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端详元木的脸孔，这么说来，那副眼镜好像有点印象……
「啊!」
「那张脸」总算浮现在我脑海中。
「钢弹阿宅!」
元木微笑着点点头。沉迷于钢弹和女战士，梦想就是总有一天要做出真正的钢弹，毕业后进入工业专科学校就读，经常和长谷聊天的……
「那是我双胞胎哥哥，元木洋辅。」
「你们是双胞胎呀!」
「你到现在才知道……」
「你中学一、二年级是和我同班，三年级同班的是洋辅。」
田代和元木傻眼看着惊讶的我。两位说得是，两位说得有道理，是的。
元木一脸笑咪咪。对了，田代之前说「已经调查过长谷」，消息来源就是这家伙呀!
「从那个时期，眼中就没女生啦?」
「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啦。」
两个女生频频相视点头。
「干嘛讲我眼中没女生——啊!」
我啊，虽然脚步慢了一点，但已经决定要「挥洒青春」啦!……只不过还不知道要先做些什么啦。
「萌木要出道啰。」
「当画家吗?」
「当插画家啊，出版社已经打电话来，希望能跟她当面谈谈。」
「出版社怎么知道妳的?」
「萌木在活动中可是畅销大户哦，赚得很~饱啊。」
「妳说的活动是那种……画恶搞讽刺漫画之类的?」
「没错、没错。」
「她在网络上也很受欢迎，一天点阅人数有好几万呢!」
网络倒也罢了，在活动展出应该有年龄限制吧?
「这种小事门路多得是啦。」
元木窃笑着回答。
「这么说来，妳往后就会成为专业漫画家啰?在书店看到的话，我会买的。」我笑着说。
但随即听到她说：「不过内容是BL或女女爱这种十八禁的，男生看了会吓跑吧！」
于是我决定趁早打消念头。
据说元木在志愿报告书里每次填的都是「第一心愿：A漫漫画家」，让导师麻生烦恼不已。
麻生总会说：
「不用特别写『A漫漫画家』，光写漫画家不就好了！」
哥哥是个钢弹阿宅，妹妹是漫画宅女（而且还是A漫），元木一家人的个性真是色彩鲜明。
「我还是要往信息处理方面发展。」
田代这句话百分百展现她的作风。
「像是顾问或经理人，就是分析数据之后加以预测，提供讯息这样的工作。」
「简直是天职。」
「找时间再讨论一下。」
我们相视而笑。
坐在教室熟悉的椅子上，从熟悉的窗户眺望景致，讨论近在眼前的未来，有种深切的感触。
「稻叶，听说你想念民俗学啊?真意外，你对那种内容有兴趣呀?」
「嗯……算是吧！」
我搔搔头。
「突然宣布想上大学然后开始拚命用功，真是吓死人了。」
「你打算追随长谷吗?」
元木又露出窃笑。
「才、才不是咧!再说，根本追不上他好吗?那家伙考得好就上东大，考不好也是上东大吧!」
虽然有些人选择先升学再说，但这时大家对于未来的梦想已经逐渐清晰。
田代的好友樱庭打算报考短期大学，好像将来希望能在时装界工作；垣内也要继续升学，听说她对旅行业满有兴趣。而且，她还想继续练田径（障碍跨栏）；上野和桂木计划念完专科大学之后就继承家业；岩崎居然想当警察!至于飞鸟、阿牧和亮，他们三个是「暂且升学组」。他们一派轻松。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这样也不错，时间还充裕得很。
只剩半年就毕业了，梦想着未来虽然令人兴奋雀跃，但想到再也不能和同学像这样在教室里瞎扯闲聊，就觉得非常——非常依依不舍。
「我听一色先生说了，千晶老师要穿白色学生服吗?夕士!帮我拍照!要拍很多很多很多哦~」
「秋音……」
整个人high到翻打电话来的，是久贺秋音。她是妖怪公寓的房客，具有灵能力的十八岁少女。她目前搬到四国，在修习灵能力的同时也学习当一名看护。
自从我成了操控「小希」的魔法师之后，就是由这个大我一岁的女生帮我训练灵能力，多亏有她，才能让我的能力提升。秋音为了运用与生俱来的灵能力，希望未来能当一名灵能力者过活，之前白天到学校上课，晚上则在月野木医院（专为各类妖怪医治的「神灵科」）实习。她是个女超人，一天只睡三小时，食量是正常人的三倍。秋音将来想在月野木医院，当个同时帮助妖怪和人类的看护。
「千晶老师穿白色学生服啊，一定好看得不得了，就像王子一样吧。」
诗人在妖怪公寓的庭院里，边扫落叶，边说。
「已经引起大骚动啰。」
附近几个学校都知道，千晶就是在那起窃盗案中拯救我们性命的人，光是这样就让想亲眼看看这位老师的外校学生和附近居民，趁着条东商校校庆的机会蜂拥而上，外加年轻潇洒的千晶当天还会穿着白色学生制服……
「太可怕了。」
诗人咯咯笑着。
小圆帮忙诗人捡起沙沙的落叶，抱着各色枯叶的小圆看起来就像一幅画，真想把眼前的景象画下来或拍照。小圆手上的虽然是枯叶，色彩丰富感觉温暖，这就是「丰收之秋」吧。
「是不是该买台相机呢?」
「应该先买手机吧?」
「对哦，手机，也对!」
过去坚持不带手机的我（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觉得似乎可以趁着进大学办一支。
「有了手机之后，倒真的挺方便的。」
首先，不必再跟长谷「书信往返」了。
「这个时代的高中生还在通信，听了都有点想哭吧。」
诗人把扫起来的落叶拿来生火，准备烤地瓜。
在一片清澈的蓝天下，妖怪公寓的庭院中植物差不多枯尽，不知名的植物沿着墙壁攀爬，类似葡萄的叶片已经转为鲜艳的红与黄，结出的琉璃色饱满果实，就像宝石般美丽。
落叶一燃烧立刻烟雾弥漫，我抱着小圆坐在腿上，闻着浓浓的烟味，以及烤地瓜的香味。和夏天相较之下，在庭院中蠢动的妖怪变少了，树荫和缘石下发出叶片沙沙的动静，更添寂寥。
「哦，烤好啦，烤好啦。」
地瓜烤好时，宁静的片刻也宣告结束。将一颗圆滚滚的饱满烤地瓜一分为二，金黄色的果实瞬间冒出热腾腾的蒸气和甜香，令人忍不住高声欢呼。
「看起来好——好——吃——!」
「怎么这么香呀——」
「哇哇!好甜！好烫!暖呼呼的!」
小圆也热得皱起眉头，大口嚼着烤地瓜。
「对了，今年英文会话社有什么节目啊?社长?」
我们嚼着烤地瓜，边呼热气边说。
「这个嘛……」
我忍不住笑了。
「今年要演纸偶剧。」
「纸偶剧?」
「因为田代说今年想玩点有趣的，所以每年都表演动画英语配音的英文会话社，今年决定演出美国漫画《蝙蝠侠》的纸偶剧。基本上会用漫画书放大影印来制作纸偶，然后把书上的英文台词翻译成日文呈现给观众，社员们演戏时则用英文。」
「这个做法挺有趣的耶!」
「顺利的话，还可以为往年表演相同活动的英文会话社增添更多变化呢。」
「真好。」
诗人深表赞同地点着头。
「高三学生感觉真特别，面对最后一次校庆，有欢乐、有寂寥，对于未来的希望与不安，在这些相反情绪间摆荡的孩子们，闪闪发亮呀！」
我完全能理解诗人的这番话。
就算有了具体目标，希望未来做些什么，或是进大学继续念书，实际上能不能如己所愿却是另一回事。因此有不安，也有恐惧。
就连长谷也说：「有时看到梦想的尽头是一片黑暗。」
不过，这样也好。
「没错，将希望和不安像千层派一样折迭起来，人真的会变得越来越坚强。虽然不安，却有一颗不服输的心，纵使害怕，还有一颗努力克服的心，这才是最强的。」
我用力点点头。
就连长谷或千晶这类看来完美无缺的人，也会感到阴暗、悲伤或恐惧。不，或许正因为这样，才让他们看来完美无缺。
「夕士，第二学期就尽情享乐吧!明年一过完年，大考地狱就开着门等你呢~」
「对呀。」
我苦笑回答。
只剩两个多星期就是校庆了，田代她们那些女生高昂的情绪已经到达红色警戒区，男生们的兴致也跟着提升，整个学校里都充满热情喧闹的气氛。
然而，却发生一起扫兴的小风波。
第九卷 天气晴朗却波涛汹涌
有一天，体育课下课回到教室后，发现现代国文的笔记本放在我桌上。
「是我的吗?我的笔记本应该放在抽屉里呀……」
随手拿起来翻一下，看到里面写着：
「你要考大学?笑死人了。」
「……啥?」
什么跟什么?
这是——
「这是……校园霸凌?」
我当场傻眼，到了高中三年级还有这种像小学低年级的恶作剧，到底想干嘛呀?我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啦?稻叶。」
田代回到座位，我没作声就把笔记本拿给她看。
田代「噗哈」笑了出来。
「谁教你没手机!」
「什么意思啊?」
田代哈哈大笑，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看。屏幕上的简讯写道：
「宅女，恶心，去死吧。」
「妳也是?」
田代笑着点点头。
「有一阵子啦!而且不只我哦，岩崎收到的是『当警官?别肖想了。』樱庭的是『大奶妹，无脑！』之类的话。」
我听着脸都歪了。
「搞什么呀?怎么那么坏心啊?」
「3-C的地下网站更夸张，从头到尾都是去死去死去死。」
「3-C的地下网站是干嘛的?」
田代拿着手机说明给我听。
「就是为了和学校官方网站区分，还有个地下网站嘛。大致就像留言板，可以让学生交换讯息。不过，很容易变成写别人坏话，或是成为引发校园霸凌的温床，问题多多。」
「啊，我也在新闻里看过报导。这种东西废掉不就得了?」
「不对不对，稻叶，你说得太简单了，这本来就是同学交流的场所呀，而且校友和同学会也靠这个管道联系，只不过有些烦人鬼。」
畅游网海的田代提出意见拥护。
「那家伙就是这种烦人鬼呀，化身成另一个人，专门发些讨人厌的讯息给其它出锋头的人，真是没救了。」
我对着苦笑的田代说：
「人家说妳恶心，妳都不当回事呀?」
田代听了「呵哈哈哈」大笑。
「这家伙很羡慕我呀，稻叶。」
「嗯?」
田代说着，露出引以为傲的眼神。
「那家伙看我们闹得这么开心，简直羡慕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恶作剧，想藉此贬低我们。」
「……」
「那家伙自己没有半点兴趣，对未来也没有梦想，可以说是脑筋不好又没朋友吧。一目了然呀!这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吧!呵呵呵!那家伙讲的坏话等于是夸奖我们耶！」
我无话可说。我服了，田代大师。简直是宇宙级的正面思考，妳这辈子都是这么积极进取呀。
「妳这番话，真的让我很佩服。」
听我这么说，田代吐了吐舌头。
「我胡说八道啦!其实这些都只是从神谷老大那里现学现卖。」
前学生会长神谷，人称「老大」，她是条东商校创校以来的才女，同时也是长相不逊于安洁莉娜•裘莉的美女，经常把纠缠女生的外校男子一拳殴飞，是众人的「老大」，现在进入知名大学专攻经营学。
神谷学姊在条东商校念高二时，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写着「丑八怪」的手机简讯。她的好友——前英文会话社社长江上气得要命，但神谷学姊却四两拨千斤说道：
「这家伙其实很羡慕我耶，反正我又不是丑八怪，这种简讯一点都不会造成我的困扰。」
「太强了！不愧是神谷学姊，其它人根本说不出这种话吧。」
「神谷老大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骄傲或特别的意思哦，稻叶。」
「我知道、我知道，这才是神谷学姊的作风。」
没错，神谷学姊是以客观事实表示自己「不是丑八怪」，要在没有一丝骄傲及自恋之下坦然说出这番话，而且听起来一点都不会不舒服。世界上到底有几个女生能做到呢?不愧是老大，太帅气了！
要说帅气，前社长江上也一样，江上学姊找出那个传送恶作剧简讯的人，讨回公道。凶手就是班上一个不起眼的女生。
江上学姊掌握到那人传送「丑八怪简讯」的瞬间，当场将她的手机打落到地上，那个女生并不丑，只是好像有些自卑。
「妳以为神谷是个凡事得天独厚、完美无缺的人吗?」
江上学姊揪着那个女生的胸口质问她。
「为什么神谷没念升学名校，反而跑来念商校?因为她爸爸在她小学时就过世，她跟她妈妈因为这样吃了很多苦，她为了继承爸爸留下来的工作，才决定学商。像妳这种在爸妈疼爱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没资格发牢骚!」
对于父亲早逝以致经历于辛万苦的事，神谷学姊向来只字未提。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让周遭丝毫感觉不到，正是老大高人一等之处。
「真发人深省。」
「神谷老大跟江上社长都好酷哦~」
「摆出一副我很辛苦的样子，那种人就没啥了不起啦。」
中学的我就是这副德行，现在时常反省。
「不表露在外才证明是真正帅气，就像千晶……」
我说到一半连忙把话吞回去，田代的双眼却瞬间亮了起来。
「千晶怎么啦?你知道千晶什么事?」
「没、没啦，没什么。」
田代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现在睁得更大，直逼问我。
「想瞒我是没用的啦，稻叶。」
「我、我没瞒妳呀!我什么都没隐瞒……对……」
那个无聊幼稚的恶作剧后来依旧持续，听说在什么学校地下网站指名我、田代还有岩崎，要我们别太嚣张，或是诅咒大考落榜，要不然就动不动说要杀了我们，这类文字在半夜张贴好几次。
「烦死了，人家好不容易为了千晶的事情绪正high呢！」
「已经一发现就立刻删除了。」
女生们最近每天的话题都绕着那个「烦人鬼」打转。
「感觉好像越来越夸张耶!」
「这种事就是这样，越写越严重，到最后自己也停不下来。」
「大概是自己觉得越写越兴奋吧。」
「哇!真恶心!」
「因为开心的事情兴奋也就罢了，写别人坏话感到兴奋简直差劲透顶!」
几个女生突然压低声音。
「……会是我们班的人吗?」
「应该是吧，指名的都是班上同学。」
下课时间，教室里的男女生都在跟朋友聊天或是看着手机，这幅情景和平常没两样。但有个怀抱敌意的家伙就在我们之中，虽说他的行为像个幼稚小鬼，但这个混在我们之中的匿名胆小鬼却不怀好意，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真讨厌。
「我觉得啊，现在是个敏感的时期啦，如果那人只是变得有点神经质还无所谓。而且我们最近闹烘烘的，确实还满吵的嘛!」
田代说得一派轻松，几个女生都被她逗笑了。
不过，千晶好像也注意到这个「烦人鬼」，因为那天班会时千晶说：
「这阵子好像有人在手机和地下网站留言板上写些无聊的文字，不论是写的人，或是被指名的人，现在应该没闲工夫多理会才对，就别在意，让事情过去。高中生涯所剩无几，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吧。」
「没错，已经忙到快挂啰!」
举手发言的田代一说完，全班立刻大爆笑。田代要负责班上的活动、社团的活动，还有学生会的活动，每天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妳自己稍微控制一下啊。」
听到千晶的回答，所有人又是一阵大笑。
千晶那套白色学生服的量身和裁缝，让由田代领头的那群女生开心地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而我们男生扣除要忙社团无法分身参加的人之后，有六个人接受侍者的训练。包括行礼迎接来宾（正确的角度），点餐时采取跪姿（临场的行为举止），还有称呼女性来宾为「小姐」（对男性来宾以一般称呼即可）等。
千晶说得没错，只要参加班上或社团活动的人，这时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三年级接下来还有大考或求职这些考验等着，把心思花在讲别人坏话……想想这个人还真够闲的。
由于没有后续对我的「直接攻击」（想想原因是没手机就有点可笑），我也打算如千晶所说，就让事情过去。没想到……
校庆前三天。
为了准备学生服咖啡座，我在社团活动结束后回到教室，发现我的背包有一侧肩带破刀片类的利刃割断。
「……」
我觉得这似乎不太妙。
这家伙的精神状况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那群女生也说过，这种人「自己停不下来」，而且「自己觉得越写越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