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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公寓

_17 香月日轮(日)
秋音的声音将我唤了回来。她打开门之后,我感觉到空气的对流。
突然,我感到身体异常地沉重,身上的汗全飙了出来,头脑也昏昏沉沉。
「呜哦!」
正当我想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应声倒地。
「啊,脚麻掉了……啊!抽、抽、抽筋了!麻掉了!抽筋了!好、好痛!」
秋音笑着帮我按摩双腿。刺痛的麻痹感和按摩的舒服感让我天人交战了一番。
「你很努力了哦!夕士,以初次尝试的人来说,你做得很好。」
「意思是……」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真的假的?!」
这次是将近五个小时不翼而飞了。相较之下,我的疲劳程度也不是开玩笑的。身体像铅块一样重,让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不但汗流浃背,整颗头还像贫血一样酥麻酥麻的,而且肚子太饿了,害我有点想吐。
「先喝杯水吧,慢慢喝哦!」
我咕噜咕噜地将秋音递给我的一大杯水喝得精光。
「呜啊!真是好喝!我活过来了。」
「真的是甘露对吧?」
喝完水之后,身体感觉轻松多了,。但还是不太站得起来。这个时候,旧书商跑来探班了。
「哟,还真的在练啊!」
「正好,旧书商先生,你帮我带夕士去泡澡。」
我瞪大眼睛看着秋音。「帮我带夕士去泡澡?!」
「没、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不行。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不要逞强。」
「可、可是……」
「不想要我帮你的话,可以拜托麻里子呀!反正她不是人,你也不用害羞了。」
旧书商贼笑着说。可恶,我没有选择权就是了!
妖怪公寓的走廊传出我的惨叫声:
「不要像抱新娘子一样抱我啦——!」
「你动不了、动不了♪」
「去好好流个汗吧!我会帮你准备晚餐的。啊!我会叫一色先生拿换洗衣物过去给你。」
这也是「修行」之一吗?我被旧书陆商抱着、剥光衣服,他还很细心地把我放进温泉里。对方是妖怪公寓的资深房客,所以我不至于觉得丢脸,只是身为男人的自尊还是稍微受创了。
可是一泡进温泉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液循环变好的关系,我的精神也恢复了。泡完温泉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走了。温泉果然厉害
坏心的大人们早就已经聚集在餐厅里了。诗人、画家、山田先生和麻里子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开我玩笑。
「为新人魔法师干杯!」
「干杯!」
「庆祝魔法书在几百年之后终于解除封印!」
「干杯!」
完全不懂人家的心情还在那里擅自庆祝,还多亏我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咧……不过我的肚子实在太饿了,连抱怨都没力气。
「哦哦,这个薄片是什么?河豚?」
旧书商飞也似的跑到餐桌旁。
「星鳗,脂质比河豚还多,很好吃哦!」
「呜哦~」
星鳗薄片,配上炸樱花虾和蚕豆、芝麻豆腐凉拌山菜。外观看起来光彩炫目,感觉很高档。这还是我第一次吃星鳗生鱼片呢!
「虽然有脂质,可是反而很爽口诶!」
「好吃~果然还是要吃生鱼片啊!」
「太狼吞虎咽的话,待会尔就会吃不下了哦,夕士。」
秋音边笑边端出了下一道梦幻逸品。
「精力葱叉烧肉盖饭,还有无限续碗的迷你拉面。」
「真棒,看起来好好吃。」
除了切得薄薄的叉烧之外,盖饭上放了一大堆葱、烤海苔和芝麻。浸在鸡肉高汤里的爽口拉面,则有炸鸡肉丝加葱段、薄肉片加蔬菜两种口味。
盖饭的叉烧肉和海苔味道非常合,芝麻的香味也让餐点锦上添花。至于拉面的部分,两种口味各吃一碗根本不够!停不下来!清爽的高汤和份量十足的料更是绝妙的搭配。我觉得自己的体力迅速恢复了。
「拉面~日本人的灵魂!」
旧书商一边因为感动而哽咽,一边拼命吃着拉面。我虽然不像旧书商那样一年半没吃到拉面,但仍因这美味感激涕零。我一声不吭地死命吃着。
「辅导工作也做得很称职哦,秋音。」
麻里子单手拿着啤酒,对秋音眨了一下眼睛。啊!这个动作怎么这么正点啊?感觉就像电视广告一样。
「夕士是外行人,又很年轻,所以在追求心灵层面提升之前,得先补充体力才行。只要有了体力,心灵就容易满足,习得的能力才能更加持久。」
「真是有前瞻性又务实的论点,真想让那些骗人的新兴宗教家见识一下。」
大人们笑了。
「因为夕士并不是要成为一个正统的魔法师嘛!利用苦行脱离自我什么的,这种事情连我也做不到。夕士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基础体能』。」
「基础体能?」
「至少要拥有能让自己的使魔发挥基本能力的灵力呀!」
「是这种层面的『基础体能』吗……」
「因为之后会使用到的灵能力,又是另外一个层次了。」
我单纯的身体百分之百吸收了琉璃子特制的超级美味餐点,立刻恢复了体力。饭后甜点是裹着羽书重粉①、彷佛上了粉妆的赏花三色丸子。享用完高级点心之后,今天一天就到此结束。体力恢复了,接下来就要好好补眠。
「原来如此。照这个状况,根本不可能去打工嘛!」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蹒跚地走回房间。秋音在走廊上对我说:
「马上就会习惯,到时候就可以打工了,夕士。要忍耐哦!」
「好。」
我笑着举起手,秋音也举起了手。
「那我走啰!」
注①:羽二重粉是粒子最细洁白度最棒味道最丰富的最高级麻薯粉。
对哦!她接下来还要去妖怪医院打工——她从早上五点就陪着我一直修行到现在。
「……太厉害了!」
现在的我,终于能深刻体会到这个高中女生有多了不起。
过了一个礼拜之后,我的身体终于习惯了。中午念了五个小时的《般若心经》以后,我也可以自己去洗澡了。
这一个礼拜,我从早到晚都在修行、吃饭、睡觉、修行、吃饭、睡觉(说是修行,其实也只是猛诵经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做,我也不记得我还做了什么。重要的《小希洛佐异魂》也一直放在桌上,连一次都没翻开过。我没有多余的体力做这些事。光是做最低限度的必要动作就已经让我用尽力气了——比方说去洗澡,或是上厕所。
不过,渐渐地,这些修行对我来说好像变得不那么吃力。吟诵《般若心经》的时候,我的头脑不再昏昏沉沉,也更能将精神集中在经文上了。
「真不愧是年轻男生,这么快就训练出力量了。」
吃晚饭的时候,秋音这么说,才十七岁的她语气却像个欧巴桑。秋音调整了打工时间,一直陪着我修行。
「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去洗澡,也习惯吟诵经文了,所以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秋音。」不过秋音摇摇头。
「在凝思状态时,意识会出现很大的漏洞,神灵和妖灵特别喜欢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特别是灵能力修行的时候,身边一定要有专业人士坐镇才行。」
我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筷子。
「……所以说,容易被附身?」
秋音用力点点头。
「而且也很容易失去理智。因为是某种层面的自我解放,不好好看着的话,外行人身上就会发生奇怪的状况。」
「奇怪的状况……是指什么?」
「嗯……心理受过创伤而有阴影的人,就会因为唤起那段记忆而失心疯,恐惧会占据他的心灵,导致精神异常,或是因为异常激动而引起心脏病发作等等。」
「跟吸毒的副作用感觉很类似。」
「是一样的哦!只不过那些人是用毒品来自我解放而已。不过在自我解放的时候,如果不谨慎控制自己的意志、不紧紧抓住自己的心的话,就会陷入危险。利用毒品轻松地进行自我解放时,反作用力也是很强的。」
「哇!」
「其实『自我解放』是非常恐怖的。不是有很多自我启发课程、瑜伽道场和精神修行等等,打着类似『自我解放』的招牌招摇撞骗的神棍集团出过问题吗?那些地方都没有专业人士,可是却随随便便说让人们自我解放。有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后来真的变得头脑有问题。」
「好恐怖。」
「啊啊啊啊~咖喱的味道!」
旧书商喜孜孜地走进餐厅。今天晚上喝酒的大人不在,所以琉璃子做了适合年轻人的晚餐。
炖牛肉块的浓稠咖喱上铺着一层软绵绵的吉士。海鲜蔬菜色拉淋上清爽的梅子紫苏酱汁,可以直接用汤匙挖来吃。一旁还摆着琉璃子自制的爽口福神酱菜和腌红葱头。
「呜哦哦哦~超好吃的!我也一年半没吃到咖喱了。咖喱也是日本的最好吃!」
旧书商连咬都来不及,连连将咖喱吞下肚。
「旧书商先生,你不是去了印度吗?我听说印度的咖喱也很好吃啊!」
「确实是这样,当地的辛香料还是比较正统,种类也多得数不完。但是我还是喜欢日本的咖喱,因为比较合我的胃口嘛!」
我们用力点头,然后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琉璃子,再来一碗!」
在餐厅里充满了咖啡的香气时,我对秋音说:
「秋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明天……我想要暂停修行一次。」
「啊,你要去哪里吗?」
「不是,就……我有朋友……要过来。」
秋音和旧书商对看了一眼。
「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叫长谷的男生吗?」
我点头。
「他和家人去旅行……今天应该已经回来了。所以……他说,明天想来这里……」
那一天,长谷请我吃晚餐的时候,我告诉了他「妖怪公寓」里,妖怪、精灵和人类一起生活的事,而且我也告诉他这样的生活是非常愉快的。
我还告诉长谷,我在妖怪公寓学到了很多东西,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寂寞,而能够回到妖怪公寓又让我觉得多么幸福,以及《小希洛佐异魂》的事。
长谷默默地听我诉说一切,表情很镇定。听到琉璃子煮的饭很好吃时,他觉得很佩服;听到秋音和龙先生的事情之后,他也大吃一惊;听至小圆的故事时,他甚至皱起眉头;听到有趣同伴们的事情,他也跟着哈哈大笑。
「我从明天开始要跟家人去旅行。我是不想去啦!只是非去不可。回来之后,我就会去公寓找你,稻叶。把大家介绍给我认识吧!我得请他们多多照顾你才行。」
虽然长谷这么说了,我还是觉得有点犹豫。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跳得好快。
当长谷真的来到这栋公寓之后,他会怎么想呢?亲眼看过富尔和希波格里夫之后,长谷是应该不会觉得这栋公寓是很危险的地方了。不过若他还是不能接受的话,我该怎么办?要是那家伙无法接受的话,我……
「长谷几点会来这里?」
「啊?呃、哦哦,嗯~应该是中午之后。」
「是吗?」
秋音咧嘴一笑。我总觉得这个微笑有点恐怖。
「那早上的『水行』还是可以照常进行啰♪那就明天早上五点吧!」
明明人家已经像纯真少女一样紧张不安了,她却还是一副「跟平常没两样」的态度。以后是不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还是会被这个女孩牵着鼻子走啊?
「好。」
我只能乖乖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
旧书商在旁边大笑。
第二卷 BOOK MASTER
风和日丽。
阳光和煦,天气暖呼呼的。路上的女生,身上都穿着春天的亮丽色彩,只见满街五彩缤纷。
长谷准时来了,我引导他从马路上骑到公寓门口。
把机车停在公寓的前院之后,长谷慢慢地环视庭院和公寓。大白天,这里暂时还不会出现奇怪的东西。
眼前是平静、安稳的春天庭院,只不过翩翩散落的樱花下,开着红色的蓟花,不知道长谷有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奥妙。
「虽然房子有点老旧,但这地方还满不错的嘛,稻叶。我还以为会更阴森恐怖咧!」
我只能笑脸以对。
「你的行李还真多啊!长谷。」
摩托车后座绑着一个纸箱,里面塞了一大堆东西,甚至还有一大束花。长谷一边拿下安全帽,一边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我是来拜托人家好好照顾你的,怎么可能空手来?」
「太夸张了吧!」
长谷盯着苦笑的我看。
「稻叶,你……」
「怎样?」
「瘦了哦?不对,应该说变结实了……你在做重量训练啊?」
「没有,我根本没运动,这一个星期我根本没时间……啊……」
早上和中午的修行消耗的体力,根本不输给一般的运动。我每天都在锻炼身心、吃好吃的饭、泡温泉,一个星期下来,能有这样的成果其实并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
「怎样?」
我告诉长谷这一整个星期的事。他瞪大了眼睛佩服地说:
「你做的事情真的跟和尚一样呢!真厉害。好好玩哦!」
「你白痴啊?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使唤那些精灵的时候,会削减我的生命耶!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走进玄关,秋音刚好从书楼下来。
「啊,她是久贺秋音。秋音,这位是长谷泉贵。」
「哦哦!你好。」
秋音说。接着长谷送上了他带来的那一束大得要命的花。
「多谢你照顾稻叶了。」
「这是送我的吗?好~棒哦!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耶!」
面对感动的秋音,长谷又继续进攻。
「我昨天才从欧洲回来。我说要买糖果、饼干送给女生,那边的人竟然笑我很孩子气。不过我听稻叶说秋音小姐很注重吃,所以……这是巧克力和饼干的综合包。」
几乎要用双手环抱才拿得住的大盒子里,放了铁罐装饼干以及各式各样的巧克力,而且包装、摆设和配色都经过设计,非常可爱。
「好漂亮!好可爱!谢谢长谷,这个好棒哦!」
看到秋音万分感动的样子,长谷满意地点点头。关于秋音的事,我只是前阵子稍微跟长谷提过而已。他这种抓住人心的能力真惊人,怪不得能让异于常人的不良少年一一臣服于他,真不愧是长谷,我不得不向他脱帽致敬。
必要时,不惜花费一番苦心及金钱做好前置作业——这是长谷奉行的主义之一。
「在小地方用心,就会让对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知道有人在关心自己,这样的想法会变成一种信赖,日后就会得到回报。『人情是做给自己的』这句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长谷对着我举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睛。
诗人和画家在起居室里。
「你们看你们看,长谷送我这~么多东西哦!」
「你像个演歌歌星…样呢,秋音。」
「哎呀!这个男生就是夕士的死党吗?」
「初次见面,我是长谷泉贵。」
打完招呼之后,长谷便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然后把我的头压向地板,自己也深深地低下头。
「平常真是谢谢各位照顾稻叶了。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
长谷的手压在我头上的力量,感觉就代表了他的心情——不过他实在太用力了,压得我的头好痛。
从国小时代开始,我们就常常去对方的家里玩。但是上国中之后,却再也没这样过了。我绝对不会叫长谷到伯父家来。不是因为伯父他们禁止,而是我自己不愿意。后来,我也没有再去过长谷家。
长谷应该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在我第一次开口拒绝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去对方家里玩的事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招待长谷到「自己的家」来了。无论对我或是对长谷来说,这都非常令人高兴。头被压在地板上的同时,我突然觉得有点感动。
「听说大家都很喜欢喝酒。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就请喝吧!」
长谷在诗人和画家而前摆上置个酒瓶。诗人看了看酒标,露出惊讶的样子。
「法国香槟王?而且还是陈年的耶!」
「香槟王~是香槟啊!」
「听说各位常喝日本酒和威士忌,所以我想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长谷一边这么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在酒瓶旁边放了两个罐头——那是鱼子酱。诗人大笑出声。
「真是周到啊!」
画家咂了两下舌头。
「香槟王跟鱼子酱……这哪是小鬼可以拿来送人的东西啊!」
长谷抬头看着画家,若无其事地说:
「很抱歉,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看来画家似乎很喜欢长谷这副狂妄的态度。就像黑道版的英雄惜英雄吧……我是这么觉得。
这个时候,小圆和小白来了。长谷和我都吓了一跳。
「这是……小圆跟小白?」
我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长谷真的很认真地和小圆、小白互相看着彼此。
「真厉害……连我都看得到……啊,还摸得到耶!」
长谷用右手摸摸小圆的头,左手则摸着小白的头,小白舒服地眯起眼睛。我和其他人一直看着这个画而,紧张得差点发抖。
「什么啊……根本很普通嘛!哈哈,好棒哦!」
看着长谷对我露出笑脸,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接下来我要跟琉璃子打招呼。」
长谷利落地站了起来。看到只有手腕以下部位的琉璃子,长谷会怎么想呢?应该还是会寒毛直竖,背脊发凉吧!
「平常真是谢谢你照顾稻叶了。稻叶会那么健康,完全是琉璃子的料理的功劳。每次我跟他见面,他都会骄傲地夸赞琉璃子的手艺,我听了真是非常羡慕。」
在一旁看到长谷非常认真地对着飘浮在微暗中的一双手说话,我真的觉得很好笑。虽然一看琉璃子就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长谷在她的面前并没有退缩惧怕。也是,我已经大概告诉过他这栋公寓里的居民大概的样子了。
「这是我在巴黎买的玫瑰护手霜,送给你。」
除了花束之外,还收到护手霜的琉璃子,更加害羞地扭着手指。
「真的很周到呢!这家伙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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