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唤着两位侍女,用法语吩咐了几句话。吩咐了什么我马上就明白了--露西安拿着数码相机,把翻着白眼的大少爷形象拍下来,玛丽安则驱逐着围绕自己和好友的萤火虫。一会儿功夫露西安拍完了全身照片,又利落冷静地拍他的脸和身体各部分。
「干嘛要露西安这么做?!」
「哎呀,当然是对解决事件有用的嘛!除此以外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当然有--将来用做胁迫恐吓的种子,就是这个目的。虽然我没证据,这种先例要多少都有。首先,露西安为什么会早已准备好数码相机呢?总不可能预知会出现食人萤火虫,肯定是为了拍前来赏萤的名人的。
在人事不知的都知事少爷未来的人生前途遭受巨大伤害的期间,警笛的声音渐渐接近,警灯的红光一明一灭着进入了玉泉园宅院。警车和救护车终于赶到了。
接近地面包围着人群的光云突然腾空而起,四散飞去了。整齐得不可思议的、好像被操纵着的行动。我毫不犹豫地指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大群加害者向上司报告:
「萤火虫都逃走了。」
「别管了。反正也追不上吧。」
这倒没错。
「我们也去本馆喘口气吧。那傻儿子别管就行了,反正这时节也冻不死。」
凉子用法语向玛丽安和露西安下了指示,她们回答「Oui,Milady(遵命,我的女主人)」。然后凉子揪着我走向本馆。
到了本馆,我又重新观察了一下馆内。这果然不是明治时代的建筑,好像是别宫侯爵的孙女的丈夫在昭和初期建的,即所谓留有大正年间浪漫气息的洋式建筑。二战期间幸免毁于空袭之中,战败后立刻被美国陆军的什么大佐进驻,作为公邸使用了。这个「什么大佐」是间谍情报机构的头脑,这房子宽敞的地下室就被用来监禁、拷问共产党员和劳动革命者了…有出自史实的地方,但是更像是个都市传说--古老洋馆的怪谈什么的。
走廊下各处都有受了伤的男男女女或靠或躺,痛苦的呻吟声,对营业员的抗议声,小孩子的哭喊声,种种声音不绝于耳。身着白衣的急救员抬着担架跑来跑去。
我们掸掉了浴衣上的土查看伤口--凉子和两位少女都没受伤,我两只手臂上各有一处被咬到,流了点血,但是没有肿起来,似乎没有毒性的样子。
急救队紧急治疗、搬运重伤者已经忙不过来,我想跟前台借医疗箱处理一下就可以。刚借回来,凉子抓住我的手:
「喂,伸出手来!露西安和玛丽安会给你治伤的。让臣下被萤火虫咬伤了,我可会脸上无光的。」
受魔女王驱遣的两位天使麻利地抬起我的胳膊,褪下浴衣的袖子,用酒精给伤口效过毒之后涂上消炎药,最后用纱布、绷带包起来。做完这些连一分钟都不到。
「医药箱剩余的东西请给其他人用吧。」
我叫过来一个带着头盔的白衣急救队员,把药箱交给他。他本来好像要感谢的样子,又改口问道:「失礼了,请问您是什么人?」
「我是警方的人。」
「啊……」一脸惊讶的急救员看见身着浴衣的凉子,又特别盯住她的腿。
「不知道吗?这是新的夏季制服哟!最近民间对警察的评价不好,这是为了掩盖贪污嫌疑、故意表示亲民的举措啊,哦呵呵呵呵~~」
急救员困惑得不行,正好同事呼唤,他赶紧如获至宝似的离开了。在他后面走进来的是西装革履的经理人,低着头跟凉子说:
「药师寺小姐,今晚多有得罪了。」
「没关系。不过今天来的客人有名单吗?」
「有的,因为都是预约过的客人。」
「去拿来。」
「遵、遵命,马上就来。」
片刻之间,经理人拿着一份应该不会外传的文书小跑过来。
道谢之后他回去了。凉子还高挽着裙角,翘起美腿窝在沙发里。
她的视线扫过第一张、第二张名单上的人名。
「哟,上面没有都知事的儿子呀。」
「总不会写「都知事的儿子」,肯定是本名吧。」
「啊,这样啊。真没教养,那个人有什么必要占据一个固有名词嘛。」
虽然是凉子的恶嘲,其实选举的时候真有一千张左右写着「知事的儿子」的选票。竞选对手一脸讥讽地陈述「在下只是无名庶民的儿子」,最终以悬殊差距当选。
走廊上的警察多了起来。即使穿着便装,我也能知道他们是我的同类。
「泉田警官哪……」
听起来不善的口声,使我警惕着寻找声音的来源。站在那里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非常普通的灰西装,长相也相当平常,但不知为什么给人个性粗暴的印象。这是我认识的人--所谓认识,并不等于就是朋友--这是池袋南署刑事课的平松警部,以前跟我一起办过几个案子。
「很久不见了,警部。」
「啊,真是一向少见呢。你是在刑事本厅高干的精英,我只是区区一个地方刑事课的人,身份不同巴结不上啊。」
莫名其妙地被称为「精英」了。我尽量不去看凉子,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当然平松警部也跟着我。
「要说受人驱遣的辛苦,哪里都一样的。」
「这可看不出来。你穿的浴衣不错嘛……嗯,真是好浴衣。像我结了婚以后都没再买过浴衣了,好像上个世纪的事似的。说起来,你来这个地方干嘛?」
「我是陪上司一起来的。结果偶然被卷到这场风波里了。」
「你的上司就是那个吧……嗯,叫驱魔娘娘的那个母猫?」
「……」
平松警部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眼神里混合着尖刻讥诮和好色的神情。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看谁。
我在可能的限度内尽量平和地回答:
「在她本人面前不能说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在下也不想听到。」
「怎么,你对上司还挺忠义哈。」
「这是作为社会人的礼貌。」
「嘁--」平松警部在喉咙里冷笑一声。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理由特别轻蔑这个人。但是作为搜查官,不堂堂正正的问话,反而好像要故意惹恼引我失言,这种做法让人十分反感。
我看到平松警部僵住了一瞬间,同时木屐的声音响起。可以想象到凉子锐利的目光从我肩头射向平松警部的样子。
「看来你很有话要说啊。那就直接问我,别找泉田君。」
「不,那个……我只是执行警方的职务,警视阁下。反正本厅在顺利的时候也会插手接管的,不甘心的泪水就是地方局的挽歌嘛……」
平松警部嘴角上挂着装出来的假笑:「请不要在意,只是搜查程序而已。」
「按这种程序,地球上的哺乳类动物都灭绝了也查不出真相哪。」
凉子的讽刺好像有地质学性质,对平松这样刻板的公务员不太通用。他表情疑惑了一下,然后陡然变色--毕竟还是理解了这是讽刺的话。
完全无视对方的反应,凉子继续刺出语言的刀子:「可以让我们回家了吗?还是要参加搜查?总得说个准。再这么磨磨蹭蹭地拖下去,接下来的预定可都打乱了。」
平松警部用白眼瞪了凉子一下,立刻低垂视线,用愠怒的声音说:「您可以回去了。」
「这样对双方都好。好吧,泉田君、玛丽安、露西安,回去吧。呆在这里要碍事的。」
凉子踏响木屐的声音开始走,露西安和玛丽安跟从着女主人。我犹豫了一下,但毕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我想还是尽量保存组织生活中的人的礼节为好,就说:「告辞了,平松警部。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只管联系我。」
平松警部面朝外没有回答,但我刚一迈步,背后传来故意啧舌的声音。侍奉着这样好战的上司,这点事只能甘受了。
面对更衣室的走廊墙下一角已经聚满了乌鸦,五层的塔身苍白地浮现在夜空背景中。
「泉田君,这几天上塔看看去吧。」
「双日阁吗?」
「嗯,照今晚的光景,什么朝阳和夕阳都看不到吧。先早点回去了。」
「真的可以上去吗?不是禁止入内的吗?」
「为了搜查恐怖分子嘛。」凉子的语气充满冷嘲热讽,「只要这么一说,自称的「发达国家」不管怎么无法无天都能获准的。二十一世纪是个伟大的时代哦。希特勒和斯大林肯定都羡慕得不行呢。」
在更衣室前分别往左右走之前,我又问凉子:「我想问句越礼的话……」
「有没有越礼由我来判断。什么事?」
「露西安和玛丽安以后跟你住在一起吗?」
「已经住在一起了啊,从昨天开始。有问题吗?」
「没有。」
其实这样我稍微放心了点,到底为什么自己也不明白,反正就是觉得这样安全。至于是谁比较安全这个问题也没怎么考虑。
「那么,现在几点?」
「八点……快八点半了。」
「啊啊,好好一个初夏之夜就完了。至少找个地方吃点好吃的吧。泉田君,今晚作为玛丽安和露西安的欢迎会,去吃她们俩喜欢的料理吧。你没意见吧?」
除了这样我还能去哪呢。既然被拒绝参加搜查,最多只是作为目击者兼轻伤者待机了。我把地址、姓名、职业和电话号码告诉搜查警官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反正光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好吧,我当然从命。」说完才发现,这样我就得接着陪凉子了……而她早已经走开,不容我辩解。
回到宿舍打开电视,深夜的新闻节目在报道玉泉园的惨剧:死者五人、重伤者三十八人。绿光幽幽的「萤火虫之夜」就这样结束了。
一夜无辞,东方天明。
新宿御苑的奇怪事件也好、食人萤火虫的出现也好,都没有成为报纸头条。我在宿舍的餐厅一边吃面包片一边打开早报,头版头条是如下的可喜可贺的报道:
「干得漂亮 日本大金星!」
「打败称王称霸的巴西队!」
「列岛兴奋!激动不已!」
前一天,也就是东京发生奇怪事件的日子,名古屋在举行「五大陆杯」足球赛,日本代表队以二比一的比分击败了巴西队。在体育界固然是让人称快的大事,作为一般报纸的头条就差点了吧,我想。早有讽刺说,日本的媒体以国营放送协会(KHK)为首,根本就变成了活动广播机构而不是真正的报道机构,这种指摘也未必不是事实。
我看见手上包着的绷带,没什么称得上「疼痛」的痛感,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变身成人狼什么的。
已经到了系领带穿西装的功夫就会有点出汗的季节了。
乘地铁二十分钟就到警视厅了。电梯满员,我从楼梯走到刑事部参事官室。
「早上好!」
贝塚聪美巡查的声音和阿部真理夫巡查的声音重叠着。阿部巡查是个能让人误以为年轻摔跤选手的大个男子,到前几天为止一直在搜查四课帮忙。
「我已经见过参事官了。」
「啊,是吗。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啊。」
「昨晚可了不得哦~,网上都有各种评论呢。」--贝塚聪美对网上的世界很了解,一时间她想起来慰问我的伤情了:
「萤火虫有毒的哦~」
「啊,这样的吗?」
「有个英国的医生写的书里说的。萤火虫含有对心脏有害的成分,吃三只以上就会死掉的。」
我苦笑一下:「什么嘛,被刺或者被咬不会死掉啊。至于吃了会死么--哪有人吃萤火虫啊!」
「蝗虫和蜜蜂倒是可以吃的。」
阿部巡查的好像被自己说的这话刺激了想象力,咽喉有点恶心似的呕了一下。他是个比外表看起来细腻得多的人。
「怎么了,阿部君讨厌虫子吗?」
「啊,我讨厌脚多的虫子。蛇之类的就没关系……」
这么说我正好相反。
随着开门的声音,药师寺凉子警视从她的个人办公室目光灼灼地走出来。
「泉田君,上班了要立刻来见上司。」
「是,失礼了。」
「辛苦了!」丸冈警部在窗边的桌子上挥手,我向他注目还礼,一边整领带一边进了凉子的办公室。
跟洛可可风格的房间不太相称……我的视线被吸引住了。并不是什么脏东西之类,但实在很不相配:凉子桌子上摆的是汉和辞典和好几本「中国名诗全集」。
看我呆住了,凉子推过来其中一本打开着的说:「读!」
这是一首每行五个字共十行的诗:
南山何其悲 鬼雨洒空草。
长安夜半秋 风前几人老。
低迷黄昏径 袅袅青栎道。
月午树无影 一山唯白晓。
漆炬迎新人 幽圹萤扰扰。
我并不具备读解汉诗的素养,但是就在品味这合计五十个汉字的时候,背上也生出一丝寒气。汉字这种表意文字果然了不起。
「长安和萤之类的文字我倒是懂。既然叫长安,就是唐代的诗歌吧。」
真没出息,就懂这么点--我猜一定会遭到鄙视,不过凉子好像本来就没抱什么无用的期望。
「作者是李贺,字长吉,唐代末年的诗人。以「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死」的绝唱在文学史上名留千古。」
在中国三千年文学史上,被誉为「鬼才」的好像只有李贺一人。「鬼」在中国指的是死者的魂灵(译者注:日本的所谓鬼不一定是死者魂灵,通常是长得很凶恶的怪物),可以说李贺的才能受到赞赏的同时,也可以看出他作品风格的不祥。
凉子读着译诗:
「南山为什么如此悲伤
雨水像死者的泪水一样落在无人草地上
深秋的长安夜里
有多少人随风老死
薄暮的黄昏小径
青栎树摇曳的道路
月亮高挂在树梢却没有影子
拂晓的白光终于照遍群山
鬼火迎着死者的新娘
墓穴深处里萤火虫翩翩飞舞」
凉子合上红唇,沉默起来。
前几句听起来还只是有点阴飕飕,到最后两行我血管里好像结了冰一样。原来如此,李贺之所以被称为「鬼才」的原因,连我这有的凡夫俗子也有实感了。不,正相反,因为连凡夫俗子都能体会到诗中含义,他才会被称为「鬼才」的吧。
「我懂了。萤火虫本来是种不吉利的虫子啊。」
「诗圣杜甫也有类似的诗句,关于萤火虫是尸体化的这样的内容。」
「这样……」
「萤火虫本来是肉食性的虫子呢。话虽这么说,当然袭击活人的事还是前所未闻。」
手里拿着一册《中国名诗全集》,凉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里慢慢踱步。为了不妨碍她脑细胞的运转,我沉默着。结果突然有敲门的声音,贝塚聪美巡查走进来。
「嗯……参事官,有客人来访。」
「谁?」
「是刑事部长。可以叫他进来吗?」
把上司称作客人好像很奇怪。不过凉子没有计较,只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大理石雕的三美神,头上顶着银制的表盘。
「啊,他说十点钟找我有事来着。好吧,请他进来吧。」
「那我告退了。」
我鞠了一躬正打算出门,却没得到女王陛下的许可。
「泉田君留在这里。没必要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的。」
很多时候我一天要进出凉子的办公室十次以上,这会突然想起来又能怎么样。话虽如此,我也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只退到墙边去。
部长进来之后看见我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凉子说「没关系,别在意」,他也没什么办法,干脆就说明来意:
「其实是有点意见希望药师寺君听听。」
「哎呀,是什么呢?这可想象不到哪。」
「就是说,你,那个,有没有使用私人的属下,让他们参加搜查呢?」
这当然是说玛丽安和露西安了。很难说是平松警部,不过总是对凉子没好感的人告的密吧。
「哦,这又没什么问题啦。」凉子完全不当一回事地朗朗回答,「她们是协助搜查的人嘛。」
「协助搜查的人……」
「是啊,而且还不拿工资呢,白干!她们从来没像其他协助的人一样要求过报酬。真是协助搜查的模范啊。」
刑事部长默然了,之前定然没想到遭到这样的反驳。
协助搜查费是警方给帮助搜查的民间人士支付的一种谢礼。往难听了说,很多情报的提供者就是密告者或者警方的探子。这份开销是公费,什么时候付给谁多少钱本来应该公开。但是以「搜查秘密相关」为由,警方绝不会公开这笔帐。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面掩盖着不可告人的丑恶真相,警方内部人人都知道,协助搜查费预算的一半以上都被内部人员以各种名义侵吞瓜分了。要是被外界知道到底是何种费用的话,各县的警察本部长估计都得辞职追究责任了。
凉子一脸坦然地一击砸中刑事部长的痛脚。虽然全部预算都非公开的掌握在公安部手里,刑事部多少也还是有一些这种黑钱。
凉子又加重了力度:
「就是说她们完全是志愿协助搜查,发个五十一百张的感谢状都是应该的,竟然还要横加指责!」
「不、不……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确认一下……」
「故意歪曲别人的好意的人最差劲了!」
「嗯、嗯,最差劲了……」
部长用手帕猛擦脸,一方面他确实汗出如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隐藏表情。我不禁有点同情。别说跟凉子一对一,像我这样的下级看来,高级官僚的权威也被这小丫头踏得灰飞烟灭了。
美貌的魔女迷人的冷笑起来:
「部长果然明理啊。我一向很小心,不愿意招致无意义的误解。请部长多多支持协助警方的民间人士,我们不胜感谢感激啊!」
刑事部长的手还抓着手帕,停在脸上不动了。当然还没到失神的地步,不过肯定也有了失神的心境。真是搂草引出了大毒蛇……这次的对话肯定会被凉子最大限度的恶用,玛丽安和露西安私自参加搜查活动就变成刑事部长的官方保证了。
刑事部长无力地点点头,好像受了催眠术一样脚步飘飘地走出门。
刑事部长走掉后,凉子像女中学生似的轻轻伸了个懒腰,右手两个手指拈起什么东西揉搓着,好像撒盐一样。然后她又转向我:
「泉田君,打开电视。都知事的傻瓜儿子的白痴父亲好像召开什么紧急会议了。」
真是让人费解的形容。简而言之就是凉子跟讨厌首相一样讨厌都知事
「在空地上建设赌场」、「让美军返还横田基地,改建国际机场」、「银行实施特别课税」等等,承诺下得满满当当,结果全都失败,光剩下口头的空白支票。虽然他可怜兮兮的成功政绩只有驱赶乌鸦之类的事,市民的支持率竟然很高。大概市民并不怎么要求正经的行政上的业绩吧,而且他时常口出狂言也颇有娱乐效果。只不过父亲的人气还不够荫庇到儿子,前回的选举才会落选。
「名留青史的快举!战败巴西队后昨夜热战再现。接下来会向各位观众展示比赛前日本代表选手的饮食菜单,还会公开作法秘诀,敬请期待!」
来回来去都是跟足球相关的新闻,连我都知道了,日本代表队的守门员昨天晚饭吃了国产牛做的牛肉饭……
这通新闻终于结束了,接下去是大阪幼儿园着火、箱根著名温泉旅馆倒闭的消息,好不容易才轮到都知事紧急会议的报道。
画面正在拍都知事。他是个颇显少相的老人,穿的似乎是意大利制的西装,很时尚地围着绛红色围巾。都知事大人心情激动,不停地猛眨眼睛。
这个年纪还是一副长身玉立的样子,过去是想必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他本来是经验私营铁路和大型商厦的大富豪的少爷,年轻时又写诗又导演电影的。一直到了七十岁,从没在钱上发过愁,也从来没有过儿子落选这样的挫折经验,正经了不起的身份。
「哎--哟,这不是市政厅啊。是哪呢?」
「好像是知事公馆。」
「哦,松涛啊。」
都知事在田园调布拥有豪邸,同时赤坂还置了个人事务所。涉谷区松涛的知事公馆只在市内举办活动时使用。这次俨然都知事主演的演出一样,有相当多的媒体报道的人挤满会场。
「此刻,作为东京都知事,我宣布誓要将萤火虫赶尽杀绝!」
都知事慷慨激昂的说。虽说这话说得也算得体,毕竟还是因为可爱的儿子屁股被咬,心里不忿的缘故吧。他一语落地,兴奋起来了,态度突然变得粗暴。
「我早就说过了,把外国人和乌鸦都驱逐出去,东京就清洁了,治安也会好很多呀!这次又成萤火虫了!不过会发一点光就拽起来了吗?定要杀他个干干净净!」
三位副知事坐在知事左右。当然副知事没道理是按姓氏选上的,不过这三位分别姓松枝、竹富、梅岛,恰好凑成松竹梅这岁寒三友。
松枝在市政上当了三五年的官僚,之前则历任公共事业局长、总务局长之类的位置。竹富曾经是参议院议员的秘书,具有暴力癖和酗酒乱性的恶习。以前曾经干过酒醉把电视节目记者从楼梯上推下去,酒后驾车撞到老太太等种种勾当,由于知事的强力庇护全都私了解决,不然这人本来应该进过两三次监狱了。
第三个梅岛是从警察中的Career官僚进阶的。他本来是整顿治安和管理危机的专家,但却以报复不能成为警视总监的仇为行动纲领……不管干什么都想办法弹压警视厅的行动;说两句话就以「我减少你们的预算哦!」为恫吓,并且想尽办法在警视厅安插亲信。
当然,尽管这位副知事让警视总监恨得牙根痒痒,对都知事大人是不会轻易树敌,专当出气筒的。这点关窍连我这种不足挂齿的下层人物都想得来。
因此,实际行动的时候不管是灭绝乌鸦还是灭绝老鼠,梅岛副知事的力量都不容小视。
凉子微微偏着头说:
「说起来,好像有消息说乌鸦成群的干什么来着?」
「乌鸦吗?」
我也歪着头想,报纸和电视上都没见到关于乌鸦的新闻。要是网上有这种消息的话,贝塚聪美应该会报告的。
「现在还没有乌鸦在市立造成异常骚乱的消息。」
「果然啊。」
「您说「果然」是……?」
凉子没回答我的问题,看着电视画面。如前所述,她讨厌都知事不亚于讨厌首相,这样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热心和认真了。这种时候我的观察力总显得不足。凉子虽然在看电视,但是并不是看都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