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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_18 马克西姆·高尔基(前苏联)
睁地看着我们的农民们是怎样破产..”
“人们都饿坏了,不到时候就进了坟墓,孩子们生下来就很瘦弱,
好像秋天的苍蝇一般地死掉。——我们什么都清楚,同时也知道这种不
幸的原因,我们整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领着薪水。老实地
说,除了这个什么都不干。..”
“您是个大学生?”母亲问他。“不,我是教师。我的爸爸是维亚
特卡一家工厂的经理,我最初是个教师,后来因为在乡下给农民分发书
籍,所以坐了牢。出狱之后,当了书店的店员,可是因为做事不小心,
又被送进了监狱,后来,又被流放到阿尔罕格尔斯克。在那里,又跟省
长发生了冲突,于是把我送到了白海沿岸的乡下,我就在那里住了五
年。”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地回响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母亲对于这一
类的故事,已经听过多次,但是她总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能这样
平静地叙述自己的这种故事,把这种事情都看作命里注定不能更改。
“今天我姐姐要来!”他说。
“已经出嫁了吗?”
“是个寡妇。她丈夫充军去了西伯利亚,后来从那里逃出来,两年
前在外国生肺病死了。”
“她比您大多少?”
“比我大六岁。她给我的帮助很多。你可以听听,她的钢琴弹得多
么好!这是她的钢琴呢..这儿的东西多半是她的。我的只是些书..”
“她住在哪儿?”
“随便什么地方都住!”他引以为豪地微笑着回答。“什么地方需
要勇敢的人,她就在什么地方。”
“也是——干这种工作的?”母亲问。
“当然!”他说。
不多一会儿,他出门上班去了。
母亲却开始思想起这些人们每天执拗而镇静地干着的“这种工作”。
她感到自己面对着他们,正像面对着黑夜里的一座高山。
正午时分,来了一个身穿黑衣服、身材修长而苗条的年轻太太。母
亲开了门,把她让进屋。她将一个黄色的小箱子丢在地上,迅速地握住
了母亲的手,问道:
“您是巴威尔·米哈依洛维奇的母亲,对不对?”
“对。”母亲看着她华贵的衣服,困惑迷惘地回答。“跟我想象的
一样!我弟弟给我写了信。说您要搬到这里来!”这位年轻太太在镜子
前面摘着帽子,继续说:“我和巴威尔·米哈依洛维奇是老朋友,他常
常跟我讲起您。”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话语缓慢,可是她的动作却很快,很有力度。
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满含着微笑,显得年轻而明快,可是眼角上已经明
显地有了些细密的皱纹。小巧的耳朵上面好像已经有了几根白发在闪着
银光。
“我想吃点东西!”她说,“要是能喝上一杯咖啡就好了..”“我
马上就煮。”母亲应着,一面从橱柜里拿出咖啡具,一面低声问:“巴

沙真的常常讲起我?”
“讲得很多..”
她摸出一只小小的皮烟盒,点起一根烟抽着,在室内边走边问:
“您一定特别替他担心吧?”
母亲望着煮咖啡的酒精灯的青色火焰,脸上挂满了微笑。刚才在这
沙真的常常讲起我?”
“讲得很多..”
她摸出一只小小的皮烟盒,点起一根烟抽着,在室内边走边问:
“您一定特别替他担心吧?”
母亲望着煮咖啡的酒精灯的青色火焰,脸上挂满了微笑。刚才在这
“我的好孩子,真是那样地讲起你母亲!”她心里这样满意地想着,
嘴上却慢慢地说道:“当然,不怎么放心,可是以前更厉害呢,——现
在我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她望着这位太太的脸庞,询问:
“您叫什么名字?”
“索菲亚!”她说。
母亲用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她。不难发现,在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
豪放的,过分敏捷和急躁不宁的神情。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颇有把握地说:
“最要紧的,是不让他们长期被关在监牢里,要让他们的案子尽快
地判决出来,只要一判了充军,我们马上就设法帮助巴威尔·米哈依洛
维奇逃出来,——在这里,他是不能缺少的人。”母亲半信半疑地望了
望索菲亚。
索菲亚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看什么地方可以扔烟头儿,最后将它
插在花盆里的泥土上。
“这样花会干死的。”母亲不自觉地说。
“对不起!”索菲亚说。“尼古拉也总是这样对我说。”她从花盆
里取出烟头儿,将它扔出窗外。
母亲不安地看着她,尴尬地说:
“是我对不起!我是顺口说的。我哪里能指使您呢!”“既然我这
样随便,为什么不能来指使我呢?”索菲亚耸了耸肩膀,关心地问。“咖
啡给煮好了,应多谢您!为什么杯子只有一只?您不喝?”
忽然地,她把两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凝视着
她,用一种惊奇的口气问道:
“难道您还客气吗?”
母亲笑了笑,说:
“方才不是连烟头的事情都说了吗?这不能叫客气吧?”于是,母
亲毫不遮掩自己的吃惊与不安,就像询问家常一般地说:
“我昨天才来,可是好像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一点也不生疏,想
要说什么话,就都说了出来了..”
“这样才好呢!”索菲亚高兴地说。
“我的脑袋里很乱,好像连我自己都认不清楚了,”母亲接着说道。
“从前啊,想对一个人说句真心话,总是对他的脸色左看右看地看清楚,
可是现在呢,总是直直快快地说出来,那些以前不敢说的话,开口就出
来了..”
索菲亚又抽起了烟,她亲切地,含情脉脉地用她灰色的眼睛望着母
亲。
“您是说要设法让巴沙逃走吗?那么,他成了一个逃亡者,叫他怎

样生活呢?”母亲提出了这个颇叫她不安的问题。
样生活呢?”母亲提出了这个颇叫她不安的问题。
母亲专注地望着她,笑了一笑,摇着头低声说:
“那一天,五一那一天,把我弄糊涂了!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好像
同时走着两条路:有时候呢,好像什么都明白,可有时候又忽地一下子
像掉在云雾里面。现在,我看到了你,像您这样的夫人,也干着这样的
事情..您认识巴沙,又是那样看重他,我觉得非向您道谢不可
呢。..”
“要向你道谢才对呢!”索菲亚友好地笑起来。
“什么?向我?可不是我教育的他!”母亲叹了口气推辞说。
索菲亚把烟头放在茶盘上面,猛然地摇了摇头,金色的头发散了下
来,一缕缕地披在肩背上。
“好,现在我该把这一身豪华的衣服脱下来啦!”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开了。

3
3
他们三人一同吃饭。吃饭的时候,索菲亚一面微笑着一面讲述她是
怎样去接那位从流刑中逃出来的朋友,又是怎样把他藏起来,怎样地提
心吊胆,生怕遇见的人都是侦探,以及那个人的态度是多么滑稽等等。
她的口气让母亲觉得她好像是一个工人很圆满地完成了一件困难工作,
对自己深感得意地在那里夸耀着。
索菲亚这时候已经换上了一件铁青色的宽大衣服。穿着这件衣服,
显得她个子更高了,动作也好像安闲舒缓了,眼睛仿佛变成了黑色的。
“索菲亚!”吃完了饭,尼古拉说:“你又有新的工作了。你知道,
我们曾经计划着把报纸送给农民,可是因为这次的被捕,跟那边的联系
失去了。现在,只有彼拉盖雅·尼洛夫娜能够指示我们,该怎样找到负
责在农村里散发报纸的人,你和她一起去一趟吧,得尽量早些去。”
“好!”索菲亚吸着烟回答。“彼拉盖雅·尼洛夫娜,我们这就去
吗?”
“当然就去..”
“很远吗?”
“大约有八十俄里..”
“好极了!可是,现在我要弹一会儿钢琴。彼拉盖雅·尼洛夫娜!
稍微来一点音乐不会妨碍您吗?”
“啊,您不必问我,您只当我不在这儿就是了!”母亲坐在沙发的
一端,说明自己的意思。她能看出来,他们姐弟俩好像不再对她注意了,
可是,她不知不觉地被他们吸引住了,而且禁不住要参加他们的谈话。
“哦,尼古拉,你听!这是格利格的曲子,我今天拿来的。..你
把窗子关上。”
她翻开乐谱,用左手轻轻地按着键盘。琴弦发出了低沉的、和谐的
声音。本音之外,好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似的,又添加了一种丰满的声
响。从她的右手下发出了一阵异常清丽的抖音,好像是飞出一群惊慌的
小鸟在那低音的深暗背景上拍打着翅膀,跳动不已。
最初,这种声音没有打动母亲的心。她在这种响声里,只听到一片
杂乱无章的音响。她的耳朵听不出那复杂和弦里的旋律。她只是半睡半
醒地望着盘腿坐在宽大的沙发的另一端的尼古拉,注视着索菲亚严整的
侧影,以及她满头缜密的金发。
阳光起先温暖地照在索菲亚的头上和肩上,可是不多时候就移上键
盘,拥抱了她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跳动着。音乐渐渐地充盈了室内,
不知不觉地唤醒了母亲的心。
不知什么缘故,在母亲心中,从过去的回忆的黑暗洼坑里面,浮动
出了一件早已忘记了的,可是现在已令人痛苦的、历历在目的过去了的
屈辱。
有一次,她丈夫深夜回家,喝得醉醺醺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将她拖下床来,抬腿就朝她的腰眼踢了一脚,骂道:
“滚出去!贱货!老子已经讨厌你了!”
她恐怕挨打,飞似地抱起两岁的孩子,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身子护

住孩子的身体。
孩子光着身子,这一闹就把他吓哭了,温热的身子在她怀里打着颤。
“滚蛋!”米哈依尔吼着。
她站起身来,逃进厨房里,披了一件上衣,又用围巾裹了孩子,默
住孩子的身体。
孩子光着身子,这一闹就把他吓哭了,温热的身子在她怀里打着颤。
“滚蛋!”米哈依尔吼着。
她站起身来,逃进厨房里,披了一件上衣,又用围巾裹了孩子,默
那是五月天气,夜里还很凉。街上冷冷的土粒粘在她脚心上,粘在
脚趾间。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又是哭闹又是抖腾。她解开衣服,把孩子
紧紧搂在胸口前。
就那样,被恐怖驱使着,在街上走来走去,她嘴里低声哼着催眠曲:
“喔——喔——喔..喔——喔——喔!..”
天快亮了,她心里既害羞又担忧,生怕有人出来看见她这么狼狈地
半露着身体。
她便走到沼泽附近,在那长满了小白杨的地上坐着。就这样大睁着
双眼呆呆地望着黑暗,在夜色的包围中坐了许久。
她胆怯地唱着,用歌声抚慰着睡着了的孩子和自己深受屈辱的
心..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
就在那儿坐着的当口儿,有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一只黑色的鸟儿静
悄悄地在她头上掠过去,直飞向了远处,——这只飞鸟唤醒了她,叫她
站起身来。她冷得全身发抖,走回家去,准备去接受已经习惯了的殴打、
辱骂和恐吓。
冷冰冰的、低沉的和音最后叹息了一次,接下来,就岑寂无声了。
索菲亚转过头来,低声问弟弟:
“你喜欢吗?”
“非常喜欢!”他像大梦初醒似的,颤动了一下,说。“非常喜欢..”
在母亲的心里,往事的回忆仍在歌唱着,波动着。可是从旁边不知
哪儿忽然发出了另外一种想法:
“你看,人们和和气气地、安静泰然地生活着!不吵架,不喝酒,
也不为了一块面包争抢..和那些在黑暗中生活着的人们完全两
样..”
索菲亚吸着烟,她吸得很多,几乎是在一根接一根地吸着。“这个
曲子是死了的阿斯嘉最喜欢的,”她很急迫地吐了一口烟雾,说完之后,
又重新手抚琴键,弹奏出柔弱而悲切的和音。“从前,我是多么喜欢给
他弹琴。他真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对什么人都同情,对什么人都充
满..”
“她一定是在追想她的丈夫..”母亲觉察出来了。“哦,她还带
着微笑..”
“他给了我无限的幸福,”索菲亚轻声地说着,好像是在用轻快的
琴声给她伴奏。“他是多么懂得生活呀..”
“是啊!”尼古拉摸着胡须,应着姐姐,“他的心地真好!..”
索菲亚丢了刚点起来的香烟,扭过身来对母亲说:
“这种嘈杂的声音没妨碍您吧?”

母亲有点黯然地回答:
母亲有点黯然地回答:
“不,您绝对能听懂的。”索菲亚说。“凡是女人,没有不懂音乐
的,尤其是在她悲伤的时候..”
她用力地按着琴键,于是,钢琴发出了一声很高的呼声,恰似一个
人听到了有关自身的不幸的消息似的——这消息震动了他的心,引起了
这种令人警醒的惊心动魄的声音。一阵活泼的音律,仿若吃惊似的颤动
起来,又惶惶惑惑地匆匆消失;接着又发出一声愤怒的高叫,把其余的
音响都压了下去。一定是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可是,这不幸的事
情所引起的不是怨诉,而是愤怒。后来,终于出现了一个亲切而有力的
人,他唱起一首单纯而美丽的歌,似乎在劝说大家,叫大家都跟着他走。
母亲心里充满了想要对这些人说些好话的希望。她完全陶醉在音乐
里,脸上生动地浮现出微笑,由衷地相信自己可以替他们姐弟二人做一
件他们需要的事。
她用眼睛寻找了一下应该做的工作,然后悄悄地走到厨房里,准备
茶炊。
可是,她内心的这种希望还是不能彻底消去。她倒着茶,不好意思
地笑着说着,她的心好像被她自己那些温暖的话所爱抚着,而这些亲切
的话有一半是给他们姐弟俩听的。
“我们这些吃苦受难的人,其实,样样都能感觉得出来,可就是不
会用话说明白。懂是懂了,可是,嘴笨得很,这是很惭愧的。我们常常
因为惭愧,——对自己的念头生起气来。生活真是从四面八方鞭笞着你,
你想要休息一下,可是就是这种念头它不让你休息。”
尼古拉一边听着母亲说,一边静静地擦他的眼镜。
索菲亚忘记去吸那根即将吸完的烟卷了,只顾圆睁了大眼,凝视着
母亲的脸庞。她侧身坐在钢琴前,时不时地用她右手那细长的手指轻轻
地按着琴键。这种轻美的谐音,小心地跟母亲那由衷而发的真诚言语汇
合在一起。
“我现在对有关自己和人们的事,好歹都能够说一些了,因为——
因为我现在渐渐明白了,能够做比较了。从前啊,虽说是生活着,可是
一点比较都没有。我们的生活,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现在,我看到别
人的生活,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觉得十分伤心、难受!”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也许,我的话有些说得不对,有些不必说,因为这些话是你们都
知道的..”
她的声音里仿佛浸着泪水,而她的眼睛里却含着微笑。她望着他俩,
接着说:
“我想把我心里的话都对你们说出来,好让你们知道,我是多么地
希望你们好啊!”
“我们知道!”尼古拉低声表白。
母亲仍然觉得没有尽兴,她又对他们讲起了她认为的非常新鲜、非
常重要的事情。当她讲到自己的充满了屈辱的生活和她甘心忍受的痛苦
的时候,她嘴边挂着惋惜的微笑,丝毫也没有抱怨和疾恨。尤其是讲到

过去灰色悲惨的日子,列举被丈夫殴打的情形时,她竟然是心平气和的。
只是屡遭打骂的原因之小,叫她吃惊,自己每每不能避免遭这种打骂,
又使她感到奇怪..
过去灰色悲惨的日子,列举被丈夫殴打的情形时,她竟然是心平气和的。
只是屡遭打骂的原因之小,叫她吃惊,自己每每不能避免遭这种打骂,
又使她感到奇怪..
尼古拉把臂肘支撑在桌上,用手托住了头,身体一点不动,紧张地
眯着眼睛,透过镜片盯着母亲的脸。
索菲亚靠在椅背上,偶尔颤动一下,同情地摇摇头。她的脸仿佛变
得更清瘦、更苍白了,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吸烟。
“有一次,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好像我的一生是在害着热
病。”索菲亚垂着头低声说。“那时是在流放中,住在一个小小的县城
里,整天没有事情可做,思想也老是琢磨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将自己的
一切不幸堆积起来,由于无事可做,便想着要权衡一下它的重量。这些
不幸是:和亲爱的父亲争执,因为被学校开除而感到受辱,监牢,亲密
的同志的叛变,丈夫的被捕,重新入狱,流刑,丈夫的死。那时候,我
以为我是一个最不幸的女人。可是,将我的不幸再加十倍,——彼拉盖
雅·尼洛夫娜呀,还是抵不上您一个月的生活中的痛苦..那是长年的
持续的折磨啊!..人们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力量,来忍受这无边的痛
苦呢?”
“他们习惯了!”符拉索娃叹了口气回答她。
“我从前以为,我是懂得这种生活的。”尼古拉若有所思地说。“可
是,现在听到的这些,和书里写的、或是跟自己支离片断的印象都不相
同,这是从身受迫害的人的经历中亲耳听到的——这真是可怕的事情!
琐碎零乱的事情是可怕的,微不足道的事情是可怕的,堆积了成年成月
的每一瞬间也是..”
三个人的谈话不住地进行下去,面面俱到地介绍并理解着悲惨的生
活。
母亲深深潜入回忆之中,从朦胧模糊的过去里,取出每天每日所受
到的屈辱与痛苦,构成了一幅沉重的、充满了无法言表的恐怖的画面,
——她的青春就是在那无言的恐惧中度过的。最后她说:
“啊,说得太多了,你们该休息了。这些话是永远也讲不完的..”
姐弟俩听了她的话后,便默默地站起来跟她道晚安。
母亲能感觉出来,尼古拉鞠躬的时候比以前更恭敬了,握手也比以
前更热情了,索菲亚将她送到卧房门口,站在门口低声说:
“请休息吧,祝您晚安!”
她的声音里充满着温情,灰色的双眼柔美动人。亲切异常地观看着
母亲的脸..
母亲把索菲亚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掌里,无限感激地说:
“多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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袄,肩上背了口袋,手里拿着拐杖。这种打扮使索菲亚显得矮了一些,
她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格外严峻起来。
尼古拉和姐姐道别的时候,紧紧地和她握了手。
在这个时候,母亲又一次地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那种镇静而单纯的关
系。这些人不接吻,也不说爱抚的话,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十分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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