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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鸮与夜之王

_8 红玉伊月(日)
「妈妈?」
库罗狄亚斯低下了头。
「她……在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是我杀了她。」
「狄亚杀了她?」
角鸮歪着头说。
「是啊,是我杀了她。母后身体虚弱,对魔力也没有抗性。她的身体遭受这个国家日渐增强的魔力所压迫。事实上……她的身体根本就不能生育孩子。」
哦,这样啊——角鸮心想。可是这样为什么算是库罗狄亚斯杀的呢?
「但是,她还是希望把狄亚生下来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库罗狄亚斯说着,一张脸扭曲歪斜。
「但是我的身体却是这副德行。国王想必也疏远我……」
「疏远?」
角鸮又歪着头说。库罗狄亚斯常常使用角鸮所不知道的艰深语汇。
「就是讨厌的意思,角鸮。」
「哦,我是不大懂啦……」
话说至此,角鸮开心地微笑着说:
「我觉得即使人家讨厌你,你也是可以活下去的;而且我不讨厌狄亚哟。」
听到她这么说,库罗狄亚斯心酸地眯起眼睛,说了一句:
「……角鸮,你也曾经被别人讨厌过吗?」
「嗯……」
说到这里,角鸮稍稍地垂下了眼角。
「我不记得了。」
库罗狄亚斯心想,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哭一样。
有一天,当安多克造访角鸮所生活的房间,他看到角鸮将手肘靠在窗沿上,专注地抬头看着天空。
「角鸮?外面有什么有趣的吗?」
安多克如此问角鸮。角鸮头也不回。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在看有没有月亮。」
「月亮?现在还是白天呢。」
「嗯,我想看白色的;晚上的金色月亮也可以喔。」
「哦,角鸮很喜欢月亮啊。」
听他不经心地说,角鸮的脸色悄然黯淡了下来。
「嗯,也许我真的很喜欢月亮吧。感觉上,好像……很令人怀念。」
角鸮小声的低语,简直就像在叹气一般。
「喂,夫人,我在想——」
安多克返回自己的宅邸后,整个人坐在沙发上把脚翘起来,向欧莉叶特开口说道。
「怎么了?」
正在看帐簿的欧莉叶特,此时并未停下手边的工作一边回话。
「角鸮失去记忆,对她来说算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
欧莉叶特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安多克闭上眼睛继续说着:
「一个人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忘却痛苦的过去吗?例如说,所谓的幸福不是累积了许多眼泪和痛苦,才能更增添光辉的吗?所谓人的韧性,不正应该是这样的吗?」
「……安迪。」
欧莉叶特用微弱的声音说。
「嗯?」
安多克将脸转向欧莉叶特:欧莉叶特站了起来,从书柜取出一本书。书籍看起来很老旧,似乎是某本书的手抄本。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因为始终挂在心上,所以我去查阅了神殿的古老文献。」
神殿的地下图书馆严密保管着足足有数百年前的文书,平常一般人无法亲眼见到这些文物然而出身于神殿,具有(圣剑的圣女)身分的欧莉叶特至今对神殿仍具有莫大的影响力,她得以自由出入地下图书馆。
「你说的查阅是……?」
「……就是有关角鸮额头上的刻印。我去调查了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查出来了吗?」
欧莉叶特静静地走向安多克,在他身边屈膝;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阴晴圆缺的月亮,中断的调查。」
她缓缓地翻开了老旧的书籍。变色的羊皮纸上,用模糊的墨水所描绘出的纹路,确实就是角鸮额头上的刻印。
「那是封锁记忆的刻印哟。」
安多克张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捂住了嘴,然后一脸严厉地皱着眉头吐出
话来:
「竟然会是如此!魔物在捕捉了角鸮后,连她的记忆都予以抹消!?」
「不是的。」
欧莉叶特以强有力的口吻否定了安多克。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照你说的,顺序就有所出入。角鸮连森林里的事情都忘了。魔法开始起作用……是在角鸮离开森林的时候。」
安多克开始回想。当时森林在燃烧,其中蹲着一个少女。她当时哭喊着,并且受了伤。她那个时候在喊着某人的名字。安多克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游移着他的视线,自言自语。
「对于魔物来说……有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是不了解魔王真正的想法。只是,失去记忆这件事,如果不是角鸮个人的意志,那么……」
欧莉叶特依旧垂下双眼说。
「角鸮的记忆无法挽回吗?」
安多克问道。
「我认为值得一试;但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角鸮的身体状况不但营养不良,手腕和脚踝上还有无法消失的锁链痕迹。她过的日子应该绝不会是快乐美满的。而且,对手……是魔物之王呢。原本以人类的魔力是无法和他较量的啊。即使是这样,如果还是盼望恢复记忆的话……我想这大概就要看角鸮的意志而定了。」
「你认为呢?」
面对据实以告的安多克,角鸮的表情显得困惑而旁徨。安多克面对她的犹疑不决,温柔地报以微笑。
「只要你有任何的不愿意,那就算了,没有关系的。你的人生才正要开始。就算失去记忆,你还是可以过得很幸福的。」
然而,角鸮整个人坐在床上,向安多克询问的却完全是别的事情。
「……如果魔法消失的话,额头上的纹路就会消失不见吗?」
面对角鸮小心翼翼说出来的话,安多克扬起了眉毛。
「不,因为只是抹杀掉魔法效力……很遗憾地,刻印应该是不会消失……」
「那么,我愿意!」
角鸮猛地拾起脸庞,迅速地做了回答。她点了点头,两眼闪闪生辉。
「角鸮……你喜欢……那个刻印吗?」
角鸮天真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刻印很好看啊。」
在库罗狄亚斯的房间,只要一敲门,必然会被盘问「是谁」。而只要回答「是我」的人是安多克,总是能得到允许并要他立刻进入房间。
「嗨,好久不见。」
安多克笑着挥挥手打了招呼,此时库罗狄亚斯也绽放出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很难说是和他的年龄相符,但是他笑得毫无防备。
「今天这个时候没有教师在吗?」
「嗯,没有呀。」
「这样啊。」
「喂,安迪。」
库罗狄亚斯平常总是在倾听安多克说话,今天却一反往常,主动向他开口说话:
「角角怎么样了?」
「角角?」
安多克虽然在刹那之间歪着头摸不着头绪,然而却很快地发觉到他所指的是谁,笑了起来。
「哦,你是在指角鸮吗?」
「呃,嗯。」
库罗狄亚斯的脸颊稍稍泛红,点了点头。安多克发现,原来这个少年也能有如此丰富的表情。他不发一语,为之感动。
「你似乎和她处得不错嘛。角鸮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向你说了?」
「嗯,她说今天要接受解除咒语的魔法。角鸮的记忆能够恢复吗?」
「……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呢。目前利贝尔他们花了一整天向角鸮施以魔法。我的夫人也在陪她。」
「这样啊……」
「看来你们两个相处得相当融洽嘛。」
安多克脸上绽放着笑容,如此说道。库罗狄亚斯稍稍低下头,小声地说:
「那家伙真的很怪。她对我完全不感到畏惧,也不会对我感到同情,总是笑脸逐开。」
「……狄亚,你希望她怜悯你吗?」
对于安多克的问话,库罗狄亚斯猛地抬起了脸庞,却因说不出话而闭上嘴巴。然后,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也不知道。但是,角角绝对不会说自己很不幸。看着这样的情形,我就……总觉得……」
说到这里,他似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安多克静静靠到他的身旁,温柔地抚摸了库罗狄亚斯的头。
在这个国家之中,能如此将手放到他头上的,只有安多克和欧莉叶特、以及灰发的国王了。安多克初次和库罗狄亚斯相遇时,库罗狄亚斯还只是个拥有枫叶般小手的婴儿。之后,安多克便一直守护着他的成长:对于没有孩子的安多克以及欧莉叶特这对夫妻来说,库罗狄亚斯之于他们有着特别的情感。
「如果角鸮恢复了记忆……」
安多克以温柔的声音说着:
「也许她就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角鸮了。」
「什么……?」
库罗狄亚斯惊讶地拾起脸庞。
「记忆这种东西,足形成一个人的确切要素之一。恢复记忆的角鸮,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才不要这样!」
库罗狄亚斯的声音忍不住粗暴了起来。安多克像是要安抚他,报以微笑。
「但是,你会希望和新的角鸮能够成为好朋友,对吧?」
「那是……嗯……」
咬住了嘴唇,库罗狄亚斯轻轻地点了点头。安多克仿佛是在回答他一样,用力地点着头。
「如果——」
安多克继续说:
「如果……角鸮恢复了记忆,而且还愿意待在这个国家的话……我在考虑让角鸮成为我们的女儿。」
库罗狄亚斯听到他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向安多克。安多克带着些腼腆笑着说:
「当然,这要看角鸮愿不愿意了。」
他补充说道。
「……如果我……」
库罗狄亚斯偏过脸庞低下头,然后以微弱的声音流露出他的心声。
「嗯?」
「如果我是安迪和欧莉叶特的儿子就好了。」
面对库罗狄亚斯如蚊鸣一般微小的声音,安多克凑近望向库罗狄亚斯。
「你讨厌你的父王吗?」
「我不讨厌他!」
库罗狄亚斯用力摇头说:
「我怎么会讨厌他!但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却身为王子,国王必定会感到绝望呀!我的……身体因为是这副德行……!我是害死了母后才得以生出来的,却……」
安多克微微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别对自己的父母这么客气啊。」
「……可是……」
「我说啊,库罗狄亚斯。」
说到这里,安多克向窗边走去,背对着库罗狄亚斯。
「你会希望手脚能够活动吗?」
「……那当然,我会这么希望,我盼望手脚能够活动。但是,无论本国的魔法师们如何努力,也无法让我的手脚活动,不是吗?」
「果真是这样吗?」
「难道说有办法吗!?」
仿佛缠住不放似的,库罗狄亚斯追问道。安多克头也不回,静静地说:
「……如果有强大的魔力,或者……」
「你倒说说看哪里会有这样的魔力呀!」
库罗狄亚斯喊叫道,并且咬住了嘴唇。安多克回过头来,再度抚摸库罗狄亚斯的头,温柔地告诉他:
「我会再来。」
库罗狄亚斯还是低着头,对将手移开的安多克说:
「……如果遇到角角,请转告她……请她再过来,我等着她……」
库罗狄亚斯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名少年虽然语带呜咽,却不流泪。因为,他无法擦拭自己的眼泪。
「我一定会转告她的。」
安多克点头说着,然后离开了库罗狄亚斯的房间。
「角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角鸮花了一整天接受解除咒语的魔法后,欧莉叶特温柔地问她。安多克也从一旁凑过来看。夜之王的刻印解咒,终究是无法完全见效。『老实说,最后的一道墙攻不破。』魔法师团团长利贝尔如此说道。
「但是,封印已经绽开到极限了……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让角鸮的记忆从破绽中恢复过来。」角鸮深陷在床铺当中,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头好痛。」
「不要紧吧?」
角鸮那纤瘦弱小的身体,想必承受了很大的负担。
「嗯,我作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呢?」
欧莉叶特问道。角鸮用乾渴的嘴唇回答:
「我梦见有人对我说,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我就对那个人说,我不要。别开玩笑了,混帐东西,为什么我得忘记一切~呀!」
因为角鸮将激动的说法说得平铺直叙,欧莉叶特忍俊不住地笑了。
「不像平日的角鸮哟。」
「是我呀。」
角鸮清楚地回答道。
「那是我的声音。」
然后,角鸮如同要确认似地又说了一次。
「别开玩笑了,混帐。」
隔天,有一位稀客受邀前往王城里角鸮的房间。
「啊,好久不见。对了,确实是你,没错。」
他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踏着王城的绒毯而来;看见角鸮,不由得绽放出了笑容。他微胖的身体穿着朴素的上衣,和王城的白色墙壁显得非常不搭调。
「你记得吗?呃~我和你在森林里见过面的。」
「?」
角鸮依旧坐在床上,歪着头回想。带着这名男子前来的欧莉叶特,催促他再向角鸮身边靠近一些。
「席拉先生,请你详细叙述当时的情形。」
「好的,欧莉叶特夫人。」
被称做席拉的男人将帽子攒在胸口,向欧莉叶特深深地一鞠躬之后,又转而面向角鸮。
「当时我在森林里迷路,正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是你突然对我说话的呀。我本来以为你是魔物,所以心里感到很害怕。你当时……对了,称呼我为大叔呢。」
「大叔。」
角鸮像一只鹦鹉似地,反覆着他所说的。席拉微微一笑,一连点了好几次头。
「对。然后你指点我路该怎么走,说是那条路走下去之后,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多亏了你的话,我才能从森林里脱困而出。」
「路定下去,沿着河流……」
「我当时问过你:『那你呢?』没错,你那时回答了自己的名字。我问你的意思是指『你要怎么办?』你却回答『我是角鸮』呢!」
「我叫……角鸮……」
一阵脑鸣袭向角鸮。(嗯~?我是角鸮~啦。)这声音,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然后当我问你:『你不一起跟过来吗?』的时候,你回答我说因为你要带这朵花过去,所以走不了。你当时手捧着鲜红的花朵呢。你对我说可以驱除魔物,给了我雄蕊。」
席拉追溯记忆,缓缓述说着当时的情景。
「鲜红的……花朵。」
「你的手被血染得湿漉漉,那是我从没看过的美丽红花。」
「红……花。」
汗水沿着角鸮的背脊流下来,心脏怦通怦通地跳着。
「你当时说什么……对,对了。你当时说,必须把那花朵带去给猫头鹰才行呢。因为是角鸮和猫头鹰的组合,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猫头鹰。」
(那就~猫头鹰~!我要叫你猫头鹰喔!)夜已深沉。黯淡无光的黑暗。月亮……很美。
「猫头鹰、猫头鹰……」
「角鸮?怎么了?不要紧吧?」
欧莉叶特从一旁问角鸮。角鸮不做回答,只是念念有词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咦?请恕我无礼。额头的纹路变得不一样了啊……」
席拉凑近过来看了角鸮后说道。
「在这之前是什么样的纹路呢!?」
欧莉叶特惊讶地问向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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