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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公寓

_9 香月日轮(日)
“龙先生,好久不见。”
“嗨,秋音。还有在修行吗?”
在大家彷佛看着明星似的目光中,龙先生优雅地前进着。也有一些妖怪偷偷摸摸地逃走了。
“龙先生,你带什么来啦?哎呀,是山女鱼(注:山女鱼,又称佳鱼,是日本樱花钩吻鲑的一种。),真是太棒了!”
“烤来吃,烤来吃。”
“我觉得生吃比较好……”
就在大家再次喧闹起来的时候,古董商人向龙先生递出一杯很像是鲜血的酒。
“要不要来杯巴特里伯爵夫人(注:巴特里伯爵夫人(ElizabethBathiry),人称“血腥女伯爵”,她相信人类的血液能使她保持年轻,据说她大约杀害了六百五十个人,并且喝他们的血。)的鲜血呀?”
“你还真是老样子呢,古董商人。”
龙先生露出苦笑。也只能苦笑了吧。能让龙先生露出苦笑,还真是有一套。
“你也没什么改变,真是令人高兴,‘东洋的蓝色珍珠’,艳丽的淡蓝色。”
古董商人一边说着,一边顺顺地摸着龙先生的头发,然后拆掉了绑住头发的绳圈。龙先生的长长黑发唰的滑落肩头。
“真是跟人鱼一样的头发呢!”
古董商人抓起一缕龙先生的头发,然后直接印上了自己的吻。我呆若木鸡地望着这一幕。
“能不能别称为淡蓝色啊?”
龙先生一边轻轻地拨开古董商人的手,一边说。
“……还有,也麻烦你别偷我的头发好吗?”
古董商人被龙先生握住的右手上,缠着两根长长的头发。
“偷……头发?”
“只是一两根头发而已嘛,有什么关系?”
“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用具。”
“头发?”
“那叫做灵发,头发里面寄宿着灵气和灵力。”
出面解说的人是秋音。
“《咯咯咯的鬼太郎》里面也有出现过。”
诗人补充。我听完之后拍了一下手。
“哦哦,妖怪天线(注:在《咯咯咯的鬼太郎》故事中,主角鬼太郎的头发会在感应到妖怪存在时发光立起来。)!”
“能不能不要把我跟那个东西混为一谈啊,一色先生?”
“原来你有这种自尊心哦?龙先生。”
“这头发还卖得很好哦!像这样,嵌在水晶摆饰里面,欧洲的贵族夫人们不管多少钱都会买。”
古董商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让我看了摆饰。水滴形的水晶和台座之间,夹着一根固定成“8”字型的头发。
“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头发当成商品!”
龙先生很难得地大声说。
“你到底打算给我多少酬劳啊?”
“原来是在不满这个问题哦!龙先生。”
“呃,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对不对,一色先生?”
如同相声一样的对话,让我看得目瞪口呆。彷佛仙人一般的龙先生,好像电突然变得比较容易亲近了。我忽然觉得好有趣,一个人呵呵呵地笑弯了腰。
夜越来越深,非人类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酒和小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烤肉网上不断地出现肉和蔬菜,让来访的客人们个个活力十足。大家喝着酒,嘴里塞满了菜肴,高声谈笑,模样看起来真是非常开心。
“是吗?你要回到那里去了啊?真是可惜。”
“要记得我们哦!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是幽灵还是妖怪的东西们一下子拍我的肩膀,一下子摸我的头;又是劝我喝酒、吃菜,又是说些搞笑有趣的话给我听,真是我在妖怪公寓里最棒的一个晚上了。对于即将回到普通世界的我来说,这个印象深刻的夜晚可能是我一辈子都再也无法体验的——充满了幻想,以及感动。
过了半夜之后,我跟着说要带小圆一起睡觉的秋音先离席了。听说宴会还要一直持续到清晨。
回到房间之前,我把古董商人叫到树荫下。
“怎么啦,夕士?”
细细的香烟散发出香草的味道,围绕在古董商人身上。他像是想要抱着我一样,从上往下俯视着我。我吞吞吐吐地说了:
“有……有龙先生头发的摆饰……要……要多少钱?”
古董商人稍微睁大了灰色的单眼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变红了。
“我……我想说把它当作护身符……那个……感……感觉应该会很有灵……”
“哼。”
古董商人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哼声。他该不会想歪了吧?那又是想到了什么呢?古董商人在我眼前拿出刚才那个摆饰,说:
“饯别的礼物,收下吧。”
“咦?可……可以吗?”
古董商人又露出了更具意义的微笑。
“谢谢!”
我紧紧握住那个摆饰。
与其说是拿来当护身符,其实我是想要有个能够回味这段生活的纪念品。即使总有一天,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全都变得像艳阳下蒸腾的热气一般暧昧不明,我希望自己的手中还是实实在在地握有一个东西,能够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境而已。
“怎么啦?满脸笑意的。”
在楼梯上面,抱着小圆的秋音笑着问。我让她看了有龙先生头发的摆饰。
“古董商人给我的饯别礼物,嘿嘿。”
“有龙先生头发的摆饰嘛!这个可是绝对灵验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秋音将自己的手重叠在我握着摆饰的手上。
“那我也帮你祈祷吧!希望夕士能够平凡地过着普通的生活。”
“……”
“离开这里之后,我想夕士的灵力应该就不会受到刺激了。安心地生活吧。”
“谢谢你……秋音。”
窗户外头有个像火焰一般的谜样发光体,在温暖黑夜的环抱下,发出了各种颜色。
人类和非人类的笑声、谈话声、吠叫声。
我将手肘支在窗台上,不断地眺望着这幅光景,甚至连睡觉都忘记了。
然后……
进入九月之后没多久,我搬离了这栋公寓。
第一卷 另一边
十月过了一半,天气终于开始转凉了。
新学生宿舍的每个角落都崭新得闪闪发光,总让人有种赚到的感觉。
我住的房间是三人房,有两个一年级学生和一个二年级学生。我和一年级的石井博之马上就变成了好朋友,二年级的加贺圭介则是个比较沉默、不太好亲近的人。他不太跟我们说话,总是一个人听着音乐或是看漫画。嗯,不过总比端着学长架子、嚣张兮兮的人来得好。
一说到学生宿舍,大家的印象就是里头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大家也可以像家人一样共处;相反地,欺凌事件发生的频率也会比较高,不过随着时代变迁,这种状况也已经改变了。像加贺这种人——就是讨厌和别人扯上关系的人们——逐渐增加。欺凌事件消失的同时,互助也不复存在。反正别人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也不希望别人来管自己的事,人际关系自然而然地日渐淡薄。
“听说条东商校宿舍的伙食是这一带比较好吃的。”
在吃晚餐的时候,石井这么说。
“哦,是哦!”
或许的确是如此——我想——不过远远比不上琉璃子亲手做的料理。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琉璃子做的菜那么好吃,因为饭菜里包含了她的用心。
“小琉璃的梦想是开一间小小的餐厅,因为她很喜欢煮菜。不过在梦想实现之前她就死掉了,所以一定还放不下吧!”
听到诗人提起这段故事时,琉璃子那双白色的手看起来似乎也蒙上了些许哀伤。
就在琉璃子打算辞掉女公关的工作,开设长久以来的梦想餐馆时,在琉璃子从事女公关工作时就一直对她纠缠不休的客人杀了她。琉璃子被分尸,据说大部分的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还没有实现梦想就死亡的琉璃子,最后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双手。那双手里充满了琉璃子全部的想望。我曾经抱着沉重的心情问过琉璃子:
“一直不成佛好吗?”
琉璃子在便条纸上这么写着:
“梦想实现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
就算身体已经妖魔化,她还是能在自己最喜欢的料理领域大展身手,而且我和秋音还会一边猛喊着“好吃好吃”,一边将她做的料理吞下肚。对于这点,琉璃子高兴得不得了。琉璃子做的菜之所以好吃,是因为每一道菜都是她梦想的结晶,因为那份“希望被人称赞好吃”的心情化为实际的缘故。
负责宿舍伙食的,是三个四、五十岁的欧巴桑。她们全都是老手,料理的工夫确实不错,不过还是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完全说不上是那种家人为了亲近的人而做的料理。不过,这也是因为住宿生本身对此没有渴求。讨厌被人干涉的现代小孩们,并不打算让欧巴桑们介入自己的生活。“工作以外的事情你们都别插嘴,工作结束之后就赶快回家。”住宿生经常无意识地散发出这种讯号。欧巴桑们就算想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完全没门。
当我听到住宿生偶然在宿舍外面碰上欧巴桑时装作不认识、没看到,或是看到加贺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时,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很受不了。那种心情就跟我待在博伯父家的时候很像,很不痛快。
我的爸妈并不是那种爱说话的类型。尤其是父亲,根本不太爱说话,在吃饭的时候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我说的话他却全都用心听进去了吧。”
我突然想起那遥远过去的回忆。
虽然和爸妈不太聊天,但我们之间仍然充满了很多东西,感觉大家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即使父亲不说话,也不会给人不好的感觉。我、父亲、母亲都一样,并不是孤立的。
因为我们是家人吗?
只是因为这样吗——?
过了第二学期多得令人眼花撩乱的活动热潮之后,我的课业和生活才终于静了下来。那个时候,早晨的空气感觉凉飕飕的。
那一天。
我信步闲晃到妖怪公寓。
走进陡坡前面、房舍的夹缝之间。
被裂缝处处的老旧墙壁包围的寿庄,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爬在墙壁上的藤蔓以及庭院里的树木,都开始染上了红红黄黄的颜色。山田先生照料的花朵虽然还是漂亮地绽放着,但是没有非当季的花朵,只有桔梗和一些秋天的花卉摇曳着。
我站在门户大开的玄关。
没有人在。平常应该都会待在公寓里的诗人也出门了吗?公寓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气息——无论是起居室、餐厅或是走廊都没有。喜欢打麻将的鬼、琉璃子、铃木婆婆、小圆和小白都不在。
我沉默地离开了公寓,莫名地感到自己明白了一切。
接着,我前往鹰之台东站,那间录像带出租店旁边的前田不动产也不见了。虽然还是有一间类似店面的窄小空间,然而看起来却似乎已经空了好几年了。
“我已经是‘这边’的人了吗?”
在意外的情况下体验了“另一个世界”的我,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接下来,我也应该一直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应该当作南柯一梦,忘了才是。
“对于没有需要的人来说,那里的大门是不会打开的吗?”
这么一来,人们就会忘了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些伙伴们吧!它们和每天的生活毫无关系,也不会为人们带来任何好处。
“为了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这样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我,突然不自觉地想见长谷一面。只要跳进公用电话亭,在那个家伙的手机里留个言,那家伙一定会骑着摩托车飞奔而来的。
“怎么啦?稻叶。不要给我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好希望听到他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之后,狠狠地揍我一拳。
但是不行,那家伙现在忙得要命。长谷马上就要以干部的身份加入下学期的学生会,为日后在人前一展才能奠定基础了。
我紧紧握住古董商人送我的龙先生发丝的水晶摆饰,紧紧地。我只有这个东西了。确确实实地,在我的手中……
像是要把灵魂吐出来似的,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夕阳西下的天空中,朦朦胧胧地浮着一轮半月。
自从那回的事件之后,竹中无论是在教室里或是宿舍内,都绝不正眼看我,也不跟我说话。看来,他似乎对那件事情在意得不得了。至于那群狐群狗党,竹中好像依旧跟他们混在一起,生活态度明显变坏,连文化祭或是体育祭都不参加了。
某一天,我在宿舍大门口看到了肿着脸回来的竹中。
“喂,你还好吧?”
我这么问竹中,不过他却万般不屑地回答:
“跟你没关系吧?假惺惺。”
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憎恨、怯懦、自卑,以及所有人类的黑暗情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只能沉默地兀立着。
恐怕对那家伙而言,我说的所有话他都听不进去吧!世界上是有这种说什么都不听的家伙存在的。“只要跟对方好好谈,对方就一定会了解。”这只是表面上说的漂亮话而已——看到竹中之后,我不禁这么认为。虽然这真的是件非常悲哀的事,可是我也无能为力。
慢慢地,竹中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久后就被退学了。
即使一名同班同学从班上消失了,同学们的校园生活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时间的浪潮一波波打来,大家都因为期末考、圣诞节、忘年会、回老家等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一样。在打工的地方被视为强大战力的我,圣诞节、忘年会时,不是在送货途中的车上,就是在公司的休息室里,跟一大堆苦哈哈的大叔们一起度过。能被老板喜欢,我当然是觉得很感激,不过被老板劝说:“高中别念了,直接来我们公司当正式员工啦!”还是令我有点困扰。
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觉得竹中那伙人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
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在平凡无奇的岁月更迭中,我完全迷失了自我。
就这样没入“普通的人们”当中好吗?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加贺那样,觉得“身处在现在这个时代,我也无能为力”呢?我感到不安。
我有朋友,在学校或是宿舍的生活也一帆风顺。上社团、去打工,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快乐。可是,在这些日常生活的空隙当中蓦然回首,我却有种找不到真正自我的感觉。
我试着和班上的同学、社团的朋友谈过这种心情,不过大家全都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也就是说,稻叶,你不想变成像加贺学长那样吗?”
“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比起运动社团的学长,加贺可是好多了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嘛!这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啊!可是……”
“你该不会只是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吧?”
“……”
实在没办法跟他们讨论。当然,我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本身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在大家聊过之后,我也注意到这点。“无法讨论”。没办法针对一个话题深入地互相表达自己的意见;话题很快就奏起尾声,然后不停地跳到下一个、再下一个话题去。我相当迷惑,但是大家似乎都觉得没什么,好像这样的状况很普通似的。
“这样子的话,不就没办法跟大家聊……真正的烦恼了吗?”
我这么认为。不过真正的烦恼本身、或是希望深入讨论的话题本身,可能也只是一些很逊、很麻烦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决定绝口不提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了。只要跟大家说些开心易懂的事情,就够了吧!
不过,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
在我回到宿舍的房间时,加贺凶狠地瞪着我说:
“听说你讲了我的坏话?”
“啊?”
“我是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看来我拿加贺来当例子的那段谈话,被扭曲之后辗转传到他耳中了。
“你弄错了。学长,这是误会一场啦!”
我拼了命地解释,最后总算压下了他的怒气,不过从那次之后,加贺却更加沉默了。加贺的态度是如此,而我一想到有人恶意扭曲了我的话传给加贺,情绪也因此变得低落。
过着普通的生活。
平凡、平凡地生活。
进入寒假,大部分的住宿生都回到各自的老家去了,学生宿舍里变得异常安静,崭新的近代建筑更为此刻增添了寒冷的寂寥感。
我从早到晚都在打工,连过年的时候也要工作,只休了元旦一天而已。这满满的工作行程,让我没有深入思考任何事情的时间或体力。
十二月三十一日。
出乎我意外地,过了傍晚六点左右,打工提早结束了。打工的地方除了发给我薪水,还送了一个过年的豪华便当。虽然已经冷了,不过因为正好是宿舍餐厅休息的日子,所以还是令我觉得很欣慰。
商店街上挤满了出来办年货的人们。音乐和呼喊声四起,人们的影子在炫目的灯光下摇曳生姿。一家大小一同出游的家族和情侣们擦身而过,还有抱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的大婶和累坏了的大叔。有人看起来很开心,也有人看起来闷闷不乐。大家都度过了不一样的一年吧!
我的一年也同样过完了。竟然已经过了三百六十五天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真的只过了三百六十五天吗?我也无法相信。
那间妖怪公寓,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我真的在那里度过了半年的时光吗?
只有嵌着龙先生发丝的水晶摆饰,像是梦境的碎片一般躺在我的手里。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成为流逝而去的回忆——我曾经觉得这样子就可以了。现在,这个流逝的过程正在持续着,我却无法相信。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两旁的路人似乎觉得我很碍事,纷纷绕过了我。有人和我错身而过,有人则是直接撞了上来,我踉踉跄跄地,在人群的涌流下蹒跚前进。
在片片纷飞的雪花中,我看到宿舍大门口有个站着的人影。
“长谷!”
“嗨,稻叶,你终于回来了。”
长谷动动冻僵了的身体。他的鼻子红红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你……?”
“干嘛?不要摆出一副看到幽灵的脸好不好?”
“你不是……跟家人去滑雪……”
“哦,那个取消了,因为我老姐带了男人回家。怎么可能跟那种人一起去嘛?谁受得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啊!”
长谷还是老样子。他露出了笑容。
“你明天休息吧?稻叶,一起过年啦!我找到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神社,一起去拜拜。”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呆呆地站着。
“哦,那是什么?哇——便当,很豪华耶!新年版!”
若是没有拼死命用力站着的话,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么软腿倒下。内心深处的疼痛让我突然觉得很想哭。
那就哭吧!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但是,眼泪却没有流下来。
长谷将双手重叠在我拿着便当的手上说:
“我先去那里的便利商店买个黑轮。我从刚才就一直冷到现在,莫名地想吃黑轮了,还有热茶跟咖啡。”
我的手和长谷的手都很冷。我沉默地点点头。
热腾腾的黑轮像是直接化在肚子里似的,好吃极了。配上冷掉的便当和零食,我和好久不见的长谷忘情地聊着天——无论是无聊的琐事也好,严肃的事情也罢,和长谷聊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聊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在说话的同时,我感受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也渐渐消失了。虽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我果然还是很想找个人好好倾诉。
“对了……在公寓的时候我还满常聊自己的事的,跟一色先生还有秋音他们……”
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跟公寓里的大家“讨论”的——就像我现在和长谷在做的事情一样。不是单方面的说话,而是交换、比较彼此的意见,互相为对方提供信息。没错,这才叫做沟通。
“说实话,能够好好沟通的家伙,还真是不多。这应该是因为答案卡、使用说明书、信息量都过多了所造成的弊病吧!”
长谷这么说。
“在你那间全是聪明家伙的学校里也一样吗?”
“跟聪不聪明没有关系。因为这不是知识的问题,而是智能的问题。头脑聪明,可是连好好打个招呼都不会的人太多了,还真是让人困扰。说到这个,在隔壁学校当运动部长的那个家伙,虽然头脑不怎么样,却很受不良学生们爱戴。我得先挫挫他的威风才行……”
平常总是伪装成爽朗阳光男孩的长谷,突然变回坏家伙的模样说着。跟从前比起来一点也没变,真是太令人开心了。这个有能力的家伙应该会去笼络一些有势力的人,不久后应该就会成为地下领导人吧!就算不管这个家伙,他也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我呢?
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也不知道。
我们聊到清晨才睡。中午起床之后,便骑着长谷的摩托车在寒风中疾驰。果然,我的心情变得万分舒畅。长谷说要“跑一下”,于是我们便一直沿着海岸线前进。
天气很好,湛蓝的海水闪闪发光。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阳光直接洒了下来。不论是空气还是景色,看起来都无限透明。
我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长谷的背上,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风景从眼前流逝,感觉身心都被吹拂而来的风洗涤了。这么说来,我已经好久不曾有这种心情舒爽的感觉了。真希望能一直这么驰骋下去。
在到处乱绕了一阵子之后,我们抵达了长谷声称是自己找到的秘密神社(实在是太秘密了,那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今天是元旦耶),进行参拜。在无人神社事务所的“签条自动贩卖机”买到的签,上面写着大吉。
“在这种地方抽到的大吉谁相信啊?”
“就是要在这种地方才好啊!”
我们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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