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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落子无悔》

刘贤方 (当代)
人生落子无悔
普通人的奋斗法则
前言(1)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当年我下放江西农村时,听来的一句俗话。今天,你也许很忙,生活中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但希望你能够读完这本书,因为它可能会带来终身的影响。我已经收到难以计数的读者来信,这是他们的评论中经常提到的一句话。
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终于走上了经济改革的道路并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也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社会的生存模式。市场机制的引进,无可避免会导致两极分化,强者在竞争中勇往直前,弱者却越来越步履蹒跚,两者的差距在不断地拉大。
时势造英雄。在这场不见刀光剑影的社会变革中,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夜之间成了英雄,成了富翁,成了名人。他们的成功,有的是靠聪明绝顶;有的是靠笨鸟先飞;还有的是靠祖上的荫德;更绝得是靠天上掉大运,想躲都躲不过……既然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机会当然也不均等,更何况机制转型中又存在着种种的弊病和陷阱。所以,这一过程中的财富分配虽然很难说是体现了“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但也不能简单以黑格尔的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来敷衍了事。那么,该如何面对或接受中国社会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变迁呢?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普通人应该怎样调整自己的心态,以适应社会的要求呢?
中国人常说:“人比人,气死人”,这当然是无奈之下安慰自己的静心剂。且不说很难做到,也不足以取,因为不能起到积极作用。我说,就是要比,因为只有“比”才会人奋发。
但我们要同谁比呢?我曾问:“为什么不去与残废的、要饭的、睡马路的人比?”有的听众回答:“那我们的命是不一样的。”既然人与人命不一样,那我们就不能老与别人比,要比就与自己比,与自己的昨天比、前天比,只要在进步就好,就要感到欣慰。这才是积极的心态。
在今天高度竞争的市场中,大江东去浪淘沙,风流人物前赴后继。当今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在时过境迁之后,也可能会走麦城。在这挑战与危机并存的年代,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保持勇气、热忱和斗志,继续向前走。我们应该考虑如何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以正确的方式方法,从事人生的追求。这就是这本书的中心要旨。
我写了这本人生奋斗的书,动机完全产生于偶然,主要还是出于自己的中国情结。因为工作关系,我今天在中国打交道的,大多数是“社会精英”,即这场经济改革的主要受益者。但我也常接触到一些仍在生活中挣扎的人们,这使我想起了自己早年的境遇。他们的处境固然要比我当年好了,但“民不患穷而患不均”,他们或许更为不安于现状。
我很想帮助他们。我是老师,帮助的最好方式是提高他们的精神境界。所以,我在给中国学员上课时会谈一些人生道理。那一次也是触景生情,我侃侃而谈,以自己的经历为例,鼓励学员们要有远大抱负、奋斗精神和生涯规划。
那番讲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是我原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是因为我以为听众只想了解西方商学知识。下课后,一个学员上来,含着眼泪说:“刘教授,你的讲话对我人生此刻太重要了,因为我几乎就要放弃,我感激您!”她没有细说,但很显然,她正处于人生低潮,而我的讲话给予了她继续努力的勇气和信心。
自那以后,我讲课时就常穿插一些人生激励的内容,都带来很积极的效果。后来有人请我去做专门的演讲,一些学生、朋友,甚至素不相识者也与我讨论,他们谈自己的体会,分享人生经验,也寻求我的建议。这些讨论使我的思考更加深入和系统了。
我也常问自己:为什么我面对种种不利条件和境况,能够逆境崛起?在反复思考中我感悟出了人生的奥秘。那一刻真是“大彻大悟”的感觉,那一刻我欣喜若狂。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思想火花的迸发不是偶然的,而是我经历和教育结合的升华。
很多人有类似于我的经历,始于社会底层,靠自己努力改变了人生。可是,他们无法像我那么地系统总结,因为他们缺乏我那样的教育。我的博士论文是研究国际投资,曾获得了国际商学会的最高荣誉,而我的突破在于把信息经济学理论结合于研究。而信息经济学着重于“不可确定性(Uncertainty)”环境下的经济决策。我们的命运也充满着不可确定性,因为人生发展受制于众多不可确定因素。此外,我的研究领域还包括商业策略学和营销管理学。是我的学术背景启发了我的思考。
总之,触类旁通,在总结个人经历时,更结合了经济学、策略学和营销学的概念,归纳出一些带规律性的道理。我把这些道理称之为“人生兵法”,因为它帮助我改变了命运。
最近我读到一些以中国留学生为题材的书籍,描写他们如何在神秘的异国它乡获得成功,迅速崛起。很精彩,也够刺激!可是,这些故事真有些像是灰姑娘的童话。起码,这不代表主流。海外华人的大多数,是靠艰苦奋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的。对于他们,美国不是冒险家的乐园,而是只要努力、愿意付出,就有机会,就能成功的地方。
我想,那类出版物能流行,是因为它投其所好,是因为中国仍有很多年轻人怀着出国留学的黄金梦。美国电影《漂亮女人》(PrettyWoman)之所以卖座,不是因为有理查得?吉尔(RichardGere)和茱莉亚?罗伯茨(JuliaRoberts)那样的大牌演员(其实罗伯茨也是因这个电影才成为超级巨星的),而是因为它编织了一个梦,使观众在梦幻中感受到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东西。其实,好莱坞电影的描写,也不代表大多数美国人的实际生活。很多中国人,甚至欧洲人,也是到了美国后才惊讶地发现的。
我真担心,此类读物也会像好莱坞电影那样地误导中国学生,使他们在出国前没有必要的精神准备,出国后也不能及时调整心理,结果无法完成这个飞跃。这样的出国经历不能给他们带来个人新发展,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这本书不是那种类型的海外历险记。我曾是中国知青下乡大军中的一员,后来也只是海外众多留学生中的一个——或许这两种经历的结合才使我面对更多的困难。我的经历是普通的,此书也只是对这一经历的回顾,其中包括种种波折、艰辛和考验,我也从中获得了人生感悟。我要如实地反映这一历史和自己的成长过程,也尽可能严格地解剖自己,试图不要自我粉饰,从而使之有更大的现实意义。现在,这本书终于完成了,希望能够给予读者一些积极的人生启迪。
刘贤方
2006年11月28日于纽约
引子(1)
普通人的奋斗法则
某个周末,我去电话问候父母。在与母亲通话中,我告诉她,我最近特别忙,正在接待一个访问我校的中国代表团,同时还要完成日常的教学工作。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贤方啊,你千万要注意身体。过去奋不顾身,是因为那时人命没有价值。可今天只要你还有口气,人家就要付薪水,所以你的命值钱多了。一定要爱惜生命啊!”
听着母亲那郑重其事的叮嘱,我忍俊不禁。母亲是典型的上海人,精明、实在,常以通俗精辟的语言,揭示出事物本质。母亲的意思我当然懂,在经历种种艰辛后,我才有今天,已是终身教授,就不该再如此拼命了。寥寥几句话,虽说有些夸张和露骨,但也刻画出我的生命轨迹,所以我才忍不住笑了。
在母亲的想法里,我能走出那困难年代并发展到现在的情形,实属不易。她知道我一直在突破生理的极限来求发展,所以便经常告诫我要知足,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足够了,身心应该放松些,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做母亲的当然都是这么关心孩子的。
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是啊,我今天的生活可以说很优裕了,但往事却不堪回首。上初中一年级时遇上“文化大革命”,十七岁从上海下放到江西农村,在那里挣扎了九个年头,直到恢复高考后,才走出农村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出国,从硕士读到博士,最后又在大学任教,中间经历了多少坎坷波折啊!总而言之,我走过了一条极其艰辛的人生道路。
坦率地说,我并不是成功人士,也没有什么特殊贡献——很多海外华人的成就都远在我之上。
但是,人与人没有可比性,起点、能力、机遇都不一样。我能有我的今天,人生事业,自我实现,社会的尊重,我感到庆幸。特别是能从那个恶劣环境中闯过来,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同代人中,我是那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我曾经想过,我之所以为我,我之所以比我那个时代的多数人更有作为,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运气好吗?对这一点我却又很难认同。人生若确实有运气,那我恰恰是那种运气比较差的,因为我的人生极少一帆风顺,凡事皆要经历磨难。
而且,我又绝非那种才智出众之辈。我综合素质平平,直到最近才发现,我年少时其实脑子是有缺陷的(后文中还将提到)。
最后,我也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套用鲁迅的一句话,咱家不是“曾经阔气过的”,而且现在没有、将来大概也不会阔气吧!我的记忆中仍然留存着那历次的政治运动中,笼罩于家庭的那种惶惶不安。我们得以平安地度过那个动荡年代,要归功于我母亲。她是家庭的主心骨,精明、识大体、谨小慎微,善于自我保护,从而使我们避免了很多家庭所经历过的大起大落。
总之,我的出生没有撞上大好时光,能力一般,家境平常——我属于社会中的大多数,一个普通人。这不仅是我在自我表白,也是别人曾给予过我的评价。
我在美国大学任教后,就积极促进我所在学校与母校江西财经大学的交流。在此过程中,我与母校外事处长张小俊很熟悉了。在一次聊天时他调侃道:“自我到江财后,曾很多次听人提到‘刘贤方’这名字,那时就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有名,在认识了后,才发现他原来也不怎么样。”在座所有人听后,哄堂大笑。但他说的却是事实,我的确很一般。
然而,我逆境崛起了。我始于社会下层,面对种种不利因素,最终却克服了环境的局限性。固然,在我人生历程中,很多事情的发生似乎是带有偶然性的,其结果却是带来了命运的转折。但是,我仍然要问:“这些事件的发生真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若是带有必然性,那就是规律性的法则了。那么,什么是导致我命运改变的根本因素?”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普通人应该如何奋斗
人们总爱引用爱迪生的名言:“天才人物的成功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话没有错,可人们又忘记了,这百分之一的灵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所没有的。你若属于人类群体的主流,那你就属于那没有灵感的百分之九十九——而且这种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那么,你对这百分之一的天才也就只能望尘莫及了。
我相信你已读过一些介绍伟人或天才人物的书籍——否则你不会对这本书有兴趣。那些读物中的英雄事迹对你、对我、对其他很多人,都会产生激励作用。可是,伟人们之所以伟大,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他们与我们不一样,或是具有超人的智慧和体能,或是胸怀雄才大略,或是有过不同凡响的经历。但是,历史上又能有多少这样的人才呢?他们的境况与生活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很相关,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群体都是呈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结构。人类群体也是这样的,其中极优秀和极拙劣的都是少数,其余的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都是普通类型,在素质、能力和境况上都更接近于平均水平。那么,他们的人生就无法与那些特殊人物相比较。在认识到这一点后,我的第二个问题也就更加重要:“若是普通人,那应怎样去追求人生,什么是普通人的奋斗法则呢?”
以上提出的两个问题其实是相关的,也是这本书的主线。我希望通过这两个问题的探索,能予多数人以启示,并希望通过人生经历的回顾,以总结出带有普遍意义、具有大众性的人生发展理论。而以下的阐述仅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引子。
对于生活中的大多数人来说,人生挑战不是去改变世界,也不是在历史上留下足迹。我认为,对于他们,更直接,也更切身相关的,是怎样以自己的所在、所有、所能,在有限的人生中寻求最大发展,在此过程中找到自我。这也就是普通人的人生。
可以说,我就是普通人,我的普通性,使我与大多数人有可比性,从而我的经历和体会对于他们也更为亲切。我认为,我能够命运逆转,主要是靠后天的因素,是借助了一些大家都拥有,或都可以创造的条件,从而克服了不利的个人境况。
也许,大家更想知道怎么去做——如何去追求,如何自觉地发掘自己的潜力和优势,如何建立起无常人生中的进取之道?这就是此书将要讨论的。我的人生感悟,来自于生活的磨炼和学术的训练,是这两者的结合给予了我生命的启示,从而总结出人生奋斗的方法论。我说那是“普通人的奋斗法则”,并称之为“人生兵法”。
人生道理一点就破
兵法是用来打仗的。秦末张良,出身平民,谦虚执著,因而得到异人传授兵书一部,学成后带兵治军平天下,辅佐刘邦建立起西汉王朝,创造了历史,也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同样的,人生如战场,我们面对生活,也要克服困难,战胜自己的命运。所以,我们也需要“人生兵法”。
可这“人生兵法”果真有此功力?也许你觉得难以置信。我就是要说服你,不仅是通过逻辑,也以亲身经历为例,甚至还披露了一些比较隐私的个人情况。其实,书中所揭示的道理是带有普遍性的,不仅是我个人经验的总结,也是许多人命运得以改变的秘密。只不过我能以悟得道,发现人生奥秘,并以简单方式展示出来。
人生道理一点就破,这本书将使你成为“识时务者”。我们应该树立起一个强烈的信念:人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一个人来到世间,不管始于怎样不利的起点,不管面对着如何恶劣的外部环境,在很大程度上都可以主导自己的命运。你或许在劣势中奋斗,你或许是竞争中的弱者。但是,归根结底,你是否有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只要有,又能身体力行去做,你就一定可以。我将会告诉你如何改变人生,我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把这一人生发展的方法论概括起来,归纳为“3+3=1”公式(念“三三为一”),它是建立在人之共有或都可以发掘的人性要素上的,是与我们普通人相关的。但是,它可以帮助你克敌制胜、超越客观存在的局限,实现人生的基本目的。
目录
推荐序 龙永图
前言001
引子:普通人的奋斗法则005
为数不多的幸运儿005
普通人应该如何奋斗007
人生道理一点就破008
1.往事不堪回首009
那年我十七岁011
万里长征始于足下016
与天地斗其乐无穷017
收获后的喜悦018
大病一场020
跌倒了再爬起来023
励志篇一人是要有点精神的027
影响人生的主观因素028
2.那生命没有价值的年代029
为何被陌生知青殴打030
狭路相逢“勇”者胜033
生命无法承受之轻037
困守农村的日子040
工地上的悲哀042
励志篇二发掘潜在的伟大力量046
3.从山穷水尽到柳暗花明048
屡受挫折的大学梦049
一切为了改变命运053
哪里是我的出路啊056
列车终于开出隧道058
人生难得几回搏061
励志篇三必要条件一:好高骛远的境界064
4.博士
祸福相倚的求索066
在敌意环境中求生066
弱者的抗争069
诚实是学术生命线072
走上大学讲台074
祸从口出077
励志篇四必要条件二:一意孤行的精神080
普通人的实现法则080
只要能够坚持081
5.在崎岖小路上攀登083
逆水行舟却无济于事085
同归于尽是下策087
竭力而得之才更有价值090
迟来的荣耀094
励志篇五似是而非的唯意志论098
6.在跨文化中的生涯100
普天之下学而优则仕101
与刁顽学生斗法103
此社会不求公平而是摆平106
以积极态度求人生108
励志篇六必要条件之三:盲目乐观为心态111
进取、乐观和积极思维111
阿Q精神万岁113
7.人生也是一场赌115
我娶了这样一个女人116
两岸统一,从家庭做起119
此事古难全122
励志篇七人生的基本目的125
名、利、地位不是基本目的125
人生也不完全为幸福126
成功更是难以精确定义126
人生目的:个人价值最大化127
8.置之死地而后生127
中美教育合作的雏形130
MBA项目中途夭折132
君子一言九鼎136
励志篇八成功的奥秘141
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141
信息不完善与不可确定性142
抛硬币游戏的启示143
9.纽约与中国,完成心愿的福地144
多样化的纽约才有空间145
以中国方式选择美国伙伴148
重搭中美合作构架150
在夹缝中生存152
自负=英国绅士+美国教授154
励志篇九竞争策略一:定向157
以策略创造竞争优势157
人生发展要以市场为导向158
以“定向”为竞争基础160
10.暗流砥柱164
索赔条款的争执166
对得寸进尺的美国佬170
励志篇十机遇不在随大流175
机遇与危机并存175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176
11.走出农村上大学178
入学前的困扰179
生命重新开始181
我的初恋情人183
励志篇十一竞争策略二:专精186
市场细分与缝隙市场186
集聚策略与目标集中188
以“专精”创造竞争优势189
12.出国前后的风波192
我险些毁了自己194
初次体验加拿大198
在海外接受再教育199
励志篇十二竞争策略三:取舍202
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202
以“取舍”创造竞争优势203
人生要以事业为基础205
13.进退维谷207
我要读学位208
风云突变210
我已是过河的卒子213
事态更为复杂214
终身的愧疚216
我只能向前看219
励志篇十三我以我生为起点220
不要为自己找替罪羊220
客观条件不是决定因素221
14.在美国读MBA的日子227
阿克朗的学习生活229
餐馆打工的日子230
前赴后继闯美国233
励志篇十四人生兵法公式:“3+3=1”237
发觉自己的潜力238
人生兵法总钩架239
价值观才是最大财富241
结束语243
1.往事不堪回首
往事不堪回首
2002年暑期,我与纽约理工大学的校长查尔斯博士一起访问中国。他刚升任我们学校的校长,我知道,要进一步发展与中国的教育合作,就需要他的支持,要得到他的支持,就要让他了解中国,而了解中国的最好方式是实地考察,“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设法安排了这次以联合国开发总署(UNDP)项目为名义的中国访问。
我们先去了北京,然后是上海,在那里的活动结束后,正式访问也就结束了。同行的杰夫和马教授还要再住几天,而我和查尔斯则第二天离开,他去巴黎,我直飞哈尔滨。按预先的计划,我将与美国GKV建筑设计公司老板理查德在那里相会。我介绍他参加了哈尔滨一个地产项目的设计招标,他要来提交设计成果报告了,那也是很重要的事。
我们在上海时住浦东的金茂君悦酒店,据说那是上海最好的超五星级酒店。设施极其豪华、现代,服务素质也很专业,两百多美元一天的房价,按纽约的物价标准来看,也是物美价廉的。
在离开前一天晚上,我到服务台落实第二天去机场的交通安排。我和查尔斯校长的航班不同,但都要清晨离开。前台的服务人员告诉我,酒店门前平时都有出租车等候,但若是太早了,就无法保证能及时叫到车。若要保证用车,可以预订,但要先支付四百元人民币。
我觉得那样的收费也太昂贵了,真有宰人之嫌。但为防止意外,我还是为校长预订了出租车,而自己就不愿花这个冤枉钱了。我就要第二天早上在大门口叫车,就要“以身试法”。尽管出差费用都是报销的,但我已习惯为学校省钱了。
第二天清晨,我退房后,走出大堂门口,服务生一招手,一辆出租车马上驶了过来。这就证实了我原来的想法:这样一家大酒店前,怎么会叫不到出租车呢?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中年男士,胖胖的,头发都花白了,说着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他帮我安置好行李后,就驾车驶上了前往浦东机场的高速公路。一路上,他很健谈,心情不错,可能因为载到我这个远程客,一趟车费一百三十多元,基本收益就有了保证。
当我们聊起社会形势,他就变得愤世嫉俗
开始抱怨了。他又告诉我,在今天的中国,办任何事都要有权,大家也都在利用权。就连酒店大堂的服务生,也以权谋私利。他们都向出租车司机收回扣。像他这样不进贡的,是载不到长途乘客的,而他今天能载到我,那则是例外。因为时间太早,饭店前没有别的出租车,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把这趟车派给他。
起初我只是以普通话与他交谈。可无意间,我发现我们是同代人,同是68届初中生,又同样地在“文革”的上山下乡运动中去了农村。我为之一震,马上改口说起一口流利的上海话:“阿拉(我)也是上海人。”接着,我说出了我的背景。
他也很意外,说:“可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我都不相信我俩是同龄人。”接着我们又谈起了过去。当年我下放到江西农村,而他则去了黑龙江军垦农场。共同的经历,使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时代共鸣。
他极其感慨地说:“可我们今天的身份是完全不同了,你是美国教授,而我只是个出租车司机。”
“那只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我想安慰他。
“不,那不是运气,你靠的是努力,”他认真地说,“我们68届初中生,那时被称之为‘知识青年’,学校里其实没有学到什么,你能走到今天,完全是靠努力!”
接着,他谈起了自己的经历。他初到农村时也很努力,曾被推荐上大学,可在最后一刻,农场的主任开后门把自己侄女换了上去。他向上级部门投诉,却毫无用处。他极度悲愤却又无可奈何。那次挫折后,他灰心丧气了,就随波逐流,转眼间人到中年,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了。最后,他感慨无限地说道:“当年我若也像你这样努力,没有放弃,也许就不至于今天了。”
我对他深深地同情,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仅是那个大动荡年代的无数受害者之一。说话间,我们的车已到了浦东机场航站楼前,我付了车钱后,又塞给了他一张一百元人民币。他很意外,忙着表示感谢,我却匆匆地要去赶航班了。
我办完登机手续,坐在机舱的位子上,陷入了沉思,直到旁边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抬头一看,可爱的空姐正冲着我微笑。我尚未反应过来,她又示范了一下系上安全带的姿势,我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系上了。陷于沉思中的我,没有听到广播里的通知,也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在与我说话——飞机就要起飞了。
与出租车司机的那番交谈在眼前挥之不去,我久久无法平静,心里还想着他的那句话:“你靠的是努力!”
我在询问自己:“当年我如果也放弃,那么今天又会是怎样呢?”
我浮想联翩,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的年代,先下放到江西农村,后来上了大学……过去的往事,一幕一幕地展现在了眼前。
那年我十七岁(1)
中国在1966年末开始了“文化大革命”,那时我是上海复兴中学的初中一年级学生。不久,所有学校都停课闹革命,这也就结束了我的中学时代——直到十多年后,我才重又迈进了大学校门。不管今天如何评价那一场政治运动,对于经历了那段历史的很多人来说,那是难以忘怀的,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当时在校的高中和初中学生后来就统称为“老三届”,他们代表了一个时代。我是68届初中生,是“老三届”的最后一届,所以我全部的教育也就是六年小学再加一年初中。
后来,在毛泽东的号召下,城市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一大批中学生离开了城市,前往农村和边疆地区插队落户。据统计,仅上海地区就曾有一百零九万学生去了各地农村,北至黑龙江、内蒙古、吉林,南至云南、贵州和江西等地。
我们几个要好同学本来约定,要一起去黑龙江军垦农场。我报了名,却没有被批准,是政治审查没有通过。由于具体情况是不告诉本人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海外关系”被拒,我有个住香港的大伯——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情况远要复杂。
最后,我是去江西农村插队落户。我出发时
寄出行李上写的地址是:“江西省清江县山前公社西塘生产大队叶家村生产队。”
我是从上海郊区的彭浦车站出发的。那个时期,上海每天都要发出数十辆列车,专送上海知识青年去外地。为了解决这一突发的运输压力,上海政府就在郊区设立了个临时火车站,也就是芦席棚搭起的简陋亭子,专用于发送知青列车。
我是1970年3月15日离开上海的,当时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那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爸爸、妈妈、姐姐和妹妹一起去车站送行。我们一早出发,赶到那里时,发现整个车站已挤得水泄不通。即将离开的都是些十几岁的年青人,而送行的则是家人、亲戚和朋友。
一个老太太抓着个女孩,似乎是她孙女,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死活就是不让她上车。车站工作人员强行把她拉开、拖住,才使那哽咽着的女孩子登上了车。看着那捶胸顿足的老太太,我妈妈已红了眼睛,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就先上了车。
火车缓缓启动了。就在那一瞬间,人群中不约而同,齐声爆发出嚎啕大哭声。那一片哭声是那么地突然、那么地整齐,就如同在交响乐演奏中,当乐队指挥手中指挥棒猛然向上一挥
一下子就进入乐曲的最高潮。那真是个悲壮的场面——却也有悖于伟大领袖的教导。我坐在车厢的座位上,周边的许多男女学生都已哭成了泪人。
我们这列火车是额外增加的,得给其他列车让道,所以比慢车还慢。一路上开开停停,爬了二十几个小时,我也是时睡时醒。到了第二天下午,火车停下来了,听说到目的地了。我与大家跑出了车厢,发现那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小车站,再看了车站的标志,知道是“临江站”。
下车后就看到一群群的乡下人,皮肤黝黑,衣着粗陋,有些拿着扁担,有些带来了手推的独轮小车。那车是我首次看到的,所以觉得很新奇。那些围上来的人都是地方上的干部和农民,专门来接我们的,我们要找到自己落户地点的接待干部。西塘大队还安排了一辆拖拉机来接人,我们这一行共是十五个上海人,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上拖拉机的拖车,也就都爬上了车。
我还注意到,不是所有单位都派了车来接人。有些来人只是肩挑背扛,带上了行李,领着他们的知青,徒步离开了。我还颇为自得,他们是靠“11号车”(指走路),而我们却有八个轮子的车来接。
后来才知道那些步行下去的知青才更为幸运,因为他们分配在离铁路要道较近的村子,交通方便,经济也比较发达。而我们下放的村子很远,离临江车站,走公路有七十多里路,走山路也有三十多里地。交通不方便,经济也更落后。
站在拖拉机的拖车上,抬眼展望,都是丘陵地带,是那种猩红色的红壤地,一路上所看到的也就是稀稀落落的松树和小灌木丛。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只有这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才能生存下来。所谓的公路也只是两条平行的车轱辘道,是由机动车轮子长年行驶压出来的痕迹。
可是,搭拖拉机是与乘公共汽车完全不同的感觉。那车轱辘道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上绕来绕去。拖拉机也在山路上绕来绕去,它拉的拖车更是颠簸得不行。我们紧紧地抓着扶手,被甩得晕头转向,有些女孩开始呕吐了。最后,拖拉机终于到了我们的下车地点,湛溪镇。
小韩,一个长得很妩媚的女知青,气愤地在抱怨:“这种鬼拖拉机,今后再也不要坐了。”——那时大家尚不知道,以后若能搭到拖拉机,就该感到幸福了。我们那里没有公共交通,外出只能到光华山林场去搭便车。那里常有拖拉机外出跑运输,但是否能搭便车,那就要看司机的心情,且还要看他的脸色。
湛溪镇还不是目的地。我们十五个知青被五个一组地分到三个村子,离那镇上还有几里路。各村来接人的干部和农民早已在等候。上海知青们刚彼此结识,就又要分开了。大家挥手告别,并约好要互相走动,然后又上路了。
与我一起下放在叶家村的是小谢,还有三个女知青,小韩、小邹和小郑。
小谢是我们大队上海知青班的班长,68届高中生,所以比我大三岁,瘦高个儿,方盘脸,穿着深蓝色的咔矶布中山装,很有干部架式。一路上他很活跃,见到来接我们的生产队会计叶钱儿,就主动上前握手寒暄,显得很善于打交道。
从湛溪镇到叶家村,约为五里的山路。农民们把我们的行李装上了独轮手推车,推着吱嘎、吱嘎地上了乡间小道。
我对那手推车很有兴趣,也想试一下。农民们指点我:先微弯下腰,背上车背带,两手各抓一边的手柄,再挺身站起身来,推着车向前走。可我才走上几步,就跌跌撞撞,差点摔倒,赶紧歇手——但不久后,我能用这小车推着四五百斤的货,走上十几里路也不算一回事。
到了叶家村,已是下午四点多,村里的老乡已准备好了。他们帮忙搬行李,安顿我们住下,又是欢迎,又是问候,非常热情。最后,我们在厨房的饭桌边坐下。桌上的大碗里装着菜,堆得满满的,盖在上面是厚片的腊肉,而下面就都是蔬菜了。
我们在吃饭时,感到很难堪,因为周围站着一圈小孩,看着我们吃饭,睁圆的小眼睛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突然间,小郑,那个脸蛋白净的上海女孩,激动地用上海话喊了起来:“哦哟!这么肥的肉,猪皮上还有未拔尽的毛,恶心死了,这怎么能吃呀?”但不久后,她们就不再会那么讲究了。
按习惯,我们把吃剩的肉皮和骨头在桌面上留下一堆。做饭的农妇示意可以扔到桌下,我们照做了,马上就听到桌下汪汪的狗叫声,低头一看,那些张牙舞爪的狗东西们,为着争夺肉骨头而打架。毛茸茸的身体在我们腿间钻来钻去,吓得大家连腿都不敢动一动。
第二天,我就主动要求参加劳动,其他几个知青也跟来了。从那时起,我们开始了那漫长的农村生活,所经历的艰辛困苦,无法一一言尽。但是,我们尚算比较幸运的,其他有些地方的上海知青还更为悲惨。
万里长征始于足下
当时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制度,每一公社下辖数个生产大队,再下面就是按自然村组成的生产队。生产队是基本的生产和核算单位,组织农民参加集体劳动,并“按劳分配”,发放劳动成果。
江西农村以种植水稻为主,普遍推行双季稻生产。但因为属于偏冷型的亚热带气候,适于农作物生长的温暖期比较短,所以每年春暖之际,要尽快地把早稻秧苗插下去,以获得足够的水稻生长期,才能有良好的收成。这就是俗语所说的:“一年之计在于春”,所以春插季节的劳动,是分秒必争,极其繁重。
到叶家村后不久就开始了春插农忙。我们也与当地农民一样地出工、收工,参加生产劳动。挑担、拔秧、插秧、锄地、砍柴、挑水等农活,对我们都是新的挑战。农民们挑着重担在田间小路上健步如飞,可我们连空手走路都会滑下水田去。但由于努力,我们适应得很快。
在江西的上海知青,都经历过水土不服阶段。到农村后不久,全身长出了很多红点,像疹子一样,很痒,然后就转化为水疱,破了以后就流出黄水,痊愈后不久,又长出新的疹子。这样地长好了又发,断断续续,要到两年后才会适应。记得我有一次回上海,去公共澡堂洗澡。那里大伙都是赤身裸体在冲洗,旁边那个不相识的小伙子,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着我。我问:你下放在江西的吧?他点了下头,说:你也是吧?我们会心地笑了——我俩全身都是点点斑斑,疤痕累累。这是上海人在江西农村生活过的铁证。
我少年时很害羞。一次,西塘大队组织上海知青们学习,每个人都要发言,谈思想体会。我勉强才开了个头,就脸涨得通红,说不下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何红根笑话我:“来自大上海的,怎么连在大众场合下讲个话也不好意思?”
小谢是我们的带头人,他能言善道,长于外交。我比较木讷,但工作踏实,不怕苦不怕累,努力表现——三十多年后我故地重游,当地农民都还记得我,众口一致地说,小刘是最“吃嘎”(好)的,舍得累,吃了“恶苦”。
与天地斗其乐无穷
农村的习俗,每个村子中间都有一个大厅,称之为“总厅”。那里是集体开会和议事的地方,每到春节期间,厅里会生起炭火,众人围着烤火聊天。
走进总厅,就看到竖立在右边的鼓架,上面架着一个很大的鼓,看起来就像是古代衙门里的皮鼓。那鼓敲打起来,鼓声低沉,可以传得很远。白天鼓声响起,是集体出工的时候,若晚上鼓响,则是干部召集村民们来开会。
在春播农忙季节,前后大约要忙上三个多星期。在那期间,每天凌晨三四点,在睡梦中就被“嘭!嘭!嘭!”的沉闷鼓声惊醒,那是开早工的通知。我从床上挣扎了起来,走出门口,天空仍然是黑漆漆的,只见靠近村边的秧田中,已挂起了一盏点亮的马灯,隐约可见。早工的活是到秧田去拔秧。
我们几个知青,摸着黑朝灯亮的方向走去。到了秧田边上,我站在田埂上,迟疑了一下,一咬牙就把那尚留着被窝余温的脚踩入了水田。那是早春的凌晨,田中的水仍然寒气逼人
双脚浸在冷水中,是浸入骨头的冷痛,那种感觉刻骨铭心,我今天仍能清晰记得。
站在水田中的最初两三分钟,人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当双脚被冷得麻木了,就丧失感觉了,也就不痛苦了。接着就弯下腰去拔秧,把秧苗拔出来后,再把秧苗根部的泥土洗干净后用稻草杆扎成一束,扔在一边后再拔第二束秧苗,第三束秧苗……这样地,一直要干到天亮。
收早工后,就匆匆地吃了早饭,那只是青菜煮粥,再放些盐而已。因为很饿了,就吃得特别香——回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理解,那么大的碗,我一下子就能倒两碗粥下去,人胃的容积真有那么大?
接着就是出上午工。我们挑着满簸箕的秧苗捆,到了水田,就下到田里开始插秧。就那么弯着腰,不停地插啊插的,要到吃午饭时方能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干,直到晚上,肉眼已看不清插下的秧,才收工回家。
我走在收工的路上,一脚高一脚低,一方面是因为疲惫不堪,另一方面也因为我是近视眼,天黑就看不清路了。回家后,农民们还要煮饭、喂猪,可我们就吃些冷饭剩菜或上海带来的酱菜、肉松什么的,很快就睡下了。
在一天的紧张劳动后,上床的感觉就不是躺下,而是瘫倒。浑身的肌肉酸痛,脚底板也是火辣辣的——白天踩在水田里干活,已被割了许多小口子。我倒在床上,心里在想:已是无法再爬起来了。可到了第二天凌晨,当鼓声又响起时,我又强行地爬起来,又是那么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田头。
因为是农忙期间,生产队杀了一头猪,每户农家可分到一斤肉,知青受到特别照顾,每人一斤肉,我们五人加在一起就有五斤肉了。那是新鲜猪肉,是大家很久没有吃到了的。
我们提着肉,挺首昂胸地回家,肉切成了大片,扔到锅里加一勺水,放一撮盐,煮熟后就那么地吃了起来,还觉得特别香。那几个上海姑娘,也啃得欢。我看了一眼小郑,她筷子夹着一块白花花的肥肉,正飞快地往嘴里送,那猪皮上的毛还未刮尽呢!
回想起初到农村时,她那种挑剔劲儿,现在却也在狼吞虎咽,我乐了——古人说的不错,人是“衣食足而后知礼节”。农忙季节的劳动强度太大,人体消耗过多,生理上需要补充油水。
收获后的喜悦
农村在秋收后,就是农闲季节了,再到阴历年底,就要准备过年了。生产队也开始分配结算了,那称之为“分红”,就是按各家庭的人口、出工人数和天数、劳动强度把劳动成果分配下去。
我们上海知青也分到了应得的份额,包括一年的口粮、钱和其他实物。我分到了人民币六十七元多,尽管微不足道,却是辛勤劳动后的第一次收入,意义非凡。我们还分到了花生、食油等农产品,那都是极其珍贵的。当时城市的消费品极其匮乏,在上海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是计划供应,每个家庭都会按期领取到粮票、布票、棉花票、肉票、蛋票、糖票、酱油票、盐票、油票……
我分到了十五斤花生油,二十三斤花生——要知道,上海每人每月才配给五两食油,而花生则是很少有的。我准备了一副担子,两个大纸箱,装上了食油、花生,还有自制的蕃薯片、麦芽糖、油炸豆腐、乳豆腐、豆豉等农副产品,喜气洋洋地准备回家把年过。
原本我是与小谢同行,可那三个女知青又来央求,要和我们一起走。那天,天空才蒙蒙亮,我们五人就出发了。我们步行,行李则由三个乡下老表用独轮小板车装着,吱呀吱呀地推着,一直把我们送到临江车站。从广州到上海的慢车停靠临江站,我们就是搭这班车。可快到年底,铁路交通运输正处于高峰期。火车虽然停下了,可车门口堵得满满的,不可能再上人了,况且我们还有这么多行李。
这倒难不住我,农村生活已使我变得粗野了。我领着头,我们一行人顺着列车一路走过去,看到一个车窗口是半开着的,这就是机会。我纵身一跳,双手抓住窗沿,再翻个身,一骨碌就钻进了窗口——我的脊背肌肉非常发达,在单杠上引体向上的动作,一下就可以做五十多下。
我进去后就强力打开了窗子,一边嘴里在说:“叔叔,阿姨,我们是上海知青,要在这里上车,请借贵方一块宝地……对不起,请挪一下小桌上的茶杯。”
因为既成事实,多数乘客只好默认了。只有一个小伙子生气了:“你看看,把我的茶杯都打翻了。”
我眼睛一瞪,吼道:“已经道歉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看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就不出声了。
才眨眼之间,下面的行李就都传了上来。其他几个上海知青也被随来的乡下老表连推带顶,从下面塞进了窗口。
安顿好后,我才松了口气,发现上衣已全被汗水湿透了,因为用力,也是因为过度紧张。到此时,我才陪起笑脸,向座位上那些乘客表示歉意,说也是不得已呀!我们人都已在车上,他们也就只能体谅了。
终于到上海了!走出了火车站,我看着走在路上的行人,先大吃一惊:“上海女孩子的肤色怎么这么白啊?”苍白得就像在农村杀鸡时,放了血、拔了毛后的鸡那个颜色——请原谅我的不敬,但那确是首次回上海时的第一个视觉印象,因为在农村已见惯了晒得黝黑的肤色。
走进家门后,第一感觉是房间里太明亮、太干净了。在看到家里的锅碗后,又是一惊,怎么这么小啊!锅也就乡下人的碗那么大。我问:“我们家的锅碗都换过了?”
“没有啊!”
我明白了,我已习惯了农户人家的大碗、大锅、大灶,就会产生这种视觉上的误差。一会儿,我妈下班回来了,她看着我就抹眼泪,可我却充满着幸福感。
在吃饭时,我妹大叫起来:“哥,你怎么把吃剩的骨头都往地板上吐啊?”
我一下醒悟过来:“对不起,这是在乡下的习惯。”我告诉她,乡下屋内也是泥土地,吃剩的骨头扔到地上后,狗会吃个干净。
大病一场(1)
第二年开春时,上海知青们又先后回到了农村。稍事休息后,我就投入了劳动。我已很有经验了。去年我初次下水田插秧时,那秧苗插得东倒西歪,不成行也不成线。小谢就强多了。他是高中生,在农忙时曾去上海郊区参加劳动,有过插秧的经历。
但到这时,我就是插秧的一把好手了,甚至超过当地的农民。只见我下到水田后,左手操起一把秧苗,右手从左手里分出一株秧苗,三个手指捏着敏捷地插进了水田,然后又是第二株、第三株……一排六行,插一排退一步,一排又一排……那插秧的速度,真是比鸡啄米还快,即使在前面的人已先插秧很久了,只要我动起手来,那就是稀里哗啦地,一下子就赶上去了,最后还把他远远抛在后面。而且,我插的秧,窝距行距整整齐齐,秧行排列笔直。我在村里还是“起率”(即插第一排的秧,他人则跟着我的秧排插)的。乡下人夸我聪明,学习很快,才插了一年秧,就超过了他们很多人。
其实,我只是善于总结经验罢了。插秧的动作,左手握着一把秧苗,右手的中指、食指和拇指从秧把里分出一株株的秧苗,再插到水田中。但我已悟出了窍门:提高速度的关键不在右手插得快,而是能用左手的大拇指,迅速均匀地从秧苗把中分出一株株的秧苗。多数人不习惯使用左手,所以要提高插秧的速度,就要人为地训练左手动作。在插秧季节前,我就先训练自己了,有空就左手握一把短稻草杆,练习以大拇指分秧苗的动作。这非常有效,所以到插秧时,也就看到我那种令人惊叹的速度了。
一天上午,我与会计叶钱儿争执起来,我说我一天可插一亩田的秧,他却表示不相信,他是故意激我。我们打起赌来:我单独在一块九分多的水田插秧,只要完成了就可以收工——要知道,集体出工平均每人每天才插三分多田的秧。
我埋头干了起来,弯着腰不停地插着秧,插了一排又一排,中间也不休息。到了下午一点多,本是午饭时间,我也不回去,让小谢替我把饭带到了田头。到了下午,水田中的空白面积已越来越小,胜利在望了,但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我极度疲乏,真渴望能放平身体,给酸痛的腰背一个休息的机会。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因为我知道,如果躺下后那就再也不愿起来了。
到了下午五点多,终于插完最后一株秧。我一下子就坐在湿漉漉的田埂上,仰天躺下了,就那么面朝青天背朝地躺着。我陶醉在那种放松后的舒服感,还有目标实现后的成就感。好几分钟后,我才又站了起来。
收工时间尚未到,老乡们还都在田里忙着。尽管先已打了赌,但我也不好意思真的就提早收工。但在不停插秧十多个小时后,我已疲惫不堪,再也不愿弯腰了,就去干挑秧的活。
晚上收工后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体的感觉不对了。我暗中希望那只是因为太累了,只要休息一下就会恢复。回到家后,先躺下睡了,可到第二天早上,高烧已发到了39.5℃,全身无力。我还想坚持出工,可挣扎着下到田里,实在无法支撑,又提早回家休息了。
当时,春插最忙阶段已过去了,我就在家里整整躺了两天,烧退下了,但仍然体乏无力,没有一点食欲,知道要去看病了。由于乡下的房子室内极暗,我走到了室外,在“光天化日”之下,才发现自己全身泛黄,是那种令人恶心的黄疸色。我开始担心起来了。
我步行二里路,去了大队医务室,又找到蒋医师。当年农村实行“赤脚医生”制度,即选拔出一些有文化的农民,稍加训练后,就在乡下巡回治疗。这不能解决大问题,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农村缺医少药的状况。西塘大队只有这位蒋医师是从县医院下来的,被乡下人公认为最好的医师。
我诉说了症状,他检查了一下,说我没有发烧,不会有大病,可能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要注意营养,多吃些腊肉、鸡蛋等。可他的建议对我没有用,因为我不仅没有食欲,而且一看到油腻的东西就反胃,想吐。
刚好小谢参加县知青代表大会回来。他顺便去了医院验血,发现得了急性黄胆型肝炎,决定马上回上海。
我翻出医学手册,找到了对肝炎病的形容:皮肤泛黄疸色,没有食欲,怕油腻食品,体乏无力,等等。这与我的症状完全相同,而且室友已确症为肝炎,我无法再抱侥幸心理——我患上了传染性肝炎。
那时我已知道,肝炎症状极其明显。但蒋医师仍然误诊,医术也就可想而知,可据说他还是大队四个赤脚医生中最好的。真是庸医误病啊!不,那只是反映了农村落后的医疗条件。
我决定与小谢一起回上海。可全身软弱无力,村子离临江车站有几十里的路,就是去光华山林场搭拖拉机,也要步行五里路,我哪能走得动啊!乡下人告诉我,只要打一针盐水葡萄糖,就能立竿见影,恢复体力了。临走前一天,我又去找蒋医师,提出要求,他同意了。
当年的农村
尚没有今天流行的打点滴,类似方式是用一个大针筒把盐水葡萄糖液注射进静脉血管。蒋医师做好准备工作后,开始为我注射。我伸出了左手胳膊,他第一次把针头扎进了我胳膊,没有见到回血,就拔出来再扎进去,还是没有回血,就再扎……就这样地,进去再出来,反复地试了四五次。我睁大着眼睛,咬着牙,耐心地观察着他的不懈努力。
他一边工作,一边解释说,这个活挺难的,就得这么地反复尝试。他额头上冒出了汗,也真难为他,为了找到我的血管,确是费了很大劲。好不容易才听他说:“行了!”就开始为我注射。
在注射过程中,我的小臂感到又痛又涨。到最后,针筒里尚余下了约四分之一的葡萄糖液,无论他怎样尝试,还是无法注射完,也就只能作罢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就动身了,先步行到林场,再搭上去临江的拖拉机,最后才上了去上海的列车。我直到在车厢的位子坐下,才放松下来,那时就觉得左手臂涨得难受。我掳起了袖子,就吃了一惊,整个左小臂肿得像小腿那么粗,而且有一大片淤青。我感到吃惊,因为不知道原因。
最后,我到了上海,突然地出现在家门口。家人们看到面黄肌瘦的我,惊愕自是不言而喻的,我妹妹马上带着我去医院看急诊。
医生也不等血的化验结果,就根据初步诊断,要求我马上住院,是传染病隔离病房。在办理住院手续时,还得称体重。我一看,才九十八斤重,又吃了一惊——我曾做健身运动,肌肉比较发达,体重一直稳定地保持在一百二十五斤左右,身体又没有什么脂肪,怎么会瘦这么多?
在抽血化验时,我心里着实害怕,因为有过蒋医师打针的经历,但还是装出勇敢的样子——男子汉哪能怕痛啊!我左臂的淤青和水肿尚未完全消除,所以只能伸出了右手臂。只见她用橡胶管把我胳膊捆上,把注射针头敏捷地扎向我手臂,一针见血,然后缓缓地抽出了血液。拔出针尖也是快速地一下,然后熟练地压上棉花球。我几乎没有痛的感觉。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禁肃然起敬,佩服地说:“医生,你的技术可真高明哪!”
她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你锻炼过身体,血管很粗,这是最容易的。我们在实习时,都要用兔子耳朵的血管练习扎针。”
我告诉了她蒋医师为寻找我的血管,三番五次扎针的故事,她同情地摇了摇头。我又展示了仍青肿的左手臂,询问缘故。
她苦笑了:“因为针头没有扎进血管
葡萄糖液就都注射进了肌肉。”——难怪在蒋医师注射时,我又涨又痛,而且到最后也无法注射完所有针液。
跌倒了再爬起来
急性肝炎在初发期有传染性
必须住院隔离。在传染期过后,就可以出院疗养了。我出院后也与其他知青联系,他们在我和小谢离开后,都先后回了上海。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发牢骚,觉得农村太苦,没有前途,不想回去。
我妈妈说:“即使他们不回去,你还是按时回去,正好有机会表现自己。”
所以,春节后不久,我就先回到了乡下。后来听说,村里老表已在议论,说知青们正躲在上海享清福,不回来了。但见到我后,就知道我体质确实不好。所幸的是,那次大病给予我一个重大教训,使我开始注意身体。我逐渐地康复了。转眼又到农忙时,我又投身于紧张的劳动中。
我亲眼目睹的一件惨事
令我极度得惊骇。我们隔壁住的是叶文照家
他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小小的个子,连他老婆在他旁边都显得像个庞然大物。但他却是村里有名的强劳动力,犁、耕、耙、挑担、推车,都是好样的。家中有五个小孩,最大的才十四岁,所以经济情况也不是很好。
他平时不苟言笑,也不会像某些农村干部那样,经常要我们从上海带回一些紧俏货。有次我送了他一条上海肥皂,这在那个年代是个稀罕物,备受农民欢迎,他却一定要付我钱。但是,在那冷淡的外表下,他是个热心肠的,对我们上海知青很照顾。
那一年春插农忙时,都没有看到叶文照,一打听才知道他病了。对乡下人来说,工分犹如生命。他没有出工,那就是说他病得不轻了。有一天,我又见他侄子用独轮车载着他出了村子,听说是去樟树县医院看病,那一定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但过两天,他们又回来了,说诊断结果是肝癌晚期,没有治了。让送回来,那就是等死。
下放在我们村的小匡原是樟树卫生学校的。她告诉我们,急性肝炎若没有及时治疗,那就会转化为肝癌。
我们也去探望了文照。他已痛得既不能躺也不能坐,手里抓着一根拐杖,上身趴在桌上,痛苦地在哼着。他肚子鼓得大大的,已有腹水了。见到了我们,又用拐杖示意别走近——据说肝癌晚期的传染性最强。到那个时候他还在为人着想。
他老婆在客厅给我们让了座,从那里我们还能听到呻吟声:“老天为啥要我受这个罪啊……我这辈子没有害过谁……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哪!”真是惨不忍睹。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听说他精神好了一些,还喝了半碗粥。有经验的老人却悄悄地议论:“这是回光返照。”果然当天晚上,我们就听到他家方向传来了嚎啕大哭声。
村民们就讨论开了,为什么村里有这么多的肝炎病患者?小匡说:是公共厕所位置不恰当,离水井太近了。
那所谓的公共厕所,也就是一个土砖盖成的简易房子,里面是一个粪池,像游泳池那样的坑,上面横放着一些木板条,出恭就蹲在两条木条之间完成。那环境实在不是很好,特别在夏天,苍蝇纷飞,奇臭无比。我们刚到时就很不习惯。记得一次我解手时,突然注意到底下粪池里的积留物似乎在蠕动着,再仔细一看,天哪,那全部是蛆呀!真是恶心死了。
叶家村的公共厕所离水井才二十几米远,而且又是在坡上。小匡分析说,粪池里的积留物会随着地下水渗到井中去,而农村又习惯于直接从井里舀凉水喝,极不卫生。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必须把厕所挪到远一些的地方。大伙都觉得言之有理,也同意这么做,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行动。
后来,我们上海知青都搬去了麾石村。再后来,我一次路过叶家村,看到厕所还在原来位置,水井还在继续使用,但村子也还是人丁兴旺。是啊,咱祖祖辈辈不就是生活在这土地上,不就那么地生息繁衍吗?生命本来就是来去匆匆,何必大惊小怪!
那一年,西塘大队把我们尚在那里的十三个上海知青都集中到了麾石村。那时在政治上是宣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但实际中的下乡知青却经历了一些极其悲惨的事。据说周恩来总理在听取汇报时,都为之动容、震怒。后来国务院就下了专门文件,要落实知识青年的政策,也就有了大队领导把上海知青迁到麾石村的决定。
大队的谢书记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留着络腮胡子,又驼着背,文化程度不高,说话带一口浓重的地方土音。他在群众中的口碑很好,对我们上海知青也挺关心的。这次他也亲自过问,为我们落实住房和生活问题。
麾石村原只是有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却有七十多亩水田,人少田多,历来要从外村抽调劳动力过去。大队在那里办过企业队,推行集体养猪,制作油面、米粉等地方特产,现又把这个村子办成了知青队。
村里的一栋土砖房,原是生产队的仓库,临时就改为上海知青的住房。里面隔出了四个房间,我和小谢、小陈住一间,小毛、小宦、小沈住一间,另外两个大间就留给了七个女知青。
一下子,这个偏僻小村就汇集了这么些上海人,竟成了半个小上海,也就热闹了起来。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
什么是导致我们不同人生道路的根本因素?是的,我们可以把一切归咎于命运的无常,用造物主的旨意来解释人生的波澜起伏。但是,那种说法除了使我们感叹人生外,还是感叹。那种情怀并不能给予我们更多的启示,而且它没有点到主宰命运的穴。
那一次在上海与出租车司机的偶遇,引起我对往事的回忆,也激发了我的无限感慨。
是啊,我俩是同代人,当年都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也同样地经历了艰辛困苦。可在三十年后,彼此的处境却又如此不同,可谓天壤之别。那一刻,我们都百感交集,那种心情是无法以语言来表达、也是没有那个时代经历的人所难以体会的。
我开始思考了:什么是导致我们不同人生道路的根本因素?是的,我们可以把一切归咎于命运的无常,用造物主的旨意来解释人生的波澜起伏。但是,那种说法除了使我们感叹人生外,还是感叹。那种情怀并不能给予我们更多的启示,而且它没有点到主宰命运的穴。
我认为运气、天份、家境等客观因素都无法完全解释我俩人生的落差,因为我在这些方面也都很普通,我俩没有根本区别。
我在人生中经历过很多次的坎坷、挫败,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曾想到过要放弃。假如我那时果真激流勇退了,那今天又会处于何种境地呢?我是否就要把不幸归咎于命运呢?
那么,我为什么能够改变命运呢?那位出租车司机说,是因为我努力。
这话对,但也不对。说他对,因为我的确很努力;说他不对,因为中国还有无数很努力的人,他本人就是其中一个——他之所以能够载到我这个长途乘客,是因为他凌晨六点多就在金茂酒店前等待。尽管大堂服务生拿不到他回扣,也只能把这趟车派给他,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因为他比他的同行更努力。可是,为什么他和其他很努力的人们没有从逆境中崛起呢?
显而易见,在我们的人生中,还有其他一些更重要的因素,在对我们的命运产生着影响。在这一思考中,我得到了人生的感悟。
影响人生的主观因素
我与那位出租车司机,有着共同的起点和类似经历,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这样的结果并不完全是偶然的,因为我们也有不同点。通过分析,我觉得以下三个因素对我的发展起了决定性作用:1. 目标明确,志向远大——拥有好高骛远的境界当年我俩都不安于现状,强烈希望改变命运,但我更还有个明确目标。即使在最困难时我也没有放弃大学梦。那个理想,以我的处境,太不切实际:我身在偏僻落后的乡下,每个县才有几个推荐名额,录取又是政治决定,而我的政治条件也不过硬。我那是“心高命薄”。
2. 毅力、勇气、百折不挠的决心——以一意孤行的气概去追求我俩的另一个差别在毅力。他在一次推荐上大学受挫后,就灰心丧气,放弃了。可我在经受多次挫折后,仍不泄气,继续努力,始终不放弃。为了追求,可以承受任何代价,积极创造条件,坚持在农业生产第一线,一直到目标实现。
3. 积极思维,进取心态——甚至要有盲目乐观精神我俩的人生态度也不同。他愤世嫉俗,态度消极;而我进取、乐观,积极思维。所以,在最困难时候,也能看到希望,看到机会,也就能坚持下去。
这三点对人生发展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我称其为改变命运的“三个必要条件”。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的观点,所以我在下面的励志篇中进一步阐述、分析。我相信,你只要愿意读完,就会同意我的。
2.那生命没有价值的年代
那生命没有价值的年代
我们上海知青搬到麾石村后,生活就比较有着落了。但这么多青年人在一起,彼此间也难免就产生出了矛盾。
小谢是68届高中生,年龄大一些,是知青班的班长。但有些知青并不服他,认为他没有多大本事,只知道与上级搞好关系——回想起来,其实小谢人还是不错的,但年龄比我们大,更多些社会阅历,所以比较世故些。平时,小毛和小宦常向他挑衅,故意刁难,但小谢表现得很委曲求全。
那是因为他怕他俩。那时的小毛,矮矮个子,长得粗壮,一脸的横肉,很凶猛的样子;而小宦则中高个儿,黑亮的肤色,再配上粗浓的眉毛、厚嘴唇上的小胡子,看起来就很粗犷。他们的形象,以我们当年的说法,“很野”。
起初我觉得他们流里流气的,印象不好。但熟悉了,就觉得他们只是“吃象”(样子)难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但我看不惯他们对小谢的霸道样,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他们蛮不讲理。小谢是我们的班长,是义务性的服务,我们不应苛求责备,要支持他的工作。
一天下午,生产队保管员吴生和给我们分发口粮,小谢主动去帮忙。在过程中小毛和小宦又凶起了小谢,怪他没有让秤杆翘得更高一些,使他们得到的稻谷少了。
我觉得是那保管员在主秤,小谢只是帮忙,他们这么闹,实在没有道理。实在忍不住,也就多了几句嘴,意思是说他们的不对。我只不过想说句公道话,但或许态度也不很好,结果反而是我与他俩争吵了起来。
我与小毛吵得特别凶。我平时不太作声,似乎很老实,他们也许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而实际上的我,却也是脾气急躁的。在激烈争吵之中,就发生肢体冲撞了。小毛又转身找出两把菜刀,威胁要与我单挑,一人一把刀进行决斗。我也不是吃素的,怒气冲天地冲上去。但是,其他劝架的知青硬是把我俩拉开了。
自那次吵架后,我们虽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彼此都不说话。
为何被陌生知青殴打(1)
一个多月后,就是农历七月十五,也是马家村赶集的日子。那里离我们村十五里路,是地方上一年中最大的集市,方圆几十里内的农民都会去赶集。那天,我们上海知青也都去了,因为我与小沈、小陈比较好,我们三个就相邀着赶早出发了。
马家村是一个有两百多户人家的村镇。我们到达时,集市上已是人流熙攘,热闹非凡。当地的习俗,到了赶集那天,附近的农民都会聚来,或是来卖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或是来买一些生产或生活必需品,或是像我们这样地来逛街。
我们兴致勃勃地走在人群里,观看着周围的环境。那是村里一条主要的街,街的两侧开设着杂货店、供销社、面馆等好几家店铺。街道两边已经摆满了摊位和各种有待出售的农副产品,有水果、蔬菜、鸡蛋、鸡鸭、箩筐、扁担等。街上人群拥挤,大家你推我搡的。
我们在逛街时,还遇上了其他一些上海知青。其中,有个叫老葛的,长得很壮大,曾有过一面之交,又都是来自上海虹口区的,就更觉得近了一层。大家聊了起来,在面店里叫了小馄饨汤吃,后又新结识一些上海知青。
然后我们又去逛街了。走着走着,我与他们其他几个人走散了。正在这时,旁边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头,侧头一看,一个高个的陌生人,开口就是上海口音,也是上海知青。“你跟我来一下。”
我已感觉到有些不对头,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又追问了一句:“你是西塘大队的吧?”
“是啊!”
我们已到一个偏僻空旷的街口,他停了下来。旁边的三四个陌生人围了上来。“你为什么要欺负他?”高个子上海知青随手指着其中一人问我。
“什么?我都不认识他。”
“哟,你还嘴硬!”一拳就过来了。我挡开了他的手臂,回手也是当胸一拳。他摇晃了一下。
“好哇,还敢还手啊!”一下子就扑上来了,我朝他的下巴,狠狠一拳,他仰天倒下去了。其他几个人就都扑上来了,我也拉开了架式与他们干起来了。我出手也很重,他们在后退了。
“这些人也真是不怎么样。”我心中想到。
就在此时,后脑勺感觉到一个沉重的打击力,我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在地,翻身起来,看到那个高个家伙抡起一条崭新的扁担,又向我劈了下来——他是从旁边一个卖扁担的农民那里抢来了这根扁担当武器的。我一个箭步跳上去接住扁担,侧身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扁担就在我手里了。我也抡起扁担乱劈。
我已是处于上风,胜利在望了。但一个家伙从后面猛然冲了上来,抱着我的后腰,我就施展不开手脚了。其他人一涌而上,大家挣扎在一起,那时我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也不知是打到了什么时候,直到另外一帮上海知青上来劝架,那个带头的就是老葛,他与他们那一伙似乎也认识。他边说“算啦,都是自己人,不要打了”,边把他们强拉开了。最后那伙上海人扬长而去了,而我也才注意到周围是一大群围观的群众。
小陈和小沈也找到了我,关心地询问着。我极其愤怒,一股难以压抑住的杀气,根本不想就此了结。但我实在是疲惫不堪了。
小陈心地很好,硬是拉着我就走,他连街也不逛了,陪着我先回家。在路上,我才注意到穿在咔矶布外衣里的背心已是稀烂了。我鼻青眼肿,身上好几个部位都在隐隐作痛,浑身疲软无力。可是我心中却是怒火万丈,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如何复仇。
在回家的路上,我步履沉重,只能慢慢地走着,中间还歇了好几次——后来听说那伙人还不肯就此罢休,特别是那个带头的高个儿,他掉了一颗门牙。他们又纠集了一帮人,沿着往西塘大队的方向,一路追杀过来了好几里地。侥幸的是我没有碰上他们。
不久,老乡们都知道了此事,大家都沸沸扬扬,说:“这些上海人是不要命的,我们再不要惹他们了。”但谢书记是一个好人,他特地过来看我,还招呼了大队的赤脚医生过来,要替我治伤。
那些农民朋友很关心我,我的朋友小夏,下放在另一大队的知青,也捎话过来问候,但我没有多说。别人看我不吭声,以为我把此事忍下了。
事实上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我暗暗发了狠: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报仇雪恨。但我懂得发狠不能在嘴上,也不能打草惊蛇。
我逐步地了解到大致情况。这群打我的上海知青下放在临近的高安县。这些人与我素昧平生,无仇无怨,显然就是受人指使来打我的。我又获知那伙人是上海知青小孙的朋友。这个小孙住在八里路外周家村,我也认识,因为他与小毛和小宦比较亲近,来我们村找过他们好几次。有这样一层关系,我就能猜到谁是幕后的操纵者。但我要从小孙处亲口得到证实,我要确切知道谁是罪魁祸首,然后就要一报还一报。
在表面上,我依然如旧。出工、收工、吃饭、睡觉。但在内心,我已经酝酿了一个行动计划,首先要养蓄精力、治好内伤。我每天都喝土郎中开出的草药,而夜里就摸黑悄悄地到村前的打谷场活动筋骨,甩拳踢腿,重新操练起学过的拳术动作。
我又向当地老表打探去周家村的路。我是闲聊中“无意”地询问,为的是防止走漏消息,惊动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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