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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出征

_3 罗伯特费希尔(美)
风吹过的沙沙声,下雨时的淅沥声,还有溪水流过小溪的声音,这些声音一
直在那里,但是他从未真正的聆听过。
现在他才了解,茱莉亚曾经多么努力的想和他分享她的感觉,他也从未真正
的听过她说话——特别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她的悲伤提醒了他,他也同样的不快
乐。事情上,武士习惯穿着盔甲不脱下来,好扰乱她悲伤的声音。他只要把面盔
拉下来,就可以拒茱莉亚于千里之外。
和一个包在铁甲里的人说话,茱莉亚一定觉得很孤单——就像他现在坐在城
堡里一样孤单。在这个像坟墓般的房间里,他感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很快的,
他也能感觉到茱莉亚的痛苦和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沉默之堡里,
他开始嚎啕大哭。
武士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不过眼泪从他的面盔里迫涌而出,直到他坐的熊皮
地毯完全湿透,眼泪流进壁炉,把火都浇熄了。说真的,整个房间开始淹水。如
果不是在那时候,有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的话,武士可能会淹死。
虽然哭的疲累不堪,他还是涉着水,走到门前,进了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
他有点担心,这个房间不比他养马的马厩大多少,他大声地说:“奇怪,这
些房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小?”
马上,有一个声音回答他:“因为你和自己越来越近。”
武士四处张望,非常惊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至少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刚刚是谁在说话?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这可能吗?
“对,很可能,”声音说:“我是真正的你。”
“可是,我才是真正的我。”武士大声抗议。
“看看你自己,”声音说,带着一股厌恶:“濒临饿死的坐在那里,披着一
身废铁,废铁里还有一块生锈的面盔,卖弄着一把湿透了的胡子。如果你就是真
正的你,我们俩的麻烦就大了。”
“嗳,你要弄清楚,”武士坚定地说:“我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听到你半
句话。等听到了,第一句话你就说,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以前你为什么不早点宣布
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声音回答:“可是,这是第一次,你够安静,可
以听到真正的自我。”
武士充满疑虑:“可是,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是谁?”
声音很温和地回答:“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知道每件事,你为什么不休息休
息?”
“好吧!”武士说:“可是在睡之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称呼你?”
“称呼我?”声音困惑地说:“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我’,这样我会弄混淆的。”
“好,叫我‘山’。”
“为什么叫‘山’?”武士问。
“为什么不?”声音回答。
“你一定认识梅林。”武士说。他开始瞌睡地点起头来。闭上眼精,通常他
都会整晚叽叽轧轧地翻来覆去,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进入深沉、安宁的梦乡。
刚开始,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意识到身为自己的感觉,全世界好像都消失
无踪。然后,等到他完全醒来,他意识到松鼠和瑞蓓卡坐在他的胸膛上。“你们怎
么来的?”他问。
松鼠大笑:“我们没有进去,是你出来了。”
武士完全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换成坐姿。他惊奇的四处望着,没错,他躺在
真理之道上,在沉默之堡的另一瑞。
“我怎么出来的?”他问。
瑞蓓卡说:“唯一的可能是,你变得完全的沉默。”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武士说:“我在正和……”他停住了。本来他想
告诉他们有关“山”的事,可是很不好解释,更何况,整件事可能都是他的想像,
他还有得想的。
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武士想抓抓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他确实在
抓自己的皮肤。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捧住头,他的头盔已经锈光了,他碰碰自
己的脸,和乱七八糟的长胡子。
“松鼠!瑞蓓卡!”他大叫。
“我们知道。”她们大笑。
“你在沉默之堡里一定又哭了。”松鼠说。
“对,”武士回答:“可是,一整个头盔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锈完了?”
两只动物又开始大笑,笑的很激动。事实上,瑞蓓卡笑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还不停地拍着翅膀,武士坚持要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松鼠终于喘过气来:“你在堡里不只待一个晚上。”
“那么多久?”
“如果我告诉你,你在城堡里的时候,我已经采集了超过五千个核果,你觉
得怎么样?”松鼠说。
“我会说你疯了——不然就是塞了太多的核果。”
“你在里面真的待了很久,很久。”瑞蓓卡替松鼠作证。
无法置信地,武士的嘴张的老大。他说:“梅林,我要跟你说话。”
在那时,就像他允诺过的,梅林立刻出现在面前。很显然,武士逮到他正好
在洗澡,因为法师全身光溜溜的,除了那把长胡子外,什么也没穿,而且全身都
在滴水。
“对不起,打扰你了。”武士说:“可是,这是紧急事件,我……”
“没关系,”梅林说,打断他:“我们法师必须要把这些小小的不方便,当
作理所当然。”他甩掉胡子上的水,“不过——回答你的问题——真的,你真的
在沉默之堡里待了段很长的时间。”
梅林总是能让武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个?”
“因为我了解自己,我就能了解你。我们都是对方的一部分。”
武士想了想。点点头,他开始能了解。
“我可以体会茱莉亚的痛苦,因为我是她的一部分?”
“对,”梅林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为她和为自己痛哭,这是第一次
你不是为了自怜而流泪。”
武士觉得蛮为自己骄傲的,他跟梅林说他的感觉。
梅林笑了:“人不必为了自己能像个人一样而感到自傲,这就像瑞蓓卡为了
会飞而骄傲一样无稽。瑞蓓卡能飞,因为她生来就有翅膀,你有感觉,因为你生
来就有心----现在你开始用心,这是你本来就该作的。“
“你真晓得怎么打击人,梅林。”武士说。
“我不是故意对你不客气,你做得很好,不然你不会碰到‘山’。”
武士看来像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这不是我的幻想?”
梅林笑了出来:“不是,‘山’是真的。事实上,他可能比你这么年来称作‘
我’的那个,还要更真一点。你没有疯,你只是开始听见真正的自我,这就是为
什么时间过得飞快,你却没有感觉到。”
“我不懂。”武士说。
“你通过知识之堡就会懂。”梅林说完,又再度消失不见。
第五章 知识之堡
于是,武士、松鼠、和瑞蓓卡再一次踏上真理之道,这次是朝着知识之堡前
进。那一天,他们只停下来两次,一次吃东西,另一次在条小溪旁,好让武士能
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刮掉,把长得很长的头发剪掉。他用的是铁手套的边,在石头
上磨利,用边来割。
他觉得也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了头盔,他可以自己吃核果,不用松鼠帮忙。
虽然他很感激小松鼠的救命法,不过,他实在不觉得那是个优雅的生存之道。
就在天黑以前,这组三人行翻越了一座山,看到远方的知识之堡。武士凝视
着这座壮观的建筑,知识之堡比沉默之堡大,大门是纯金的。这是他看过最大的
城堡----甚至比国王为自己建造的宏伟城堡还巨大,武士想,这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山”突然说话了:“知识之堡是宇宙自己设计的,宇宙是所有知识的起源。”
武士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再听到“山”的声音。“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说。
“我没有离开过,”“山”回答说:“记得吗?我就是你。”
“拜托,你可不要又来了。我现在刮了胡子,又剪了头发,你觉得我怎么样?”
武士问。
“这是第一次你从理发中得到好处。”“山”回答。
武士大笑,他喜欢“山”的幽默感。如果知识之堡和沉默之堡一样的话,他
会很高兴有“山”给他作伴。
武士,松鼠,和瑞蓓卡穿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停在金光闪闪的大门前。武士
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放进匙孔里。把门推开的时候,他问瑞蓓卡和松鼠,他们是
不是要和上次在沉默之堡一样先离开?
“不!”瑞蓓卡回答:“沉默只能一人享有,知识是属于大家的。”
“我真不懂,”鸽子“这个名词为什么会有容易受骗的意思。”武士自己想
着。
他们三个穿过门,走进一片沉沉的黑暗,武士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城堡大门
旁边,摸索着一般会在那里的火炬,好照亮前路,可是没有火炬。从那扇纯金大
门来判断,他还以为城堡里照明会很好,毕竟,连低级的,观光小册上的城堡,
在大门旁边都会有火炬。
当武士极尽目力的四处张望,松鼠叫他过去。他摸索地走着,顺着声音的方
向,直到他能隐约看见,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正指着墙上一块发亮的碑文。碑文
上闪耀着:“知识即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经营城堡的人是谁,此人
对于节省照明费用倒是很在行。
然后“山”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越多,这里就会变得越亮。”
“‘山’,我敢打赌你是对的。”武士叫着说。话一出口,房间里就变亮了
一点点。就在那时,松鼠又叫武士到她那里去,这次,找到她比较容易了一些。
他看到她指着另一块刻在墙上的碑文——这次是个问题——
——碑文上凿着:“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武士大声地说:“是不是要在我想出答案以后,这座城堡才会变得更亮?”
“你总算开始懂了。”“山”回答。
武士嗤之以鼻:“我得找到路出城堡,好登上山顶,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玩
问答游戏。”
“也许,你在这里应该学到的,就是,你的时间是没有止境的。”瑞蓓卡建
议。
武士此刻并不想顺从建议,也不想听瑞蓓卡的哲学。有一会儿,他考虑要不
要一头闯进城堡的黑暗中,胡乱地撞过去。不过,四周的黑暗蛮让人讨厌的,而
且,他也得承认,没有剑他的确害怕。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试图去了解
碑文的意义是什么。
叹了一口气,他坐在碑文前面,再念一遍:“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他知道他爱茱莉亚和克斯。
“山”说:“对,你爱茱莉亚和克斯。不过,你不是也需要他们吗?“
“大概是吧!”武士承认。他需要茱莉亚所有为他生命中添加的美。她很聪
明,会写可爱的诗,言谈又机智。当他们请不起佣人的时候,她还会为他和他的
朋友下厨。他记得,当武士的生意不好,他买不起新衣服的时候,她会为她自己
和克斯,缝制漂亮的衣服。
茱莉亚也把城堡保持得很干净,武士想起,他给了她不少城堡去清理。常常,
他打完仗回家,口袋里一文不名,他们就得搬到一座比较便宜的城堡。他又想到,
他多半把搬家的事交给她去做,因为他通常不在家,去参加比武大赛。而当她把
他们的家当在城堡之中搬来搬去的时候,她看来是多么的疲倦。
当他了解到,他是怎么利用过茱莉亚的时候,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对,他
需要她更甚于爱她,他希望能多爱她一点,少需要她一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
做。
他开始痛哭。他也需要克斯,更甚于爱他。武士需要儿子,好在老去的时候,
能够以他之名出去打仗。但这不表示他不爱克斯,真的,他爱他儿子的机智,和
他美丽的金发,也喜欢听他说:“爸爸,我爱你。”可是,他固然爱克斯的这些
特点,他也需要这些。一个想法突然灵光大作地闪过他的脑海——他需要茱莉亚
和克斯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事实上,他需要所有,被他从恐龙爪里救出的公
主的爱,以及所有,他上战场所保卫的人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这真是令人震
惊的发现,他了解到,如果他不爱自己,他也不能真正爱别人。
忽然之间,一圈美丽、耀眼的光线笼罩在武士的四周,照亮了黑暗。他感到
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肩膀上,于是泪眼模糊地往上看,他看到梅林正在朝他微笑
着。
“你刚刚发现了伟大的真理,”法师又说:“唯有将对自己的爱推展出去,
你才能去爱别人。”
“我怎么才能开始爱自己?”武士问。
“你已经开始了,知识就是通往爱之道。”
“我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渣滓。”武士哽咽地说。
“不需要自怜,”法师用温和的口气说着:“现在,你了解了真理。”
武士受到慰藉,就停止了哭声。等到他的眼睛干了以后,他看到房间里弥漫
的光线,这和他以前所看过的都不同,这股光线似乎没有光源,却又无处不在。
梅林说出武士的想法:“没有比自知之光更美的东西了。”
武士看着他四周的光,再看看头顶上的暗影。“这个城堡对你来说一点也不
暗,对不对?”他问梅林。
“对,”梅林回答:“一点也不暗。”
受到了鼓励,武士站起身,准备继续向前走。他谢谢梅林,在他还没有呼唤
之前就现身。
“没关系,”法师说:“这次算我请客。”这么说着,他消失了。
武士向前走着,瑞蓓卡从前头的黑暗中飞出来。
“哇!”她大叫:“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
武士从来没看过瑞蓓卡这么兴奋,她通常都蛮冷静的。可是现在,她在他的
肩膀上跳上跳下,简直不能自持,一边领着他和松鼠走进黑暗。突然,他们在墙
上看到一面很大的镜子。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大声地吱喳叫着,眼睛兴奋地发着光。
不过,武士就很失望了。“只是面破镜子而已,”他不耐烦地说:“来,让
我们走吧!”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瑞蓓卡坚持:“这面镜子不会照出你认为自己是什
么样的长相,而会照出你真正的自我。”
武士的注意力给吸引住,可是他并不兴奋,他向来不爱照镜子,也从不认为
自己长得很帅。
所以,带着点不情愿,他站在镜子前面。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高大的人,有着
一双悲伤的眼睛,一个大鼻子,从脖子以下都包在盔甲里。相反的,出人意料之
外,他看见一个迷人,活力充沛的人,有着一双闪烁着热情和爱的眼睛。
“这是谁?”他叫着。
松鼠说:“这就是你,真正的你。”
“这面镜子是假的,”武士说:“我长得不是这个样子。”
“你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你——躲在盔甲下面的你。”“山”回答。
“可是,”武士抗议,再仔细一点的看着镜子:“那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模范,
而且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么美又天真。”
“那是你的潜力。”“山”说。
“如果这就是我的潜力,”武士说:“那么在我实现潜力的路上,一定发生
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错,”“山”说:“你在你自己和你真正的感觉之间,筑了一道围墙。”
“也许我真的隐藏我的感觉,”武士说:“不过,我不能到处只说我想说的话,
和只做我想做的事,这样,没有人会喜欢我。”话未说完,武士就停了下来。他了
解到,这一生中,他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让别人喜欢他。
他想到所有他打过的仗,杀过的恐龙和拯救过的公主,一切都为了证明他心
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可是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的确是心
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
“天啊!”他叫着:“我浪费了我的一辈子。”
“没有,”“山”很快地说:“你没有浪费,你需要时间来学习你刚刚才学
会的东西。”
“我还是想哭。”武士说。
“现在哭就会是浪费了。”“山”说。
接着他唱:自怜泪止于自责,此种泪不锈铁盔。
武士受够了“山”的幽默话。“停止唱你的烂诗,不然我就把你踢出来。”
“你办不到,”“山”咯咯地笑着:“我就是你。”
在那时,为了要解决“山”,武士会很高兴的举枪自杀。好在那时候枪还没
有给发明出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赶他走。他再一次的看着镜子,他看到仁慈、
爱、热情、智慧和无私回望着他。
他了解,如果他想把这些特质呈现出来的话,只要承认这些特质就可以了,
因为它们一直为他所有。一想到这里,美丽的光芒又再度亮起,比先前更光明,
照亮了整个房间。并且,大出武士意外的,在光线下,城堡里只显现出一个很巨
大的房间,而不是许多小房间。
“山”说:“这是知识之堡的标准建造格式,真正的知识是不分类的,因为
所有知识始于同一个真理。”
武士同意地点着头。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松鼠跑过来跟他说:“城堡里有
个院子,院子中央有棵大苹果树。”
“哦,带我去看看。”武士叫着,因为他相当饿了。于是,瑞蓓卡和他随着
松鼠进入院子里,看到一棵很大的苹果树,大树枝上低低的垂着他看过最红、最
亮的苹果。
“你觉得这些‘苹果’怎么样?”“山”说着双关语。
武士笑了出来,然后,他注意到树下有块石板,板上刻着一些碑文:吾献此
果无禁忌,愿君得果知野心。
武士思索着这两句碑文,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终于他
决定放弃。
“如果你放弃,你就永远出不去。”“山”说。
不断的挑战和考验带来的紧张,使武士疲累不堪,他呻吟起来,然后叹了一
口气,摘了一个苹果,他和瑞蓓卡和松鼠一起坐在树下。“你知不知道这两句碑
文是什么意思?”他问她们。
松鼠摇摇头,即使聪明如瑞蓓卡,也只得摇着头。“不过,我的确知道,”
瑞蓓卡说,深思的用一只爪子搔着头,“我没有什么野心。”
“我也没有,”松鼠回应着:“而且我敢打赌,这棵树也没有野心。”
“她很有理道,”瑞蓓卡说:“这棵树就像我们,没有什么野心,也许你也
不需要野心。”
“对树和动物来说没关系,”武士说:“可是人一定要有野心。”
“你们两个都对。”他们后面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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