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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 - 樱庭一树

_14 樱庭一树(日)
  那东西现在想必只是轻怱地睡着了而已。
要是一有什么机会就会醒过来,便会再次让这个老旧的家如吊桥般摇摇晃晃地摆动,让少女心生畏怯……
「唉呀,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荒野的特制美食?」
蓉子阿姨缓缓起身,抬头望着荒野微笑。
「是炒饭,用剩菜和野泽菜之类的东西炒的。」
「虽然对于『之类的』感到不安,不过我就尝尝看,谢谢。」
「要不要帮忙拿断奶食品过来?」
「恩,麻烦了……」
  蓉子阿姨睡眼惺忪地瞇细了眼睛,再次展露微笑。脸上没有化妆,肌肤也很干燥,与身为女人的模样相去甚远。
  荒野热过断奶食品后拿去给蓉子阿姨。终于没有其它工作了,她于是从外廊飞奔至独栋小屋。
  
独栋小屋内一片静谧。
  一人孤伶伶地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
  里头仍有悠也一个人使用房间的时候,放在榻榻米上的书桌和坐垫,书架上亦仍摆着看似艰涩的文库本以及唱片。留声机原本是沉稳地放置在里头,不过现在蓉子阿姨把这里当作储藏室,留声机因而与年节餐盒及用不到的家具杂乱地堆在一起。
  独栋小屋是间天花板很低、只有一个窗户的小房间,或许也与东西很多有关,人处在里头就好像身在地窖一样,心情总能平静下来。荒野兀自坐在榻榻米上,翻看才刚向朋友借来的最新一集漫画。
  由于实在太有趣了,她不禁嗤嗤地笑出声。一想到要还这本书的时候就是暑假结束时吧,怱然间又真实地感受到,噢,明天开始就放暑假了。
  ……然而即便如此,内心仍是一片宁静。
  国中时,荒野很多时候都懒洋洋地躺卧在外廊,比起现在更常与家人一同度过时光。虽然也是因为有小宝宝在的关系,不过荒野自己认为,她现在变得很需要有独处的时间。
  这或许是为了独立、成长为大人所做的准备,尽管荒野本人对此有所意识,但家人对于那样的变化还未有所觉。
即便如此……荒野思考着关于在两年前离开双亲、独自去到海的另一端展开旅程的冒险者神无月悠也。
少年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率先成为大人了吧,她这么想着……
那个单手拿着文库本,迅速远离而去的细瘦背影……
一想起这些,便觉怀念又有些悲伤。
纵然一边嗤嗤笑着,胸口却有着痛楚,荒野的内心到处一片忙乱。
在那几天之后,事情有了变化。
因为悠也在暑假将回到家中,身为母亲的蓉子阿姨,连忙整理他不在家时不小心被当成储藏室的独栋小屋(毕竟在山野内老师的家里,有很多年节赠礼和赠送的书籍,在寻找放置地点的情况下,慢慢地就……变成这样了。)
找不到地方放时,蓉子阿姨穿越庭院,打算将东西从外廊拿来到荒野的房间里放置。
荒野站在拉门前断然拒绝。
蓉子阿姨相当不高兴地说:
「妳在叛逆期吗?」
「不是那样的——」
「就连那件衣服也是我做给妳的呢……」
蓉子阿姨说着不相干的话,惹人怜似地肩膀一落。荒野不受此伎俩所影响。她非得巩固房间的自由不可,就在她如此坚决反抗的此时,玄关传来客人来访的声音。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吗?」
「不好意思——」
「奇怪?喂——」
声音怎么是越来越大声了,荒野伸长脖子朝玄关的方向瞧去并说:
「蓉子阿姨,妳看,有客人来了啦。」
「荒野妳去应门,我没有化妆呢。」
「我也没有。」
「……真是有够固执。」
「……」
话说完,婴儿号啕大哭的声音便从某处传来。
简直就像暗号一样。
蓉子阿姨最后终于放弃,抱着物品回到外廊。荒野安下心来,从走廊小跑步到玄关处。
身着套装的大人们进来到水泥地区块,脖子拉得长长地往家里头探看。「哪位?」一如此询问,大人们便一同展露笑容说:
「哦,是那位黑猫小姐啊,打扰啰。」
大叔不知为何兀自兴高采烈的模样,对她摇晃着才大白天就带来的一升装日本酒。身旁的大哥则是抱着装有鱿鱼丝和花生米的袋子,唯一的一名女性浮现如共犯般的笑容。
「女孩子的话,就是这个吧。」
女性将在东京相当有名、听说得排队才买得到的一大盒泡芙朝荒野递出。尽管还不明白情况,然而因为那盒泡芙的关系,荒野雀跃地说:
  「欢迎!欢迎!不过爸爸目前不在家……」
  「不不不,他在家。今天这种日子不需要假装不在家吧。」
  「恩?今天?」
  总之,荒野仍是先领着这群大人进门,于走廊上前进的同时亦纳闷地歪起了头。
  爸爸没有提到关于工作的任何事,所以她也不清楚,不过,记得今天好像就是前一阵子麻美告诉她有关爱情小说受奖的选评会举行之日。所以看来今天的活动,就是和编辑们一同等待电话通知。
  爸爸睡眼惺忪地从工作的房间出来,听着兴奋的女儿讲着泡芙如何如何一段时间后,这才仿佛终于回想起似地说:
  「啊啊,是今天啊!」
  「我们带日本酒和泡芙过来了。」
  「……总之先到我房间来,之后大家就随自己高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编辑们一下子拥入房间,频频指挥着荒野拿来杯盘,很快地就开始饮酒作乐。选评会这个字眼听起来明明是那么地重大,然而大家却似乎都很愉快。
  「好像搞错季节的赏花会一样……」
她一这么说,熟识荒野的总编辑便表示:
「恩,是啊。像这种事情就轻松看待,大家喝吧喝吧。」
「荒野,我不能喝酒的,可以麻烦妳泡红茶吗?荒野和夫人也一起来吧。」
年轻女性利落地指示着,荒野连忙去厨房烧开水。
  明明人声如此热闹吵扬,然而蓉子阿姨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出现。荒野一边煮水并将茶具温过,一边全面启动感应器探询蓉子阿姨的气息。又躲在哪里的避难所了吗?还是说……
  荒野因为察觉到有人进来而转过身,原来总编辑不知何时已站在该处。
  好像也不是要她帮忙的感觉……怎么回事?荒野沉默地抬头望。
  才注意到对方似乎一睑欲言又止,突然间便说……
  「怎么今天没看到夫人?」
  「呃,蓉子阿姨直到刚刚都还抱着餐盒转来转去……」
  「餐盒?」
  「啊,没事……」
  大叔表情担心地低头看着荒野。这时可以听见从工作的房间传出编辑们饮酒作乐的愉快声音。
  「……我很喜欢《泪桥》喔。」
  「女主角那种安静而狡猾的个性不错,不过那是最受争议的部分,但如果没有毁誉参半的评论,根本就不能算是小说。」
  「喔!说得好,年轻人。不过,你是谁啊?」
  「抱歉,现在才打招呼。我是书店的新人,名字……」
  「怎么?你比我家儿子还要年轻吧?春天时还是大学生、留着两管鼻涕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文艺编辑了啊?时间过得还真快!」
  大家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响亮。
  回过神才发现大叔已经离开,回到大家的谈话之中。荒野一个人一面用汤匙舀出红茶茶叶,一面困惑地想着刚刚大叔那是怎么回事。
  
将红茶端给大家之后,荒野到工作室的角落享用着泡芙。尽管荒野对那位带泡芙来的女性编辑没有印象,然而对方以前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荒野。
  「已经长得很像大人了呢。」
对方调侃似地说道,荒野便回嘴说才没那回事呢。自己的声音之认真,甚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因而有些畏缩。
编辑也连带受到影响,只见她用孩子气的率直口吻说:
「有喔,有喔。」
「才没那……」
「身形已经很接近大人了嘛,腰线看起来也很窈窕。」
  荒野听她这么说后便偏起了脑袋。她心想,与身材明显拉高、胸膛变得厚实,声音也变了的悠也相较之下,自己明明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在此同时,女编辑也被男性阵营讨论的话题所吸引,于是荒野便离开工作的房间回到厨房。
昏暗的和室内,蓉子阿姨在清洗的衣物包围之下发着呆。
荒野将红茶和泡芙盛于托盘上送去。「刚刚被问今天怎么没看到夫人呢。」她轻声表示,蓉子阿姨只是简短地回答:
「喔……」
就这样。
接着,她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呼唤着钟。她抱起爬过来的钟,细瘦的手腕有着力量。
「有没有什么外送……」
「……麻烦妳去问正庆。」
  「恩。」
  荒野点点头并离开了和室房间。这时在走廊上的电话响起,荒野遂而转向该处,伸出手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山野内家……」
  「请问老师在吗?」
  在还没回应之前,编辑们全一窝蜂出来到外头。爸爸难得地接过电话,「喂,您好。」并如此应道。
  在听对方说了些什么好一阵子后,他抬起头。
  「得奖了。」
  「喔喔——」
  编辑们慌忙拿出手机,开始四处拨打电话。愕地处在原地。一时之间,整个走廊回荡着极大的声响,荒野惊愕地处在原地。
  搜寻着肉眼看不见的手机讯号,直到春天时还挂着两管鼻涕的大哥听着电话,匆忙地去到外头。视线望向被粗鲁打开的玄关处,洒落的夏季阳光更加耀眼了,荒野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
  「……老师,我们快去记者会现场。」
大人们又吵嚷催促着。
「搭我的车去。如果走高速公路去东京的话,很快就会到了。」
「像这种情况,你啊,搭礼车……」
「不不不,不用搭礼车也没关系,请务必搭乘我的破车。」
「咦,偏偏是你开的车啊,心里总觉得不是很想搭……」
  「内心不想也没关系,身体坐进车里就好了。快!那边那位,麻烦拿老师的刮胡刀来,让老师在车上刮,还要找梳子来。」
  「小姐,刮胡刀在哪里啊?另外还要梳子和随身镜。」
  「什么?好的,呃……」
  荒野在不明白为何被兴奋所卷入的情况下,她进到盥洗室并急急忙忙打开置物柜……
  
与这个家不符的罕见喧嚣,随着爸爸坐上车之后转眼消失,回复到一如往常被冰水充满般的宁静山野家。
  荒野竖起耳朵。
  然而她什么都听不见。
  悄悄往和室房间里一瞧,钟在婴儿床上没有阖起眼睛,细长拉紧的双眼睁得大大。钟在注意到荒野后,呀地笑了一声。感觉她的视线比身为姊姊的荒野还要成熟,这孩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女性呢?荒野偏头想着。蓉子阿姨在婴儿床的旁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她不像是在睡觉,只是闭起了眼睛逃避一切。荒野没出声便离开了和室房间。
  接着她从外廊去到独栋小屋,准备帮忙收拾。尽管已经是傍晚时分,热度依旧强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着,背脊很快就流下了咸腻的汗水。
  进到独栋小屋里,荒野抬头望着如山般的年节及中元节的空盒、书本与杂志叹气。荒野决定先从轻的着手,她抱着三个空盒一去到外面,便看见悠也背着背包,穿过门踩着毫不犹豫的步伐直直走近。
  荒野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抱着空盒与悠也相望。
  ……他还是一样不会清楚告诉家人何时要回来,所以没人知道是今天。
在独栋小屋前,悠也放下看似沉重的背包,呼了口气后抬起头。悠也的脖子上也渗着夏天的汗水。他来回看着空盒和荒野奇怪地问:
「咦?妳拿那个是在做什么?」
「啊,来不及了。」
「……恩,原来如此。」
  悠也扬起半边脸颊像是大人一样笑着,越过荒野身边,进到独栋小屋里,接着他「哇!」地叫了一声。
  声音果然是相当低沉。两人分别伫立在独栋小屋的里边和外头相对望,悠也已经长得相当高大,直竖的身形看来犹如黄昏的影子般细长。
  转过身背对荒野,他检查似地缓步走进满是箱盒的小屋深处。
  他走路的方式和爸爸不同,并不会左摇右晃,脚步定静而安稳。
  随后,悠也同样抱了几个箱子出来,走到荒野身边并微微一笑。一笑起来,脸庞仍旧是个孩子的模样。两人踩在庭院踏石上如踢踏般步入了外廊,再走进蓉子阿姨所处的和室房间里。
  「妈,我回来了。这个放在这里喔。」
  「唉呀,真是的,你回来啦。」
  蓉子阿姨也将红茶拿开嘴边微微笑道。对望的侧脸极为相似,荒野再次错愕地体认到,啊!这两人是母子啊。
  接着,就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荒野也很努力地帮忙整理小屋,堆积的物品已经清空,只剩下留声机、唱片和书架。几乎回复到仅有这些东西的冷清小屋后,悠也终于松口气似地笑了出来。
  在留声机上放好唱片,并把唱针放下。如流水般的爵士乐于屋中洋溢,这里转眼就变成了悠也的空间。
「整个暑假都要待在这里吗?」
荒野开口问他,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像是意识到似地望向荒野这边。
「恩,是啊……要在这里上补习班。」
「补习班……」
  「如果不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到要考试的时候就来不及了。而要去尚未见过的荒野旅行一事,在上大学之前就先搁着吧。虽然晚上要就寝前会想象着在未知的国家旅行的情况,流浪的虫子因而大起骚动……可是,如果每天都想着那样的事情,就没有办法击败对手脱颖而出吧。」
  悠也的脸庞如今位在甚至得抬头才能看见的上方处。脸色一如以往的苍白,随着角度看来似乎显得不安。最近不再戴眼镜的那双眼睛里,浮现出格外严厉的目光,荒野心想——
  (东京的高中竞争得很厉害呢……)
  注意到这点后,内心便涌上了畏缩之情。
「……妳要去补习班吗?」
「不去,我不去。」
一摇头,悠也便对她露出有些稚气的笑容。
「啊,的确是那样没错。妳是不会改变的,绝对不会。」
「恩?是吗?」
「恩,是啊。」
悠也温柔地俯视自己。
  虽然这里不像在外面约会一样得在意其它人的眼光,但反而充斥着家人的气息。昏暗的和式房间传来妹妹如汽笛般的号哭。沉溺在母乳似的假寐之中,蓉子阿姨的神情莫名地忧郁。
荒野低下头。
悠也注意到那儿有一丝晦暗掠过。
「恩?」
「没事……恩,家里和往常不一样吧。」
「……」
悠也浅浅一笑。
「家人的关系不晓得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而且我们又没有关系,当然会这样。」
「什么意思?」
「没事……」
荒野查觉到蓉子阿姨的不对劲,悠也同样有些奇怪。
那之后悠也便没再说任何话语。
唯有爵士乐如激烈的水声奔流不息。
第二章 下一朵花,绽开!
  `
  庭院传来知了与寒蝉的鸣叫,间或夹杂着引水竹筒冷凉的敲击声。
  应该是没有任何人在的,然而山野内家的小巧庭院却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喧嚣。
  暑假已过三分之一的这一天,荒野穿着因丝棉材质而呈现条纹抓皱的白色连身洋装,并且难得地让一头长发披散于背后,以如此一身漂亮的打扮离开了房间。忽然间,她停下脚步,凝视绿意摇曳的庭院。
  随后,她奔入才大白天却显得幽暗的外廊,阳光的寂寥气味蓦地于鼻腔内缱绻。
  走入盥洗室,用江里华教她的方式,拿电棒绕着长发发梢使其卷曲。在她辛苦卷着头发之时,悠也从旁经过瞄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而荒野也涨红了脸。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实在是尴尬,荒野内心对于日常的一举一动像这样被看见有着抗拒……
  身着藤色女衫及白裙,顶着仔细吹整过的柔顺秀发,蓉子阿姨以如此的打扮经过。钟的头发也系上了缎带,穿上小孩正式的外出服。
  今天是爸爸爱情小说奖的颁奖典礼。
  关于家人也要一同出席一事,昨天晚上爸爸才讶异地说「咦?我没有说过吗?」,导致无论是蓉子阿姨还是荒野全都怒气冲冲地表示「没有说!」、「没听你说过呢。」同时一面慌忙打开衣橱,翻找正式的服装。荒野因为已经与同班女同学约好了要出去玩,于是今早一起床赶紧打电话通知,对方一得知理由便十分兴奋,还说好要给对方爸爸的签名……在如此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下……总算是整理妥当准备要出门了。
  而悠也……
  「我?我不去,因为得去补习班上课。要是一天没去,得花三天才能跟上落后的进度。」
  就是这样,他流畅地陈述着没有人可以反驳、合理又带着迫切感的理由,在昨夜那样的场合中迅速地就离开了。深夜时,荒野拿着宵夜去到独栋小屋,悠也正在书桌前嘟嘟嚷嚷地边说边背诵着什么。在念什么?听她这么一问,悠也瞇目似地抬头看着荒野说:
  「物理。」
  「咦……」
  「怎么样,为什么要咦?物理深具功能性又美妙,我很喜欢这门学问。」
  男孩子愕然似地说着难懂的话语并露出微笑。
  悠也每天都像这样。星期天没课时,就会和荒野出门,或者是和朋友——小学和国中的同学——相约外出等等,除此之外,其它时间几乎就是一个勤奋念书的心急考生。
叭、叭——门外的出租车呼唤着大家,蓉子阿姨如唱歌般响应着来了、来了,并于走廊上奔走着。
荒野本想跟着于走廊上往前走去,却忽然间停下脚步。
外廊处,悠也一副深思的表情望着她。
沉默地步入走廊后,他眼神有些深沉地俯视荒野。
没有戴眼镜的脸,迄今仍是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
「怎么了?」
「不,妳……」
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的眼神投向蓉子阿姨离开的玄关处说:
「就是……呃……好好去参加,好好回来。」
「啊、恩。咦?什么意思?」
「恩……」
  在令人困惑的沉默后,悠也呼出了一口气。荒野想起在评选会那天,总编辑同样带着晦暗的表情问她「夫人呢?」的事情。
  还来不及思索怎么回事,外头便传来蓉子阿姨催促她快点的声音。而爸爸这时信步从工作的房间中走出来,于是荒野和悠也赶忙拉开距离。
  爸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两人。
  不晓得是表示我都知情喔,还是其实没有任何意思,总而言之爸爸看来相当的不快。
  「爸爸,快点。」 .
「我知道……我现在正紧张着呢,不想演讲……」
「咦?」
荒野纳闷地歪起头,并领着爸爸奔过走廊。在门的另一端,出租车再一次叭、叭地呼唤着。
  
搭出租车到东京是相当奢侈的事情。
  荒野抱着成为贵族的心情往后仰靠,惬意闲适地坐在后座。
  蓉子阿姨的脸色比往常更难看,她将钟抱在膝盖上表情茫然。钟因为对出租车赶到稀奇,伸出乎四处碰触着,厌倦了后便扯着荒野的卷发,将其拉长并努力想使头发恢复原状,于是荒野开口:
  「小钟,不可以!」
  在怒斥的时候,车子不知不觉已到了东京。
出租车一停在气派的老饭店前,一身鼓笛队般帅气打扮的大哥恭谨地为大家开车门。荒野忽然间想起爸爸和蓉子阿姨的结婚典礼,同时以贵族般的心情安静地下了车。
会场在一个宽阔的大厅,在被引领至休息室之时,就连荒野亦相当熟知的有名老作家正坐在里头抽着烟。爸爸跟着进到里面,一坐下,老作家便一脸讶异的表情来回望着爸爸和身旁的蓉子阿姨。
蓉子阿姨表现得温顺恬静,微低着头默默地坐在一旁。
  就在编辑们过来与爸爸谈话的当中,开场时间到来。进到大厅,里头已挤满为数众多的大人,还有许多丰盛豪华的餐点陈列其中。
  「喔喔!」
  寿司店师傅就在眼前亲自捏寿司,肉也是现场用铁板烧烤的。尽管类似三年前结婚典礼和会场的盛大情况,但就是有点不太一样。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大家站着用餐的关系呢,就在荒野纳闷地环顾四周时,盛装打扮、展露前胸与后背如夜蝶般的大姊姊们定过身边,她们望着荒野说:
  「唉呀,好可爱。」
  「哇,脸颊有着淡淡的粉红色呢。」
  她们用经修剪的长指甲轻戳了戳脸颊,或者是抚摸她的头,然后又走过荒野身边,消失在人群之中。
  其中有一只蝴蝶转过身,她一边以阴沉的视线凝神注视一边离开,荒野见状突然间灵光一闪,那是与爸爸有牵连的女人吧。荒野悄悄闪避那可怕的视线,将身体藏进巨大香槟塔的后面。
按照安排在亲族的席次坐下,荒野一面听着在台上打招呼的爸爸与评审老师的对话,一面打起了瞌睡。接着因为钟突然间大叫并冲出去,她才慌忙清醒过来,朝妹妹追过去。
这个时候评审老师的话无意间飘进了耳朵,荒野——
(啊……原来如此。)
终于注意到。
  
「《泪桥)的女主角的确是相当有魅力……带着孩子再婚的她,一看就知道是个贤淑而宜家的女性,只不过……」
  原来是蓉子阿姨。
  荒野的脑海里如走马灯般,涌起过去曾经读过爸爸以女帮佣奈奈子所描写的小说的回忆。当时所浮现的那种痛楚、那个人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才对的疑问。
  荒野抬起头看着爸爸。
  爸爸脸上挂着微笑,低头听对方说话。
  怪物。
  人在身边的蓉子阿姨,肩膀微微地颤抖。
  荒野内心顿时明白,悠也在出门前想讲的就是这个吧。环顾大厅。一边抱着如火般热烫的钟,荒野一边环顾大厅。
  满室皆为身着套装的大人和夜蝶。所谓的数百人是比字面所形容更庞大的一群人,大家都带着笑容,却全清楚知道该书的女主角就坐在那里。
蓉子阿姨只是一动也不动地默默望向前方。
台上的仪式终于结束,之后就是自由交谈的时间。荒野离开爸爸身边,到会场内四处走动。
「啊,有蛋糕。」
  荒野看见色彩缤纷斑斓的蛋糕就这么排列在大厅里,不禁望得出神,随后拿起了一个品尝。
  然后,她信步走出了会场,因人群聚集的闷热感终于减退而感觉轻松。与会场不同,外头没什么人,只有几名编辑模样的人士四处徘徊。正当荒野踩着每踏出一步就感觉脚要陷进去般的柔软地毯前进时,突然间——
「我要结婚了。」
一道曾听过的声音响起。
荒野顿时定住脚步。
「喔,这样啊。」
这边是爸爸的声音。
  荒野正巧经过了难堪的场面。从插满人造花朵的巨大花瓶另一端望过去,爸爸和一位眼熟……印象中总戴着假睫毛的女编辑站在该处。
  眼前那位编辑的模样与过去熟悉的公事裤装大相径庭,她身穿一袭富有女人味的碎花连身洋装,头发也染成褐色,除了睫毛之外,俨然就是另外一个人。荒野注意到,原来女性带给人的印象不是只有长相,打扮也是其中一环。如果她不出声,即便在会场中擦身而过,说不定还不晓得那是谁……
  仔细看旁边另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是比爸爸略为年轻的男性。他有着长长的头发,以及分外温柔的垂坠眼睛,身形宛如女性般纤细,嘴边始终挂着淡淡的难解笑容。荒野发现,这个人是她曾经看过照片的一位评论家。
  「我要和这个人结婚,我想第一个跟老师您报告这件事。」
  「这样啊,那恭喜妳了。」
  「……我啊,从以前就很喜欢正庆老师的旧物品喔,像这个人也是其中一个,我每天都会把她擦得亮晶晶的呢。」
  那人说话方式格外别扭地怪异。荒野下意识地抖动了身体。
  感觉到有谁的气息吹在脖子上而一回过头,曾几何时蓉子阿姨已经抱着钟站在这里了。
  荒野差点就要叫出声来,蓉子阿姨则将食指抵在唇上。
蓉子阿姨、钟和荒野三名面容相似的女性有如图腾柱般,从花卉暗处鬼鬼祟崇地探出头来。谈话的三人仍毫无所觉地继续说着:
「虽然是奇怪的毛病,不过就结果来说是值得恭喜的事情不是吗?祝你,还有妳幸福……」
「……就只有这样吗?老师。」
「恩,是啊……就这样啊。」
「由于我要辞掉工作走入家庭,所以之后会有新的责任编辑接手。老师,可是我……」
  对方依依不舍似地瞥了眼爸爸,正想要开口说什么之际,钟忽然间以感觉会被听见的高亢叫声喊了声「爸爸——」荒野顿觉不妙而缩起头。
女编辑转过头,凝视着未免太过相似的三个人,脸庞紧紧皱成一团,评论家则是饶富趣味地来回看着那妻子与女儿们。这时,蓉子阿姨以娇媚的声音说道:
「这样不行喔,小钟,安静一点。」
荒野闻言抬起了头。
凝神注视蓉子阿姨的侧睑。
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复的呢?难道是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就在如此的当下,这阵子以来的那副模样消失了。在蓉子阿姨里面,『女性』不知何时已回到该处了,简直像是说『唉呀,一直都在哟』般如此对前阵子的消沉假装不知情的模样。明明不管是化妆或穿着都没有改变,然而唯有女性的部分如魔术般起了变化,边眨眼边拾起的视线……完美地绽放着光彩。
隐含着无可言喻的某种东西,她以充满女人味的声音说:
「……老公,我已经对这种盛大热闹的场所感到疲倦了。」
听见她娇声说道,回过头的爸爸也微笑表示:
「喔,我也是啊。」
「爸爸——」
  「怎么,就像是在孤单夜路上见到我那么高兴啊,小钟。平常根本是看都不看我的……」
  蓉子阿姨抱起了女儿,将她高举至丈夫的脸旁。带着温婉微笑的侧脸,浮现出最初见面时那股带着忧愁、温柔,但事实上并不清楚究竟在想什么的那种既成人又女性的表情。
  (蓉子阿姨,回来了吗……?)
  荒野偏起了头。
  蓉子阿姨就像夺回了丈夫般,亲子三人一同并行回到大厅去。爸爸悄悄回过头,仿佛说「再见啰」般对女编辑微微一笑。那个表情是彻底的轻松,意味着对方的情感挂念都将失去依凭般。
不久,爸爸的背影消失在会场拥挤的人群之中,女编辑的肩膀大幅震动着。她突然间哇地哭倒在地,一旁伫立的男性则揽住她瘦弱的后背。
「我会每天都会把妳擦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可以了吧。」
「难道这样就好了吗!」
「……」
  在两人之间有股不可思议的咸涩气味往上窜升,荒野不禁打了个寒颤。气味宛如肉眼看不见的火焰充斥四周围,并轻轻抚过荒野的脸颊。
味道如此浓烈。
那是汗水的味道。
是恋爱的味道。
……好讨厌啊。
  假睫毛的尖翘处如挤出油脂般落下了一颗眼泪。荒野往后退,逃跑似地回到了会场。
  比起方才,喧嚣的气氛已经降温,而餐点也已被取用了不少。「妳就是那个小黑猫啊?」许多大人如此向荒野搭话,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默默地点头。
  真是奇怪的地方呢,荒野一边想着一边左右张望着四周。
  「妳在找谁吗?」
  耳边飞来一句这样的问话。一位腰际纤细而模样温柔的青年伫立于该处,这位大哥年纪约在二十多岁,尽管只是普通的西装打扮,然而大圆点领带相当显眼,拉走了注意力。
  「啊,没有……」
  荒野摇摇头。
  「没有,没有在找谁。」
  「喔。」
  圆点领带的大哥如此应着并点点头。就在这时,大哥的手机响起,他姿态匆忙地离开会场到外头,又再次剩下荒野一个人。
回到一个人后,(这里真是奇怪的地方呢……)她再次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已是接近午夜的寂寞时分。
悠也的房间透出了光线,自动铅笔喀拉喀拉地响着,还听得见翻课本还是参考书的声音。
庭院散发出夜晚的气味,湿热而夹带青草与泥土的柔软味道。
  荒野在敞开的外廊愣愣地坐着,觉醒过来的美丽蓉子阿姨静静地走来,在荒野身旁放置了蚊香后再无声地离去。
  荒野闭上眼睛,偏着头沉浸在思绪里。
  半崩塌似地老旧日本房舍的某处,年幼妹妹「呀——」地发出响亮的叫声。无论人在多远处或是发着呆,若婴孩的声音突然间发出奇妙的音阶传人耳里,尽管只是扬起一声,大人马上就会急奔而至。啊,小孩子是这样呼求大人的帮忙的啊,荒野想着并露出淡淡的微笑。
  然而荒野已经长大了,并不会像那样呼求大人……
  只会独自深陷于思考之中。
  蓉子阿姨以甜美的声音哄着婴孩。随后,一副疲惫模样的爸爸自走廊深处迷茫地出现,他左摇右晃地走着,一看到荒野便「喔呀」一声停下了脚步。
「真难得,是黑猫呀。在那种地方黑黑地蜷成一团。」
荒野单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边拨弄着长发边抬头看向爸爸。
「因为情绪比较激动,好像没有办法马上睡着。」
「哦,说得也是。」
「爸爸的世界还真是繁华热闹,荒野吓了一跳呢。」
「不过一点也不浪漫。」
  爸爸又在讲些装模作样的话了,他伫立在一旁,身体悠缓地靠着柱子。
  「妳的世界就浪漫多了,毕竟再怎么说都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啊,该是叫人害怕的时光……仅仅那么一瞬间,就如闪光一样。」
  「是这样吗……」
荒野不可思议地回问,而爸爸只是一脸恍神没有应答。沉潜入漆黑的夜里,转而望向湿漉的庭院。
钟又在某处发出尖叫,爸爸微微地蹙起眉头说:
「看到钟也会觉得惊讶。」
「咦?为什么?」
  「从自己所衍生的生命,会像那样逐渐变成女性这种生物,但我明明就是个男人。不只如此,妳们还都那么可爱,我刚刚心想这就是奇迹呢。」
  「刚刚?」
  「对,我刚刚才体认到。」
  爸爸眼下的皱纹堆叠,不知为何,他彷佛不幸福似地虚弱呢喃着。
  接着,又再次晃动着身体轻摇飘渺地回到走廊里边去。望着那样的背影,感觉有如幽灵般消失于微暗的深处。
  荒野撑着脸颊看向庭院。
  云雾散开,苍白的月光蓦地洒落照耀庭院,几乎要教人觉得刺眼。荒野瞇细了眼睛,温稠而强烈的风吹来,荒野的长发扬舞而起。深紫色桔梗花瓣凄凄散下,从左边到右边,仿佛出场一结束就被黑子的手拖到舞台侧边般,转眼便消失不见。曾几何时,小小的水池里满是淡桃色的莲花蓓蕾,仿佛明日就要绽放似地蓬鼓,微微地颤动。
桔梗是寿命短的花朵。
季节亦流转,不一会儿便消逝。
妆点镰仓初夏的艳色桔梗时节已过,不知不觉已来到莲花的季节。
荒野瞇细了眼睛。
不知为何,心跳加速跃动。
已经轮到下一季的花儿们登场了……
夏天几乎在极为炙热下度过,不可思议地始终不见结束……
  
就如同冰块悲惨地被遗忘在阳光底下消融变小般,八月覆盖镰仓城镇的夏之况味慢慢转为淡薄。
  除了爸爸在爱情小说获奖一事之外,便没有其它特别的事情,荒野十五岁的暑假就这么悠悠哉哉地度过了。
  
傍晚时分,为了去参加鹤冈八幡宫的祭典,荒野换上一袭浴衣出门。鲜艳金鱼优游的水蓝色浴衣以奶油色腰带绑束,尽管花色有些大胆,然而这是在初夏与江里华她们到横滨逛街时——
  「咦,这个花色与一般不同,但很适合荒野呢。」
  「真的耶,一定很适合。恩,不过的确是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在朋友热烈的鼓吹下,荒野被带到镜子前试着将浴衣往身上一比,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即便价格有些昂贵,不过在她疯狂地向蓉子阿姨强烈要求下,过几天便买来给她了。
  蓉子阿姨表示:
  「浴衣这种东西一年大概才穿一次,太浪费了……」
  见蓉子阿姨彷佛要让人听见般自言自语地说着,荒野也不甘示弱。
  「就是像这种东西才会留下回忆……呃,无法再来一次的……夏天的……」
  她兀自进行着『自问自答』的秘密仪式。「啊,说得也对呢。」于是蓉子阿姨也有此同感地替她买了下来。
  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听神无月蓉子说着女高中生时期的回忆,两人一边漫步前行。
  明明长到这个年纪了,明明是和我们这些人不同的存在,但这个人却居然同样有过高中生阶段,荒野怎么样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闭上眼细听蓉子阿姨讲述回忆,过去那个因为内向,而从没敢跟喜欢的学长说过一句话的少女身影,便活生生跃现于眼前,但睁开眼看见已是大人的蓉子阿姨,梦幻少女的形象就随即散开来。
  诸如此类……
  还有买下浴衣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荒野连同金鱼浴衣都一同好好地记着。鲜少穿上的漂亮衣裳,感觉好像是用来制造回忆的装置一样。
  那一天,荒野自己穿好了浴衣,腰带也是自己从腹部灵巧地绑起再缠绕于身后。国中时因为有过穿和服在镰仓街道上散步的打工,因而让她记熟了穿法,现在则已是自己的拿手技能。
荒野穿着一身浴衣,披垂着刚洗好的头发冲进盥洗室。按照什么发型都很熟练的江里华所教,将头发编整并收拢。为配合金鱼,她用看似黑玉,但仔细瞧就会发现是蝌蚪如此小巧而形状回异的两根发簪,在左右各簪入一根。口红则是特别挑了微微泛桃色的护唇膏。准备好了之后,荒野目不转睛地望着镜子。
昏暗盥洗室里的镜子中,朦胧地浮现出一张自己身为女性的脸。
表情严肃地左右变换着角度检视。
然后,试着勾起微笑。
镜中人立刻也回以微笑,看见那儿有着比想象中还要成熟的哀愁,荒野兀自吓一跳。
从盥洗室奔出至玄关,双脚穿起有着耀眼红色木屐带的小巧木屐——
「我出门啰——」
「要是有男生找妳讲话……」
突然间,身边的和式房间门打开来,蓉子阿姨从中走出。从颁奖日以来,已经完全恢复女人容貌,口气却是相对的利落强势。
「要说是跟父母一起来的喔,这样就可以驱离那些坏蛋。」
「不会有男生找我讲话的。」
「会喔,毕竟妳那么可爱嘛。」
荒野涨红了脸。
明明清楚那是偏爱的眼光,还是感觉害羞。
「啊,恩……」
「恶灵退散!」
「啊,恶灵……退散……才不是恶灵啦,那是人类嘛。」
荒野歪着头离开玄关处。
傍晚时分。
斜倾至仿佛要坠落庭院的黄色夕阳,看来更加硕大。荒野自今泉台的斜坡道飞奔而下,木屐随之叩隆叩隆地响着。
「等很久了吗?」
听见荒野的声音——
  「不……才刚到」
  悠也以转眼就会被镰仓车站前的喧嚣所淹没的微弱声音回答道,他慢慢地将刚看的文库本收进内袋。
夕阳西下,大马路上挂着数不尽的六角形纸罩灯绽放出淡紫色光芒。身着浴衣的当地年轻人与观光客混杂在一块儿,形成壮观的人潮。悠也亦穿着一袭蓝色浴衣,搭配小船图样的团扇。见到荒野呼地拭去汗水,悠也于是拿团扇在脸边替她扇着。
好舒服,荒野瞇细了眼睛。
「啊——」
「恩,怎么了?」
「妳那样好像猫咪一样,发出呼噜声的猫咪。」
「咦——」
悠也笑了,荒野亦张开眼睛笑着。
  国中时,虽然和同性好友们一同去了夏季庆典和新年参拜,然而上了高中之后,和悠也外出的机会就自然变多了。有特别活动的时候是情侣一起,平常就是和朋友。由于已经形成这样的模式,所以今天也特地在外头和悠也会合碰面。
  两人一同缓步向前定之时——
「学——姊——」
几道高亢的叫声传来。一回头,有群小学生围聚在电线杆下望着两人这边。
「山野内学姊在约会!」
「好像大人!」
「……阿!」
荒野注意到后不禁有些惊吓。
那并不是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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