
还顺着手指流下
该发生的没有发生。
该来临的没有来临。
一切梦已做尽。
想做的梦却没有成。
这几天我像是生活在梦中
伸出双手
双手在拒绝 又在乞求
又在沉默 又在声明
又有火种又有灰烬
我就这样在远方生活
我从黎明就倾听——
一直到另一个黎明也没有对你关门
吉卜赛:再唱一支短的吧。
青草:好。
两人合唱
八月的日子就要来到
我的镰刀斜插在腰上
我抱起了庄稼的尸体
许多闪光的豹头在稻草杆上……
青草:再唱一首写给最后的草原的吧。
吉卜赛:这一首叫《草原之夜》
草原之夜
那是一片冬季的草场
草长得不高,但很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