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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村诚一】致死坐席

_8 森村诚一(日)
  “根据其本人履历表的记载,我们与其群马县桐生市的老家联系过,可家里说她中学毕业后进京谋生以来,很少回故里,近几年甚至没得到她的丝毫音讯。”
  “你们为什么不向派出所申请寻人?”
  “我们与她非亲非故,觉得兴师动众的不大好。那时觉得她不辞而别或许有自己的难言之处。”
  “刚才不是说三泽佐枝子不是那种无故旷工、不负责任的人吗?”
  “其实,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因不了解究竟,所以没有报告。我们觉得只有一个情况可能是她突然离职的原因。”
  “什么原因?”
  “在她离职前,饭店为每名职工进行健康检查,只有她一个人托词没去。因为我们的工作每天都要与顾客打交道,所以对职工的身体健康状况尤为重视。劳保科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她接受检查,可她终究没去。那时,有人说她怀孕了。经这么一说,倒真的使人感到她的体型变得浑圆了,动作也显得迟钝了。我们正欲与她核实此事时,她突然不来了。三泽尚未结婚,如若真的怀孕,想必是害怕舆论压力吧!”
  “即使如此,也该办个名正言顺的辞职手续吧!若是有了身孕才辞职,就不可能再到别的地方去打工。那么,那生活上就更需要钱了。这里有她好几笔钱,按理说,还应办个失业保险手续,经济上也好有点来源,然而,她放弃了所有的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
  “肚子日益隆起,是不是感到难堪才走的呢”
  “若是那样,又有什么必要连搬迁住址都瞒着别人呢?”
  “会不会是被房东撵出去的?”
  “即使那样,也只能发生在孩子出生以后。那么,三泽过去有特定的男友吗?”
  “一点也没发现。不过,她与同事几乎从不来往,更不向别人提及自己的私生活。
  所以,她在店外的生活情况我们丝毫也不了解。“
  正仔细询问的本间这时像恍然大悟似地说:“三泽突然辞职,想必饭店里多少还留有她的物品吧!”
  “她的衣柜为了要给别人使用已经腾空,其私人物品现在保管在仓库里。那只是些替换衣服和化妆品之类,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请让我看看。”
  本间终于寻觅到了渔竿前面的浮子。
  服务台背后的夹层二楼杂物间里,三泽佐枝子的私物满是尘埃地被堆在一个角落里。
  尽管如此,饭店方面对其物品长期保存也可以说是对她在饭店长年工作的一种回报。
  三泽的私物中有化妆品、随身用品、几本杂志、衣架、衬衣、工作裙等,这些就是三泽佐枝子曾经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仅有物证,清贫凄惨的物证。
  “怎么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本想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的。”
  人事科负责人说道。由此看来,这些物品并非他们专门保管的,而是遗忘在此的。
  本间小心翼翼地掸去浮尘,像鉴别珍品似地一件件仔细查看起来。
  “哎呀,这是什么?”
  本间拣起一件未完成的毛线织物的衣片。白底上用绿毛线钩了一圈花边,一端还留有一根塑料棒针。
  “好像是头巾。”
  “当头巾似乎嫌小了点儿。”
  “这不是婴儿服吗?”丹羽刑警在一边插言道。
  “唔,难道是婴儿的头巾……”
  本间默许地点点头。一想起遇害者已怀六个月的身孕,这件遗物便更勾起他对死者的怜悯之情。
  “是她利用工间休息为将要出世的孩子编织的婴儿服。”丹羽也怀着本间的那种心情。他双眼湿润,被不幸的三泽的母爱之心深深打动。他两年前结婚,最近刚有了孩子,因而感受最深切。
  “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怀孕的女子会在工作单位编织婴儿毛衣吗?”
  “没准是在上下班的车上织的。”
  “你说这也没有价值?”本间侧过脸去,向一旁的饭店负责人责难道。
  “不,刚才我是讲这些物品本身并不值钱。”那人连忙加以解释。
  “你们要是早报告的话,三泽也许会被早日发现。不,岂止早日发现,说不定能免遭不幸。”
  “因为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三泽会遭此不测。”
  “是这样吗?一个没有任何理由而突然失踪的正经职工无端放弃工作、工资及私物,你们对此能报无所谓的态度吗?”
  “不,不,我们决没有那种想法。”那位负责人额上沁出了汗珠。
  “或许你们想默默地扣下这工资和退职金吧!”
  “不,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们正准备最近把三泽的工资和退职金寄给她家里呢。”
  “本间。”丹羽从一旁悄悄地拽了一下本间的衣袖,意在提醒他没有必要追究饭店方面的责任。退一步讲,即使饭店及早报告,三泽佐枝子也未必能够幸免于难。
  警方分析:尽管三泽已怀胎六月,却未发现身边有男人,可见那男人非常巧妙地隐匿了与佐枝子的关系。对于他,佐枝子只不过是宣泄性欲的玩物。他不愿让人知道他用这件玩物。这玩物妊娠了,这是他所不希望出现的事态。玩具成了羁绊他前程的枷锁。
  命其堕胎遭到女子拒绝后,遂铤而走险地抡起刀斧劈碎了这具枷锁。
  这件未织完的婴儿服中糅进了一个被男人玩弄、最终又被男人的私欲所葬送的女子的全部悲哀。那男人也许只是想铲除阻碍自己未来的女人,但却将自己播种的幼小生命也从黑暗中葬送到了阴间。
  “本间,这凶手绝不能轻饶!”
  “对,决不轻饶!”
  两人抱着一捆三泽佐枝子的遗物从饭店返回警察署的途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躲在女人身后自鸣得意的犯人绳之以法。被害者的身份至此已经查明,天罗地网已在罪犯的周边悄然张开。
第15章 权力的争斗
  1
  希尔比亚尽管是被当作障碍物用的,却不失为一个靓女。她是黑白人种混血儿,生就一副像是精心描绘过的粗短眉毛和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朱唇厚实而肉感。将高挺的胸乳与石臼般壮实的腰骨连接在一起的,却是那蜜蜂般细细的腰身。两条大腿堪称肉柱,可是小腿到脚腕一带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水野提醒说:颇有迹象表明山岸英光已来这里,因此,与琳达的幽会务须慎重。希尔比亚就是水野为了遮掩山岸等人的耳目而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妓女。
  每次与琳达幽会都要变换旅馆,并且订两间中间有门相通的房间。琳达通过邻室的门进来,希尔比亚便避到邻室去,完事后,琳达再从邻室出去。天知道这点小伎俩到底能对山岸起多大作用,但毕竟聊胜于无。另外,希尔比亚在场,还可在萨森发现时作为一种掩饰。
  希尔比亚获取相应的报酬,她对此而感到满意,看来让她干什么都行,可琳达却警告弦间不许染指这个障眼工具。眼下若得罪了琳达应当得到的情报就会付诸东流。
  “鸣海参造和原泽成幸来这儿了,正在与萨森会面呢。”水野来向弦间报告。鸣海是墨仓商事公司的专务董事,被视为墨仓高明的右臂。
  “鸣海亲自出马,想必谈得已相当成熟了。”
  “他还带了两名公司的法律顾问,大概是来就合同进行最终谈判。”
  “已经发展到可以签署合同的程度了吗?”
  “完全有这种可能。”水野的口气像是在谈与己无关的事情。
  “合同一旦签定,连董事长也无法挽回了。”
  尽管未得“三金会”的一致认可,但对于以墨仓商事公司代表的资格而签定的合同,墨仓高道是不能进行任何干涉和介入的。
  “但是,未经‘三金会’的通过而擅自决定的海外合作项目,是会成为攻击他们的理想材料的。对于我们来说,有这点儿就足够了。若有可能,倒希望能在合同签定之前就得知它的具体条款。琳达夫人那边怎么样啦?”水野脸上因讪笑而露出的皱纹里,包藏着对弦间那种卑下的才能所持有的好奇和蔑视。
  “正在进行着呢。”弦间难堪地吐出这么一句。
  倘若此道也算男人的才能,他则不得不承认这只是“卑才”,并为此而生闷气。但就算是“卑才”,毕竟也还是别人没有的才能,自己就是靠它才混到今天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从琳达那儿搞到情报,否则弦间的才能充其量也就是任何一个花花公子都具有的卑才而已。
  “但您得千万注意。您与琳达夫人的关系若被萨森发现,这绝好的情报渠道就会被切断的。所以目前还必须绝对保密。”
  “所以我们每次相会都换旅馆,并且用希尔比亚遮人耳目嘛。”
  “您的对手是山岸英光,千万大意不得。您在东京和琳达夫人幽会的事没被金森那边捉捕到纯属侥幸。若非我事先察知,早就被萨森发现了。”
  “我对那次轻率之举正在反省。但是,山岸是墨仓财团的情报官,说不定他是遵照董事长之意而活动的呢。”
  “董事长启用我们,就是因为有不能全信山岸之处吧。我了解山岸,对他不可大意。
  他就像一把双刃剑,若能为我所用,那倒是一件威力无比的武器,但说不定他哪天就会背叛我们。他若知道董事长在他之外又起用了我们,肯定会不高兴的。我们对他不可掉以轻心。“
  “你认为山岸是高义和金森专务董事的人?”
  “权且这么认为吧!不过……你跟董事长是什么关系呢?跟山岸似乎也不是泛泛之交吧!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了呢?”
  “这些事情您就别去费心了吧。我尽管对所长怎么会和琳达夫人是老交情很感兴趣,却并不打算向您打听。”
  这可真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2
  弦间康夫紧随访日归国的萨森突然飞赴美国,其目的是什么呢?山岸英光一到洛杉矶,便把弦间可能下榻的饭店一家不漏地筛了一遍。这儿日本人投宿的饭店数量有限,却都不见弦间下榻的踪影。他若以某个人的住家为据点,那可就难找了。
  据说弦间曾在这儿留学两年,因此,在这儿有知心朋友也不足为奇。最近弦间热衷于搜集与萨森有关的资料,因此也可判断他来此地的目标似乎在于萨森,但是萨森周围却不见弦间出现的形迹。
  山岸决定采取迂回的办法,从留学生这条线来追寻。海外的日本人都难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大都固定在各自特定的区域里生活。日本人的锁闭式性格不管到什么时候都难从日本的壳体中飞脱出去,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日本人租界,犹如日本的海外飞岛。洛杉矶的“小东京”就是这种性质的商业区。
  他们拒绝与当地文化融合,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出国时的古老日本风俗,在海外的诸城市中形成了奇妙的日本人街。随着二世三世的出现,他们多少和当地有些融合了,但这同时又增大了与一世的落差。
  这种日本人租界又进一步分化为海外就职者、驻外工作人员及其家属以及留学生等几个圈子。从这方面进行调查,一般便可打听到日本侨民的消息了。
  据说弦间曾在这儿留学两年。他虽在英语学校有过形式上的学籍,但实际上在干什么就难说了,也许是一种寄生于女人的“游学”吧。弦间在洛杉矶投靠的“知己”,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他的那些主顾。
  墨仓高道曾一度命令山岸调查弦间在洛杉矶时的情况,但后来又取消了这个命令。
  但现在把弦间在洛杉矶干过些什么调查清楚,以后总会有用的,更何况目前也只能从这个途径才能摸到弦间的住址。
  弦间这个神秘人物犹如龙卷风一般的突然出现,并叼走了董事长的女儿,势力眼看着一天天增长,这使山岸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也可说因一个将来也许会夺取自己位置的可怕的敌手出现而产生了不安。这敌手虽然刚刚出现,却已显示出一种不可估量的势头。若不趁现在封杀这种势头,后果将不堪设想……
  山岸那动物般的感觉就是如此告诉他的。老犬对夺走主人宠爱的新犬的出现是极为敏感的。
  日本留学生集中的地方大致是有数的。山岸首先去了哈罗汶国际英语学校,弦间曾在那里持有形式上的学籍。可是那学校和东京那些五花八门的语言学校毫无二致,只要缴学费就算入学,学生的履历表及住址一律不存档。
  这种学校只不过是留学生——其实称作“游学生”倒更合适——在美国逗留期间存放木屐的落脚点。那些吊儿郎当的留学生来到美国,在这些地方落下脚后,便可随心所欲了。
  只要能找到几位这种类型的留学生,就能打听到弦间的消息。山岸打听到了日本留学生比较集中的地方后,便逐一进行调查。
  最后,终于在第五大街东边与贫民区交界处的日本留学生旅馆找到了弦间的踪迹。
  “弦间曾在这儿短期借宿过。起初他整天足不出户,但不久就‘抖’了起来,搬到高岗地带的高级公寓去住了。”一个胖得像啤酒桶似的意大利血统的旅馆老板娘说。
  “一个穷留学生怎么会突然‘抖’起来了呢?”
  “无非是靠女人,就是说,被有钱的女人弄到手了。”
  “不是他把女人搞到手了?”
  “对。他属于出卖自己肉体的那种。洛杉矶常有一些情欲得不到满足的女财主四下寻觅男人。”
  “你知道弦间把什么样的女财主弄到手了?噢,不对,是他被什么样的女财主弄到手了?”
  “那女人常打电话来。我没问过她姓名,即使问她,想必也不会报上真实姓名。”
  “弦间是通过什么途径干这种行当的?”
  “只要到饭店的游泳池或海滩长堤城之类的地方去,就可找到那行当的多种途径。
  最近网球场也多起来了,那些球场侍应生不仅仅陪阔太太打球,而且还陪睡觉。噢,对了,跟弦间在一起住过的一位日本留学生现在在这附近的银行工作,你找到他,也许会打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旅馆老板娘所说的那个日本留学生在闹市区的一家日本银行工作,他对山岸的突然来访有点措手不及,但似乎对弦间没大有好感。
  “我跟弦间是在哈罗汶国际英语学校认识的,旅馆也是我帮他介绍的。起初他整天垂头丧气地闷在屋里,因此我就把他拉到长堤城去散散心,可他在那里勾搭上了女人,不,也许应该说是被女人勾搭上了吧。从那以后,他在女人圈子里左右逢源,尽情地享受起在美国的生活了。他在勾引女人方面是个天才。”
  “你知道弦间当时交往的那些女人的身份吗?”
  “我听说过南希、琳达之类的名字,但具体身份并不清楚,反正是一些有钱有闲的阔太太在猎取男人。”
  “他没向你谈起过这些女人的身份吗?”
  “我也不好意思向他问这些。他从旅馆搬到高岗区一所称心如意的公寓去住时,说是找到摇钱树了。”
  “摇钱树?”
  “我总觉得,似乎有一个阔太太们组成的秘密团伙,她们共同享用弦间。”
  从那位银行职员处得到的情报仅有这些。
  秘密团伙中的那些女人为了团伙成员的安全起见,对于弦间的事肯定会守口如瓶。
  即使搞清了南希或琳达等人的身份,她们也不会承认自己与弦间的关系。
  但在这时,山岸的脑细胞深层突然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弦间说过自己“找到了摇钱树”,而且他的那位银行职员朋友说觉得他似乎在阔太太的秘密团伙中周旋,那么,这摇钱树当中有没有萨森的女人呢?不能断言没有。倘若是与萨森有关系的女人,那可是一棵理想的摇钱树了。
  萨森最近携夫人访日,山岸虽然没见到,但听别人说其夫人是位妖媚的金发美女,比萨森小20多岁。
  此外,萨森回国后,弦间便紧追似地也到了美国。山岸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关系图。
  ——萨森的太太叫什么名字?
  他要捕捉的猎物现在已清晰地出现在瞄准镜中。
  3
  “大概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
  琳达漫不经心地递给弦间一沓文件。弦间打开一看,身体顿时像触了高压电似地僵直了。文件的封面打印着《萨森国际公司与墨仓商事公司协定草案》几个赫然大字。
  弦间粗览了文件内容后兴奋不已。这果然是一份代理店合同的细目条款草案复印件,是供萨森国际公司与墨仓商事公司换文用的。文件承认墨仓公司为萨森公司在日本的总代理,并规定了一些业务合作的具体内容。
  “这究竟是从哪儿弄到的?”弦间由于过度兴奋,气都喘不过来了。
  “看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喽!是从萨森的文件夹中抽出来的。”
  “你家先生会立即发现的呀!”
  “那种蠢事我才不干呢。这是复印件,原本已放回原处了。”
  “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哪里的话。我觉得也该有个转机了,再继续与萨森厢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该弄的东西已基本弄到手,什么时候都可以同他分手。只要你弦间高兴,我也就高兴。
  不过,我得向你提出忠告:同萨森做交易必须提高警惕!他可是个真正的冷血动物,只要能赚钱,与魔鬼合作他都不怕。他到哪里,哪里就遭殃。你们公司也要当心,弄不好就会成为他的猎物。“
  由于光线强烈,琳达脸上的皱纹依稀可见。这是花再多的钱也无法掩饰的老化。十年前还能吸引住萨森的这尊肉体,如今已无人问津了。这倒并不是因为萨森衰老,而是因为浓妆艳抹的女人脱去外壳后,便失去了观赏和玩赏的价值。
  当弦间与琳达颠鸾倒凤的时候,突然发现她那光彩夺目的发根部已闪着银光,于是产生出了一种恐怖感,似乎眼前的这美妙无比的胴体顷刻间变幻成了一位狰狞可怕的魔女。
  “她已被萨森吮吸干营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了。”
  弦间内心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不过,对于那文件,弦间还是向她道谢了。
  琳达复印的合同草案着实令人震惊,其要点如下:一、萨森国际有限公司(SIC)受托销售RCE(Rifinamiento Compania De Estado)
  炼油厂生产的精油;二、不管精油的销售状况如何,墨仓商事都应保证支付萨森国际公司与原油供给人之间签定的批发购买原油的所有资金:三、墨仓商事公司依照合同附件规定的条件提供融资,并根据需要,在炼油厂的投产方面向萨森国际公司提供积极支持。
  RCE是建立在加利福尼亚半岛根部托多斯一桑托斯湾的炼油厂,是萨森国际公司与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合资的企业,该州政府委托萨森国际公司全面负责经营管理。虽说是合资兴建,但实际上完全是由萨森支配的子公司。
  如果仅从合同正文来看,这与通常的代理合同无甚不同,问题在于合同的附件,其内容如下:一、墨仓商事公司立即替萨森国际公司垫付原油款3600万美元;二、萨森国际公司就这笔垫付款向墨仓商事公司出具期票。从垫付之日起,还款期限为10年;三、萨森国际公司由于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无法履行债务时,萨森国际公司可以获得免除偿还垫付款的义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利于萨森国际公司方面的细则,但尤以上述三条为最。对墨仓方面来说,可谓是屈辱性的规定。
  当弦间将草案给水野看时,水野也愣住了。
  “仅凭一张期票就垫付为期10年的3600万美元,好大的气魄!”
  “一句没提利息,不就等于无息担保的贷款了吗?”
  “附件的第三条算什么玩意儿!照他那样说,只要认为是不可抗拒的原因,萨森国际公司就不承担任何责任,那么,一旦他们的经营陷入困境,便可归之为‘不可抗拒’之类,这样一来,他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任意违反合同了吗!”
  “要签定这样的合同,可就糟透了!”
  “难怪要瞒着董事长哩!”
  “草案已经完成,签约也就为期不远了。”
  “一旦合同签字换文,董事长也就回天无术了。”
  “必须立即向日本报告!”
  4
  从山岸英光那儿得到有关弦间与萨森夫人私通的紧急情报时,金森雄治郎十分愕然。
  “弦间在洛杉矶留学时当过‘应召面首’,简单点说,就是靠陪阔太太睡觉赚钱。
  当时他的主顾中有一位叫琳达的,正好与萨森夫人同名。“
  “萨森夫人同弦间!”金森由于过于惊愕而语塞。
  “目前虽然还不能断定琳达就是萨森夫人,但是,萨森夫妇返回美国后,弦间则紧步后尘去了洛杉矶,从这一点来推测,其可能性非常大。”
  倘若弦间与萨森夫人有私情,高道方面就有可能得知与萨森国际公司的合作项目,可以认为,弦间正是为了获取这些情报才接近萨森夫人的。
  “萨森知道这事吗?”
  金森终于恢复了平静,问道。他想,如若萨森明明知道而放任不管,他就不至于将这种绝密意向透露给妻子。
  “这我倒不清楚了,但从弦间千方百计地不让别人知道他与萨森夫人偷情这一点来看,萨森或许还不知道。”
  “说不定这只是弦间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措施呢。在美国与昔日情妇幽会的事情假若暴露,总不是件好事嘛。”
  “我认为他是受高道之命而行动的,仍是为了避开萨森的耳目而消除一切行踪的。”
  “明白了。你继续监视弦间的动向。”
  金森挂上山岸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后,随即又请电话局接通洛杉矶的另一处电话,因为金森家中尚未开通国际直拨电话。
  不一会儿,对方来接电话了,由于时差的关系,对方还在睡梦之中。
  “你好,原泽君。把你从睡梦中叫起,十分抱歉。长话短说,务请你尽快与萨森办好签字换文手续。对方在草案中提出的条件可全部接受。”
  “什么,可以全部接受?”原泽的声音中还带有几分睡意。
  “对,我们一定要签好这份合同!”
  “但是,萨森在附件中提出了10年期的无担保贷款,数额为3600万美元,‘三金会’绝对不会通过这个条款的呀!”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将其写在附件中。我们向‘三金会’只出示合同正文。只要项目动起来,我们就能将3600万美元悄悄地弄出去。”
  “即使如此,萨森方面提出的一厢情愿的苛刻条件也太多,如果不慎重考虑合同附件的话……”
  “现在没功夫论长短了。董事长有可能发现了这个项目。”
  “什么,被董事长发现了!”原泽声音中的睡意已一扫而光。
  “是的,合同附件被萨森作为代理店的绝对条件,只有完全接受才能成立。若在签约前被董事长拦腰截住,这个项目就泡汤了。只要办完签字换文手续,总有办法让‘三金会’接受的。原泽君要抓紧办哟!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你马上跟萨森方面联系,今天就必须签约。”
  “原泽君,你明白了吗?你想想,这个项目若搞不成,你我都没法在墨仓公司干了。”
  “知……知道了。我马上去见萨森。”
  原泽的声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
  和原泽通完电话后,金森觉得原先隐约可见的地平线上的黑云正不断扩大,一种不祥之兆压向他的头顶。
  到底弦间不是寻常之辈,他竟敢将以往的劣迹加以活用为自己的前程服务,要知道,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顶之灾的。作为高道的女婿,本应掩饰掉以往的丑闻,可他却大胆地操起这把双刃剑披荆斩棘,令人赞叹不已。
  他居然利用自己与萨森夫人的关系盗取这个项目的秘密,莫非那段丑恶的历史不会影响他如今的地位与前程?
  可怕的家伙!难怪山岸担心自己的位子被夺走而投靠金森了。
  其实,金森也深知合同草案对萨森单方有利,但为了使墨仓企业中起步较晚的石油部门得到扩大,同时也为了使正逐渐沦为“三金会”的失落者的自己重振雄风,就只能与萨森合作。
  金森自信地认为:只要在合同上签了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虽然起初接受了不利条件,但只要RCE正式投产,墨仓商事的石油交易额就可以有个飞跃性的提高。作为这个重大项目的推进者,金森的地位也会随之坚不可摧。
  金森之所以敢于接受萨森那些令人屈辱的条件,除了自己追求功名的意图外,还因为这个项目具有绝对的安全保障。
  萨森的新炼油厂RCE是与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合办的企业,州长帕基·奥海达·希梅奈斯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作为赌注,力图使这个干燥荒寞的州摆脱人口稀疏的现状。而与萨森国际公司合资的企业则是他这计划的生命线。他要把这个合作项目作为龙头,吸引更多的企业到自己的州来。
  所以说,RCE有州政府做后盾,何况万一有个闪失,墨西哥合众国政府也不会等闲视之的。州立企业是一艘绝对不沉的舰船,在这不沉的舰船上无论寄放多少财物都是不用担心的。这就是金森的行动依据。
  萨森也显示出了对RCE项目近乎异常的热情。这是因为,面对着实际上支配着美国的纽约、芝加哥、波士顿等东北列强,萨森心中已盘算出自己的行动部署,那就是联同南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北卡罗来纳等诸州的美国新兴力量与之抗衡。
  美国西南诸州在政治、经济、文化上一直对东北地区俯首称臣。由于东北部的统治力量非常强盛,所以西南部不得不忍受着种种屈辱性的戏言,如“东北部养活着西南部”
  等等。总统也大都是东北地区出身,卡内基、洛克菲勒、摩根、福特等美国首屈一指的财团均在东北部。
  这种歧视南方的行为随处可见,比如,称东北部为黄金地带,称西南部为南部边区。
  然而,最近就在这气候温暖的南部边区,开发出了丰富的观光资源和天然资源,观光、娱乐、石油、天然气、建筑、不动产等诸多产业也兴盛起来。
  他们从东北部的长年统治中解放出来,不但取得了南部边区的“独立”,而且还形成了欲从东北地区夺取美国统治权的强大势力。
  这场亦被称作美国的“新南北战争”,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激烈地争抗着。现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美国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银行,若加上洛杉矶、旧金山,他们便拥有足可与纽约相匹敌的金融资本。
  萨森只是南部边区刚刚起步的零散石油企业主,在洛克菲勒财团面前,简直是沧海一粟。如今南部边区的暴发户将萨森作为一名不可小觑的企业家,眼看着他不断扩充着自己的版图,并取得了初步成果。黄金地带是经济实力强大的象征,南部边区的暴发户真想对它射上一箭,这便是萨森的事业欲望的根基。
  正因为有美国南北战争这段历史背景,所以西南部银行团体才不得不对萨森国际公司投以热情支持。RCE若真正启动,将会对整个南部边区增强巨大的战斗力。
  金森就是考虑到这些诸多因素才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去的。不仅墨西哥州政府,美国西南银行集团也支持这个项目。它犹如跟随着绝对威力护航的不沉舰。
  日本资本终于打进了美国的新南北战争,金森为此兴奋不已。
  区区3600万美元的无担保融资算什么?若能为南部边区掌握美国“主权”助一臂之力,将来就会掌握美国;洛克菲勒算老几?他们已是停滞不前的衰老集团,没有萨森国际公司那种新兴蓬勃的能量。现在墨仓与之结合,并非僵化力量的拼凑,而是一种充满无限前景的新生力量的汇集。
  只有萨森率领的萨森国际公司,才是墨仓的合作伙伴,才是能够捉捕成功几率的能手。金森自言自语道。
  5
  这天早晨,墨仓财团的“三金会”成员们都还在家中用早餐或做上班准备的时候,董事长秘书室突然传来通知,让大家马上到总公司集中。“三金会”成员对此颇感意外。
  离“三金会”的例会日期还有几天,因此这是一次临时会议。已有一年多没开临时会议了,所以不了解内情的大部分成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惊讶地向秘书打听,得到的答复只是“不知道”、“暂时保密”等等,说完便将电话挂断了。
  “三金会”成员忐忑不安地先后赶到墨仓财团总部。
  该总部傲然矗立在大手町商务中心的黄金地段,镶嵌在大厦上的蓝色遮光玻璃在晴天丽日映托出天上浮动的白云,阴天的雾霭则如同衣裙缠绕在大厦的高层;傍晚时分,排列有致的无数群窗割碎了夕阳,整个大厦仿佛在熊熊大火之中。有段插曲说消防厅因分不清是真假火警而忧心忡忡地前来交涉,就是因为那落日熔金般的色彩太艳丽了。另外,在夜间,那大厦更是灯火通明,简直是座不夜城,尽显超群绝顶之人工美。
  墨仓首脑阵容匆匆忙忙赶到了总公司。现在,公司大楼正沐浴在清晨的硬质光芒之中,它是富贵和权力的象征,淋漓尽致地显露出其凛凛威严。出入于此的人们都持有一种出人头地的自豪感,同时也感到那凝聚着现代建筑精华的高智能设计及难以名状的厚重感,使自己在这巨大的立方体面前显得多么渺小,甚至怀疑自己将被吞噬似的。
  总之,现代建筑有种追求象征权力和富贵的志向,体现出剥离一切人间情趣的冷酷之美,在现代工艺加工的外墙上,施以倨傲、威严、冷酷的涂饰。
  “三金会”的例会在17楼的特别会议室召开。17楼的走廊里铺着蓝色地毯,董事长室和各董事的专用办公室也都在这一层,所以,一般职员都望而生畏地将17楼称为“bluefloor”①这楼层的中央有一间特别会议室,会议室中央放着一张大红木桌子,桌子正面位置有一张路易王朝风格的庄重的椅子,那是专供董事长使用的。这张椅子周围配备着42张椅子,形成一个“]”字形。
  ①floor是楼层的意思,blue在英文中既有“蓝色”,也有“忧郁”之意。
  这是供墨仓财团决定最终意旨的议事堂,跻身于这儿的诸公都是把守墨仓王国各个要塞的显赫诸侯。
  特别会议室的地板上铺着色彩鲜艳的红地毯,因此又被称作“红房间”。参加“红房间”的御前会议是墨仓职员野心的至极,有此殊荣者在全部19000名职员中只有43名,而且其中还包括墨仓家族成员,所以,从一般职员爬到这一地步实非寻常。与金字塔那宽大的根基相比,塔顶就显得异常尖狭而险要了。
  “红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会议主持人墨仓高道比谁来得都早,他早已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耐烦地等待着人员的到齐。只要看他的脸色,大家就意识到他的心情不佳以及这次紧急会议的议题非同寻常。
  人越来越多,会议室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闷,使人连哈欠也不敢打出。若在往常,一个月才聚会一次的“三金会”成员们的私下交谈声是非常热烈的。
  “都到齐了吧?”看见椅子上基本都坐上了人,高道问道。其语气急不可待。
  “商事公司高明经理和总公司金森专务董事还没到。”秘书室主任回答。
  “快把他们叫来!”
  高道皱起了眉头。商事公司经理室和总公司专务办公室都在这层楼上。不在总公司办公的其他成员都已基本到齐,偏偏在同一楼层的他俩迟迟不露面,使得高道越发生气。
  “他俩还没到公司。”
  “通知过了吗?”
  “是的。今天早晨分别往他们家打了电话,是直接通知他们本人的。”
  “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想大概正在来公司的路上吧。请稍等片刻。”
  秘书室主任擦着额头的汗。他凌晨3点从高道那儿接到召开“三金会”临时会议的指示后,便动员起秘书室全体成员,忙着为会议做准备。首先同“三金会”全体成员取得了联系,对出差在外的人员还要考虑其交通手段。这些人都是在墨仓事业中起中坚作用的大人物,漏掉一个都会出大问题。除此之外,还必须准备好会议用的印刷资料。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秘书室主任像是突然掉了1公斤肉。正当高道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那二位终于到来了。
  除了因正在国外和国内远道出差而无法回来的6人外,通知到的“三金会”成员全部到齐了。高道抬了抬下颚说:“好,那就开始吧。秘书室主任,你把复印件分发给大家。”
  秘书室主任亲自将复印件分发给每个人。这是弦间昨夜从美国用传真发来的“合同草案”,但是,大多数与会者还不明白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他们看看文件,又瞅瞅高道的脸色,揣度着其中的关系。金森看到复印件中并无附属合同,顿感如释重负。只要没有附属合同,就能够搪塞过去。
  “今天早上有劳各位来参加临时会议。先请各位读一读分发到你们手头的复印件。”
  看见每个人都拿到了复印件,高道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如同标题所示,这是我们的商事公司和美国的石油企业财团萨森国际有限公司的代理店合同草案,可这么大的一项海外合作项目,‘三金会’的成员却几乎无人知晓,连我也是今天凌晨才刚刚知道的。”
  高道像是观察大家反应似地环视一下全场,见大家全无反应,便面对高明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
  “这还处于草案阶段,所以……”高明含糊其辞地企图搪塞过去。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项目,难道不应该在草案阶段就征求‘三金会’的意见吗?”
  “这个问题,金森专务董事曾建议最好等计划更具体、更成熟些以后,再向‘三金会’提出。”
  高明很快就语无伦次了。在出席今天早上的临时会之前,他和金森曾碰头商议了如何应付高道的追查,可这位少爷出身的高明在父亲的严厉追问下乱了方寸。
  “什么!别忘了你是商事公司的经理,你的地位决定了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意见和判断来作出决定。”
  “这个……所以……我根据自己的意见和判断,觉得还是接受金森专务董事的建议为好。”
  “金森专务董事,你是根据什么理由提出这种建议的?”
  高道发现追究高明并不能解决问题,便将坐姿朝向金森,那表情似乎在说:“我知道这事的黑幕!”
  “这个项目若能成功,就能使我们过去起步较晚的石油企业得到飞速发展,但这是我们初次与国外伙伴搞的重大合作项目,所以,若在没有相当把握时就公布,难免会受到一些干扰,弄不好还会半途而废。”
  “你所说的‘干扰’是指什么?什么叫‘干扰’?”
  “倘若因我的解释词不达意而有所冒犯,则请您多多原谅。然而,我认为这个项目能为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关于这一点,您看看草案就会明白了。”
  “嗬,这么说来,它还是个对我有利的项目喽?”
  高道嘴角仿佛露出了一丝讥笑。金森顿感到噩运来临——高道是否为了多捉弄自己一会儿而隐藏了杀手锏呢?
  “正如草案上注明的那样,只要日产20万桶的RCE炼油厂正式投产,就其原油交易……”
  “我问的不是这个。提起萨森,那是个在美国臭名昭著的商人,他专与政客勾搭。
  你擅自同这种人高项目合作,难道不觉得危险吗?根据草案规定,购原油的款项要由我们保证,对吗?“
  “这是作为代理店理应给予的融资。”
  “用商社金融的方式来钓萨森上钩?你认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了吗?”
  “想不到董事长会说这种话。您简直把萨森说成一个十足的诈骗犯之类的人物,可他如今在美国南部是最有势力的实业家,南部银行集团也争先恐后与之合作。SIC现在以美国南部为中心,并将事业扩展到阿拉斯加、墨西哥,正在动摇被誉为雷打不动的洛克菲勒石油帝国。比起那些老化得失去活力的原有资本来,像RCE那样充满朝气和能量的对手,更应成为如今的墨仓与之携手共进的伙伴。”
  为了加强说服力,金森用了一连串溢美之词,却没意识到这样一种具有讽刺性的矛盾:被认为是保守力量代表的他,如今反倒从完全相反的立场来说服激进派领导人高道了。一贯稳健的金森之所以将赌注押在这个项目上,是因为他自恃有最终可以依靠的绝对保证。
  “真没想到你是一位浪漫主义者。连金森专务董事这样的人都把那么抽象的理论带到生意中来,看来我是太老喽!”高道不无讥讽地说。
  “我是喜爱浪漫主义的,但在生意方面,我却自认为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金森的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
  “哟,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能说不是浪漫主义者吗?”
  高道从手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复印件,像是扔过去似地甩到金森面前。金森的脸色变了,这正是他最担心让高道知道的附属合同。高道果真是在等待最佳时机打出这张王牌。
  “这期限10年的3600万美元无担保贷款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还说什么‘遇到不可抗拒的原因可免除萨森国际公司的债务’,天下哪有如此蛮横的条约。这哪像合同,简直是无条件投降书!你们也知道这种荒唐的条件不可能被‘三金会’通过,所以就想只把正本合同提交会议,而把附属合同藏起来,是吗?”
  对于高道尖锐的盘问,与会者只有瞠目结舌地坐视结果的份儿。他们既没有插嘴的份儿,也没有弄明白个中原委,因为现在才刚刚看到与萨森国际公司之间的合同草案。
  连肇事者高明把火引到金森身上后,也像看他人热闹似地坐在那里不出声,其他人则更是坐山观虎斗了。
  秘书室主任又把现在成为争论焦点的附属合同复印件分发给了大家,但无任何人仔细观看。满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道和金森两人身上了。
  “董事长似乎忽略了正本合同的第一条,请允许我重复读一遍:”萨森国际公司受托销售RCE炼油厂生产的精油。‘这虽非直接与墨仓有关的条款,但RCE这个名称非常重要——Rifinamiento Compania De Estado,也就是说,这是一家墨西哥的州立企业。“
  这一点正是稳健派金森所赖以立足的基础。
  “那又怎么样?”
  “您还未明白呀?这意味着到了万一的时刻,墨西哥的州政府是会提供保障的,而且在这后面还有墨西哥合众国政府作靠山呢。”
  “所谓‘州立’,确实无误吗?”高道的语气稍微平和了。
  “确实无误。他们在当地合资的炼油厂基建工程已竣工在即。”
  “就算是与墨西哥的州政府合作,这个草案也过于令人感到耻辱了,我绝不会同意的。”
  高道已无退路。现在想起来,接到弦间报告时,似乎听说过与墨西哥州政府合办之类的话,但当时自己已被附属合同中的屈辱性文字,以及完全背着他进行海外大项目谈判的金森等人气得火冒三丈,故而未免太留意那些说法。
  事到如今,问题已不在于这个项目是否为州立的了。对于高道来说,自己受到蔑视,这才是问题所在。金森的目的显而易见,他是想通过这个项目,与高义、高明勾结起来,掌握“三金会”的大势。
  这是针对高道政权的有预谋的叛乱,若置之不理,自己将威风扫地。必须彻底粉碎这个项目。
  “反正我不能同意。作为墨仓财团之主,我坚决反对同这种不正派的对象合作。听说总公司的原泽常务董事和商事公司的鸣海专务董事都去了美国,如果他们是为推进这个项目而去的,那就请你通知他们,让他们彻底放弃这个计划并立即回国。”
  现在已无申辩的余地。这个计划终因过早地被高道得知而流产。像高明那种胆小鬼,听到父亲一声训斥就魂不附体了。而高义则始终保持沉默。其他与会者甚至尚未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可知的是,高道的一声喝令结束了这次临时会议。也不知是谁此时发出了哈欠声,会场的气氛随之缓和了。此时,因早起而产生的疲倦感才袭击会者的身心,但大家都明白:一直是墨仓财团一股势力的金森派,尽管以前蓬勃兴旺而不可忽视,但现在却溃不成军了。这当然也要波及高义和高明。一个派系势力的消亡究竟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在貌似松缓下来的气氛中,人人都早已紧张地打着如何保身、升腾的算盘了。
第16章 疑惑的焦点
  1
  萨森接到墨仓方面提出的完全取消合作项目的要求后,感到十分困惑。此前,项目谈判一直是在他的引导下进展的。
  墨仓方面当初主动来套近乎的时候,萨森曾对这名不见经传的墨仓财团不屑一顾,但因为这个项目是他力图争取菱井和古川等大财团合作遭到拒绝后,才退而求次地重新与墨仓谈判。金森把自己的地位作为赌注押在了萨森计划上,因此不得不囫囵吞下萨森方面提出的全部条件。
  为期10年的3600万美元无担保贷款是萨森方面的绝对条件。墨仓口头上已做出了接受这个条件的许诺,可就在签署合同的前夕,却突然被告知该项目一笔勾销,这当然使萨森方面感到困惑。
  从墨仓的立场上看,萨森的条件确实过于苟刻了。于是,现在萨森摆出了有些条件他可作出让步的姿态。眼看RCE就要投产,若失去了墨仓方面保证提供的原油款,那可就糟糕了。
  然而,墨仓方面却说这是与条件无关的退出。于是萨森的困惑变为恼怒,指责这是严重的违约行为,可实际上他们与墨仓方面尚未签署任何契约。
  “已经答应了的草案,为什么突然退出?一定要说个明白!”对萨森的责问,原泽只好答曰:“因为合同内容事先被总公司察知,所以董事长命令停止谈判。走漏风声的恰恰是萨森夫人。”
  听到这个答复,萨森大吃一惊地说:“我妻子不可能透露这个消息。”
  “那就请您向夫人核实吧!夫人与一位姓弦间的男人私通,他是我们董事长的密探。”
  对方既然指名道姓地交出了下家,萨森只好半信半疑地盘问妻子。最初她还予以否认,但当萨森说出弦间的姓名后,她便承认了与他的关系,并坦陈因为不知道那是如此重要的机密,而将合同草案的复印件交给了弦间。
  “你出卖了丈夫!”萨森怒不可遏地揪住琳达的头发在屋里打转,狠狠地揍了她一顿。
  琳达哭嚎着叫道:“我还是你的妻子吗?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你发泄性欲的玩具!我已经当够了摆设,一具扮演着妻子的角色、供你装饰晚会的摆设!我没有任何理由受你束缚,听你指使!”
  “你给我滚!”
  萨森怒吼道。可这只是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已。
  2
  琳达因触犯了萨森而被驱逐出家门,但这对她并不算太大的打击。她早已看透了萨森,早已料定会有这一天,于是拼命攒私房钱,所以生活上不会出现什么困难。靠着萨森,她毕竟多少也享受一些上层的豪华生活,权且把这次分手当作高级应召女郎雇用合同到期,自己也就心安理得了。
  今后可以自由自在地与那些伙伴一起去开心了,想到此,她反倒觉得轻松愉快,于是,迫不及待地给老朋友南希·弗尔打了电话。
  “啊,琳达,久违了。最近一直不见你人影,正揣摩着你在干什么呢?又在哪里勾引小伙子吧?可别独吞哟!”
  南希兴致勃勃地说。她们都是有钱有闲的荡妇,是追求安全的刺激生活而组成的秘密沙龙成员。他们二人在沙龙中也是兴趣相投的一对。
  “别逗了,南希,我失业了!”
  “失业?”
  “跟萨森分手了。”
  “真的?”南希的声音充满着惊讶。
  “真的。正想趁这机会无拘无束地乐一乐呢。咱俩也好久没见面了,一起聚聚吧!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谈。还是在那家店,6点钟,如何?”
  不一会儿,她们俩便在“小东京”街角的一家酒吧里会合了。自从在那儿与弦间相识后,秘密沙龙的成员们经常光顾这家餐馆。这儿地段好,又不起眼,故十分实用。除了她俩以外,此时店里还有一个游客模样的日本人。
  “突然听你这么一说,真使我大吃一惊。你说你跟丈夫分手了?怎么这么突然?”
  一见面,南希便劈头发问。
  “正赶上火头上了。”
  “可你不是刚刚跟他一起去了日本吗?噢,对了,对了,你在日本遇到康夫了吗?”
  琳达笑道:“哈哈,实际上就是因为他!”
  “果真是康夫……”
  “是的,跟康夫的事暴露了。”
  “你这样的老手,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在日本倒平安无事,可是康夫一直跟到这儿来了。”
  “什么,康夫来洛杉矶了?”南希双眼顿时闪闪有神。
  “是的,但现在已回日本了。”
  “糟糕,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南希那刚才还因兴奋而闪亮的眼光,马上浮现出了怨怼之色。
  “这次他好像是为生意上的事而匆忙赶来的。”
  “你不说他跟到这儿来了吗?”
  “那是他工作上的事。他是为从萨森身上获取情报而来的。我把情报给了他,事后又被萨森发现了,于是就一脚被踢开了。”
  “你早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我自己也觉得瞒着你不大像话,可康夫是为窃取情报而来的,自然与我寸步不离,哪儿都不会去的。不过,我也因此而失业了。”
  “我何尝不是如此呢,因为康夫而跟丈夫弄得关系紧张。”
  “你也暴露了?”
  “倒没暴露,但我给康夫写过信,当时太匆忙,就随手拿了一张我丈夫收集的邮票贴在信封上去了。可是那张邮票是错版票,据说世界上也没有几张,是邮品中的珍宝。
  我丈夫恼羞成怒,说是哪怕邮票盖上了邮戳,也要把它找回来。“
  “所以你想见康夫?”
  “是的。去年我跟丈夫去日本时见到了康夫,并请他将邮票还我,他说邮票送人了,并答应要回后送还给我,但至今杳无音讯。”
  “是吗?早知有这事,我就问问他了。”
  “急死我了。我丈夫说,若不把那张邮票要回来,他就同我离婚。”
  “离就离,下狠心离掉就是了。要足一笔赔偿费,然后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更好。”
  “我可没法跟你比,我家那位又穷又抠门儿。”
  “我那位也小气呀,所以我早就狠狠敲诈过了。”
  “有东西敲倒也可以。”
  “那张邮票值好多钱吗?”
  “我丈夫说一张值10万美元。”
  “贴了几张?”
  “贴了两张,但只有一张是珍票。”
  “你将这事告诉弦间了吗?”
  “没说值多少钱?”
  “康夫虽是个野心家,但还不至于卑鄙到因为知道邮票的价值而耍赖不还,一定是他还未要到手。南希,如果你因此而被丈夫甩了,那就把这张邮扣下来。赔偿费外另加一张10万美元的邮票,值!”
  “这倒也是。”
  南希露出了有些被说服的神情。店里的那位日本顾客动了动身子,这时她俩才想起在同一店里还有一个人。
  3
  萨森国际有限公司因墨仓的退出而一时陷于被动,但很快又找到了替代者。原属于钢铁行业商社的安中商事公司,早就觊觎石油行业,力图成为综合性商社,于是便趁墨仓的退出这一良机乘虚而入。尽管安中与萨森似乎处于同一级别,但萨森仍以基本相同于向墨仓提出的条件,同安中签定了代理店合同。
  萨森国际公司与墨西哥州政府合办的RCE开始投产了。安中商事公司为了RCE,在操办中介油轮业务的同时,还作为其购入人和销售代理人,负责提供RCE与原油供给方——伊拉尼安公司之间签约的一切石油批发款项。
  如今,安中商事公司的石油贸易额急速增长,推动了销售额的上涨。在加利福尼亚半岛被人遗弃的一角——特德斯·桑托斯湾拔地而起的炼油厂,开始了它的繁盛活动。
  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原始荒漠上,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工机器和生产排泄,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存的当地民众,发现了攻击大自然的威力和暴力。
  RCE的运转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对背负着RCE全运转而洋洋得意的安中商事公司,墨仓财团中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丢掉了一大笔好买卖,纷纷议论董事长办事不力,把扩大石油企业的良机拱手让给了安中商事。
  捣毁这个合作项目的黑干将是弦间,所以,他的处境也大为不妙。
  “不知内情,借口雌黄!”
  “安中商事为了筹措原油款,已经捉襟见肘了。RCE只要有一点点闪失,安中可就完蛋了。”
  “可是RCE若一直都像现在这样顺利发展下去,我们可就要背上故意破坏公司利益的黑锅了。”
  “我们只是遵董事长之命行事罢了。”
  尽管水野非常冷静,但弦间深知:企业界向来是以结果论是非的。如果结果不好,就会被人无端兴师问罪。自己凭着特殊“才能”从琳达那儿窃取的情报,假若只给墨仓带来负面影响……
  这一结果作为高道的失策,对他的地位和势力都产生了微妙影响。
  现在看来暂时退却的金森和高明,正嚷着“让事实来说话,”摆出了一副卷土重来的架式。
  三泽佐枝子生前的人际交往都被仔细地作了清查。后来,给她看过牙病的医生也判定龙栖塘杀人案的被害者就是三泽佐枝子。
  三泽佐枝子出生于群马县桐生市,从当地的初中毕业后,曾到神奈川县山崎市的电机公司工作,半年后,她看到报纸上的招聘广告,转到新东京饭店工作。在老家,他父母都还健在,自她的长兄结婚继承了家业后,她几乎就不回家了,被杀前的一段时间,连信不给家里寄,形同陌路一般。
  侦破工作是从她老家开始的。中学时代的同学,电机公司的同事,到饭店后的社会关系,随着工作单位变动而变动的住所……凡是有关联的一切线索,都一条条地仔细清查并予以排除了。这是排除调查法,最终可以找到惟一排除不掉的通向罪犯的一条黑线。
  可是,这条线却迟迟未能找到。
  警察几次去新东京饭店,在佐枝子生前工作过的餐厅,同一个个以前的同事反复交谈,结果一无所获。
  根据人事科提供的地址,警方还去了佐枝子生前的住处,但因为她与邻居都无往来,因此大家几乎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有个男人时常来她这儿,但谁都说不上那男人是什么模样。这座公寓中的房客,有不少人都在夜里上班,各个房间都有异性出入,因此谁也不会特别加以注意。
  死者的身份总算弄清了,但经常来她这儿的那个男人却一直排查不出来。侦查组越来越疲惫。原来以为逮捕凶手的关键在于判明被害者的身份,以为凶手归案只是时间问题了,可是案件的真相至今仍不显出露水。
  侦查组如同雾里探花般束手无策,好容易布下的搜查之网,却只有疲劳和焦虑尽收其中。就在这种无奈而又令人着急的时刻,有人打来了电话。
  “喂,是刑警吗?我是新东京饭店人事科的负责人。”
  那声音显得有点兴奋。也许是因为受到本间刑警的责备而感到了自己的责任,新东京饭店后来对侦查工作给予了积极配合。本间预感到有了新的发现。果然,对方确认接电话的是本间以后,说:“我报告一件事:一位曾在我们这儿工作过的职工,辞职后又返回了我们店,她说三泽佐枝子好像在美国有个情人。”
  “在美国有情人!真的?”
  “对。我现在让她接电话,您可直接问她。”
  电话中又换成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本间问道:“三泽佐枝子有情人的事,你是直接听她说的吗?”
  “三泽还在这儿工作的时候,有一次我到饭店里的邮柜去寄信,正巧遇到三泽来寄航空信。我无意中问她是不是寄到国外,她脸一红,说有个朋友在美国。我开玩笑问她对方是不是情人,她得意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收信人的姓名吗?”
  “那个……对不起,不知道。”
  “知道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吗?”
  “我没细问。信封上写的是英文,我看不懂。”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前年4月吧!”
  好容易得到的新情报就到此结束了。本间问了对方的姓名后挂上了电话。仅仅知道往美国寄过信,仍叫人无从下手。除非挂号邮件,其余邮件邮局是不留记录的。邮件的秘密受到宪法的保护,即使有搜查证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警方对三泽佐枝子在美国有位情人的情报不能置之不理。必须再向她周围的人打听,问问她的熟人中是否有人前年4月份在美国。
  即使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反正要找出三泽身边前年4月去美国的人。不,就是现在仍滞留在美国的也要查,并应实行监控。
  围绕本间掌握的新情报,侦查组又开始行动起来。由于邮局方面须保障通信秘密,所以无法调查。另外,寄平信不留纪录,所以,即使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专案组采取人海战术,继续动员各派出所继续从各个方面去做不懈的询问,结果又有几个人出现在排查名单上。其中一个是死者的中学同学,三个是她在电机公司时的同事,两个是新东京饭店的职工。在三泽佐枝子向美国寄信的那段时间,这六人都在美国。
  侦查组的触角在这六个人的身边都仔细探寻了一番,但是,哪个人也没有查出与死者有特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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