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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当警察_石子坚

_2 石子坚(当代)
吉姆斯可不像海曼这么通情达理。有一次,他为大家示范警员摔倒后,面对扑上来的歹徒,如何绝处逢生。这一招我当侦察兵时就学过,如果我摔倒在地,歹徒扑过来时,用一只脚别住他的脚面,同时用另一只脚的足跟狠砸歹徒膝后弯曲部位,然后下压令歹徒下跪,用两脚的合力制服歹徒。
吉姆斯那两条多年压杠铃蹲起苦练出来的大腿,与我腰围粗细相仿,把大家一个个压得呲牙咧嘴的。轮到我时,他故意用力压住我的右腿,挑衅地说:“这一招叫死锁,无法可解。你不是会他妈的中国功夫吗,你要能解开,结业考试给你加十分。”说完又在我腿上使了把劲。
我觉得有如千斤巨石压在腿上,训练课点到为止,这是何必呢。我明白了,以前上课时我犯过他的忌。一次是训练前热身时,我双脚一劈,来了个180度横叉,博得满堂喝彩,吉姆斯眼神就不对。还有一次,他示范完抓腕别肘的擒拿动作后让大家练习,我被对手用此招拿住后,出其不意来了个反擒拿,对手反倒被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家一齐把疑虑的目光投向吉姆斯,意思是你教的这玩艺儿行吗?其实我都是即兴之举,并非跟教官过不去,想不到他如此心胸狭小,现在借机报复我。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有矛就有盾,哪有死锁的道理。可吉姆斯已经把话说绝,我若解开他这自鸣得意的死锁,岂不让他丢面子?冤家易解不亦结嘛。可他双腿合力锁住我的右腿,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也不能向他求饶啊,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脸上增光,我就得丢面子。再说,我就烦“他妈的中国功夫”这句话,跟监狱里的汉德森同出一辙。我真想当场打破他死锁的神话,让他领教领教中国功夫的绝活,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绝处逢生。可他是教官,得罪了他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给他个面子算了。我左右为难,一百多双眼睛都盯着我们,等着看这场龙虎斗。
“石,站起来,我知道你能!”安娜一嗓子打破寂静,挥舞着双拳跳着脚为我呐喊。“BRUCELEE!BRUCELEE!”不少人也跟着喊起来。
你小子欺人太甚,怪不得我让你下不了台,再说,我不能让安娜失望啊,大不了不干了,去他妈的!想到这,我运足气力,冷不丁猛的一抬被他压得死死的右腿,右膝与地面便有了一点空隙,趁他还没来得及再把我压回去,我向左猛的一个90度转体,我的右腿就跟他双腿一顺了,锁也就解开了。我就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右手还在空中做了个拜拜的手式,身后响起一片掌声。
吉姆斯终于抓住了我的弱点,英语。用英文耍嘴皮子当然不是美国人的对手,讯问被告人,脑子里清楚得很,可到了嗓子眼就容易卡壳,总不如中文来的那么痛快,那么到位,那么一针见血。这时候,我就成了吉姆斯的重点帮教对象。
“要想当警察,就得跟他们说一样的英语。”吉姆斯嘴里的“他们”自然是白人。
我知道,我这辈子说英文都得带中国味,改不了了。我只有在其他方面格外努力,不就是英文没你们说得溜吗?除此之外,我样样出类拔萃,看你还有什么说的。警体训练,我每天跟比我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们打拼,背心湿得能拧出水来,他们都个个喊痛喊累,何况我还受过伤呢,我比他们更痛更累。晚上躺在床上,就觉浑身酸痛,两条腿怎么放都不得劲,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心想要是东华在就好了,让她帮我揉揉。可马上又嘲笑自己,别做梦了,即使她在我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省得让她又借题发挥。
警校是座熔炉,经过六个月的冶炼和锻造,又淘汰了20个警员。我再次闯过了英文关,通过了淘汰率最高的八次笔试,熬过了每天两小时挥汗如雨的警体和搏击训练,忍受了辣椒水、催泪瓦斯实际体验的痛苦,也品尝了特技驾车和实弹射击大显身手的喜悦。从闲谈中得知,女警们自受训以来就不再做任何家务,全由家人分担。男警员不少人主动与女友、妻子分居,以应付那近乎残酷的警体训练,有两个警员因此和女友分手。好朋友托尼告诉我,训练最紧张的那段日子,他太太每天睡觉之前为他按摩,他熟睡后又跪在地上为他祈祷,我感动得流了泪。恐怕只有我孑然一身,孤军奋战,完成了这令人脱胎换骨的警训。
80个经过大浪淘沙洗礼的警员面对星条旗宣誓——忠于法律,服务人民,惩奸除恶,匡扶正义。面对台下一千多前来祝贺的亲友,警员们骄傲地说,我成功了,我没有让你们失望!台下不少人是举家从外州乘飞机前来参加这隆重的毕业典礼。
我第一次面对星条旗流下热泪,胸前闪光的警徽,腰间乌黑的手枪,笔挺的蓝色警服,我终于实现了做一名美国警察的梦想!
十年前,我离妻别女,远渡重洋,拖着晕机反应的疲惫身躯从夏威夷入境,经历了打工留学的艰辛,也品尝了获得学位的甘甜。找工作四处碰壁,虎穴暂栖身,在美国监狱渡过了难忘的日日夜夜,黑色星期五大难不死,排除心灵上的困扰,加入美籍,维持着日益破碎的家庭,顶着种族歧视的挑战,过关斩将,终于如愿以偿。
啊,在晨曦初现时,你可看见,是什么让我们如此骄傲?在黎明的最后一道曙光中欢呼,是谁的旗帜在激战中始终飘扬?
全场起立,高唱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我环顾四周,放眼台下,在充满白人的世界里,站在主席台正中的是一个来自中国的警察,我高举着警体和射击两尊奖杯,独享这拼搏后夺魁的巨大喜悦。我没有邀请任何亲友,只接受了安娜的祝福。此时,她就站在我的身边,捧着笔试文状元的奖杯,笑得像一朵绽开的玫瑰。
第5章 牛刀初试解救自杀者
“操你妈的混蛋警察,送我去地狱吧!”丹尼尔突然大吼声,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举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朝我扑过来,那气势跟第七监号门口报仇杀人的小个子一模一样,怒发冲冠,二目圆睁。他想逼我拔枪射击,送他上路,这就是所谓警察援助式自杀,他自己下不了手,拉我当刽子手。
做个好警察,不能光在课堂上对答如流,见了真刀真枪也得临危不惧才行。
自杀是警察经常遇到的案件之一,在美国,每分钟都有人企图自杀,每17分钟就有人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自杀在美国死亡原因中占第八位,是个十分严重的社会问题。
根据统计资料,企图自杀者当中女性高出男性四倍,而成功完成自杀者当中男性却高出女性四倍,别看女人哭天嚎地地寻死觅活,其实真想死的不多。
中国人自杀多选择投河、上吊、服毒,也有拿刀抹脖子的。美国人有不同的死法儿,枪击是他们的首选,约占自杀总数的61%。我出过几次自杀现场,死者都是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有个白人,大概怀疑手枪的杀伤力,竟把散弹枪枪口含在嘴里开了火,把自己多半个脑袋都崩开了花,血浆、脑浆溅得满床、满墙都是,令人毛骨悚然。还有的人自己想死又下不了手,就请警察帮忙,我就赶上过一回。
接到9.11指挥中心的命令,我第一个赶到现场。报案的是个白人妇女,说她先生被公司解雇,回家喝了不少酒,情绪失去控制,闹死闹活的谁也拦不住。
这是一座两层的独栋别墅,按国内现在的流行叫法儿,是个“大耗子”,绿茵茵的草坪和整齐的灌木,都倾注了房主人的心血。多么好的一个家,怎么跟警察扯上了瓜葛?我带着疑问按响了门铃。
丹尼尔夫人出来开门,她挺着个大肚子,怀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头金色的卷发,忽闪着灰色的大眼睛看着我,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我问清了情况,让她们母子在院子里等,以免发生意外,我和随后赶来支援的托尼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客厅一片狼藉,像被台风刚刚肆虐过,丹尼尔端坐在单人皮沙发上,旁边倒着五六个空酒瓶子。我对托尼使了个眼色,托尼会意地点了点头。紧急情况下,来不及一字一句地交代,警员之间都得有点默契,举手投足之间,就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眼前的一切告诉我们,丹尼尔丢了饭碗,妻子女儿要吃饭,婴儿即将出生,“大耗子”要还贷款,加上对公司老板的一肚子怨气,丹尼尔借酒消愁反而愁上加愁,看他那坐相,双手垫在大腿下面,分明藏着什么东西,我和托尼都看得一清二楚。
“丹尼尔,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我们来帮助你和你的家庭。”我放低声音,斟字酌句地开导他,始终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托尼已经迅速把各屋检查了一遍,没有其他人。
丹尼尔一动不动,翻着眼珠子瞪着天花板,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人生都有挫折,跌倒了再爬起来,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千万别做傻事。”我继续开导他,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也许根本就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他的情绪已经激愤到了极点。
“丹尼尔,请你站起来好吗?至少让我看见你的手,就像我这样。”我试图打破僵局,边说边张开双手给他看。
“操你妈的混蛋警察,送我去地狱吧!”丹尼尔突然大吼一声,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举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朝我扑过来,那气势跟第七监号门口报仇杀人的小个子一模一样,怒发冲冠,二目圆睁。他想逼我拔枪射击,送他上路,这就是所谓警察援助式自杀,他自己下不了手,拉我当刽子手。
凭我的射击技术,当场把他击毙绰绰有余,射击训练时,我能在两秒钟内完成拔枪、瞄准、射击动作,并在靶心留下六个弹孔。多数警员只能命中两三发,有的甚至枪还没拔出来靶子就转过去了。面对持刀扑过来的丹尼尔,我一枪把他撂倒完全属于正当防卫,但我没这么做,一开始我就对房主人有好感,把庭院料理得井井有条,要不是被解雇,他会继续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当看到挺着大肚子还抱着孩子的丹尼尔太太,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一分希望,就算冒九分危险也要把事情处理圆满。
此时托尼已拔出手枪对准丹尼尔,我大喊一声:“别开枪!”丹尼尔的尖刀已经朝我的腹部刺来,我猛一侧身,让过刀尖,双手迅速抓住他握刀的右手腕,就势往前一带,他本能地刹住脚步,往后抽胳膊,想从我手里挣脱。我就等他这么做,第一招是虚的,等他往回夺刀,我才真出手,借着他的力,猛地将他右手向侧后45度折压下去,他哪料到我有这一手,又快又狠,一下子失去重心,仰面朝天被我制服在地,任他疼得双脚乱蹬,无奈右手腕子被我生擒活拿,半点动弹不得。托尼冲上来,熟练地将他双手铐了起来。
丹尼尔被送往医院监护,希望他能渡过人生这道难关。我对他不仅尽了警察的职责,也尽了人道的义务,救了他一命,也救了他全家。
以暴制暴成了我乐此不疲的拿手好戏,无论刀枪棍棒,我都能应付的得心应手,同事们说,如果遇到危险,都希望我能做他们的后援。
第5章 牛刀初试遭遇狐狸精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八面威风的警车都不放在眼里?我一踩油门追了上去,那是辆最新款的宝马跑车,驾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金发女郎,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一头金发像旗帜一样迎风飘扬,好一幅“香车美女图”。
人无完人,对专横跋扈之徒,我有足够的勇气和手段将其当场拿下,可就是经不住几句好话,好动恻隐之心,第一天上岗就遇到一个洋狐狸精。
我正沿着高速公路最左侧的超车道巡逻,一辆蓝色敞篷宝马竟从我右边超了过去,然后大摇大摆地并入我的车道,像离了弦的箭继续往前奔。
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八面威风的警车都不放在眼里?我一踩油门追了上去,那是辆最新款的宝马跑车,驾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金发女郎,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一头金发像旗帜一样迎风飘扬,好一幅“香车美女图”。
正在脱缰狂奔的宝马,被我“嗷”的一声警笛按在路边,好像一只在虎口前颤抖的绵羊。我正了正大檐帽,拍了拍披挂整齐的武装带,走到宝马跟前,只见那金发女郎正俯身在精制的手包中寻找驾照,一双颤动的乳峰,除了两个制高点被比基尼兜着,全被我“一揽众山小”,我竟一下子着了她的道儿,愣在那里。
金发女郎轻轻抬起头,侧脸向我抛了个媚眼,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玉齿。
“你好吗警官,你看起来太帅了!”我还没开口,她先给我灌了一口迷魂汤。
“你在55英里限速路段以80英里车速行驶,我要控告你超速。”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被拦截的原因。
“实在对不起,警官,我忙着到GWU分校上课,我要迟到了。”她警官长警官短地叫得我心里飘飘的,在监狱时,那帮犯人总是连名带姓地一起叫我。
她打开车门,一脚里一脚外地岔开双腿,像要下车的样子,超短裙里的粉红内裤又让我看了个满眼。我赶紧把目光移开,深吸了一口气,往下压一压几乎按捺不住的冲动,真应了红灯记里李玉和那句话,“有妈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幸亏有安娜垫底,否则我怕是应付不了这只下凡扰乱人间的白虎精。还不如真刀真枪来得痛快,在糖衣裹着的炮弹面前,不,应该是在比基尼裹着的性感炸弹面前,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做了俘虏。
我动了恻隐之心,这一百多美金外加三个点,我实在下不了手。
“这次算是警告,开慢点!”我迎着扑鼻的香水味给她开了绿灯。
我命令自己朝警车走去,被人家三言两语就不能自拔了吗,三十六计走为上,再耽误一会儿,说不定她能哄我跟她上床,我相信她有这个本事。
下班后,我挂电话给吴新玉,跟他讲了这段艳遇,他听罢哈哈大笑,对我说:“你小子春心未泯啊。”
“别瞎杜撰,应该是童心未泯。”我纠正他的用词。
“少来吧,对你还是春心未泯比较合适,这也难怪,你现在是四十正大嘛。”
“什么四十正大?”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不同的年龄特征啊。”他有意卖关子。
”不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吗?”我还是不明白。
“咳,那孔老二的老皇历早过时了,是新版本儿。”
“我听过三十撒欢儿,四十当官儿,五十打蔫儿,六十靠边儿,七十冒烟儿,也没有四十正大呀。”
“哈哈,那是咱们出国前的版本,现在是三十亚哥,四十正大,五十微软,六十松下,七十联想。”
“高,实在是高!”我听罢不禁拍案叫绝,可又一想,不对呀,这说的都是男士啊。
“女士也有,叫什么二十新浪,三十搜狐,四十雅虎……”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5章 牛刀初试开家长会
面对几十个犯人的围攻我曾毫无畏惧,面对这些美国人,要我滔滔不绝地像居委会主任一样摆平这些邻里之间的琐事,我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这美国孩子不比中国,说深了不行,浅了也不行,他们连亲生父母都敢告到警察局。他们未成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既不能抓,又不能由着他们犯混。
人非圣贤,谁都免不了上当受骗,不过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像蠢驴似的把蹄子两次陷进同一个坑里。我总结了一套对付软招儿的办法,献媚卖俏的,假装可怜装孙子的,都甭想在我这蒙混过关。
还有一件事让我头痛,开家长会。
也许有人不信,美国警察还主持家长会?一点不假,青少年干了偷鸡摸狗的事,警察就得把他们的家长招集起来开会,请他们配合警方,对子女多加管教。
那是个漆黑的夜晚,911中心接到报案,有人故意损毁私人财物。我到了现场,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指着被人涂抹的汽车跟我诉苦,两辆崭新的福特车被人用油漆喷上一行大字:“BIGTITS”。我也没看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反正要到车行重新烤漆,没有几千美元下不来。
这种恶作剧在美国经常发生,一个美国黑人大学生在新加坡留学时,就把这恶作剧“引进”到新加坡,结果被罚重责八鞭子。时任总统克林顿亲自致电新加坡总理,请求网开一面,下不为例。谁知人家新加坡国小骨头硬,依法办事,铁面无私,根本不给美国面子,成千上万的美国大学生从电视上目睹了黑人大学生被行刑时的场面,不少人泣不成声。那象征正义的八鞭子,虽然抽在那个黑人的屁股上,却疼在美国一代青年人的心上,那一道道带血的鞭痕,记录下恶作剧的耻辱。美国与新加坡的关系也没因此而恶化,新加波法制国家的声誉反而如日中天,受到全世界的尊重。
我随着主人走进客厅,四五个少男少女正低着头站在一角,想必是他们所为。房主的女儿玛丽是他们的高中同学,在学校就经常受到他们的骚扰,这回竟找上门来了。在她的指认下,那几个少年的父母也都被“请”来,十五六个美国白人,男女老少坐了一屋子,几十只眼睛都盯着我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警察。
面对几十个犯人的围攻我曾毫无畏惧,面对这些美国人,要我滔滔不绝地像居委会主任一样摆平这些邻里之间的琐事,我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这美国孩子不比中国,说深了不行,浅了也不行,他们连亲生父母都敢告到警察局。他们未成年,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既不能抓,又不能由着他们犯混。既得安抚房主,又不能弄僵了邻里关系。这可如何是好,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本来可以要求支援,可这么点事都摆不平,多没面子呀。
我正在着急,安娜赶到了,知我者安娜也!她就知道我玩不转这光嚼舌根子的事,所以赶来帮忙。我看了看安娜,心想这狗咬刺猬从哪下嘴呀?她低声说道:“别有顾虑,大胆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我做后盾。”
得到安娜的鼓励,我心里有了底,损毁他人财物是一项轻罪,安娜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提醒了我,法律不是规定得很清楚吗,怎么在课堂上对答如流,一到节骨眼就蒙了呢,还是美国文化的功底不深啊。面对持刀的歹徒,有一分的把握,我敢冒九分的危险,要用英文与美国人舌战,即使有九分的把握,一分的不自信,我都觉得心里没底。
“是谁往人家车上喷的油漆?”我正颜厉色地问道。
“是我,我不喜欢玛丽。”一个男孩子答道。玛丽就是房主的女儿。
“我如果不喜欢你,也在你家汽车上喷……”我刚想说“BIGTITS”,一想不对,我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改口道:“也往你家汽车上乱喷乱画行吗?”
没有人再敢插嘴。
我清理了一下思路,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犯罪的构成到处罚的方式,当我说到最高可判三年徒刑时,我注意到那几个捣蛋鬼和他们的家长都紧张起来。“但是,”我话锋一转,“念你们是初犯,我给你们另外一个选择——和解。愿意和解还是去法庭,你们自己决定”。
全场沉默。
“和解,我们愿意和解。”一个家长带头,大家一齐附和。
“好。第一,修理汽车的费用由你们几家分摊。”
“应该的,没问题。修车期间,我们出钱租辆车让他们使用。”家长倒是通情达理。
“第二,每人签份保证书,六个月之内不得接近这栋房子,如有违犯,即以非法侵入他人住宅逮捕。”我话音刚落,安娜已把印好的保证书递到那几个孩子手上,她真细心,想得如此周到。
我把头转向屋主,问他对如此处理是否满意。屋主耸了耸肩 :“咳,本来是孩子们之间的事,要不是把汽车弄坏了,我也不会叫警察,希望诸位能够谅解。”说完他还跟邻居们挨个握手。
“还有一点,我认识你们高中的校长,如果你们不再骚扰她,”我指了指房主的女儿玛丽,“我就不告诉你们校长”。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校长,成心吓唬他们呢,这是国内的惯用伎俩,也不知美国孩子怕不怕。
开完家长会,我送安娜走到她的警车跟前,想听听她的评语。安娜冲我竖起大拇指:“干得不错,处理的也适当,皆大欢喜。尤其你说认识他们校长,一个个都吓得够呛,你还真有歪点子。”
受到红颜知己的好评,我心里美滋滋的,再坚强的人也需要鼓励不是。幸亏安娜帮我稳住阵脚,还及时为我准备好保证书,配合得真够默契。
忙了一晚上,我还没闹明白他们喷在车上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安娜嫣然一笑,见四周无人,便用双手托了托她那直挺的双乳。我以为她又要和我亲热,忙说:“现在不行,我问你正事哪。”
安娜仰面大笑:“你这课堂上的英文算是不错了,可街头的俚语还差得远,BIGTITS就是这个意思。”安娜笑着用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放大的手势。
我这才恍然大悟,刚才第一眼看见玛丽就觉得她像个少妇,一对大乳房鼓鼓的,哪像高中生。那几个捣蛋鬼如果喷写“大乳房”我就看懂了,谁知他们喷了“大奶头”几个字,害的我琢磨了一个晚上。幸亏我没拿“BIGTITS”回敬喷油漆的那个男孩子,否则笑话可就大啦。
“怎么样,石,下班后到我家给你补补英文?”安娜调皮地冲我眨了眨左眼。
对安娜的邀请,我只有缴械投降,东华这一走又半年多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压抑在心中的欲火被安娜一下子挑了起来。补英文课,好极了。
第5章 牛刀初试夜黑天截雪佛莱
我一踩油门,警车再次冲到雪佛莱左侧,我调整好两辆车的位置,不失时机地向右猛的一拧方向盘,宽大的警车便把雪佛莱车尾往右顶出一尺多,行进中的雪佛莱顿时失去平衡,画着弧线朝左后方转了过来,车身右侧紧紧贴到了钢铁护栏上,我顺势也来了个左后转,前保险杠正好抵住雪佛莱的屁股,绝了它的退路。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朝警局方向飞驰,一想到下班后的“英文课”,我早归心似箭了。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前面有辆雪佛莱压住了去路。我定睛一看,这么黑的天竟然不开车灯,我急忙冲它闪了几下大灯,提醒把灯打开。那雪佛莱既不开灯也不让路,却突然加速,排气管冒出一缕青烟,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沿着高速公路朝北冲去。
见到警车就跑,八成有问题。我一按按钮,警灯警笛大作,咬着雪佛莱的屁股追了上去,安娜的警车也闪着警灯紧跟在后面。
我打开警车上的探照灯,一道雪亮的光柱射向狂奔的雪佛莱,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我们二比一,就不必求援了。我用左手握着方向盘,用右手将雪佛莱的车牌照号码输进警车上的电脑,马上就得到反馈,我正追的是被盗车辆。这回算你倒霉,撞到我的枪口上了,我马上用步话机向安娜通报。
雪佛莱根本就没有停车的意思,而且越开越快,时速已达到100英里(150公里),路上车辆纷纷避让,有辆丰田车躲得慢了一点,左后角被雪佛莱狠狠地撞上,破碎的车灯,保险杠散落了一地。雪佛莱自己也失去了控制,猛地调头朝左侧的钢铁护栏撞去,像个醉汉似的,摇晃了几下才恢复了平衡,继续往前跑。一会儿,左前轮下就喷出一串串火花,显然是刚才跟护栏相撞时左前轮爆胎了,是钢铁轮鼓与地面摩擦迸发出来的火花,雪佛莱的车速也明显慢了下来。
必须设法立即截住它,不能让它再制造第二起车祸。现在前面没有警车堵截,只好使用顶挤战术了。这一招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它刚才撞坏了丰田车,等于为我开了绿灯,况且它左前轮爆胎,很容易由于失控而发生车祸。
我把警车开到雪佛莱的左边,轻轻一打方向盘,做了一个顶挤的假动作,然后又紧紧地跟在雪佛莱的后面。我这是做给安娜看的。我来不及跟她通话,只能示意她注意配合。
我一踩油门,警车再次冲到雪佛莱左侧,我调整好两辆车的位置,不失时机地向右猛的一拧方向盘,宽大的警车便把雪佛莱车尾往右顶出一尺多,行进中的雪佛莱顿时失去平衡,画着弧线朝左后方转了过来,车身右侧紧紧贴到了钢铁护栏上,我顺势也来了个左后转,前保险杠正好抵住雪佛莱的屁股,绝了它的退路。紧跟在后面的安娜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雪佛莱掉过头来刚想加速,安娜的警车迎面顶了上去。雪佛莱被我们前后夹击,进退两难,面对两支乌黑的枪口,开车的知道稍有反抗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只好乖乖地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他今天下午刚刚偷了这辆雪佛莱,准备晚上盗窃作案时使用。失主报案后,车辆信息便被输入到警察信息中心,所以我能从电脑上立刻得到信息反馈。他还没来得及作案就被我生擒活捉。我冲安娜做了个OK的手势,感谢她的再次默契配合,她却无奈地对我摊开双手,又耸了耸肩,好像在说,赃车截的够漂亮,但得连夜回警局写报告,原计划的“英文课”只好泡汤了。
第6章 派你去非洲“吴新玉,无信誉”
我让他们找中餐馆老板开个书面证明,就说此人某年某月期间曾在我这打过工,或者找个华人房东,让他证明你某年某月期间租过他的房子,有钱能让鬼推磨嘛。这一招就是我的发明专利,办一件收费八百美金,我都办成一百多件了。
老布什总统一道行政命令,十几万大陆来的中国人获得了绿卡。根据当时移民局的统计,真正符合条件的不过四万多人,怎么最后多出一倍还拐了弯呢?
吴新玉从法学院毕业后考取了律师资格,自己开了个移民事务所。这个周末,我们请他和另外几个中国朋友来家里做客,也算是庆祝我拿下硕士学位。
“你那个美国妞儿怎么没带来让大伙见识见识?”东华见吴新玉单刀赴会,急忙过来打听。
“咳,早掰啦,文化冲击。”
“什么文化冲击,别是你拉不开栓了吧?”老同学不见外,我压低声音逗他。
吴新玉小声对我说:“你也最好少招惹鬼妹,没完没了地难缠得很。”他喝了一口可乐,悄悄问我:“这美国的床上文化你让嫂子见识过没有?”
“真人表演没有,录象带倒是租过,她刚看几分钟就喊恶心,说老外比畜牲还畜牲,本想给她来副催情剂,结果反倒打了退堂鼓,人家对美国床上功夫水土不服。”
吴新玉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十个中国女人九个性冷淡呢,怎么都提不起‘性’趣。过去都羡慕皇上,三宫六院,贵妃如云,看来也没什么好,还不是木头似的一根根在床上摆着。”
我说:“可不是,要不同治皇帝怎么偷出紫禁城,去逛八大胡同,还染了一身杨梅大疮,十九岁就做了风流鬼,到底还是‘妓’高一筹啊。”
我俩正在密谈妇女解放问题,东华端着盛满饭菜的纸盘子凑了过来。我们也学老美,用一次性餐具,用完一扔,省心省事。
“新玉,事务所生意不错吧?”
“忙得我连泡妞儿的时间都没了,老布什可救了不少中国人,尤其是那些不符合条件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要挤上这班车,我每天应接不暇呀。”
“不是条件挺严的吗?不符合条件怎么办呀?”东华不解地问。
“你忘啦,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嘛。这些人多半是非法入境,移民局没有记录,所以只要能证明自己是保护法规定的截止日期前到美国的就行,连护照都不要。”
“那怎么证明何时到的美国呢?”东华越听越糊涂。
“那还不容易,我让他们找中餐馆老板开个书面证明,就说此人某年某月期间曾在我这打过工,或者找个华人房东,让他证明你某年某月期间租过他的房子,有钱能让鬼推磨嘛。这一招就是我的发明专利,办一件收费八百美金,我都办成一百多件了。”吴新玉说得眉飞色舞的。
“那不就是做假吗?”我听出了门道。
“哎,这不是在大学念书的时候了,到了美国就得想法子赚钱,老美好骗着哪。”吴新玉越来越像商人了。
他话题一转,冲我和东华问道:“你们有何打算,要是不嫌我这庙小,先来给我帮忙,年薪四万,外加提成,怎么样?”
我心说,要是会弄虚作假,我早飞黄腾达了,也不至于来美国受这份洋罪。东华接过来说:“石子坚拿了学位,我也算完成了历史使命,银行还给我保留着职位哪,年底再不回去,就按自动离职,这美国我算是呆够了。”
“到美国后虽然受了不少罪,可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次跟我一起毕业的同学中,有四个人是在职读学位的,罗勃特是现任美国副总统奎尔的贴身保镖,汤马斯在FBI指纹中心,哈利就职五角大楼军法处,玛丽在移民局总部负责笔体鉴定。这四个人的专业课都不如我,他们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再说,这两年付了这么多学费,怎么也得先挣回来再说啊,干嘛急着回国。”
吴新玉见我踌躇满志的样子,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天天跟这帮非法移民打交道,又何尝不想像美国律师那样与检察官对簿公堂。现实点吧,这是美国,咱们是二等公民,能在华人圈里出人头地就行了,不可能跟白人平起平坐。”
这番话正合东华的胃口:“听见了吧,哪见过中国人当警察的,有也是土生土长的,我看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东华历来是夫唱妇随的,想不到在去留的问题上第一次跟我唱了反调。
东华继续滔滔不绝,好像要把憋了两年的话都倒出来:“这老美的想法奇怪得很,就说我们石姗吧,一个女孩子,每天步行上下学,多让人不放心啊。”
“不是有校车吗?”有人插话。
“我就是要说那缺德的校车,住在离学校半英里以内的才能坐,我家离学校正好半英里,马路对面才能坐,我们这边就不行。”
“那可太巧了,跟学校说说,变通一下不就行了?”大家七嘴八舌。
“我找校长啦,她说让你孩子坐车,住你家下个路口的也要坐怎么办,制度就是制度,不能变通。”
“那你让孩子走过去坐不就行了,校长又看不见。”
“咳,这孩子才来两年,也学得跟美国人似的,死守规矩,校长不让坐,谁说她也不听啊。”
东华用纸巾擦了擦嘴,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菜,接着说道:“还有更可气的呢,楼下律师家有个残疾孩子,学校每天派专车接送他上下学。我又去找校长,说那车空也是空着,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让我们石姗一块上车不就行了吗?谁知校长还是不同意,说让我带孩子到医院检查,如果也有残疾就能坐。”东华越说越有气:“这美国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在这么个国家活着,天天跟这么一帮鬼子打交道,多难受啊!”
东华一带头,把个PARTY变成了诉苦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经历的光怪陆离与大伙分享,我和吴新玉撤出他们的论坛,悄悄到一边继续我们的妇女解放问题。
第6章 派你去非洲要好工作,先入美国籍
妈的,忙乎半天才闹明白,在美国执法部门工作也得先政审合格才行啊。人家怎么能相信一个外国人对美国政府的忠诚,怎么可能派我到美国驻华使馆去工作,太可笑了!
刑侦系办公室,我见到了布莱尔教授。
“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老教授以为我是来辞行的,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哦,我,我想先找份工作。”我看得出,他并不希望我留在美国。
“继续打工吗?那太可惜了,你是个优秀的学生,回到中国会成为优秀的警官或者侦探,美国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我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可不服气,我就不能成为优秀的美国警官吗?我非得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回到家里,我一口气写了三封求职信,分别寄给FBI(联邦调查局),DEA(联邦缉毒局)和INS(联邦移民局),心想那几个同学能干,我为什么不行?一个月后,移民局先来了回信,我兴奋地一把撕开信封,心想准是通知我去面试。信很简短,是移民局人事部门主管亲自签署的:
“十分高兴你有兴趣申请移民局笔体及文件鉴定一职,但遗憾的是,你不是美国公民,故不能考虑你的申请。”
我一口气读了三遍,越读越冒火,不是公民怎么了,我又不是非法移民,笔体鉴定靠的是专业知识,又不是美国护照,笑话!我恨恨地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过了几天,缉毒局的信也来了,内容跟移民局差不多,“遗憾”的原因也是“不是美国公民”。我开始冷静下来,看来拿了硕士学位并非万事大吉,难道非得入了籍才能找到对口的工作?FBI怎么样,恐怕也得非公民莫属吧,我感觉前途渺茫。
又过了一个月,FBI终于来信了,竟然约我去面谈,出乎意料之余又想入非非起来,FBI有个专门对付亚裔犯罪的部门,雇用我再合适不过了,看来这回有戏!
“中国陆军特等射手,公安局侦察员,刑侦硕士学位……”一位肤色白皙的金发女郎,围着我来回踱着,边走边念叨我的简历,好像要证明眼前这个东方小伙子是否真像申请表上写的那么文武双全。她是FBI的女特工。
“你什么时候入的美国籍?”
“美国籍?我还没有入。”我只好实话实说。
“啊哈,原来如此,FBI特工从不雇用外国人,申请表上也没有国籍这一栏。”
我心里一阵颓丧,又他妈卡在国籍上了。女特工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有点心软了:“你条件不错,等入了籍再来吧,现在我帮不了你。”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把我的申请表轻轻掷在写字台上。
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临出门,我还不死心,问道:“我不当特工,干别的行吗?比如特等射手。”我见过FBI特等射手的射击表演,我有把握超过他们。
“特等射手必须是特工人员。”她耸了耸肩,又无情地打破了我的一线希望。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别这样,这是法律规定,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有个职位不要求公民,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什么职位?”我觉得又有了希望,眼睛也亮了起来。
“教中文,我们有个语言学校,教授十几种外国语言,也包括中文。”
“不,不,”我连连摇头,我想当特工,你让我教中文,这不是拿西服料子补袜子吗?
出了FBI,我还是不死心,直奔国会图书馆。那时还没有互联网,我按照索引,把华盛顿地区所有警察部门的通讯地址统统复印下来,准备一个一个联系,我撒开这么一张大网,就不信一无所获。
查完信息,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赶快回家吃饭。一进门,东华正敞着两只皮箱收拾东西,石姗坐在一旁抹眼泪。
“发生什么事啦?”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想回国了,年底之前回去还来得及。你也毕业了,愿意找工作,就试着找吧,我带孩子先回去。”她像是早有准备,那口气简直不容商量。
“这叫什么事,国内多少人想来美国来不了,你倒自己要回去,人家准得笑话咱在美国混不下去了。”
“我才不稀罕美国,更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两年多打工所受的辛苦和委屈又涌上她的心头,她一把抱着石姗哭了起来。
我也没了主意,哪能说走就走呢,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要找工作的网刚要撒开,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能甘心呢。
东华擦了把眼泪,说道:“我就不放心石姗,按说孩子在美国念书多好,英文长进这么快,现在回去是可惜了。”东华心里也是充满了矛盾。
我说:“不如这样,你先跟银行联系一下,拉点客观原因,再给你保留半年公职,我要还找不到工作,咱们就一块回国。”我当时想,用不了半年准能找到工作,那时东华也许就不想回去了。
东华哭了一个晚上,前思后想,终于做出了妥协。
我那时对美国执法部门的了解太少了,从跃出国门到获得学位,虽说进了一大步,可离美国执法人员的要求还差得很远,凭着一厢情愿找工作,碰了不少钉子仍然执迷不悟,直到有一次面试,我才如梦初醒。
那次是美国外交部招收外交保卫人员,训练后派往驻海外领使馆,负责馆区及外交人员的安全保卫及保密和反间谍工作。
我想,这可是个好差事,我会中文,又了解情况,如能被派到中国工作,挣美国工资,在中国消费,东华母女也可以回北京住了。
我打着如意算盘,高高兴兴地前去面试,我完全符合条件,就是有一条,先入了籍再说。人事主管还特意问我,为什么要申请这份工作,我顺口说希望被派到中国去工作。人事主管听罢哈哈大笑:“年轻人,即使我现在雇用你,也永远不可能派你去中国,甚至不会派你去任何一个亚洲国家,你很可能被派往非洲。”
妈的,忙乎半天才闹明白,在美国执法部门工作也得先政审合格才行啊。人家怎么能相信一个外国人对美国政府的忠诚,怎么可能派我到美国驻华使馆去工作,太可笑了!我还真得感谢这位人事主管的逆耳忠告,终于惊醒了我的春秋大梦。我重新调整自己,免从虎穴暂栖身,到华盛顿监狱局工作了五年,一直到加入美国籍。
第7章 两起命案一腔冤屈小张:“把我的骨灰送回天—津—去”
“没钱,没钱!”小张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喊道,顺手拎起两袋饭菜,扭头就走。心想,不给钱还想吃饭,你小子年轻力壮的,又有身份又会英文,干点活儿就能糊口,也犯不上抢我的辛苦钱啊。
8月的华盛顿,热得像蒸笼,气温竟超过最南边的佛罗里达。
并不是每个老人都住得上极乐世界那样的高级公寓,黑人区里不少家庭连空调都没有,接连有两个独居的老人耐不住持续的高温热死在公寓里,尸体都生蛆了,邻居才报案,我戴着两层口罩都能闻见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处理完两具尸体,我一个星期没敢吃肉,别说吃,一想就要吐,只好顿顿吃蔬菜色拉。
处理完这两起自然死亡,又连着出了两起命案,伊拉克前线每天有美国士兵阵亡,想不到我在大后方也天天跟死人打交道。
光阴似箭,大天津酒楼的小张来美打工已进入第八个年头,他妻子在天津一个人把儿子从襁褓中的婴儿拉扯着上了小学,也算是含辛茹苦,丈夫从美国寄来的血汗钱,一点不敢乱花,如数存进了银行。两口子商量好,小张干到年底就打道回府,他们在天津最高档的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豪华公寓,等小张回去再添辆新车,抗战八年,换来一家三口步入小康,值了。
这最后几个月,小张已做好冲刺的准备,时间就是金钱,多挣一美元,就是八块人民币。八年来,他对美元的概念都是用乘以八来计算的。除了在大天津酒楼干满点,他又找了一家中餐外卖店,连休息日都搭上了。一想到再拼几个月就苦尽甘来,他就有使不完的劲。
一天晚上,他又到外卖店加班。他的工作是把客人通过电话点的饭菜用自行车送到客人家里,客人一般都会在饭费之外再额外送几块钱小费。今天生意不错,一晚上送了十几趟外卖,挣了五十多块钱小费,加上基本工资,这一晚上能挣一百来块呢。
他送完外卖回来,连水都没顾上喝,就见桌上又摆着两袋子饭菜。本来,这样的大外卖人人都抢着去,饭菜多,小费也多,反正都是跑一趟。可这一份打好包放在那,谁都不去。小张一看,原来要送到黑人区,都晚上11点多了,谁也不想冒这个险。
“我去!”小张自告奋勇:“咱大老远给他送来的,那老黑还能不给钱吗?”
小张骑着自行车就上了路,从店里到黑人区有两英里多的路,虽然快半夜了,天气还是十分闷热,小张自行车蹬得飞快,想早点把饭菜送到,客人一高兴,不是还可能多给点小费吗?赶到地点,累的他出了一身汗,T恤衫都湿透了。
按照地址,小张来到一座房屋跟前,只见大门没有了,所有窗户都用木板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用油漆乱写乱画了许多小张根本看不懂的英文字。小张心里直发毛,这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啊。
他正在左顾右盼,一个二十多岁的黑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冲小张一个劲儿地摆手,他太黑了,又站在暗处,小张哪看得见,直到他忍不住喊出了声,小张才看见有人叫他。
小张连忙紧走几步,把两袋香喷喷的饭菜举到黑人面前。那黑人用手一指门口那张破桌子,说道:“谢谢你送来美味的中国饭菜,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吧。”
小张虽然听不懂黑人说的每一个字,但大概意思还能听个差不离,连忙把饭菜放到桌子上,然后伸手找黑人要钱。
那黑人傲慢地瞥了一眼小张,一字一板地说:“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所有东西,包括你身上的东西,统统留下。”
这是要犯抢不成?从黑人的神态和断断续续听懂的英文单词里,小张已明白了一多半,他不但不给钱,还要抢我这一晚上挣来的血汗钱。小张用手摸了摸口袋,这一百多块钱是自己冒着酷暑,一趟趟送外卖,赔笑脸挣来的,带回国内就是八百多人民币,顶老婆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便宜了这个黑人,门儿都没有!
“没钱,没钱!”小张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喊道,顺手拎起两袋饭菜,扭头就走。心想,不给钱还想吃饭,你小子年轻力壮的,又有身份又会英文,干点活儿就能糊口,也犯不上抢我的辛苦钱啊。我在美国这八年,跟奴隶没有两样,什么八小时工资制、最低工资保障、雇员健康保险,都跟我不沾边。这么多美国人有工作的权利却整天游手好闲,我们想工作却得偷偷摸摸,还落个非法打工,这叫他妈的什么法律!小张越想越有气,已经身入险境都顾不上了。
又有两个黑人像幽灵一样从黑暗中晃了出来,拦住小张的去路。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在黑暗里闪着寒光。
“支那人,别紧张,为了几块钱送命多不值得。”拿刀的黑人冲小张晃了晃手里的刀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去你妈的!”小张一急,脱口用天津话大骂一声,朝自己的自行车冲去。堵住他去路的两个黑人一块扑上来,用力抢他手里的饭菜,小张死死抓着袋子,就是不松手。黑人急了,冲小张胸口就捅了两刀,小张倒在血泊之中,三个黑人一拥而上,把小张洗劫一空,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张歪歪斜斜地骑上自行车,他不知道怎么报警,更不敢叫救护车,他没有保险,看不起病的,他只有回到店里请同胞帮忙。他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着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扶着车把,一下一下吃力地蹬着自行车。他没有哭,也不感到怕,他心里只有恨。八年来所吃的苦,遭的罪,受的委屈,都化成了恨,美国对我就是一座地狱,一天也不呆了,回国,回天津,回家!
小张人在回外卖店的路上,心却早已飞回到阔别了八年的天津,回到了妻子的怀抱,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儿子。
听到报警,我开着警车风弛电掣般地赶到外卖店,小张正浑身是血地靠在老板的怀里,白色的T恤衫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小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我让老板找来一条毛毯铺在地上,把小张平放在上面,曲起双腿,以保障大脑供血,然后马上给他进行了紧急包扎,止住了血。
我护送着躺在担架上的小张上了救护车,救护车拉着警报朝急救中心飞奔。路上,昏迷中的小张忽然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几动,好像要跟我说话。我急忙把耳朵凑到他的面前,就听小张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就---就把我的骨灰送回天——津——去。”我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如果他在黑人区就被送到医院,还可能保住性命,他带着伤骑了两英里自行车,失血太多了,到了外卖店,勉强把被害经过告诉了老板就昏了过去,在救护车上醒过来跟我说的那句话竟成了他的遗言。
我连夜写好现场报告,要求追查凶手。可过了三天,竟然渺无音信。一问吉姆斯少尉,原来警局已通知使馆把尸体领走,小张身份不明,警局对这样的案子都不愿意多管。后来,小张的妻子带着儿子来美国处理善后,哭哭啼啼地抱着丈夫的骨灰回了天津,那三个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第7章 两起命案一腔冤屈父亲老王为女儿换药竟惹杀身之祸
老王忍辱负重帮太太拿下了博士学位,自己的英文却是26个字母排起来认识,一颠倒组合就犯蒙,听了半天就听明白一个字,女儿。心想女儿怎么啦,不是刚放学正在屋里写作业吗。
考察团翻车魂断美利坚,打工仔被杀血染马里兰。他们都是有冤难诉,状告无门,中国人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值钱?任凭大道理讲得天花乱坠,人权的天平永远不可能绝对平等,更不可能朝中国人这边倾斜。如果说非法移民不能跟本地居民同日而语,在美国定居的华人应该享有与美国人平等的人权自由了吧?小张被杀案的风波未平,又发生了一起震惊华人社区的命案。老王来美国已经十年,别以为来美国都是太太为老公陪读,反过来的也大有人在,老王就是其中的一个榜样。他放下大男人的架子,甘当贤内助,外出打工,操持家务,里外一把手,供太太读完了博士学位。王太太吃水不忘挖井人,自从找到了一份高薪的职业,就不让丈夫再外出打工,只负责料理家务,老王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两口子恩爱有加,一对子女也都上了小学,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
一天下午,王太太正在公司开会,女秘书慌慌张张地闯进会议室,连门都没顾上敲:“MRS.王,快,赶快回家,你家出事了!”女秘书的声音都变了调儿。
王太太心慌意乱地往家里赶,一到门口就傻了眼,平时这片高级住宅区安静得很,今天可大不一样,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救护车,院子被黄色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警察正围着一具尸体照相。她心里一紧,那不是老王吗,老王怎么啦?王太太两腿一软就坐在草地上。
我也是刚刚赶到现场,就知道有人袭警,要我赶来支援。我忙把王太太扶到门口的台阶上坐稳,这才问比我早到现场的托尼发生了什么事。托尼用手一指站在那边的一个黑人妇女,让我去问她。这不是郡政府社会部的琼斯吗,她专门负责与警局协调有关家庭暴力的案子,我跟她还有过几次合作。
琼斯告诉我,她下午两点多时接到学校校长的电话,说三年级女生王南茜的父亲涉嫌对女儿性侵犯,要求前去调查。她赶到王家,老王正在修理屋顶,前两天台风从蒙郡擦肩而过,虽然没有房屋倒塌,可也有不少民宅伤筋动骨。老王家的屋顶被台风掀掉一个角,请人修理又是一笔费用,老王还是亲自出马。
琼斯对老王说:“你女儿的校长控告你对她有性侵害。”
老王忍辱负重帮太太拿下了博士学位,自己的英文却是26个字母排起来认识,一颠倒组合就犯蒙,听了半天就听明白一个字,女儿。心想女儿怎么啦,不是刚放学正在屋里写作业吗。他隐隐约约还听见一个单词好像是“成功”的意思,八成是女儿的老师来家访,一见面就夸女儿呢。老王连忙点头:“爱闹,爱闹。”(IKNOW)其实琼斯话里说的是性侵害的“性”字,英文发音有点像“成功”。
琼斯见老王主动招认,又说:“虐童是犯罪行为,我们要剥夺你对女儿的监护权。”
上句还没听懂,叽哩咕噜又是一大串,老王更蒙了,好像说什么“花园”来着,准是夸完女儿,又夸我花园收拾的井井有条。老王又不住地点头:“也是,也是。”(YES)老王听着像花园的那个词其实是监护权。
琼斯见老王认罪伏法,便想跟孩子的母亲通融一下,便问道:“你太太在吗?”
别看老王刚才闹的驴唇不对马嘴,这句话倒听的明明白白。他想回答太太在公司上班,一时又忘了英文怎么说,这他妈的英文,听也听不懂,听懂了又不会说。老王翻着眼珠想词儿,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念叨:“内个,内个……”
“内个”是中国人说话不连贯时常用的口头语,到了美国人的耳朵里就成了“黑鬼”,是骂人的话,琼斯一听就火了,见老王手里拎着把斧头从梯子上下来,吓得扭头就跑。其实老王是顺手从房顶上拿下来的,根本没有要动粗的意思。
琼斯一个电话打到指挥中心,报告有人对幼女性侵害,种族歧视,还以暴力妨碍公务。托尼带着另一个新上岗的白人警察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
老王本想下来招呼“老师”进屋落坐,见她不辞而别,心里还挺奇怪,又爬上屋顶继续忙自己的。正忙的满头大汗,两个警察又出现在眼前。老王来美十年,奉公守法,连罚单都没吃过,从未跟警察打过交道,不免心里有些紧张,慌忙钉好最后一个钉子,拎着斧头从梯子上下来。
这个白人新警察头一次处理家庭暴力案件,紧张的不得了,托尼给他做后援,万不得已时才出手帮他,主要为了给他一个实践的机会。新警察满脑子都是暴徒的形象,眼看老王又拎着把利斧朝他走来,顿生恐惧之感,一伸手拔出手枪,对准一头雾水的老王。
“站住,不要动,扔掉斧头!”新警察的嗓子都转了音,别说老王,就连托尼都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老王急中生智,也冒出一句英文。
“我们要把你女儿带走!”新警察的语调恢复了正常,老王也听了个明白。
“NO,NO!”老王摇晃着右手,手里的斧头也跟着左右摆动,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让警察带走?老王干着急,可心里有话又说不出口,就会一个“NO”字,只好用肢体代替语言,使劲摆手,也忘了手里的斧子。
新警察哪理解中国人的这份父女情,他见老王情绪激动,挥舞着斧头朝他步步紧逼,吓的他手一哆嗦,便砰砰射出两发子弹,托尼再拦也来不及了,老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送上了黄泉路。
王太太听完前因后果,已经泪流满面:“我丈夫怎么会侮辱自己的女儿,绝不可能!”
我连忙从邻居家找来王太太的女儿南茜,好心的邻居见王家出了事,主动把两个孩子接到自己家里照顾。南茜说,今天下午学校上生理卫生课,老师对女孩子们讲,不要让男人看自己的下身。小南茜这几天下身有点炎症,王太太工作忙,顾不上带孩子看医生,老王便在中国城买了点消炎药,每天亲自给孩子换药,自己亲女儿,老王根本没往别处想。可在美国,这就成了性侵害。天真的小南茜哪知道这一句话竟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老王临死也不会明白,为女儿换药竟引来杀身之祸。
类似的乌龙事件我遇到过好几起。有个美国人后背疼,去看中医。老中医为他拔火罐,马上就不疼了。他回家后跟太太说,看了半个多月医生都不见好,才看一次中医就手到病除。他太太一看,丈夫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抄起电话就报了警,老中医立马被抓了起来,还是我到拘留所解释了半天,还答应开庭时出庭做证,才把老中医放回家。
还有一位华人妇女,因儿子不好好做功课打了他一个耳光,儿子一个电话报了警,来了两个警察给她戴上手铐就关进了拘留所,也是我出面才从轻发落。此案在华人社区闹得沸沸扬扬,孩子不听话,不打怎么行,哪有这么混蛋的儿子,把亲妈告上法庭。
许多华人对美国法律、文化不了解,不适应,吃了不少亏。小事情我还能挺身而出,为华人仗义执言,可小张、老王的冤屈谁为他们诉,又到哪里去伸?
第8章 越洋探亲记父亲在美国过70大寿
自从我19岁当兵离开家,就再没跟爸妈一起生活过,这次同吃一锅饭,还真有不少地方彼此不适应。我一厢情愿地要他们改变生活习惯,实行低糖、低盐、低脂肪,还有冷饮料。可他们喝惯了热面汤的肚子,哪受得了冰水、冷饮、凉牛奶。美国这么先进,竟然没有暖水瓶!得用微波炉把水热开了再喝。
跨过华盛顿波多马克河西岸,与五角大楼相邻,是占地1200英亩的阿灵顿国家公墓。放眼望去,一排排白色墓碑一望无际,令人肃然起敬。为美国在战争中捐躯的将士们在此得以安息,曾经战功显赫但九死一生的有功之臣,百年之后将在此与战友相会。乔治·马歇尔将军,约翰·肯尼迪总统等一代风流人物也都长眠于此。
美国退伍军人协会为威尔逊在阿灵顿国家公墓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追悼这位戎马一生的在天亡灵。安娜、托尼,和我奉命参加了葬礼车队的护航警卫,由几十辆黑色林肯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在我们的护卫下,从殡仪馆浩浩荡荡地驶向国家公墓,一路上畅通无阻。根据死者遗嘱,威尔逊太太的灵柩被移来合葬,这对人生的伴侣将在遥远的天国得以永生。
威尔逊70岁生日切蛋糕的照片在我脑海里不断闪现,五年前,父亲的70大寿就是在美国过的。
“等石子坚长大了,美帝早就打跑了。”这是我孩提时代父亲的一句口头禅,他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70大寿会到美国来过。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正式过了50和70岁两次生日。过50大寿时,我正在海南岛当侦察兵,差两个月未满三年,不够探亲资格,无可奈何,让老爸给部队发了封病重的电报,才获准15天探亲假,圆了老人一桩心事。人生70古来稀,原计划一家三口回国为老爸祝寿,那时我已到华盛顿监狱工作,刚买了新房子。转念一想,不如借此机会接二老来美国,也让老人家亲眼看看与之战斗了一辈子的美帝国主义是个啥模样。
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我从五颜六色的人流当中,一眼就看见年迈的父母,正推着行李车四处张望。我出国时老爸仅是两鬓斑白,如今已是满头银发。老妈临来时染了头发,所以看上去并不显老。女儿石姗一蹦一跳地跑过去,爷爷奶奶叫个不停。老俩口见到儿子,孙女,顿时眉开眼笑,一路的紧张和疲劳早去了一半。我紧走几步握住老爸的手,东华连忙按动快门,拍下这父子重逢的镜头。
转天,我和东华照常上班,石姗上学,留老俩口在家倒时差。我知道他们语言不通,不敢出门,所以下了班就往家赶,在门口就闻到一股做饭的香味,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推门进屋一看,满屋的油烟还没散净,比我早进家门的东华正用清洁剂擦洗炉具,老爸老妈跟在后面,摸摸这,摸摸那,想帮忙又不知从哪下手,像两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都怪我忘了嘱咐,自从买了房子,我们就一改煎炒烹炸的习惯,实在忍不住炸一次东西,也是电扇,排风扇一齐开动,生怕油烟挂在壁橱和墙上。老爸老妈好心为我们张罗晚饭,没想却犯了禁油烟的戒。我二话没说,急忙动手跟着收拾。
开饭了,爸妈把亲手烹制的饭菜一样样端上来,清蒸鸡,炖牛肉,还有那弄了一屋子烟的红烧鱼。望着满桌美味佳肴,油烟子的事早忘到脑后,石姗早饿坏了,头一个夹块牛肉放进嘴里,可没嚼几口就把筷子放在桌上。
“太咸了。”石姗皱起了眉头。
“鸡怎么没剥皮?”我没加思索,顺口又加了一句。
老俩口忙乎了一个下午,正伸长了脖子等我们的评语,谁知孙女一言,儿子一语,把一下午的功劳、苦劳、疲劳来了个彻底否定。
自从我19岁当兵离开家,就再没跟爸妈一起生活过,这次同吃一锅饭,还真有不少地方彼此不适应。我一厢情愿地要他们改变生活习惯,实行低糖、低盐、低脂肪,还有冷饮料。可他们喝惯了热面汤的肚子,哪受得了冰水、冷饮、凉牛奶。美国这么先进,竟然没有暖水瓶!得用微波炉把水热开了再喝。对我倡导的所谓清淡食品,他们更是食之无味,虽然不得不按我们的口味做,可每次吃饭都少不了一小碟四川榨菜。
第8章 越洋探亲记大天津中餐馆:他乡遇故知
转眼五年过去了,如今自己梦已成真,女儿也上了名牌大学,父母却已到了风烛残年。今年春节,说什么也得回去看看老人了,那怕我只能自己回去。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让父母为自己的婚姻操心,真是不孝啊。到时候,我肯定没有勇气跟他们提起安娜,他们能接纳一个洋媳妇吗?
星期天,东华提议,今天不做饭了,出去下馆子。
“咱们去哪一家?”我征求爸爸妈妈的意见。
“有天津风味的吗?”老妈试探着问,吃了一个礼拜清淡食品,肚子都吃素了。
“多了没有,只此一家,大——天——津。”我故意把大天津三个字说得天津味十足。
天津人故土难离,不比南方人四海为家,美国华人中天津人寥寥无几,偌大一个华盛顿,中餐馆比比皆是,可天津馆却只此一家。
“您了几位?”大天津的服务员说得一口浓厚的天津话。老妈这回可遇到了知音,忙问:“您了也是天津人?”
“好么,您了,咱大天津一色儿的天津人,到这来的主顾儿大多数也是咱天津的,您到这算是到家啦。”老俩口听罢乐的合不上口,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您几位请坐,想喝点嘛?我姓赃(张),都管我叫小赃(张),我们家就住河东唐口儿,您了这是打哪来?”一般中餐馆的服务员都不大爱和客人闲聊,可这个小张还真热情。
“我们住和平小白楼儿。”老妈也自报山门。
“您那可是好地街儿,小白楼儿,听着就亲,我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小张一边上茶,一边跟我们聊天。
“你来美国几年了?”我也对这位健谈的老乡产生了兴趣,他看上去三十出头,中等个,长得蛮结实的。
“一年多了,我来时老婆还挺着个大肚子,现在儿子都快一岁了,我按月给她们娘俩儿寄钱,等攒够了钱,我就告老还乡啦。”小张边说边把碗筷摆好。
“刚来一年就开这么大的馆子?”老爸也加入了老乡论坛。
“哪儿啊,您别拿我糟改了,老妈子看孩子,人家的,我这不是给人家打工嘛。咳,光听我穷白话,快点菜吧。”小张递上菜单。
“有锅巴菜吗?”老妈一句话逗的连临桌吃饭的人都大笑起来。
小张笑道:“我说奶奶,您这不是要短儿嘛,除了锅巴菜,咱这要嘛有嘛,爆三样儿,红烧狮子头,狗不理包子,连豆腐脑儿都有。您这一提锅巴菜,把我馋虫都给勾出来啦。”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饭菜对口,加上跟小张聊的十分投缘,这顿家乡菜吃的大伙兴犹未尽,十分开心,从此我们就成了大天津的常客。
小张在美国一呆就是八年,省吃俭用存下的血汗钱如数寄回了天津,但他再也没看到海河,没看到等他等得望眼欲穿的老婆和从未见过面的儿子。
我们带二老游遍了美国的名胜古迹,还到拉斯维加斯赌城一显身手。但我看得出,他们总有一种笼中鸟之感,语言不通,又不会开车,处处离不开我们当拐棍。本想让他们在美国吃好、玩好,实际上爸妈根本无意美国的花花世界,他们最喜欢晚饭后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石姗总爱把脚放在奶奶温暖的胖肚子上,祖孙俩依偎在一起。老爸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实际上是美国CBS晚间新闻,石姗当翻译。偶尔赶上有关中国的报道,老俩口更是竖起耳朵听。虽然一生奉献,到头来还是无产阶级,可他们对那块用血汗浇灌一生的黄土地永远有不解的深情。
看罢新闻,一家人便海阔天空,聊我们来美国后的所见所闻,聊国内这几年发生的变化,他们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我小时候的事,我怎么跟小朋友抢玩具,还把人家脑袋敲起一个大疙瘩,爸妈都记忆如新,可我觉得那都是遥远的过去了。
刚进农历腊月,爸妈已经归心似箭,别人打破脑袋往美国钻,住了几个月,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尝遍各国美味,最馋的还是家乡的豆腐脑儿,锅巴菜。游遍华盛顿名胜,最激动人心的一刻,是在肯尼迪艺术中心的万国旗中,看到自己的五星红旗。虽经再三挽留,爸妈执意要赶回国内过春节,说那才过得有“年味儿”。
人不留客天留客,一月份,华盛顿下了场三尺厚的大雪,机场关闭,学校停课,老爸老妈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窗外还飘着鹅毛大雪,老爸拎把铁锹走出去,站在没膝的冰雪里为我清扫停车位。好不容易清出一个,回屋还没坐稳就被别人占了。老爸穿戴整齐,又出去清第二个,结果又让人捷足先登,我到家时还是无处泊车。这回全家老少齐上阵,先前那两家捡现成的也各出一个小伙子助阵,三下五除二,我便有了安车之处。那两个美国小伙子边干边竖起大拇指夸老爸老当益壮,老爸连忙“三块油,三块油”(THANKYOU),以示回敬。老爸那天格外兴奋,他觉得到美国后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老妈干了一辈子教育,可下大雪学校关门还头一次听说,在国内,下刀子也得去啊。孩子一个星期在家呆着,也不留作业,那还得了,这回奶奶要给孙女补习功课。石姗是学校的荣誉生,相当于国内的三好学生,学习上从不用我们操心,按美国人的观念,人才不督促迟早也会成才,不是人才再逼也成不了才,一切都顺其自然。祖孙俩平常说话都没问题,可一涉及根数、方程等一大堆术语,就只有大眼瞪小眼了。奶奶改变战略,给孙女补中文,谁知到头来,石姗的中文还是“人手口,刀牛羊”,奶奶的英文倒大有长进,她说这次回国转飞机,不用请人帮忙,她能搞定一切,“NOPROBLEM”(没问题)。
我不能将爸爸妈妈留在美国长期侍奉,他们也急切地要回到那属于自己的家乡乐土。对我们所做的一切,爸妈感到由衷的欣慰,三个月共享天伦之乐,远比那满桌美酒佳肴的生日PARTY和满箱子的礼物珍贵百倍。在跨过登机口的那一步,老爸紧紧把我搂在怀里,当年送我参军,上大学,甚至出国,多少次久别又重逢,像这样令我怦然心动的拥抱还是第一次。随着爸妈的身影在人流中消失,我的心也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转眼五年过去了,如今自己梦已成真,女儿也上了名牌大学,父母却已到了风烛残年。今年春节,说什么也得回去看看老人了,那怕我只能自己回去。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得让父母为自己的婚姻操心,真是不孝啊。到时候,我肯定没有勇气跟他们提起安娜,他们能接纳一个洋媳妇吗?
我的爷爷是个地道的农民,父亲因逃家投身革命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到我这一代,连国籍都改变了,还把女儿变成了黄皮白瓤的“香蕉人”,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一脑子西方人的文化,连自己的语言文字都不会了。我按照中国传统为女儿倾注了全部心血,将来得到的却是美国式的回报,跟美国老人一样,自己好自为之,谁也甭想指望。
父母从小就教育我要努力学习,成为有用之才,自己虽然成了才,却不能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为他们端上一杯水,盛上一碗饭。
从女儿到美国的第一天起,我就嘱咐她,学好英文,别像爸爸似的活得如此辛苦。女儿如了我的愿,英文学的比美国人都好,好得连中文都忘记了。我不知道父母对我的今天是否满意,但我知道,石姗的今天乃至将来,并不完全是我所期待的。
第9章 练跆拳道制服恶犯汉德森
事情过去了,才觉得有些后怕。当时全仗着我突然袭击,一招制敌,才侥幸占了上风,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冒了次险,我也出了风头,从那以后,犯人们见了我就喊:“BRUCELEE!BRUCELEE!”还学着功夫片上李小龙的样子拉开架式亮个相,只要我值班,监号里闹事的就少多了。
比尔上士为阻止独居监号犯人逃跑,结果被刺身亡,从那以后,卷毛少尉把我临时调到独居监号。
独居监号两个犯人一间,上下铺,只有五平方米的监号,床铺就占了一半,加上抽水马桶和洗手池,基本上没有活动的空间。监狱的环境本来就令人发疯,独居监号更加恶劣,不准吸烟,不准看电视,每两天才洗一次澡。关在这的犯人不是曾违反监规,就是有自杀倾向,每天24小时关在铁笼子里,只有一个小时放风。放他们出来时都得格外小心,就像放出来一群憋疯了的野兽。
独居监号最忙,律师会见,医生出诊,家属探视,都自成一体,不与其他监号混同安排,大铁门整天关上又打开,叮呤咣当响个不停,大灯24小时亮如白昼。
“石子坚,那个大块头汉德森不是闹肚子疼吗,怎么样了?”卷毛少尉来电话问我。
不远处一间独居室里哼哼叽叽地传出犯人的呻吟,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还哼哼着哪,先死不了。”我也没有好气。
“新来的女医生这就去出诊,你加点小心,别出事。”
这个女医生是个生面孔,大约三十来岁,高高的个子,一头披肩的金发,身穿比别的医生短一大截的白大褂,还不到膝盖,里面的裙子比白大褂还短,一迈步,雪白的大腿根时隐时现,让人浮想联翩。加上足下那双大红色的高跟鞋,显得格外妖艳。这身打扮在医院也不算什么,可在监狱就太招眼了,难怪这几天去医务室的犯人络绎不绝,跟走马灯似的,原来多了这么个尤物。
我把女医生领进监号,汉德森正仰面朝天躺在下铺上,盖着毛毯,一支胳膊露在外面。上铺的犯人出庭受审,监号就他自己。
“你哪不舒服?”女医生开始问诊,声音柔和清晰。
汉德森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两只眼色迷迷地盯着女医生的脸。独居监号关的多为强悍之徒,个个都是这副德行,跟大爷似的,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很难伺候。
“你究竟哪不舒服?”女医生又重复一句,俯下身子,挂好听诊器。
汉德森冷不丁一把扯掉毛毯,竟然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那话儿直挺挺地竖着,大概在毛毯下已小动了半天,早憋的足足的,就见他用手握住那话儿上下翻飞,鼻孔里喘着粗气,双眼仍然死盯着女医生,一副令人作呕的馋相,动了没几下便喷射如注。
“啊!”女医生惊叫一声,后退几步,用手抓住我的胳膊,又扭头看正在发狂的汉德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所措。
“别他妈的弄了!”这家伙太猖狂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可不能坐视不管,我大吼一声冲过去,双手抓住他还在动着的右手腕子,猛的一个360度转体,就听咯嘣一声,不知是他哪个关节被我拧错了位,身子也滚落到地上。我不敢怠慢,等他缓过手来,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全监狱的健美冠军,胳膊快赶上我大腿一样粗了。不等他翻身,我已用双手别住他的拇指和小指关节,狠命往反方向撅。他正在极度亢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制服在地,动弹不得,我把两臂的力量都压在他两根指头上,巨大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趴在地上,一身的肌肉也派不上用场,只好扯开嗓子嚎叫起来。呼啦一下子,好几个警员闻声而至,七手八脚把他铐了个结结实实,押到指挥中心听候发落。
我把惊魂未定的女医生送回诊所,她这回算是得个教训,可别在监狱里花枝招展了。我直奔指挥中心,报告事情经过,少不了填表格,写报告。弄不好局里又得来调查是否有违规行为。我想,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一进办公室,三个值班少尉都端坐在椅子上,个个面无表情,六只眼睛盯得我直发毛,我心里也没了底,难道我哪里做错了?
“有两下子,愣把汉德森制服了,我手下多几个你这样的就好了,哈哈!”
卷毛少尉见我忐忑不安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继续说道:“这小子太嚣张了,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也来了精神,说道:“我没等这小子完事就把他给憋回去了。”
“哈哈!”满屋子哄堂大笑。
转天一上班,犯人们见了我就指手画脚地议论起来,还有的隔着铁栏杆冲我招手。我觉得不对劲,一个中国人在黑人窝里制服了一个最强悍的家伙,不会是犯了众怒吧。
我趁休息时溜到第七监号,找老越南请教。
“汉德森仗着身强力壮,又会西洋拳,总是鼻孔朝天,欺善凌弱,这回栽到你手里,不管警员还是犯人,都出了一口恶气,真是大快人心啊。”老越南一反常态,一点没说那些让我独善其身的话,看来老越南也曾受过他的气。
事情过去了,才觉得有些后怕。当时全仗着我突然袭击,一招制敌,才侥幸占了上风,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冒了次险,我也出了风头,从那以后,犯人们见了我就喊:“BRUCELEE!BRUCELEE!”还学着功夫片上李小龙的样子拉开架式亮个相,只要我值班,监号里闹事的就少多了。
有一天快下班了,我到指挥中心去交值班记录,看见一个白人便衣正跟卷毛少尉说话。仔细一看,原来是GWU一块毕业的同学罗勃特,几年不见,他有点发福了。
“石,原来是你!”罗勃特激动地与我拥抱。
“你不是在白宫当保镖吗?”
“早不干了,我现在是FBI特工。”罗勃特得意地自我介绍。我听了心里可不是滋味,他学习成绩平平,仗着金发碧眼就捷足先登,当上了我梦寐以求的FBI特工,我却还忍在这黑角落里等着入籍,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同时毕业,却不能在就业的起跑线上同时起步,美国人先跑,我得等五年之后再追,这就叫“就业机会均等”吗?
告别了罗勃特,我又回到现实生活中来,用不了一年就有资格申请入籍了,那时我也到了不惑之年,过了FBI的年龄限制。第一代移民在通往美国主流社会的路上障碍太多了。到石姗这一代就好了,她不会再有语言问题,也不会有国籍问题,她可以沿着父母用血汗铺出的路尽管朝前跑,可着自己的本事跑。可我现在却跑不起来,我得先披荆斩棘,去克服那一道又一道的障碍。
过去总说,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五年执法实践,熟悉了美国监狱管理,这就是成绩,,虽当不了特工,当个八面威风的美国警察总可以吧,这就是我要看到的光明,有了成绩和光明,自然就有了勇气。来美国创业,走的就是一条充满挑战的路,语言障碍,生活拮据,文化冲击,我都一一克服了,剩下的,就是快步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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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练跆拳道美国东部跆拳道冠军(1)
中国人都知道弹弓子,两根皮筋拉得越长,射出的弹丸越有力。抻筋也是同样道理,我这两条腿练得就像绷紧了的皮筋拉满了的弓,一触即发。对练时,我两条腿抡起来挂着风,蹬出去带着响,连黑带老学员都躲我远远的。
自从与汉德森那次冲突之后,我就萌发了练武的念头。当年在部队学会的捕俘格斗,多年不用,已经生疏了,就算一对一不怵,要是一个对一帮呢,不行,得抓紧时间把丢掉的功夫再拾起来。
提到练武,当然要练中国功夫,武术的根在中国,武术的魂在少林。翻开黄页电话簿,武馆比比皆是,可教中国功夫的只有三家,我抄下地址,歇班那天便驱车前去拜师学艺。
第一家坐落在市区边缘的僻静街道上,屋顶上竖着英文大字招牌“中国功夫”,远远就能看见。走进武馆,里面比街道还清静,只有几个建筑工人模样的墨西哥人在门口卸车。
“这是中国武馆吗?”我半信半疑地上前打听。
“过去是,现在不是了。”老墨做了个关闭的手势,告诉我这里将要该成健身房。
出师不利,我立即朝第二家武馆驶去。
馆主是个大个子黑人,他微笑着接待了我。他曾在嵩山少林寺苦练过三年,为了表示亲近,还不时冒出几句半生不熟的中国话。
我问他,我最想当武打明星,跟你学成吗?大个子一拍胸膛,说没问题!太过了吧,招揽生意也得沾点边呀。我跟他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我倒不是觉得美国人不能教中国功夫,就是觉得一个中国人跟美国人学中国功夫有点滑稽。我摇了摇头,又按地址找到第三家。
这家武馆场地不大,却正在开班授徒,师傅也是正宗的中国人。我站在门外,只见四五个美国人身穿传统的中国练功服,各自在练习自己的套路。太极、八卦,什么都有,看来这位师傅兼收并蓄,武学庞杂。这几个学员动作滞缓,神态安祥,不哼也不哈,一点练功的气氛都没有。
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正在练习鹰爪拳,只是那一招一式一点也不像鹰爪,倒跟猪爪神似,也许老师傅英文不太灵光,走过去也不跟徒弟说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伸出两指在空中抓了几下,让徒弟模仿。小伙子照猫画虎地比划了几下,老师傅又过去一声不响地示范一遍。看得我心里起急,这哪是练武,能把活人憋死。我耐着性子站了二十多分钟,那小伙子还是练得不伦不类。一看贴在墙上的课程表,每周三次,每次一小时,照这么个练法,非得血压高不可。
中国功夫是学不成了,跆拳道、空手道、合气道,学什么好呢?听说跆拳道是韩国武术,是被选入奥运会的比赛项目,也是最普及的武术项目,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亲自领教领教。
我选中一家叫跆拳道学院的武馆,既然称学院,恐怕水平不低,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传出“嘿呀!嘿呀”的呐喊声,听上去人还不少。这还有点练武的意思,我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走进练武厅。
练武厅有篮球场大小,地板上铺着地毯,地毯上又铺了一层垫子。大厅一端吊着几个沙袋,隔壁是健身房,摆满了各种器械。学员们一律身穿白色练功服,腰间系着不同颜色的腰带,从白带开始,一直到黑带,颜色越深,级别越高,从白带到黑带一般得练三年。
环顾左右,墙上挂了不少照片,其中有两幅吸引住我的目光。一幅是一个韩国小伙子的侧踢造型,他右脚蹬地,左脚撑天,两腿拉成一条直线,真是太帅了!我暗暗喝彩。另一幅是那个小伙子领奖的镜头,下面用韩文和英文写着:1980年韩国跆拳道自由搏击冠军。
“我可以帮助你吗?”身后传来一声十分美国式的询问,我正看得入神,竟没理会人家的招呼。
“对不起,你是来上课的吗?”那人很有礼貌地又问了一声。
我转过身去,不由眼睛一亮,眼前站着的不正是照片上的小伙子吗,只是略显老了一些,有四十出头了。
“是的,是的,我想了解一下跆拳道是否适合我,我姓石,请问?”
“敝姓姜,很高兴见到你,只要没有严重疾病,都可以练习。”姜馆长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把我领到大厅一角,让我打了几下拳,踢了几下腿,还测了测我的柔韧性。对我说:“你身体素质很好,协调能力不错,反应也快,看样子有些功底,你想达到什么目标呢?”
“我想参加奥运会比赛。”我开玩笑地说。
姜馆长却很认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参加奥运会恐怕晚了点,你如果勤学苦练,参加美国国内比赛还是有希望的。”
一句话说得我跃跃欲试,人家既诚恳又讲信用,不说虚话。姜馆长从办公室拿出一套崭新的练功服:“这个送给你,愿意跟我学,下次穿它来上课,如果改变了主意,也没关系,就算留个纪念,咱们交个朋友。”
真不愧大家风范,豪爽侠义,人家说话办事没的挑,拿过韩国全国冠军,跟他学错不了。我当场开出一张1200美元的支票,做为第一年的学费。
回家跟东华一说,她就急了:“你疯啦,我们娘俩儿刚来美国时,咱家总共才有1200美元,现在刚有了点钱你就烧包儿了是不是?都老胳膊老腿了,练哪门子五(武)术六术的,又想瞎折腾。”
第9章 练跆拳道美国东部跆拳道冠军(2)
自从我毕了业,东华什么都跟我想不到一块,凡是我拥护的她就反对,凡是我反对的她就拥护。她大概忘了,我当初来美国就是她拼命鼓动的。
“我练武术又不是为了玩,工作需要嘛。”我一本正经地给她做工作。
“什么工作需要,都干四年多了也没见你练,人过三十不学艺,你都四十啦!”
“谁说的人过三十不学艺,那古人放个屁就遗臭万年了不成,我非把这个规矩改一改!”
“我就不让你练!”结婚这么多年,东华头一次冲我大喊起来,“去年刚买的房子,每月还贷款就得一千多,还得给石姗存学费上大学哪!”
“好好好,你不就是心疼钱吗?从下周开始,我每周加两个班,直到把1200美元还上,以后的学费也由我自己出,行不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再有,你要是伤着哪,我可不伺候你。”东华说完,丢下洗了一半的菜,一摔门进了卧室。
我只好耐着性子洗菜、做饭,越想越别扭,在外面打拼够难的了,回到家里也事事不顺心,为了找工作,碰了这么多钉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怎么就不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呢。世界上如果真有上帝,你就帮帮我吧,我不想和白人平起平坐,我就想做一个正义的执法者,这小小的要求不算好高骛远吧。
我不顾东华的反对,练起了跆拳道。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我格外珍惜。在GWU读书时,守着大学现代化的体育中心,我一次都没进去过,打工还来不及呢。
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什么是基本功呢,力量、速度、平衡、协调还有柔韧性,缺一不可。其中柔韧性最难,尤其是两条腿,生来是走路的,不是踢人的,想把大腿练得跟鞭子似地任意抽打对方,可比用拳头打人难练多了。腿功正是跆拳道的特点,练好跆拳道就要练好腿功,练好腿功,就得先把筋抻开。
武馆这些学员中,没多少真下苦功夫练的,不过是练着玩,来消耗多余的精力和金钱,也满足一下练过武的虚荣心。别看都是每周三次课,功力长不长就看个人的悟性和刻苦程度了。
练什么武功都得先过柔韧性这一关,有两条拦路虎,不知让多少想练武的人望而生畏。第一,抻筋时的感觉是又酸又痛又难受,简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没点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第二,柔韧性最容易反复,韧带好容易拉开了,几天不练,就又回去了,非得持之以恒不可。我抱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决心,一想到汉德森那帮犯人,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按过去部队的说法,这叫带着敌情练。抻筋,踢腿,劈叉,成了我业余时间的主要内容,连在岗亭上执勤的机会都利用上了。我把一只脚高高举起,靠在岗亭的墙壁上,金鸡独立,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韧带拉开了又回去,忍着痛再拉。三个多月过去了,我已经能劈竖叉了。又过了三个月,便可以下横叉。好多学员练了三四年都下不了叉,看我进步如此神速,都围着我问有什么诀窍儿,我说我的诀窍儿就是持之以恒,他们摇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以为我跟他们保密。
中国人都知道弹弓子,两根皮筋拉得越长,射出的弹丸越有力。抻筋也是同样道理,我这两条腿练得就像绷紧了的皮筋拉满了的弓,一触即发。对练时,我两条腿抡起来挂着风,蹬出去带着响,连黑带老学员都躲我远远的。有一次对练时,我一脚把一个黑带三段踹出去好几米,他比我高半头,大一圈,功夫不错,就是平衡和柔韧性不好,他本想用旋风腿踢我,脚抡起来了,身体却失去了平衡,我瞅准他的空档一脚蹬出,踢的他像个麻袋似的在空中飞了好几米,仰面朝天砸在垫子上,缓了几分钟才慢慢坐起来,幸亏穿着护具。从那以后,更没人敢跟我练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天着了迷似的练功,晚上大概神经无法一下子平静。有天夜里,我梦见汉德森带着几个犯人围攻我,我急忙招架,拳脚并用,结果一拳正捣在东华脸上,有一脚把床栏踹弯了两根。正在熟睡的东华惊叫着坐起来,开灯一看,我正满头大汗地缩成一团,嘴里哼哼叽叽地不知在说什么,知道是我在撒呓症,也没敢叫醒我,自己抱着被子到客厅沙发上将就到天亮。
艺高人胆大,每次对练都是我打人,从来挨不着打,也就大意起来,连护具也懒得戴了,结果一个不留神,被人家一脚踹在胸口上。当时没觉得什么,到了晚上越来越疼,翻身都翻不了。真想让东华帮我揉一揉,可一想起她说过扭伤了也不伺候我的话,干脆少自找没趣,哑巴吃黄连,把这窝心脚忍了算了。我偷偷到医院拍了片子,确认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受伤,自己敷药按摩,过了半个多月才好。
我成了姜馆长的第一得意门徒,别人至少三年才能取得的黑带,我一年半就拿到了,而且成了黑带学员中的佼佼者。我邀请安娜参加了我的段位证书颁发典礼,她还陪我参加了在巴尔的摩举办的美国东部跆拳道公开赛,为我呐喊助威。我抖擞精神,六战六捷,夺得了冠军。我也学着姜馆长的样子,照了一张右脚蹬地,左脚撑天的彩照,和我的奖牌、奖杯放在一起。
第10章 黑色星期五逃离死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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