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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笑的数学家》作者 [日]森博嗣

_8 森博嗣(日)
“可能性很高。从事情一开始,我想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犀川往回走。
“这样的话,范围就缩小了。现在一共有九个人,去掉老师跟我,还有医院里的钤木.就剩下天王寺博±、君枝女士、汤川先生,还有片山家共六个人。”萌绘跟在犀川身后。
“凶手还是有胜算的。”犀川只说了这句话。
“胜算?”
“对凶手来说。”
“嗯,没错。好像没有线索可以抓住凶手。”
“说不定这也在凶手的掌握之中。”
两个人走出厂大门,朝铜像方向走去。
“六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已经回东京了,警察还真放心。”萌绘说。
“我们不也要回家了吗?他们还要回东京参加天王寺家的葬礼呢,这家人的背景都不得了啊。”犀川微笑着说。
“从明天起,三星馆就只剩下天王寺博士跟君枝女士了……没问题吧?”
“两个人应该不会怎样的。如果其中一个被杀,另一个人就是凶手了。”犀川抬头看着铜像。
“老师这么说,那三个人也成立啊!你看,如果A被杀,就剩下无罪的B和凶手C。凶手C心知肚明,所以也不敢对B下手,这样说也可以吧。”
“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三个人,你的说法就成立。那四个人呢?”
“四个人的话D杀了A,B怀疑人是不是C或D杀的,而C怀疑B或D。这样就无法肯定凶手是谁了。没意思。”
“只要再加入一个没有犯罪的人,就可以肯定凶手是谁了。这很有趣啊……三点就可以包含一个平面,四个点就不一定了。”
“因为是三维空间对吗?”萌绘说。
他们渐渐远离了铜像,慢慢走向三星馆。
“曾经有个有奖问答的游戏,在太空船里飞出纸飞机会有什么结果?也就是纸飞机在无重力的环境下会怎么飞?我把答案用电子邮件寄过去,结果还得了一块奖牌呢!”
“哇,怎么飞呢?一定实际操作过吧?”萌绘兴致勃勃地问。
“当然了。那时候航空科学系的老师也参加了,我们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讨论。大部分的人认为纸飞机会翻个跟头,或是会往上漂浮,还有人使用模拟飞行器进行分析。”
“如果失去重力,就仅剩下浮力了,所以纸飞机应该是浮在上面对吗?”
“这是个三维空间的世界,旋转轴就只有上下、左右、前后共三个。如果往前飞出纸飞机,上下左右的轴略倾,机尾遇到空气后便会折返。由于纸飞机会顺若轴的方向前进,如果前后的轴也歪了,就会失去复原力。”
“好难啊……”萌绘皱起眉头。
“其实很简单的。三个旋转轴中只有前后轴比较特殊,当纸飞机往前飞时……”
“结果答案是什么?”
“纸飞机会以前后轴为中心旋转,这只是个单纯的数学问题。”
“我觉得比较像力学。我还是不懂,纸飞机在有重力的环境里,为什么不会旋转着飞行呢?”
“因为它会往下落,这就表示已经修正了前后轴的倾斜度。”
“没办法,我还是听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谈这个话题呢?”萌绘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告诉我们已经跑题了吧。”犀川说。

君枝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午餐,犀川津津有味的大口吃着。片山家和汤川吃完饭后,像是逃命一样的,快速离开了三星馆,开车的人还是和树。因为中途还要绕到警局,到了东京可能会很晚了。据送行的君枝说,警方派了一辆警车跟着。
犀川和萌绘吃完饭后,坐在会客厅里聊天。他们聊的不是杀人事件,而是有关推理的事。萌绘兴冲冲地跟犀川说了一堆,犀川没看过推理小说,只能任凭萌绘一个人口若悬河。
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君枝端着食物走出了厨房,准备要送午饭给天工寺博士。她会不会是为了这个才从医院赶回来的呢?犀川心想。
过了几分钟后,君枝回来了。
“抱歉,我想跟天王寺博士打声招呼。”犀川对着正要走进厨房的君枝说。
“我想老爷不会见您的。”君枝用极其少见的口吻,果断地说。
“果然……”犀川看了看萌绘。
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家,其实犀川只花了十秒钟就收拾完毕了。他决定整理完后,到会客厅等萌绘,但距离搭电车的时划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萌绘整理完,便从房间走了出来,她穿着跟来时一样的衣服。
“我到昨天以前都还不想回去……但现在想跟老师一起走。”萌绘来到了会客厅。
“这是一定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嗯。”萌绘点点头。
犀川边抽烟边看着一号房。
“我们再去那个房间看看好不好?”
“好。”
一号房的门没有锁,两个人扭动门把手,悄悄地走进去。一进门,右边是浴室,左边是个小衣橱。床离门口大约还有三米,是间非常宽敞的单人房,比犀川跟萌绘住的三号套房还要大。
床单上的黑红色血迹还在。但没看到地上的铁制花瓶和红色的花,不过其他的摆设都跟案发时一样。床单还有枕头都确躺过的痕迹。
“这里会不会是禁止入内的啊?”萌绘小声问道。
“我才不管那么多。”犀川淡淡地说。
“应该是不能进来的。”
“可是已经进来,。”犀川笑着说。
“老师,你看过床之后,发现什么了吗,”
“也不是没发现……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总之,这个房间应该是破案的关键。住在房间的人最终死在外面,住在隔壁的人却死在这里……我不认为真相就是这样的。”
“你不认为?老师现在说的不就是事实吗?”
“或许吧,事实上……你不觉得铜像消失的事情更有意思吗?”
“我们把喝醉的天王寺夫人扶到这里的时候,你没有在场吧,”犀川换,一个话题。
“嗯,跟老师一起的是俊一、升,还有和树吧?”
“还有君枝女士,是她开的门。我记得那时候一进去,看到床单应该是没人睡过的样子。我们将天王寺夫人挟到庆上,然后……对了,床边的花瓶里插着红色的花。哎……我只想到了这些。”
“然后你们帮天王寺夫人盖上被子。”
“嗯,但没有帮她换衣服……”犀川补充了一句。
“天王寺夫人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你们也没办法帮她换衣服。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说天王寺夫人已经醉了呢?好像是……俊一?”
“是的。这之前的过程都还算正常,但是总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天王寺夫人会不会吃了安眠药?那时候,她几乎已经睡着了。”
“嗯。”
“我想到了另外一点。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时候,床上很乱。通常下床的时候,如果看到床单凌乱,多少会整理一下吧?”犀川说。
“没错……”
“天王寺夫人倒在铜像旁之后,过了不久,就发现遭重击的俊一倒在一号房的地上,血迹是在那时候沾上的。”
“我无法想象天王寺夫人出去的样子,即使是被人带出去……对了,西之园同学,如果要抱着还在睡眠状态的人走出去,这样还有办法去把床单铺好吗,怎么想都有点儿不正常。”
萌绘侧着头没有回答,可能会说不知道吧,犀川想,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犀川放弃了。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再次回到了会客厅。跟荻原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行李也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事可做,他们只好果坐在会客厅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警方好像还在屋外继续搜查。天王寺博士在地下室,铃木君枝在厨房里。三星馆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什么都没解决就回去了,真不甘心!”萌绘坐在沙发上,双脚交叉。
“如果只有铜像消失之谜就好了。”犀川拿出香烟。“结果我们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杀人事件,你还为此受了伤,让我也感觉很累。”
“我还是第一次过这样的圣诞节。呵呵,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就可以跟老师多聊聊了,聊些别的……毕竟好不容易才可以跟老师同房的。”萌绘喜滋滋地说。
“对啊,我都快忘了现在是圣诞节了。”
但在三星馆里发生的种种,都好像和节日的气氛无关。没有人带礼物,也没有人吃到丰盛的大餐,更别提三星馆里没有圣诞树或是任何应景的装饰了。
犀川只想起了圣诞夜,天乇寺博上用低沉的嗓音跟大家说“圣诞快乐”。或许三星馆里的生活,是无法以普通的历法来计算的。
犀川吸了一口烟。

“老师,时间到了。”萌绘看了看手表。
犀川早就在沙发上打起盹来。当两个人起身走到玄关时,看到君枝正在主厅打扫卫生,犀川与萌绘跟君枝打了声招呼,君枝的表情依旧憔悴,真是可怜。
来到铜像面前时,他们很自然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下。萌绘在止到大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铜像。
如果只要解决铜像消失之谜就好了……
萌绘心想。如果没有杀人事件发生的话,她一定可以破解铜像消失之谜的。
荻原在停车场等他们。萌绘先上了车。
“老师,我们保持联络。西之园小姐,也谢谢你。”荻原说。
“对了,我们还没交换名片呢!请稍等……“犀川掏了掏口袋,好像没找到。
“我是警察。您印在名片上的内容,我们早已熟记在心。那么,路上请小心。”
开车的人是位年轻的警察。
“请司是到津市车站吗?”
“是的,麻烦你了。”说完,犀川打了个哈欠,马上就又睡着了。
萌绘看了一下外面的风景,也觉得有些困意,便用手撑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带她去科学馆看过一次天文展,唯一的次。那时,她还带了自己的橙色望远镜,外型很可爱。直到现在,萌绘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
汽车转了个弯,停在红灯前。萌绘睁开了眼睛,她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个梦。警车继续开往津市,萌绘转过头来,发现犀川已经醒了,静静地看着窗外。
“西之园同学,你还记得冬季的大三角是由哪些星星组成的?”犀川突然开口问道。
萌绘很惊讶,因为她刚好也在想这个问题。
“好像是大犬座的天狼里( Sirius)、猎户座a星(Betelgeuse,也称参宿四),还有小犬座的南河三 (Procyon)吗?还是金牛座a星(Aldebaran)’”
“不错,我记得金牛座a星不是泛指金牛座。大三角指的是大犬座、小犬座以及猎户座。”
驾驶座的年轻警官似乎对他们两个人的话题感到有些诧异。
“读小学的时候,在补习班里学过猎户座中的一等星是参宿四相参宿七(rigel)。”萌绘说。
“西之园同学,你也去过补习班吗?我以为你都是请家教呢。”
“也有家教啦……可是后来都被我赶走了。所以才会去补习班的……还是妈妈帮我报的名呢!”萌绘想起了往事。
“我想西之园博士是不会逼你学习的。”
“没错,都是妈妈在管我念书的事情。我跟她说我讨厌去补习班,她就说,如果我考第一名就可以不用去了。”
“嗯……很难想象。我的印象里,你母亲是个温柔的人。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以体会她的良苦用心。”
“怎么说?”
“后来,你只好去上补习班了?”
“嗯,可是我很快就变成班上的第一名了!不想去补习班的念头成为我的动力,呵呵。”
“总之,漂亮地打了一场胜仗……”
“是啊,我妈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她总是有方法治得了我……”萌绘说。
此时萌绘的笑容突然消失,她急忙将头转向窗户那边,有时候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犀川发现,萌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冬季大三角……真是令人怀念啊。”
“参宿四是颗橘红色的星星,参宿七则是蓝白色。三星馆右边的球体照明是红色,左边是蓝色……或许跟星座有关。”
“猎户座的腰带不都是白色的吗?”
“如果建筑也是白色的,那就有意思了。”犀川说,“还有,猎户座腰带三星下方不是还有M42猎户座大星云吗?铜像的位置跟星云是一样的!”
“好像是的。”
“为什么铜像的正面会朝着三星馆呢?”犀川的口气突然认真起来。
“嗯,一般来说,铜像应该是要面对大门才对……啊!我知道了!因为要跟猎户座同一方向。”萌绘说。
“可能是吧,毕竟这栋建筑是片山基生精心设计的。从三星馆看过去,猎户座和奥利安铜像几乎是同个方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惜昨晚没时间看星星……”
警车沿着圆环,开到了津市车站的后门。犀川和萌绘向驾驶席上的警察道谢后,下了车。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犀川看看手表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大学附属医院里有一个我认识的朋友,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说完,便走向路旁一排的绿色电话亭。
萌绘将行李放在脚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她看到犀川在电话亭里说话的样子,又将视线转向了车站的周围,后站停满了自行车,这附近没什么高大的建筑物,路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
参宿四是在左上角吗?
萌绘思考着犀川刚刚说的话。在萌绘的记忆里,长方形的猎户座左上方是橘红色的参宿四,右下方是蓝白色的参宿七,可是三星馆腹地四个角落的照明都是白色。她曾经走近看过,发现灯塔型的照明灯具是无法进入的,这只不过是建在砖墙上的金属装饰品。四个角是白色,三星馆从左至右分别是蓝色、白色和红色。相比较之下,建筑物的灯光设计的确简洁。话又说回来了,铜像就没有照明设备。
犀川曾说,三星馆的设计意念是内外相反,但这种说法萌绘不太能接受。她觉得这只是建筑师一味的固执而已,并且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价值观,态度极其傲慢。
“脑外科有个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去看看吧?”犀川打完电话回来说道。
“好!”萌绘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她实在不想就这样回家。
“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去?”
“没关系啦!”
“不行,诹访野会担心你的,你打电话,我去换一下车票。”犀川拿起行李,走向车站服务台。

从车站搭出租车到医院,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萌绘感觉周围的环境很陌生。津市是三重县政府所在地,人口不到二十万,大都是狭窄的街道,没有高楼。十五层的大学附属医院大概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了,医院好像靠近海边。萌绘一下车,就闻到了海潮的气味。
犀川走到医院的服务台前问了几句就回来了。因为开着暖风,室内暖暖的,还掺杂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们坐在位子上等了一会儿,从远处走来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嘿,创平,好久不见。”是个大胡子、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啊,邦明,贸然来打扰你。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犀川握住对方的手。
“这位该不会是……你夫人?”男人睁大眼睛看着萌绘。
“是我的学生,叫西之园。”犀川回答,“西之园同学,这位是田中邦明医生。”
萌绘向田中点头致意。
“吓我一跳啊!差点儿要说你居然娶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太太。啊,抱歉抱歉……”
“创平,你还没结婚吗?”
“是啊,还没。”
“这样不行啊。”田中的口音有浓重的那古野腔调。“你妈会担心你的。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邦明,你应该已经当父亲了吧?”
“什么话?当然了,老大都已经上小学了,三个女儿照顾起来很费神的。对了,你说你朋友叫?”
“他叫铃木升,今天一早被送到这里来的。我们想见他一面。”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田中朝服务台走去。
“这位先生感觉很友善呢!”萌绘对犀川说。
犀川的高中同学都直接叫他创平。由于他念的是那古野当地有名的私立高中,N大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也是那所学校的学生。之前萌绘第一次听到他们两个互相直呼其名,觉得还很新鲜。萌绘从初中到高中念的都是女子学校,女生之间是从来不会连名带姓一起叫的。原来男生之间也是这样啊,萌绘当时是这样认为的。萌绘从来没直呼过“创平”,她只是想想,都会忍不住脸红。
“有时候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却有那种叫不出来的窘迫感。”萌绘说。
“对啊,这样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特别是以前老是用音读去叫别人名字,结果接到对方的电话,反而想不起人家名字的正确读音,邦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老师的话,‘创平’本来就是音读吧。”
这时,田中走了过来。
“铃木升今天谢绝访客,不过我直接问了他的主治医生,他说不要紧。”田中边走边说。犀川与萌绘跟着田中走到了大厅的最里面,进了电梯。
铃木升的病房在八楼,电梯门一开,就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名警察。田中告诉他们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后,就直接乘坐电梯下楼去了。
“我是犀川创平,听荻原刑警提起过吗?”犀川故作正经地对警察说。
年轻的警察好像不太清楚他们的来意,交涉了几句后,终于准许他们进去了。全白且明亮的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铃木升正躺在床上休自、,手背上打着点滴,被子盖住了脚,所以看不到受伤的部位。他听到了关门声,眼睛睁开了。
“犀川老师……还有西之园……”铃木小声地说。萌绘觉得他好像瘦了一圈儿。
“精神看起来还好。我们是偷偷进来的,你要保密啊。”犀川边走近床边说。
“两之圆,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毛衣有点儿脏了,我就放在那边。”铃木看着萌绘。
“没错,我就是特意过来找你拿回毛衣的,呵呵。”
“凶手抓到了吗?”铃木问犀川。
“还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自己很倒霉。”
“没有看清楚凶手的长相吗?”
“我之前跟警方提过……那个人跑去追西之园,后来又回来了,还和我擦肩而过。当时我非常害伯,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动,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你觉得那是男的吗?”犀川问。
“是的,有可能。西之园觉得呢?”
“我完全没有看到对方的样子……”萌绘回答说。
“对不起……”铃木升有气无力地说。
从病房的窗户看出去,是伊势湾,远方还有船在行驶。
“想有另外一件事。一号房里面的花瓶是一直放在那里的吗?”
“嗯,听说好像是宗太郎叔叔买的。每次律了阿姨来,母亲就会要我买些花插在瓶子里。”
“没有其他相同的花瓶吗?”
“只有一号房有。”
铃木抬头看看点滴瓶,对犀川他们说:“这瓶快滴完了,护士等一下就会过来的。”
“对了,我都忘了,再问一个问题就好。”犀川一脸认真地说,“我们等一下就会回那古野去了,在这之前我想要问你……”
“我父亲的事情吗?”
“嗯,你的父亲是谁?”
“天王寺博士。”
“你的意思是……天王寺宗太郎吗?”
“不,是天王寺翔藏。”铃木升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们。
萌绘听完倒吸了一口气,犀川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博士至少也有八十岁了吧?你今年……”
“十九岁。”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吗?”犀川还是不敢相信。
“应该吧,不过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你是听你母亲提起的吗?”
“不是,我母亲不会跟我说这些的。我高中的时候问过博士,是他亲自告诉我,我是他的儿子。”

犀川和田中在办公室里聊了三十分钟。田中从报纸上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事,问了犀川几个问题,不过犀川没办法进行详细的解答。接着,团中就聊起了高中时代的旧事,例如班主任的近况,班上同学现在在哪里高就之类的。萌绘在一旁捧着热茶,迟迟无法入口。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微笑着听两人的对话,好像并役有因此感到无聊。
犀川与田中道别之后,便和萌绘离开了医院。与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聊聊往事,还是很开心的。他们坐上出租车返回了律市车站。
犀川回程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昏暗了。之前电车进站时,萌绘请犀川代提行李,自己跑去买热咖啡,于是犀川提着行李先上了车。
这辆电车旁又停丁别的列车,无法看见另一例的风吊。犀川贴近窗户仔细一看,旁边列车的车体凹凸不平,好像用特别的涂料涂过。
突然,列车开始缓慢行进,犀川吓了一跳,他以为隔壁的车厢正往反方向行驶。萌绘还没上来,犀川撑起上半身看了看车门。
月台已经响起了列车即将开动的铃声,犀川有点儿担心,他起身到车门处,可是车门已经关闭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萌绘手上拿着杯子从车厢与车厢间的自动门里走了进来。
萌绘将咖啡递给犀川,脱下外套,坐在座位上。
“你去了这么久啊。”
“因为老师不喝罐装咖啡啊。”
“谢谢。”
黑咖啡可以让他的头脑清醒。犀川常想,冰的或是加奶精、加糖的咖啡,都不是真正的咖啡。罐装咖啡是种令人堕落的饮料,他觉得那不是咖啡,而是另外一种液体。以前他曾看过一句广告词,“地狱般地炙热”,用来形容咖啡也很贴切,那种最初的热度是咖啡的生命。这种地狱般的刺激,在犀川胸中蔓延烧灼,头脑也跟着慢慢运转起来。
嗯……
一个声音在脑中回响,犀川赶紧闭起双眼,瞬间浮现的感觉……这种不协调感……就像是要小心翼翼地保护易破的肥皂泡。犀川屏住了呼吸。不过,犀川觉得这种行为只会造成相反的效果,明明记起来的事情,却在下一秒钟忘记了。
明明闪过了一个念头……
犀川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慎重地拿出香烟并点上了火,好像在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车厢里可以抽烟,如果是禁烟车厢,大概很难追回那稍纵即逝的念头,香烟在此时扮演着追寻的角色。如果吸烟者的寿命不长,那就是因为这运转的时间在费神吧。此时的香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
犀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朝地面看去,可以看到电车的两道铁轨。小的时候,只要是坐火车,他就喜欢直盯着旁边的铁路或是电气化火车上连接的电线。
幼时的犀川,走路的时候不管是自己一个人或是牵着母亲的手,总是低着头。因为他在熟一共有几个台阶、有几块砖、有几条街道、几根电线杆……他喜欢边走路边数东西,母亲为此还曾经担心了好一阵子。烟没抽完之前,犀川继续思考着。

萌绘看着犀川,手中端着的咖啡还是很烫,她不敢喝。犀川则喝了几口咖啡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另外一只手夹着点燃的香烟,但是没有抽,眼看烟灰就要掉落了。
“老师,你怎么了,”
犀川没有回答,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不过他倒是把烟灰弹进烟缸。
萌绘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开口。车窗映出了犀川的脸,那是一副“别来烦我”的表情。如果是在研究室里,萌绘就会默默离开。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也是这样,所以早就习惯了,那是一双与外界绝缘的眼神。
萌绘很难分辨出现在的犀川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但从眼神中多少也可以看出些端倪。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思虑已经远远超过了眼晴所能触及的东西,他的思维已经远远超出了感官上的体会。
萌绘放弃了,她转过头去,刚巧看到隔着便道的邻座上,有个上班族模样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男人与萌绘的眼神交汇,匆忙转移了视线。
萌绘将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把咖啡放上去,将整个人贴在椅背上,左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即使有车内广播也充耳不闻。邻座的男人又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她。
她明白犀川沉思的原因不止一个,许多难以置信或尚未理清的事让真相越来越模糊,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不愉快的程度好像热膊腾的比萨掉在了地毯上。
老师一定在想事情。
萌绘想跟犀川说话,可是她找不到新的话题。说不定犀川的态度表示他就快要想出什么来了,这未尝不是好事。
在三星馆的时候,犀川话还算很多的,这是他对外的一贯模式,真实的他并非如此。在萌绘的眼中,犀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的沉默大概是对前三天的补偿吧。
萌绘也觉得自己跟犀川属于同一类人,不善与人交往、沉默寡言。明明是狡猾的兔子还非要装成乌龟,明明是乌龟又想装成狡猾的兔子。每个人都戴了好几层面具。
她试着喝了口稍凉的咖啡,喝下的瞬间,从嘴巴、喉咙,直到胸口都暖和了起来。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
形容得真贴切,萌绘不禁苦笑。能够因为自己无聊的笑话而转变心情,证明萌绘的性格也存在着多面性。
老师可能已经有所发现了吧。
萌绘又看了一眼犀川,心里不断的在揣测。她喝完了还未完全冷却的咖啡。

犀川和萌绘在那古野的餐厅一起吃过晚饭后,犀川送萌绘去坐出租车,自己则是继续转乘地铁回N大的研究室。
回到研究室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研究室的灯是暗的,平时助理国枝桃子都会待到十点钟左右,今天好像提早回去了。校园里也没有学生的身影,大概是到了年关,学生们都回家了吧。
犀川打开走廊的灯,拿着钥匙打开了研究室的门,拿了水壶帮几株赏叶植物浇了浇水,然后打开电脑,接着将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等待电脑开机的空当,拿出了一根烟。
登录电脑后,开启邮件管理系统收信,一共有二十几封之多。大部分都是事务性的联络,犀川看过之后就删除了。剩下的几封与研究有关,他便仔细地阅读后存档。桌上也有一堆信件,应该是国枝帮他收的,她有研究室的钥匙。犀川觉得这位助理不善言辞,但交办的事情都能一一完成。
犀川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电话响了。
“喂,”
“晚上好,犀川老师。我是三重县的刑警荻原。你们已经安全抵达了吗?我之前打电话去您住的地方没有人接,有点儿担心。”
“我和西之园同学中途绕去了别的地方,所以回来晚了。”
“你们是不是去了医院?”荻原问。犀川猜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
“抱歉,因为我有些事想当面问他。”
“没关系没关系。那铃木升跟您说了什么吗?”
“他说没看到凶手的长相。”犀川回答。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是有关他父亲的事情。”
“呃……”犀川没能蒙混过关。
“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天王寺宗太郎吧?”
“不对。是天王寺博士。”
“啊,您说什么?天王寺翔藏博士?”
“好像是的。”
荻原停顿了几秒没说话。
“那么……铃木升就是天王寺宗太郎与片山亮子的弟弟?是真的吗?我实在很难相信。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不过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是没错啦,可是……”
“荻原先生,我今天问到的跟接收到的情报就这么多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这儿吗?是的,这个……首先是那具白骨。我们在那个洞穴发现了类似遗物的东西,但不属于铃木彰,我们还找到了一只装有驾照和钱的皮夹。”
“这个人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报告还没下来,我也不太肯定,可能已经死了五年以上吧。铃木彰八年前曾将天王寺宗太郎的小说副本交给了片山亮子,只能说至少八年前他还活着。”
“可以用牙齿或其他方式比对出来吗?”
“暂时没办法,警方目前还没找到跟铃木彰有关的其他物品。”
“已经知道死因了吗?”
“只是知道不是外伤致死,除此之外目前其他无法判定。”
“哦……”
“之前我们将铃木彰列为首要嫌疑犯,可是越深人调查越发现他可能是清白的。”
“东京那边的片山家呢?”
“还是查不出任何线索。”
“天王寺律子生前和一个制片公司的老板同居过,这个男人两周前人在欧洲,之后还去了几个地方。天王寺律子没有与人结怨,他的儿子天王寺俊一也是。母子虽然生活富裕,可是平日作风还算低调。我们还查了关于天王寺俊一的私生活,意外地发现他没有女朋友。母子都有借款记录,但金额不大。”
“特意跑到三重县犯案也太奇怪了。”
“是啊。接下来是有关片山家的调查……”荻原的话说了一半。
“然后呢,”犀川感觉得出来,会有一个十分惊人的调查结果。
“五年前死于癌症的片山基生……其实还活着。”
“嗯?”犀川坐直了身体。
“我当时听了也很震惊。”
“为什么片山家的人说他已经死了呢?”
“我们没有查到片山基生的死亡证明书,他没死。”
“你确定?”
“嗯,至少户籍上是这么写的。”荻原说。
“和树跟我说过……不对,汤川也跟我说过……”犀川还是不相信。
“任谁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你的意思是?”
“我还是不太明白。总之明天我会去东京拜访片山火人。这件事……仍是一头雾水啊。”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先这样吧,明大再和您跃络。”
“好,我明天都会在学校。”
“好,再见。”
犀川挂上了电话,直直的坐了好一阵子。没有掐灭的香烟在烟缸里,烟雾缭绕。
第八章 天才建筑师之谜
(源于回归造型指向的运动根本不可靠,无法只凭借新鲜感成立。)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三,犀川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大学的老师们是在二十九号开始放假的。对犀川来说,如果按照地球自转规律来定义年终年末,整个自然界并没有特殊之处。这几次过年,他也没有特地回过老家。
学生大部分都过年放假了,学校里很是清净,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电话,对于这样倒是可以集中精神工作,这是件好事对于犀川而言。他平常上班的时候,他可是忙得废寝忘食。此时,他却有种百无聊赖的心情,回想起在三星馆那些事。
已经中午了,为了调整下心情他想去外面走走。刚下楼梯,他转身朝建筑系的图书馆走去,他来找一本片山基生的作品集。
这本书是五年前发行的,书的版型很大,书里除有介绍作者的出生年月以及毕业于K大学之外,就没有其他更详细的叙述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是五十七岁。犀川还找到了一张很旧的照片。
照片显示的是片山基生穿着做陶艺的工作服制陶,留着很长的头发,消瘦的脸庞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感觉有些像天王寺的博士,看来片山亮子选择了跟父亲一种典型的男人。
片山基生的作品,主要是在二十年前中扣掉五年的十五年间建造的,大部分以木结构住宅为主,像三星馆这样的水泥建筑简直凤毛麟角,建筑特色是大范围的空间设计。
片山的作品获得过很多的奖项,有些获得奖项连犀川都没有听说过,其名称有:“太阳之家”、“骨之家”、“海潮之家”等等。
书里还大篇幅地介绍名为“太古之家”的三星馆,里面有竣工后的照片、平面图、立面图和断面图。这栋建筑物是他最典型代表作,展示了他对于室内设计的重视,而很少介绍建筑物的外观。不过片山也很注重于室内的空间感,不会局限于家饰或摆件等表面的东西。也许他认为室内设计可以彰显出外在的本质吧。另外还有几张黑白的照片:高挑的天花板、台阶、有落差的地板等等,都是片山独有的特点。这里面唯一的一张全景照是从三星馆北面上空拍下来的,但没有夜景。
这张三星馆全景的俯拍和平面的配置图都没有铜像的踪影,也许当初设计时并没有考虑进去,完工之后才另加刊哪里的吧,犀川心想。不仅如此,书里的图片没有任何的描述天王寺博士所在的地下室。它不可能是完工后再建的,可能是基于某种原因不便于公诘于世。
内容以“内宇宙”和“外宇宙”来形容三星馆,这跟犀川几次见到三星馆感觉如出一辙。片山作品的共同点是“精神上的室内空间膨胀感”,这就是三星馆所表现的极致。
犀川拿着这本借来的书走出图书馆,他已经没有了散步的兴致。回到研究室,打算把累积在桌上的期刊看一遍。不过,他却心不在焉。
傍晚,犀川本想出去走一走,但他还是不甘心丢下手里的工作,心情却像铺开的纸团一样纵横交错。
山的对面是N大的校门,腹地广大,盘踞在山丘上教室的小路,是犀川平时的散步路线。他在冷风中独自漫步。

中午前萌绘去书店买了《醒后的思慕》这本书,然后在书店旁边的意大利面馆吃了午饭。她是一边吃着饭,还一边看着这本书,也就是看了十页,就感到无聊而哈欠连天。这种小说跟她八字不合。
天王寺宗太郎是位人气很高的作家,他的作品无论长短篇小说,还是幽默小品文都很擅长。但他的大部分被化为了科幻类小说,有少一部分是推理,同时也积极地尝试不同类型的写作方式。萌绘以前读过两本他写的悬疑小说,感觉中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本《醒后的思慕》和宗太郎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至少萌绘知道这不是天王寺宗太郎的风格。又重又厚的一本书,对哲学深意的描述很多。只看了十页写的什么意思理解不清,萌绘知道这是本纯文学的书(虽然她对文学而言学术肤浅)。总之,对她这种纯学理科的女生而言,这本数一数二的畅销小说实在无法让她再往下继续,真不敢相信这是本让大家很受欢迎的书!
其实萌绘基本上不看日本作家的作品,去看电影也是挑外国的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她接受不了那拖长得情节和很深的哲学吧。
从面馆出来的萌绘上了她那流线型的红色跑车,汽车发出了沉闷的引擎声,缓缓地驶出了停车场。
萌绘把车停到了N大学社团办公室的停车场上。N大学的社团办公室在校园的最西侧,办公室的门是红色的,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推理研究社”几个字。好像里面有人!这扇门很是笨重,每次萌绘都要使劲才能推开。
“哇,真难得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社办室里唯一的一位男生侧着身看着萌绘,他悠闲地把脚放在桌上,旁边还开着电暖炉。他在看漫画。这里面的桌椅和电暖炉都是从学校的废品回收站里捡来的。
萌绘是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的推理研究社。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一走进这里,就仿佛来到了异样的世界。她刚来社办的时候还被这里脏乱异常的环境搞得很是惊恐不安,好像这屋子从来就没有被收拾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她甚至可以置身其中,自然的坐在椅子上。
“你看过这本书吗?”萌绘把《醒后的思慕》拿起来给了冈部。
“嗯是呀,这本书很久了!如果你还没看过的话我就不说了。对这本书不用太期待,很无聊的……它根本就不是一部推理小说。”冈部瞄了一眼封面。
“你这么说,不就等于告诉我了。”
“你还没看过?”
“是呀,那你给找描述一下写的内容吧?”萌绘拽了小圆椅在冈部旁边坐下。
“你自己看看呢,怎么还要我说给你听呢?啊,你肯定是看过了,然后想问问看我对这本书的看法。猜对了没?”冈部的姿势保持不变。
“不是啦!”萌绘摇头说。
“暂停!”冈部突然说。
“什么暂停?你在说什么?”萌绘笑了。
“西之园,我看到你收到某人的情书咯!”
“你、你说什么?说不定你看错了吧。”
“少骗人。‘你收到那封情书中的内容话中有话、欲言又止……’这是《醒后的思慕》里的一句话,你居然当真了。啊哈哈!到底是谁写情书给你的呢?此刻的你正想挥去心里的不安吧?”
“算你聪明,不过你用‘哈哈’,很老套吧!”萌绘假装拍手叫好。
“谢谢,我是不是可以去演戏了。”
“这句话更老套。”
“如果对我的推理有任何疑问的话,请尽管说。”冈部将双臂交叉在胸前。
“没有署名的情书不是很没意义吗,”
“这就是男子气概啊!至少在大正时代是这样……”冈部一副自我满是的样子。
“赶紧给我说说内容吧!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拜托了。”萌绘用请求的口气说。
“怎么,跟功课有关吗?这个理由最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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