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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丰子 女系家族

_14 山崎丰子(日)
  “这个可能要问看山人才可以知道的。”宇市简单地应答着,扭过头望着千寿
和雏子,“抱歉了,小姐们是否要去方便一下?”
  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面部表情极为认真。
  “烦人,这种事怎么可以问?讨厌死了。”雏子皱着眉气愤地说。
  “恕我冒犯了。那好,我去方便一下。”宇市站起来就往树丛杂草里钻。
  “沙沙沙”是拨弄山白竹而发出的响声,原来是修理树枝的看山人回来。豆大
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落,头上还有一片枯叶在安静地躺着。
  “大管家干什么去了?”
  他向四周巡视了一下看有没有宇市的影子。直到发现了宇市,才露出洁白而结
实的牙齿,孩子般地笑了。
  “太阳落山后,树林就起雾了,我们现在还是赶快下山吧?”
  他将镰刀又别在了腰间,使劲拉紧了皮带。藤代却还在向前边山峰左侧看山人
说的那片山林努力张望着。
3
  “刚才你说得我家那片山林离这里有多远?”
  “山路就有十几公里,可不近呢。”
  藤代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这么远啊?看来今天是怎么也赶不到那里了。”她感到非常失望。
  “对呀,确实赶不过去。你看对面的山峰,那儿已经起雾了。”
  他指向对面很远的那座山峰说道。只见山峰的顶端已被团团白雾所包围,灰蒙
蒙一片,如同罩上了面纱一般。
  “快点下山吧!趁现在这里还没起雾呢。”
  看山人朝宇市喊了一声,催促他们下山,继而拔出镰刀在草丛中左右挥舞着,
径先走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到山脚后,山间已被暮色所笼罩,适才驻留的山冈上,已被一层薄雾遮掩起来。
  坐上一直在那里等候的汽车,藤代和千寿便迫不及待地甩掉登山鞋,穿上自己
的鞋,把那双刚刚脱下而且弄脏了的登山鞋随手扔在了一边,然后又整了整歪扭的
衣服。在地上跺了跺脚的宇市也甩掉了登山鞋换上自己的利休木屐,拉一下衣服的
下襟,靠近看山人。
  “今天,真是让你受累了,多亏你带路,看到了山林。”
  他客气地说着。从车窗里,藤代伸出头来:
  “给你添麻烦了,看山林的事希望你多操心了。”
  此刻,她的神志,完全不像是穿着登山鞋才爬过高山的人。她静静地埋下了头。
  “您客气了,对于山林,委托给我你就放心吧。我看山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把心放下吧。”看山人拿下脖子上的毛巾,“大管家也一起回去吗?”
  他转向宇市,听到这,拉车门的宇市停了下来。
  “对了。都怪我。看我这记性,他给我们带了一天的路,我答应了和他喝几杯,
这也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就这么点爱好了。”他挥了挥伸出的右手。
  “呵呵呵……你可看透我了。”把手放在头上,看山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样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转过脸来,宇市朝向藤代她们,“我和太郎吉
一块儿喝一杯后坐电车回去。你们先乘车回去吧。”还没等滕代她们说话,就又对
司机说,“你要一直把小姐们安全地送到家。”
  说着,他和看山人并排站立,恭敬地弯下腰去。
  宇市和看山人坐公车很快就到了鹫家,走进了一家具有乡村风格的小饭馆。
  “啊,欢迎,欢迎啊!”
  因为是熟人,就立即带他们来到二楼的单间,并端上了酒菜。
  “快,我们先喝一杯。”
  一反刚才没有表情的面孔,看山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管家,难到你真的想要和那些女人一块回去吗?”他试着问道。
  “怎么会呢,我能这么走吗?还没跟你喝一杯呢!希望他们不要看出我们之间
的真正关系,也只好做做样子了。即使这样,她们还不太相信呢。”宇市拿起酒杯
和太郎吉一同喝着。
  “对啊,对啊。只是一个女人,竟敢亲自查看山林,并且砍伐权,面积,界线
没有不问的。还说出少十公顷这样的问题,说实话,我可真担心啊!”太郎吉端起
酒杯,喝了一口,“大管家叫我把那树木砍掉全都卖给批发商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即使碰到狗熊、野猪我也从没敢停下过砍伐。可现在呢,她们竟问我哪是那片树林。
我只有说在山峰北侧。我都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方向。而你在这时候在我身后大叫
什么“哎呀。长得真好啊!那的杉木长得可太好了!没想到你是指着别人的山林在
喊叫,真被吓坏了。她们要一定去看,那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有意在吉野的上千本吃饭时,跟她们谈了些以前的旧话题。耽
搁了很多时间。”
  “唉,是这样啊!大管家你可真精明啊!跟三个女人赏樱花,到了我这附近,
你又说让我带路,而让他们等在下面。事实上是瞒着那几个女人,跟我说好了计策。
最后,又一口一个小姐叫得那么亲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别人都看不出有什
么漏洞来。你可真行啊!要照这样,搞不好哪时骗到我头上来,我可惨了。”太吉
郎迷惑的眼睛里发出了敏锐的光芒。
  “怎么能这么说,只要想从山林里弄钱的话,我记着一句老话:宁愿欺骗老婆,
也不要欺骗看山人。要是骗看山人,自己也一定会被骗的。”宇市瞪起双眼,看着
太郎吉,“砍下来的木材一公顷能卖多少钱?肯定不会是你刚刚跟她们说的价钱吧?”
在砍伐量和价钱,他对看山人一点也不糊涂,紧问道。
  “那是,跟她们要的是表面上的价钱,事实上一公顷能伐五百石,一石卖两千
元。”
  “这样,一公顷是一百万,十公顷就是一千万,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手续
费给你七十万,怎么样?”
  他使劲地拍打着太郎吉的肩膀,温和地说。急忙吞了一口烟的太郎吉说道:
  “还少三十五万元”
  “什么?少什么?”
  将手放在耳旁的宇市反问着。太郎吉把那张黑黝黝的脸转向宇市。
  “在官府那登记的十公顷的那片山林,事实上是有十五公顷的。”
  “什么!十五公顷?会那么多吗?”宇市摇着头说。
  “又要装傻了,大管家。山林的实际面积要比登记的大得多。我也不是看了一
两天山的人了。就说吉野山这样的深山老林,官场上的人不会一片片测量的。大都
是按山主说的数字登记。而一些地方,实际的面积要比登记的面积大两三倍呢。就
这次砍伐的山林,实际上有十五公顷,而登记的只有十公顷。我天天和山林打交道,
修枝、砍伐,所以,我说的数字是绝对准确的。”
  借着酒劲的太郎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吃着山菜,喝着酒的宇市的脸上毫无
表情,静静地听着。
  “一百五十万的价格已经不少了。”他忽然说道,然后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喝
干,“你都成山林经纪人了。好吧,登记面积的十公顷,每公顷十分共七十万。剩
下的五公顷给你五分共二十五万,一共是九十五万。怎么样?”剩下的还要交税,
交际费并不是全部都进了我的口袋。“那些只需十万就够了。”眼里闪着光的太郎
吉说道:“一百万也好,一百一十五万也罢,大管家整天买进卖出,票子大把的拿
在手上。我可比不了。一棵杉木苗想要成材,先要在平地培育三年,再移到山上。
每年都要锄草,修枝,还要培育十六年。直到二十年后才能砍伐。你看我还能赚什
么呢?”
  “可是,哪年被砍下的树枝和树墩不都是交给你处理吗?那些树枝能当木材用,
甚至可以当柴卖。而砍下树后的树墩可以当木屐原材料卖出,最后的也可以作为牙
签和劈柴的原材料卖出啊。所有树木没有不值钱的地方,作为看山人的你收入一定
也少不了吧?”
  被宇市击中要害的太郎吉立刻卑屈地笑了。
  “我真佩服大管家,连这么细小的地方都记得那么清楚。也好,这次的木材,
就照你说的办吧。好像,这段时间还会让我发一笔……”他用那双不再细腻的手为
宇市倒满了酒。
  “对啊,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他端起太郎吉为他倒的酒,把本子从怀里拿出来,一片片翻着。
  盘腿坐着的太郎吉伸出了腿。
  “究竟这账上记着什么呢?”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宇市手上的账本。
  “这可是我的宝贝账啊!”
  当翻到第五页“二十公顷没有账时,宇市飞快地在下边写着什么,最后急忙把
账本盖上了,太郎吉显得非常惊讶:
  “哦,我懂了。账是树木的代码。有砍伐权就有账,只有没有砍伐权的没有账
;没有砍伐权的就只有账对吗?
  他据自己的猜测说着,宇市却没有直接回答他。
  “鹫家的二十公顷山林,除了我们看到的那片外就都砍完了,那砍伐权没问题
吧?”
  忽然把声音放低的他,不放心地看着太郎吉。太郎吉也把那张饱经沧桑黑黝黝
的脸伸了过来。
  “噢,绝没问题。并不是把森林砍伐权卖了,就只是用砍伐权做担保,来向当
地信用金库借钱在登记薄上。也不曾替换持主的名字。印章嘛,大管家你一直保存
着。你还担心什么?第一,不懂的人并不知道山林的地方和树木是分别立项的,全
部认为地皮是自己的,上面的树木按道理来说也应是自己的。可是,要知道这么多
事的人,也就是你府上的那个女人。”他嘲弄般地皱皱鼻子笑了。
  “她确实很担心呀!提出要看鹫家山林的就是那个大小姐。我不在的那一次,
鹫家山林登记所的人打了电话,他们就想到了这里。”这才是宇市为什么忽然来鹫
家山林的原因。
  “噢,是这样啊。那时提出双重担保的信用金库方面,要向山村登记所发出照
会。那个山林登记所的人我认识,他向你打的电话。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我吓了一
跳。
  不过,我已告诉他了,再有什么事全部都先跟我说,放心吧。”拍着盘腿膝盖
的太郎吉信心百倍地说。
  “可是,你们发现的那个奇怪的界标是干什么用的?”宇市有点担心地说。
  “大管家太仔细了。那个记号已被我弄得看不清了,如果他们知道砍伐权被担
保了出去,我可以临时发挥,叫他们搞不懂。”
  “呵,果然是太郎吉啊!这样好,一切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活着的店主没有看
出来,更不会让几个黄毛丫头看破了。那样,不就是笑话了嘛。”
  宇市忽然激动起来,那神情绝不像是老年人。太郎吉也附和着说道:
  “对啊!今天已到这种地步了,才不会让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看穿呢!
这山林只要交给我,我保证不会出错。别的山林怎么样?”
  “对呀,在别的山林可没有你这样聪明的好看山人,只有下点功夫通融才可以。”
  “交给我好了,总会有方法的。但是,你总得给点报酬吧。”太郎吉又耍了个
小花样。
  “没问题,交给你可以。但是那几个女人绝不能让她们登上熊野和大杉谷这两
片山林。”宇市直截了当地说。
  “上代店主真没给大管家你留下什么遗嘱吗?”
  太郎吉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悄悄地说道,宇市静静地点点头。
  “从祖上你们就开始当他们的管家。也不分给你点遗产?就是点退休金也好嘛?
你从中做手脚的事难道是被他们发现了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知道我什么?从他家祖上开始,我就为那些上门女婿料
理家产。操劳了几代,弄点辛苦费根本不叫做手脚。”
  宇市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也想到是不是他的所作所为被生前的矢岛嘉藏发
现了,不禁低下头去。这点到现在他根本没想过。被太郎吉一说,宇市也认为不给
世代任大管家的自己留下点遗产的嘉藏并不是因为作为上门女婿的谨慎,也不仅是
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又或根本就是对只顾自己而看不起店主的宇市的一种报复。
宇市早就对不分给自己遗产的事而感到不痛快,而此时,心中的不快在酒劲的促使
下,又在胸中发热澎湃起来。
  “没事吧?过来,我们再喝几杯吧!”说完,太郎吉又叫跑堂的拿酒。
  “该走了,不能喝了。太晚了回去,三个丫头又该起疑心了。”宇市摇晃地站
了起来。
  都十点多了,才从大和上市到阿倍野车站。宇市从车站走到阿倍桥的一个十字
路口,不禁再次想起了太郎吉在鹫家口小餐馆说的几句话:“可能,上一代店主明
白你做了手脚因此没分点遗产给你……”宇市觉得太郎吉的话越来越有道理。如果
是这样,嘉藏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就默默地死了。他肯定会用某种方法告诉什么人,
利用不可多得的机会给第三者留下信息。宇市越想越害怕,不禁心跳加快,血压迅
速升高,站在十字路口边,快速喘息着。
  上田丁线的小汽车站近在眼前,去往住吉公园的电车也停在那。到神木的滨田
文乃家去一次的想法忽然产生了。即使现在到本町的矢岛商店最快也要十一点多钟
才能到,因白天登山疲惫的滕代她们恐怕也早已入睡了。还不如搭上电车,只用十
五分钟,就可到神木去。上文乃家里,去看看嘉藏生前有没有透露什么消息给文乃。
  只等信号一变,宇市就忙穿过马路,向正要开启的电车跑去。
  “老头,危险!”
  怒吼声从后边传来。终于挤上电车的宇市对自己从鹫家回来又直奔文乃家的神
速而高兴。
  在神木站下车后,他便朝着目的地——粮食加工厂走去。转进门灯冷落的小道
后,又从兼卖香烟的药铺前走过。走到文乃家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一辆小汽车停在了文乃家门前。以为自己认错地方的他又向前走了走,才发现
真的是文乃的家。
  是一辆白牌子的小卡车,车门开着。他还以为是辆出租车呢。车里没人。
  放慢脚步的宇市,悄悄地来到格子门前,拉开了二门。从狭窄的门缝向屋内看
去。灯厅的灯亮着,一双擦得非常干净的男士黑皮鞋放在拖鞋石上。
  “有人在吗?”宇市大叫着拉开了门。
  “噢,来了……”
  一个女人的熟悉声音。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望着没打招呼就径直走进来的男人
问道:
  “是谁呀!”她不高兴地说道。
  “本家来的!”宇市一面说一面向里走。
  “哎呀!从本家来的,正是时候。快进屋来吧。”急促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正好,刚刚把医生请来。”
  “什么,医生……”宇市感到很惊讶。
  “对呀!文乃的情况忽然有些不好……快点进来吧。”
  宇市急忙脱下沾满尘土的木屐。
  走过客厅,推开里屋的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见文乃一个人
躺在床上。
  灯光照射下,文乃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紫,嘴唇发青,干裂了。
  “没有什么危险吧……”
  宇市在身后问医生,刚刚注射完毕的医生,一边整理用具,一边用惊奇的眼神
看着宇市。
  “这位,是从本家……”
  为他开门的女佣才刚刚开口,就被宇市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说:
  “啊,她的亲人是我,谢谢你这么晚了过来给她看病,还不知道病得怎么样呢?”
宇市用亲切的口气向大夫打招呼。
4
  “噢,她是你的亲人啊,正好,才听说她没亲人。正令我难办呢。她的情况是
刚刚怀孕,肾脏有些浮肿。吐得比较严重。”
  “噢,肾脏浮肿……”
  “对啊,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妊娠肾,要是不好好留神,在分娩时就有可能引
起子痫,母子性命堪忧啊。情况如果不好,就只有想想要不要打胎了。总之,要多
休息,含水分多的不要吃,还要少吃含盐多的食物,这样好得快些。也要有专门护
理她的人。”
  “专门护士,可以吗?”
  “行。专门护士也可以,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会看护病人。以前一直是她一个
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一定要保持安静,谁和我一起去拿一下药?”
  医生洗完手准备离开。医生的提包马上被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抱起来了。
  “好吧,还是我和医生去取药吧。辛苦你照料一下这里。”她跟着医生去了。
  现在屋里只有宇市和文乃两个人了。宇市靠近了文乃身旁。
  “感觉好些了吗?”
  “今天,为了什么事宇市先生这么晚了还过来……”声音显得非常衰弱。
  “噢,我今天只是偶尔过来,早上陪小姐们上了吉野,在回来路上,忽然想起
来到这看看。没想到赶上你出事。明天我立即找人来照料你,你放心养着吧。”
  受宇市安慰的文乃忽然想起到了什么似的,从那双单皮冷眼中放出了光。
  “吉野……去吉野赏花,正是这个时候。在上千本的樱花茶室一带,穿着漂亮
衣服的小姐们,坐在红色地毯看花,那真是画一般的美呀。”
  她陶醉地说道。忽然,声音低了下去,她闭上了嘴巴。
  “今天不是去看花,主要是去看作为遗产的山林的。”摇了摇头的宇市告诉她
不是去赏花。
  “遗产之中还有小姐们的山林?三个人一块前往,这山林主的派头十足啊!”
  在那张阴暗的脸上,冷冷的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安详,她努力幻想着眼前的景象,
描述着,眼里闪出异样的目光。宇市连忙换了话题。
  “刚刚那个帮忙的女人是谁呀?”他问的是那个去拿药的中年妇女。
  “你看到拐角处那个兼卖香烟的药房了吧!她是那儿的夫人,我时常从那儿买
药,今天,医生就是她叫来的……”说话的文乃,可能是太累了,安静地合上了双
眼。
  坐在文乃枕边的宇市打量着这间寂静的屋子。在医生的话里可以知道文乃其实
早已得病,看样子文乃在生病前两三个小时还在打扫房间的里里外外。把细小的地
方都打扫得很干净,矢岛嘉藏的照片挂在房内。头向着照片的文乃,好像置身于嘉
藏的守护之下似的,安静地闭着眼,脸上显得很憔悴,惨白的额头和小巧的鼻梁微
微地抽动着,显示着文乃的性格。适才说到藤代时的激动以及此时惨淡的寂静,使
得宇市认为文乃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企图和打算。
  开门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人走进来了,原来是药店家的夫人取药回来了。
她把医生开的方子和拿的药都放在了文乃枕边,就势坐了下来。
  “现在总算放心了。晚上她上我那买止吐药时,刚好我那口子不在。我就等丈
夫回来后包好药送了过来。当我来到时,就看见她的脸色发青,倒在大门口,可吓
坏我了,只好把医生叫来了。孤单地一个人生活,她可怎么办好啊,刚才,可太危
险了,我家那口子也过来了。”
  她努力解释着。凸出的金鱼眼的她又毫无顾及地看着宇市:
  “晚上你怎么办?”
  “噢,你说我吗,我……”
  在这个唠唠叨叨的金鱼女人的面前,宇市感到不知所措。是留下照顾病人呢还
是请她帮忙照顾文乃一个晚上呢?他不知道。
  “我只是偶然遇到,也不知道这出事了。这怎么办呢,我也……”
  他想征求一下金鱼眼的建议,忽然睁大双眼的金鱼眼审视地看向宇市。
  “你年纪一把,又是本家管家,和别的年轻男人不一样,留下照看病人也没什
么。我不能留下照看了,我还有孩子在家呢。”说完,她把脸转向文乃,“这样,
别的事就交给大管家了,我要走了。夜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
  睁开眼的文乃摇了摇头:
  “我吃过晚饭了……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了,你身上有病。那好吧,晚饭也交给大管家吧。”
  她把稀饭在厨房的煤气灶上,菜放点盐烧一下的事交代完,就匆忙告别而去了。
  文乃在药铺夫人离去后,睁开了双眼。穿过客厅的宇市走进厨房。把外衣脱下
仅穿件衬衣,立在水池前。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丢在那里的医生洗手用的脸盆和烧
水的水壶。金鱼眼没来得及收拾的蔬菜散乱在案板上。宇市把挂在墙角上的日式毛
巾扎在头上,开始打扫厨房。以前除了去君枝那里,他总在盆栽商那儿过着光棍生
活,所以干家务活儿难不倒他呢。
  收拾妥当后,点着煤气开始热粥,又用水把竹笋、青豆、蘑菇煮好,没放酱油
和盐,只放了些碎海带来调味。做着做着使他产生了在君枝家的错觉。以前也是因
为偶然机会认识了君枝……激动的光在宇市的眼里闪动着。
  把稀饭放进碗里,菜放进盆中,他慢慢地把屋门打开,文乃依然睁着双眼。
  “刚好,快点趁热吃吧。”
  可能是食欲不振的原因,文乃仅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宇市把饭菜搬到了枕边。
  “你有孕在身,一定得多吃些才好。”说着,他来到文乃身后想扶起她。
  “不必了,我能行。”
  她躲开宇市的手,用肘部强撑着坐了起来,拿起筷子。躺着不太明显的腹部,
坐起来后看着十分突出,从睡衣中露了出来,映入宇市眼中是动物般丑陋的样子。
一丝微笑在宇市细小的眼中闪过,便又在文乃身边坐下。
  “如何,菜的味道还行吧?我跟你一样,一个人过,干这点事也是内行,你不
用客气,尽管吩咐就是。”说完又为文乃倒了杯茶,仿佛女佣似的。
  “真是感谢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文乃感激地低下了头。
  “说哪的话,照料你是已故店主交给我的责任。店主的不少高门贵亲,不仅仅
是你,还有小姐们遗产继承的事都托付给我了。他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动。”他一面
说一面观察文乃的神情。
  “对啊,什么事只要交给宇市先生便不会有错,这是店主生前经常说的。”
  “噢,不会有错……是吗?只是近来我都糊涂了。店主过世前前年的收入结算
时出现了赤字,还有很多地方小店的费用也没收上来,真出了大错。难道店主没说
什么吗?”
  他假装很诚心把自己的失误说了出来。事实上是他把全部的钱收了上来,将其
中的一半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只是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办事不动歪
脑子,勤勤恳恳地。难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她反问宇市说道。
  “噢,没什么。既然他那么相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呢?”
  他紧追着问,文乃轻轻颤抖她那干裂的嘴唇。
  “不用说,迟早会被看到的。有必要说吗?”
  “你身染重病又那么勉强,孩子可怎么办呀?”
  “我还要生下来。”
  “但医生刚才说了,万一生产时发生意外可如何是好呀?”
  “那也得生。”她那股倔强劲让人认为她不是病人。
  “难道老店主对孩子没什么特殊的嘱托吗?”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使文乃的肩膀不由颤抖了一下。
  “不,没有……”
  本想摇摇头的她,肩部却更加激动的颤抖了起来,她连忙把脸转了过去,用手
捂住嘴。宇市马上把放在枕头旁边的洗脸盆拿了出来,放到文乃面前。这时文乃张
开嘴呕吐起来,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又全被吐了出来,她猛烈的喘息着,细汗在额头
溢出。
  把毛巾围在文乃的胸前,又端盐水让她漱口,然后取下毛巾给她擦了流出的汗
水。一切完毕之后,文乃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放平,继续躺着。
  睡衣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那白嫩细滑的胸肌从中露了出来,上面渗出的细细
汗珠清晰可见,如此娇嫩、湿润的肌肤显得分外妩媚。宇市将自己的身体向后靠了
靠,心中不禁多了些忧虑,如果把手伸向面前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究竟是有益还
是有害呢?看来,在还没有摸清事情的真伪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想到
这儿,宇市转移了思想,也转移了目光,不再看那透着妩媚的睡姿,他端起脸盆,
走向了厨房。
  将脸盆冲洗了一遍之后,宇市走进了客厅。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一点多,
他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毡和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躺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
的过去了,而宇市却没有一点睡意,按说白天爬山走了很多路,非常劳累,应该很
容易就能睡去的,可是已经躺下一个小时了,依然……事实上,并不是饮下去的酒
使他睡不着的,而是心中正担心着的一件事情——浜田文乃目前的情形。
  妊娠肾,大夫说在这种情况下将孩子生下来危险性极高,又很可能大人和孩子
都保不住,但她却下定了决心,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当问到她店主在世的时候
有没有给将来的孩子留下什么,她是那么的紧张、不安,似乎心事被人看穿一样。
这不禁让宇市的心中产生了怀疑,他认为矢岛嘉藏生前有可能瞒着藤代三姐妹给文
乃留下了另外的遗嘱,但是这样就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浜田文乃却什么都不说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宇市“噌”地一下站起来,对这个有四张草席大小的客厅进行着观察。
衣柜、茶具柜静静地待在靠墙的角落。他向文乃睡觉的屋子窥视了一下,昏暗的光
线之中依旧可以看出她已经睡得很沉了,是啊,过于疲倦,自然很快就会睡去。宇
市猫着腰,以极慢的速度打开了立柜的抽屉,那样子就像小偷进来偷东西一样。里
面存放着开自各家的收据:电力公司、煤气公司、供水公司和米店。随后他又拉开
了旁边的一个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有三万元的零用钱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宇市站
在那里思索着,想到了里间——文乃的屋子,他走了过去猛地推开了门。
  正在熟睡的文乃没有任何动静,只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宇市又恢复了刚才如小
偷的动作,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来到文乃旁边的一个立柜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
一个抽屉,里面除了有一个红色的香袋以外,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妇女用纸——这
种东西现在用不着。宇市这样想着,同时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顺手
抓几张叠好的纸,揣进了怀里,又继续拉开另一个抽屉。
  “宇市先生,你在做什么?”
  突然,文乃大叫一声。宇市急忙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文乃向这边瞪
来的一双大眼睛。
  “噢,我找一条毛巾,刚才的那条给你擦汗用了……”
  “毛巾就放在客厅的立柜里。”
  “噢,是吗。看我连这个都没记住,人老了就变得糊涂了。”说着话,他木然
地将抽屉推上。
  “宇市先生,明天给我这里雇个佣人。”文乃仿佛已经看出了宇市暗藏的动机,
那柔柔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刚烈。
  宇市想打个电话,便来到了一家卖香烟的商店,刚走到电话旁,突然想起在神
木车站的地方就有公用电话。如果在这里打的话,那个香烟店兼药店老板的夫人—
—昨天帮忙照顾文乃的金鱼眼,可能会注意听打电话的内容。
  想到这里,宇市迅速离开了这家商店,向神木车站方向走去。清晨,道路上的
行人寥寥无几,宇市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被文乃发现的那一刻,自己慌乱的
窘态和反常的怯弱,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咂了咂嘴。“你背后所做的事情会不
会早已经被老店主发现,而他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看山人太郎吉的话围
绕在宇市的耳边,从而使宇市更加担心起来,他迫切地来到文乃这里,想借照顾她
为理由,寻找出矢岛嘉藏怀疑自己的证据。从各种行迹中他感觉到矢岛嘉藏极有可
能背着家人给文乃留下了什么别的遗嘱,便动了搜查文乃家的念头,可万万没想到,
偷鸡不成反被鸡啄了眼睛。然而,文乃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次日给找个佣
人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神木车站的公用电话旁,宇市向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
有可疑的人后,才走了进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十元硬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喂,是鱼吉吗?一大早就打扰你,实在是很抱歉。我有急事找小林君,
麻烦你请叫她来听个电话。”
  鱼吉以卖鱼为生,离君枝家很近,而且君枝又经常去他的店里买鱼,宇市每次
给君枝打电话都是让他去叫,每次鱼吉都是很热心地把君枝叫来,今天也是如此。
两三分钟的时间,电话里就传来快速击打地板的木屐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昨天说去爬山,我便准备好了洗澡水等着你,结果等
了一晚上都没见你回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煤气。”
  由于君枝是在鱼店里接的电话,所以这里的吵闹声和她的说话声就一起传到了
宇市的耳朵里。
  “煤气……哎呀,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啊?重病!”
  “什么?你患了重病?”君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笨蛋!我没说自己,是住在神木那儿的那个小妾患了重病。”他气得大吼起
来。
  “噢,原来是她得重病了……那就是说,你现在就在神木?”
  “没错,昨天一晚上都在这儿照顾她来着。”
  “昨天晚上,你在她那里住的?”君枝声音中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快的责问,
“那么,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而且还是这么一大早?”显然她有些生气。
  “你马上到神木这边来。”
  “什么?让我去你家店主的小妾那里?不去。”
  “到了这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让你来照顾一下病人。”
  “我可不干那种下贱的事情。”
  此时,宇市似乎已经看到那张怒气冲天的脸,鼻孔也正在一张一合地动着的君
枝。
  “你知不知道让你过来是照顾病人的?不,更确切地说是你以照顾病人的名义,
来替我探听一些事情、寻找一些东西。”
  “什么?探听事情、寻找东西……你在说什么呢?”
  “等你来了就什么都知道了。电话里不能细说,见面后我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
都告诉你。现在你赶快回去装扮成佣人的模样,坐出租车到神木车站,我就在这儿
等你。”
  他嘱咐着她。宇市那句“探听一些事情、寻找一些东西”的话,让君枝产生了
兴趣,立刻作出了表决:“好,我收拾一下立马赶过去。”说完,挂断电话急匆匆
回了家。
  宇市放下电话,又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才走了出来,转身进了一家香烟
店。本来出了文乃家,旁边就有公用电话,而自己却不打近的,非要跑到远处来打,
这样的举动如果被人发现肯定会起疑心,为了避免此事发生,专门买了一包香烟,
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从商店出来后,宇市又沿着这条路向住吉神社走去。路上的行
人依然很少,商店的大门也依然都紧闭着,有些住在路边但不经营任何买卖的人家,
门口都洒上了一些水,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上班了,宇市跟他们擦肩而过。昨天爬
了一天山,晚上又没有休息好,使得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身体疲惫不堪,但即使是
这样,他还是为自己所走的一步高棋兴奋不已,那就是让君枝来照顾文乃的生活,
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当藤代三姐妹知道文乃怀了孕后,就马上联合起来一
起采取应付她的策略,急着把遗产快点分配完。而宇市利用文乃得病这个机会,将
君枝很巧妙地安排在她的身旁,无疑是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收获,这样一来,文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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