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城馆邸的华丽建筑已经丧失了屋顶、阁楼还有第四层,第三层也大半进了艾斯塔美诺斯的胃袋,楼梯与电梯也属于艾斯塔美诺斯吃掉的部分,我们无法下楼,只有被迫赶到底。奋力奔跑、险些绊倒、推门而入、继续奔跑,这种情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们被逼到一间看似客房的寝室,身后的门扉不见了,墙壁也逐渐消失中。
我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往下一看,设置了喷水池的宽广中庭里有二十名左右的男女呆愣地仰望上方,我认出室町由纪子与岸本也在其中,于是大叫:
「快逃!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无暇使用敬称,纵使对方是由纪子。同一时间凉子向两名女仆高喊:
「绳子!」
露西安点了点头,双手探向腰部,解下了一条强化尼龙特制的黑绳,绳端附有挂钩。露西安双手往左右拉扯绳子以测试韧度,接着将挂钩套在上方的窗框,朝窗外抛出的绳索顺着壁面滑下,与地表仅仅差个几公分。由纪子似乎已经嗅出端倪,只见她立刻跑向墙边,我们隐约听得见一手抓着绳索前端的她叫道:
「快点下来,快!」
「Milady!」
两名女仆异口同声大喊,凉子则带着叱责的口吻做下指示。
「相互礼让也要看场合,你们两个先下去。」
我想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两名女仆闻言便答道:「0ui,Milady.」玛丽安率先抓了绳子,以迷人轻盈的体态跃上窗框,伶俐不迟滞地攀下墙壁,露西安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紧跟在后,她亦是身轻如燕充满了韵律感,想必会以最短时间回到地面。
「轮到你了,药师寺警视!」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让家臣殿后,独自一个人先走!」
我不是家臣,是部属。
但这时没有争论的余地,于是我揪过绳子,向凉子吼道:
「来,快抓住。」
是不是我的说法引起了什么误会,凉子伸出双臂,不过不是抓住绳子而是环住我的颈子,将她那对稀世美乳往我的胸膛挤压。
「我不是……」
我的话尚未说完,三楼的地板在这时不见了,凉子与我的双脚顿时悬在半空,紧抓着绳索的手掌掠过一道灼人的感触,窗框消失了,挂钩也消失了。
右手拎着被嚼断的绳索,左手圈着凉子的纤腰。
我不断往下掉。
记得我以前曾经说过,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甚至在这个时候恶魔也向凉子伸出庇护之手。
往下掉的凉子与我理当跌在二楼的地板,想不到我们两人的身体竟被柔软又富有弹力的布料包围,使得下跌的速度减缓,然后继续往下掉,再次在相同质地的布料着陆。
原来我们摔在藤城奈澄位于二楼的寝室,宛若路易王朝大贵族所使用的豪华床铺顶端的宝盖布料接住我们的身体,然后连带一起跌在床上。两阶段的软垫几乎完全吸收了落下的冲力,因此我们能够毫发无伤地掉在二楼。
现在还不能就这样瘫坐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必须赶紧离开床铺走下地板。
所谓好事不连庄,假如这是坚硬的床板,凉子不至于出这种纰漏,然而现在柔软的羽毛被与软垫反而阻碍了凉子原有的步法,右脚的高跟鞋才刚踏出,凉子一时重心不稳,身形一个踉跄,高跟鞋跟就折断了。
眼看凉子就要跌倒,我及时扶住了她,她的左臂搭在我的右肩。现在没有余裕胡思乱想,我右手扶住凉子的背,左手则由下勾住她的双腿。
瞥见宝盖床缺了一角,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抱住凉子才跑了数步,迎面就遇上墙壁,永远地阻挡了我的逃亡。岂料在此时:
「很好,太完美了。」
我的胸口传来凉子沉着镇定的声音。
「Stop!转过来!」
脑子处于思考停顿状态的我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正好对上近在咫尺、肉眼看不见的巨大下颚。
凉子的右手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手枪,那是一把相当考究的复古式西班牙长身手枪。
凉子左手环住我的颈项,伸直右臂开了一枪,枪口进出带有色泽的水,有如一道晶灿闪亮的细虹,就这样被艾斯塔美诺斯的嘴巴吸了进去。
空气开始产生波动。
远处的全幅巴黎街景也变得扭曲不定,或许是因为不断喷洒而出的空气乱流混淆了视觉映像。风在怒吼,位于高楼大厦四周紊乱狂舞的风,非但不冷、甚至带着点微热气息的阴森狂风,吹得人毛发直竖、外套衣角翻打飘扬,我手中横抱着凉子,脚下蹒跚,节节后退,在避免跌跤之间背部已经抵上墙壁。
左右狂风呼啸,仿佛上百只异形怪物悲鸣叹息。这时传来玻璃窗碎裂声,幸好是软垫击中我的脸部,如果这是台灯,只怕我会换来一张破碎的脸。我处在风中费了一番工夫才把身子转过去面向墙壁,为了保护凉子,我只有以背部抵抗巨风。
不久狂风停歇,寂静忽地降临,我变换姿势,再次背靠着墙壁,边甩着头,有气无力地询问凉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怪物爆炸了。」
「……是从内侧吗?」
「没错,你瞧刚才那把枪。」
凉子所指的物体正躺在地板,毁损的家俱、寝具散乱一地,好似台风刚过境一样。
「那是一把水枪,能够发射一种名为彩虹变化剂的药剂,这种药剂一旦与艾斯塔美诺斯的胃液融合,会使得先前吃下肚的东西转变为氧与氮,在一秒内膨胀成一万四千四百倍,然后就是胀到爆开,这一切全部隶属于炼金术的层次,不合乎现代科学的法则。」
「唉…………」
我深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切总算画下句点,炼金术的秘密已经与那只烦死人不偿命的怪物一起从三次元的世界消失了,心中一颗大石也得以放下。虽然还需要处理善后,大衣破破烂烂,头发凌乱不堪,模样简直糟糕透顶,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疲倦感倏地一涌而上,令我很想当场瘫坐下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会累成这副德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居然一直双手横抱着凉子。凉子绝对不胖,不过她身材挑饰,骨架与肌肉年轻又健康,自然具有相当程度的重量,跟抱只小猫完全不一样。
「请问我可不可以放手了?」
我试问,女王陛下则表情不悦地予以拒绝。
「不行!」
「结局已经演完啦。」
「再一下下就好,英雄要抱着美人走下阶梯,众人就围在阶梯尽头,鼓掌迎接二人,这才是最经典的结局。」
「你是美人没错,可我不是英雄。」
「不,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说这话的不是凉子,我望向传来声音的方位。原本是寝室内壁的位置现在一片空旷,只见室町由纪子探出上半身。
「没有阶梯,只能使用梯子了。驱魔娘娘,耍脾气也该有个限度。」
「讨厌的风纪股长!」
凉子恨恨开骂,心不甘情不愿离开我的双臂,并脱掉高跟鞋。由纪子已经借来梯子,不过一次只够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一楼地板的我们随即被蜂拥而至的男女团团围住,玛丽安与露西安流下放松与喜悦的泪水,牢牢搂住凉子。岸本也满脸兴奋地又叫又跳,我则朝由纪子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幸亏你们二人平安无事,如此一来我也能放心回日本去了。」
凉子犀利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若无其事坐在沙发里的女性,于是赤着包有丝袜的脚走过去,刻意向对方打招呼。
「我说奈澄啊。」
藤城奈澄虚弱地抬起脸,正好见到凉子报似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记得向总统问声好。」
奈澄羞愧地垂下头,想必今后她会竭尽全力伺候她的总统爱人吧,否则她的处境将岌岌可危。奈澄左右分别坐着平河议员与达增书记官,说是她的护卫,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同病相怜的残兵败将,或许他们已经从由纪子或奈澄口中得知事实了吧。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算他们回到日本,也应该没有余力展开反扑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善后呢?
一人扮演四角的北冈伸行的事情可以全部推卸给JACES欧洲总公司,受到大小姐叱为「漫不经心」的JACES欧洲总公司一定刻不容缓奔向北冈居住的公寓,将所有与杀人狂男爵有所关联的物证一并抹消,接着再直捣已查证为杀人狂男爵根据地的地点,把一切涉嫌与北冈有关的物证完全销毁,再将根据地所在地址通报巴黎司法警察局--不用说当然是以匿名的方式。
这是百分之百的犯法行为。
不管天使拿的是针还是枪,都在在戳刺着我的良心,我身为公仆又是犯罪搜查官,竟然参与了包庇犯人真实身份的行为,虽说杀人狂男爵已经无法在巴黎内外猖獗,炼金术的秘密也就此从地上灭迹,这一切应该是再好不过才对……
克雷蒙警部处在一群刑事当中,看起来好似嘴里正嚼着一打苦虫。其实我是尽可能不想接近他,然而我由衷祈祷犯罪史上能够留下令他面子挂得住的「真相」。
凉子折了回来与由纪子对话。
「巡回演员由纪,你明天要回国了是吧。」
「嗯,今天应该还来得及再确认回程班机。」
「全都交给岸本去办」这句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凉子露出挖苦的目光。
「是吗?愈快回去愈好,不然你留在这里,只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一番龇牙利嘴之后,凉子便快步往右转,开始与两名女仆交谈。一旁观望的我感觉有必要加以「翻译」。
「抱歉,她讲话就是那么冲,可以说是她个人表达心意的特有方式。我想她的意思是接着由她来处理善后。」
「我了解。」
由纪子带着苦笑点头,接着稍稍换了个表情盯着我。
「至少,比你更了解。」
「咦……」
「东京见了。」
由纪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喊着岸本,这时凉子像交棒似的回来了。
「泉田,你还记得当时在香榭大道上,有人拨我的手机联络我的事情吧。」
「记得,你说过那是秘密。」
「那是旅行社的紧急电话。」
「啊?」
凉子叉起双臂,得意洋洋地瞟着不断眨眼的我。
「明天我要到巴黎大学讲课,结束后就是自由之身。后天起我要到坎城一星期,所以找旅行社帮我订机票跟别墅,那通电话是旅行社通知我机票跟别墅已经订好了。」
「那就恭喜你了,不过你该不会……」
「还用问,你也一起来。」
「为何!?」
「你已经跟我约好了要协助我征服世界对吧,所以我们先到四季如春的坎城放松脑细胞,再来慢慢讨论征服世界的计划,明白吗?」
明白才怪。
「我跟你,还有玛丽安跟露西安也一起同行,我不忍心让她们两人待在又冷又暗的巴黎看家。」
真是个体贴的好雇主,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倒霉到家了?我成天盼着休假,就算要我一个人留在又暗又冷的巴黎也罢,我只想好好闭关冬眠。
回头想想,外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这个公务员在外国出差时,到坎城租了栋别墅和三名美女快活,一路描述下来简直成了恶质缺德的公务员。这是误会!即使我如此呐喊,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吧。单凭事物表面做下判断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对此我可是有相当深切的体认。
淡金色的光束划破低垂厚重的灰色云层投射在巴黎街头,在虔诚的信徒眼中正如同神迹再次显现的庄严景象。凉子透过已经缺了天花板的屋顶眺望巍峨矗立的艾菲尔铁塔翦影,她挽着我的手臂,口中吟出仿自名作的诗句:
「神明虽在天,人间尽纷扰。」
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Ⅲ 巴黎·妖都变 完 The End
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Ⅳ 克丽奥佩特拉的葬送
著者[田中芳树]
第一章 驱魔娘娘航海记
东京与横滨的灯火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交错,化为一道光云。黄昏从上方罩下一双巨大的羽翼。天空的颜色愈往上便愈形加深,有着层层色彩的圆顶覆盖了整座大都会。视线往下移,只见大客轮的航迹仿佛将东京湾呈现出黄金色与银白色的波浪分割为二。
我伫立在航往香港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宽广的后舱甲板上。我名叫泉田准一郎,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室的警部补。至于我为什么有办法搭乘这艘豪华客轮呢……
「泉田,干嘛摆出一副景气惨跌的表情?难得与绝世美女同乘豪华客轮出游,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闷吧。」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真要因此不回头就死定了,于是我挪挪颈子。
站在三公尺外甲板上的是我三十三年来的见过最艳丽最迷人的美女。东京湾的海风轻指着她茶褐色的短发,白磁般的雪肤加上线条细致、外形小巧的挺直鼻梁,晶灿灵动的眼眸、淡红色的皎好朱唇。以我贫乏的表达能力实在无法将之形容得入木三分。从义大利米兰制最新流行的轻大衣下摆延伸而出的腿线,也美得无可挑剔。
她名叫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便已晋升警棍阶级的Career警察官僚。现任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也就是我的上司(译注:日本警察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就算不知道药师寺凉子这个名字的人,只要一听到「驱魔娘娘」(Witch Queen)就会跟路地倒退一步。「驱魔娘娘」意指「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凡是她所到之处,超乎常理与现代科学常训的怪事便会接踵而至;而她则以级不合乎民主精神的强硬手段解决案件,并将乘下的烂摊子丢给警界收拾。高层视她为没血没泪的灾难女王,大体上我也赞同这个说法。
且不论其庐山真面目如何,由于外表看来是个倾国倾城、完美无暇的大美女,站在幕色中的甲板上,洒在全身的浅浅晕光仿佛散发出七彩光芒一般。身上的打扮若非轻大衣,古希腊式衣着也好,深红色旗袍也罢、就算是好莱坞科幻电影里的银光紧身衣都十分适合她。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来到我身旁迎向早春的海风。姿态着实令人着迷。
「好漂亮的夜景。」
「是很漂亮,只不过比起香港,或许逊色了些。」
「等四天后再来比较吧,客轮进港的时候。」
「我会的。」
「问题在于能不能顺利进港,搞不好会当着价值一亿美金的夜景面前含恨沉没。」
真要沉了,原因一定是你!我在内心尝试说道。
「想想,如果陆续发生这种大案子的确再发不过,可以让咱们警察省下诬陷栽赃的手续。」
「你这种说法太不谨慎了。」
「哎哟,那我应该说警察就是闲闲没事做才会去诬陷栽赃,这种说法比较谨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我从来没有闲闲没事做。」
「全是拜谁所赐?」
「……」
「老实说吧,是拜谁所赐才不至于闲闲没事做?」
「是拜您所赐。」
「只不过叫你实话实说,干嘛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会吗?我只是很羡慕您的坚忍不拔。」
「别说了,不但要被心胸狭小的上司百般刁难,又被不懂体察人意的部属敬而远之,整个组织死板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中间管理阶级根本不是人干的差事,沉重的工作压力害得我的皮肤愈变愈差了。」
顶着一张晶莹剔透、白皙无瑕的光滑肌肤讲这些话,实在很难取得别人的认同。
「听说刑事部长才是因工作压力太大,每星期到国立医院报到。」
「那家伙会有什么工作压力!我每次立下的大功劳不都全成了他的续职了吗?如果那么不称职的家伙还能爬到警视总监或警政署长的位子,我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
「只要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他死不了的啦,Career官僚跟蟑螂一样命硬,连冰河时期都熬得过来。」
说这些话的本人也Career官僚。
这阵子凉子不晓得应该说是百战百胜亦或是鸿运当头,陆续解决了重大案件让那群敌视她的人(亦即警视厅大部分的人)对此可是不平衡到了极点。
外务省(译注:相当于外交部)Career官僚侵占并盗额高达十亿以上公款一案。
多摩地区青年实业家联盟干部集体向少女买春事件以及涉嫌杀人一案。
在野党议员未成年的儿子撞死一对老夫妇并当场逃逸一案。
田园调布资产家一家五口遇劫被害并遭纵火一案。
以上全部都是引发媒体热烈追逐的重大刑案,不过在破案发表记者会上,绝世美貌在镁光灯的沐浴之下,凉子对在座的刑事部长大表赞扬。
「全归功于刑事部长对我这个后生晚辈的抬爱,我由衷表示感激,能够与理想中的上司共事,再也没有经这更幸运的事了。」
了解(被迫了解)凉子真面目的刑事部长僵着笑容,在媒体面前被凉子如此赞不绝口,总不好扯开嗓子大吼:「少口是心非了!」「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以手帕假装拭汗,然后顺便遮住自己的脸孔说道:
「哪里哪里,能拥有如上优秀又充满干劲的部属才是我的福气,各位媒体朋友,请大家继续关心与督促我们所有身为人民褓姆的警察同仁。」
有办法搬出这么一套表里完全不一的说词,可谓Career官僚的最大绝活吧。连这点程序的演技都办不到的话,自然也无法在国家组织里扶摇直上。
数日后传出消息。刑事部长向警视总监哭诉,哀求暂时把凉子调离警视厅一段时日。如此一来,最不受争议的做法就是出差,亦即把凉子派遗到外地去。于是凉子受到刑事部长的传唤,在我的陪同下走进部长办公室。事情发生在二月中旬。
「你听过荷西·森田吗?」
刑事部长一开头就是这句话。
「那个荷西·森田吗?」
「没错,就是那个荷西·森田。」
「那个日本有史以来最坏的骗子?」
凉子的声调里充满了轻蔑的语气,刑事部长耐着最大的性子订正道:
「是曾任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的荷西·森田。」
巴尔马共和国位于南美。这个国家在领土面积、人口、经济、军事各方面均属于中下规模,隶属于西班牙语系国家,明治时代以来便涌入许多日籍移民。
荷西·森田今年六十岁,五岁时即随同双亲移居巴尔马共和国,经过苦读成为医生,并在有生之年开设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型医院,才能的确出类拔萃;尔后他对政治开始产生兴趣,当选国会议员之后,又担任过内政部长,终于在五十岁就任成为巴尔马共和国总统,真不愧为人杰。
既然日本移民当选了外国总统,日本政府便大方金援巴尔马共和国,荷西·森田又把这些钱撒给他的支持者,借此巩固权力基础。巴尔马共和国总统任期为四年,依规定不得连任。然而荷西·森田以强硬手段修改宪法,动员军队与警力镇压反对人士,凭借武力达成连任目的。
从这时起,森田的表现愈来愈糟糕。他侵吞日本的援助资金,中饱私囊,以叛国罪名逮捕反对团体重要干部入狱,接着在狱中将之暗杀,批判的新闻一律封锁,负责报导的记者们均被捕入狱。最后又要修改宪法企图第三度连任,终于引发巴尔马共和国人民的不满,开始出现暴动。军队向示威群众开枪,杀害了二十名手无寸铁的市民,引发国际舆论强烈鞑伐森田。
起初在森田出马角逐总统选举之际,就传出「他会不会是明明拥有日本国籍却故总隐瞒以便当选马尔马总统?」的质疑。但森田不仅否认并声称:「我是日裔巴尔马人,根本没有日本国籍。」巴尔马人民信了他这套说词,于是选他当总统。
岂料,搭乘豪华专机经由墨西哥入境日本的森田转而改口宣称:「我拥有日本国籍,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日本人!」托词留在日本不走。他隐瞒自己的日本国籍,欺骗巴尔马人民以当选总统,是货真价实的诈欺行为。巴尔马新政府认定森田总统的任期无效,以屠杀反对团体与侵占公款罪名要求日本政府将森田遭返回巴尔马。但日本政府拒绝这项要求,同意森田的居留权。
森田僭称总统的九年期间,日本政府总共提供了合计八十亿美元的巨额资金给巴尔马政府。其中有六十五亿美元的确用在水库、道路、学校、医院的建设上,但是剩下的十五亿美元当中有四亿二千万美元由日本政治人物与官僚瓜分,最后的七亿五千万美元则收进了森田自己的口袋里。平均下来一年有八千万美元之多,实在是一笔令人眼红的高额收入。
身怀如此庞大资产的森田,则在日本政府的暗中保护之下,于大饭店的顶级套房里过着高枕无忧的日子。而且据说他的身旁经常有许多政治人物、财经界人士、黑道帮派与宗教团体干部出入。
「一旦把我交给巴尔马新政府,我就会在法庭上一五一十据实供出,向全世界公开那群瓜分日本国民三亿三千万美元血汗钱的二百名政治人物、官僚、财经界人士、文化界人士名单!不想我这么做的话就别动我一根汗毛!」
森田如此要挟日本政府,同时与部分支持者不断策划重回巴尔马再度成为独裁者。
「……那,是不是要吊死这人骗子森田?」
「森田前总统。」
刑事部长很努力忽略凉子的出言不逊。
「他下个月要搭船去香港。」
我是初次耳闻此事。
「正如字面所说是搭船出国,不是搭飞机而是搭客轮,往来于横滨与香港之间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
刑事部长窥探着凉子的表情。只见凉子一语不发,轻蹙着柳眉,似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由于现场找不到其他可供刁难的对象,于是她便朝我投以近似责怪的眼神。我怎么这么倒霉!
良久,凉子轻启她那鲜艳的朱唇。
「哟、豪华客轮啊,一个骗子还这么会拿派头!那日本政府同意让森田到香港吗?」
「没有理由不同意吧。」
「也对啦。要是森田就此一去不回,对于觊觎他那笔脏钱的吸血蛭来说正是大好良机。」
「你讲话留点分寸!」
「嗷,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呃,没什么……因此呃,森田前总统要带他的小舅子都贺先生前往香港一段时间,听说他虽然在香港当地银行开了银行账户,但没有本人现场签名就不能提取现金。」
凉子把视线转向我。
「你听过都贺这家伙吗?」
「听过名字。」
都贺是森田夫人的胞弟,都贺的姐夫当上总统时,都贺自然成为地下警察首长。任务就是扫除反政府游击队、监视在野党政治人物、以及打压言论自由。
「都贺这家伙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他年轻时曾经参加过美国陆军特种部队,说穿了他最拿手的只不过以武力整垮并大肆围剿反对势力。」
这一点倒跟凉子满像的,只不过都贺可是誓死效忠有权有势的在上位者。他曾经在狱中亲手射杀六名政治犯,巴尔马新政府将他以涉嫌杀人罪名起诉,一旦发布国际通缉令,日本政府也护不了都贺。
「药师寺警视,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
刑事部长极力摆出严肃的语气。
「你也跟着搭乘克丽佩特拉号,负责监视森田与都贺两人,以政治面来说,这是公安部门的管辖范畴,不过一旦涉及黑道帮派、贩毒集团、洗钱等部分,就是刑事部门的责任,在移交给香港大使馆之前,就由你全权处理。」
「明白了。」
「你确定你真的明白吗?」
刑事部长的语气里混合了不安与猜疑似乎也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当然,我完全明白,就是等客轮航行到公海领域的时候,把森田跟都贺这两具人暗杀掉再把尸体丢进公海对吧;如此一来,巨额援助资金疑云真相将永远石沉大海,日本政府与外务省就能高枕无忧,同时警视厅也可以卖给那群政治人物与官僚一个人情,一石数鸟!不愧为全世界手腕最高超的警视厅!」
正当凉子口惹悬河、洋洋洒洒说到一半之际,刑事部长的额头早已巾上了桌面。仔细一瞧,后脑勺的头发真是稀疏得可以。刑事部长平时面对媒体向来以时髦花俏的中年绅士、充满都会气息的高级官僚形象出现,这时看起来却象个操劳过度的平凡大叔。
「不对、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刑事部长才算抬起脸来,说话声细如蚊蚋。
「为什么不是这样?只要解决掉两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就能让所有人安稳度日,再继续抱持得过且过的心态恐怕后患无穷。」
此时刑事部长脸上浮现微妙的表情,我虽然不是超能力者也不是灵异人士,却能清楚听见刑事部长内心的呐喊。
「一点都不错!只要解决掉你这个声名狼藉的驱魔娘娘,所有人就能安稳度日,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的人生不晓得会有多么光明灿烂……」
我发挥芝麻绿豆官的秉性,开口提醒凉子。
「警视,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我的演技简直拙到家了,不过凉子也过足了欺负上司的瘾。至少她这次无意拒绝这个诡异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