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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莉安娜

_5 埃莉诺·霍奇曼·波特 (美)
  波莉安娜没有再停下来看阳光照耀下树顶之间的小块蓝天了,她眼睛盯着地,确保不会被小树枝和石头拌住自己匆忙的脚步。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那座房子了。她以前也见过,尽管从没这么靠近过。这幢房子是用巨大的灰色石头盖成的,并带有柱子的游廊和堂皇的入口。她简直有点被这个灰色的庞然大物吓住了。但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加速跑过那个大大的没什么人料理的草坪,绕着房子跑到停车门廊下的侧门。她的手指因为紧紧抓着钥匙而变得十分僵硬。她吃力地转着锁里的弹簧,终于打开了沉重的、带雕花的大门。
  波莉安娜吸了一口气。尽管感到焦急,她停了一小会,害怕地顺着前厅向宽阔昏暗的走廊那边张望了一下,她的思绪一片纷乱。这就是约翰·潘德莱顿的房子,那个神秘的,除了主人没有别人进来的房子。那个在某个地方放着——一个骷髅的房子。但她,波莉安娜,得独自进到这些怕人的房间里去,并打电话告诉医生这房子的主人现在正躺在——
  波莉安娜笑声地叫了一声,既不看左边也不看右边,径直地穿过了走廊,直到打开尽头的那扇门。
  房间很大恨昏暗,像走廊一样有深色的木制家具和悬挂饰物。太阳透过西窗在地板上洒下一道金色的光,在壁炉晦暗的黄铜材架上泛着暗光,并照射到屋中央大书桌的电话机金属壳上。波莉安娜匆忙地掂着脚尖走向这张桌子。
  电话卡不在挂钩上,而在地板上。但波莉安娜还是找到了它,并用颤抖的食指顺着字母找到“奇尔敦”。不一会,她拨通了另一端的奇尔敦医生,并用发抖的声音传递着她的口信,一边回答医生简洁相关的问题。打完电话,她挂上了听筒,大大松了口气。
  波莉安娜对周围只匆匆一瞥;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混乱的景象,深红色带褶的帷帘,排满书的墙,满是杂物的地板,一张不整洁的书桌和无数扇紧闭的门(其中某一扇门后也许藏着一个骷髅)和到处都是的尘土、尘土、尘土,她穿过走廊逃回到大雕花门那儿,门如她离开时那样半开着。
  她回来得太快了,快得连伤员都觉得不可思议。
  “啊,有什么麻烦吗?你进得去吗?”他问道。
  波莉安娜张大了眼睛。
  “怎么,当然我可以了!我回来了,”她答道,“像是我进不去还会在这儿似的!医生马上会带着人和东西尽快赶到。他说他知道您在哪儿,所以我也没必要呆在那儿给他指路。我想和您在一起。”
  “是吗?”男士阴沉地一笑,“好了,我不敢说我欣赏你的品位。我本想你也许会找到更令人愉快的同伴的。”
  “您的意思——因为您脾气——这么坏吗?”
  “多谢你的坦率,是的!”
  波莉安娜轻声笑了。
  “但您只是表面看起来脾气坏,您内心一点也不!”
  “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男士问道,试图改变头的姿势而不移动身体的其他部位。
  “噢,很多方法,看——比如像您对狗的举动。”她补充了一句,指着他那只放在狗的光华的头上的手说:“滑稽的事,猫和狗比人更能了解人的内心,不是吗?哎,我来托着您的头吧。”她突然说。
  当头被托起又落下时,男士抽搐了几下并轻轻地呻吟了一次;但最后他发现把头放在波莉安娜的大腿上比架空放在岩石上舒服多了。
  “啊,这——好多了。”他虚弱地小声说。
  有短时间他没说话。波莉安娜看着他的脸,想着他是否睡着了,她觉得没有。他紧闭的双唇像是不想因疼痛而呻吟。看着他那高大健壮的身躯无助地躺在那儿时,波莉安娜几乎要哭出声来。他的一只紧握着的手一动不动地伸着,另一只手无力地张开,放在狗的头上。那只狗用愁闷焦急的目光看着主人的脸,也是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太阳落得很低了,树的影子也更深了。波莉安娜静静地坐着,以至于看上去像是没有呼吸一样。一只鸟无畏地落在了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一只松鼠几乎就在她鼻子下的一根树枝上,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清扫——但用它明亮的小眼睛一直看着那条一动不动的狗。
  终于狗竖起耳朵轻声嗥叫;然后是短促的一声尖叫。又过了一会儿波莉安娜听见了声音,很快发出了声音的人们出现了——三个男人带着担架和其他的一些物品。
  来的人中最高的——那个胡子刮得很干净,眼睛很和善的人轻快地走过来,波莉安娜一看便知道是“奇尔敦医生”。
  “好了,我的小女士,你在玩扮护士吗?”
  “噢,不是的,先生,”波莉安娜微笑道。“我只是托住了他的头——我一点药都没给过他。但我高兴自己在这儿。”
  “我也一样,”医生点点头,一边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伤员身上。
第十四章 只是一个小牛蹄冻的问题
  在约翰·潘德莱顿出事的那天晚上,波莉安娜回家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但她没有受到责备。
  南希在门口遇见了她。
  “哎,我太高兴又看到你了。”她松了一口气叹息道,“已经六点三十分了!”
  “我知道,”波莉安娜焦急地承认说,“但我不该受责备——真的不改。我想就连波利姨妈都不该说我。”
  “她没机会了,”南希非常得意的答复道。“她出去了。”
  “出去了!”波莉安娜吸了一口气。“你不是说我把她气跑了吧?”波利安娜脑子里闪过一连串令她懊丧的回忆,有姨妈不想要的小男孩,猫呀狗呀和那些不受欢迎的“高兴”和被禁止用的“父亲”之类那些总是要跳到她健忘的小舌头上的词儿。“噢,我没把她气跑了吧?”
  “没那么严重呢,”南希嘲笑说,“她的一个在波士顿的表亲突然死了,所以她必须去。你今天下午走后,她就收到了一张那种黄纸的电报,她三天后才回来呢。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尽情地高兴了。咱俩一起管这座房子,从早到晚。就咱俩,就咱俩!”
  波莉安娜看上去很吃惊。
  “高兴!噢,南希,为了葬礼吗?”
  “噢,我没为葬礼感到高兴,波利安娜小姐,而是——”南希突然打住了。她的眼睛狡黠地眨了一下。“哎,波莉安娜小姐,不是你教我玩那个游戏吗?”她郑重地责备道。
  波莉安娜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我忍不住要说,南希,”她摇摇头争辩道,“有些情况是不适合玩游戏的——我相信葬礼就是其中一个。葬礼是没有一点可高兴的。”
  南希咯咯地笑了。
  “我们可以高兴那与我们无关,”她一本正经地说。可波莉安娜没听见。她开始讲述下午的那个故事了;南希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大张着嘴听着。
  第二天下午,在约定好的地方波莉安娜见到了吉米·比嗯。当然如同预料的一样,吉米非常失望女义工们更喜欢一个印度小孩而不是他。
  “哎,这也许是自然的吧。”他叹口气说。“你不知道的事当然总比你知道的好多了,就像盘子另一边的土豆总是最大一样。我希望某些很远的人也是这样看我的。现在,如果在印度有人想要我那该多好啊!”
  波莉安娜拍起了手。
  “啊,当然了!就是这么回事,吉米!我会写信给我的女义工们讲关于你的事。她们虽然不在印度只是在西部——但同样远极了。你如果像我一样从那边来这,你也会这么想的!”
  吉米的脸又放晴了。
  “你认为她们会——真的——收留我吗?”他问。
  “她们当然会了!她们不是抚养了印度的小男孩吗?那好,她们这次可以把你当成印度小男孩。我认为你远得足够能让她们写份报告了。你等着,我会写信给她们。写给怀特夫人,不,写给琼斯夫人。怀特夫人最有钱,但琼斯夫人给的钱最多——当你想一下时,会觉得很有意思,是吧?——我认为会有一些女义工收留你的。”
  “好的——但你别忘了告诉她们,我会干活付我的食宿,”吉米说。“我不是乞丐,该怎样就怎样,即使对女义工们也是如此,我想。”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加了一句:“我想我最好先回我原来的地方呆一段——直到你有信儿。”
  “当然了,”波莉安娜肯定地点点头。“那样我就知道去哪儿找你了。她们会要你的——我肯定你足够远了。波莉姨妈不是收留我嘛——嘿!”她突然打断了自己,“你认为我是波莉姨妈从印度要的小女孩吗?”
  “啊,如果你不是那种最奇怪的小孩的话,”吉米咧开嘴笑笑,转身走了。
  潘德莱顿树林的事故发生后大约一周的一个早晨,波莉安娜对她姨妈说:
  “波莉姨妈,您是否非常介意我把这周给斯诺夫人的牛蹄冻给别人?我肯定斯诺夫人不会介意的——就这么一次。”
  “啊呀,波莉安娜,你现在又要做什么?”她姨妈叹口气说,“你是个最最与众不同的孩子!”
  波莉安娜有点焦急地皱了皱眉头。
  “波莉姨妈,求您了,与众不同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与众不同你就不会平平常常了是吧?”
  “当然不会了。”
  “噢,那样就好,我很高兴我与众不同,”波莉安娜叹了口气,脸上晴朗了,“您看呀,怀特夫人过去常说罗森夫人是个平常的女人——某些事情上她极不喜欢罗森夫人。她们总是吵架——我的意思是父亲——我是说,与其他女义工相比,我们要使她俩之间保持和平更困难,”波莉安娜努力地上气不接下气地改正说。她意识到自己腹背受敌,既有过去她父亲不许谈及教堂吵架的命令,又有现在她姨妈不许谈及她父亲的命令。
  “是啦,是啦;好了,别管了,”波莉姨妈打断说,有一点不耐烦。“你总是这样滔滔不绝,波莉安娜,不管我们在谈什么,你总是提起那些女义工!”
  “是的,姨妈,”波莉安娜开心地微笑说。“我承认我是,也许吧。但您也知道她们抚养过我,而且——”
  “好了,波莉安娜,”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现在这牛蹄冻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波莉姨妈,真的,我肯定您不会介意的。您让我把牛蹄冻拿给她,所以我想您也愿意给他的——就这么一次。您看呀,断腿不像是——终生瘫痪那样,所以他的病不会像斯诺夫人那样永远在那儿,而且一两次后她还是可以得到的。”
  “他?男的?断腿?你讲什么呢,波莉安娜?”
  波莉安娜愣了一下。然后她的脸放松了。
  “噢,我忘了。我估计您不知道。您看呀,这件事发生在您走了的时候。就是您走的同一天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他,我还不得不打开他房门的锁,打电话找来男人们和医生,还有托住他的头和其他一些事。当然之后我就走了,而且自从那以后再没见过他。但当南希这礼拜给斯诺夫人做了牛蹄冻后,我想如果我把牛蹄冻送给他而不是她的话,那不是很好嘛,就这么一次。波莉姨妈,我可以吗?”
  “行,我想可以,”波莉小姐默许者,有点疲倦了。“你说的他到底是谁呢?”
  “那位男士。我的意思是约翰·潘德莱顿先生。”
  波莉小姐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约翰·潘德莱顿!”
  “是啊。南希告诉我他的名字。您也许知道他。”
  波莉小姐对此没有作答,反而问:
  “你认识他吗?”
  “噢,是的。他总是讲话和微笑——现在。他只是表面看起来脾气不好,您知道。我去拿牛蹄冻。南希快做好了。”波莉安娜说完,已经走到房间当中了。
  “波莉安娜,等等!”波莉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改变主意了。我宁愿今天把牛蹄冻送给斯诺夫人——像往常一样。就这样,你现在可以走了。”
  波莉安娜的脸拉长了。
  “噢,但是波莉姨妈,她总会有的。她总是在生病,所以还有很多机会吃那些东西,但他的病只是一条断腿,并且腿病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指的是他那条断的腿,已整整一个星期了。”
  “是的,我记起来了。我听说约翰·潘德莱顿遭遇了一次事故,”波莉小姐有点僵硬地说。“但是——我不喜欢把牛蹄冻送给约翰·潘德莱顿,波莉安娜。”
  “我知道,表面看来他是脾气不好,”波莉安娜忧伤地承认说,“我想您不喜欢他。但我不会说是您送的,我会说是我送的,我喜欢他,我很高兴送牛蹄冻给他。”
  波莉小姐又开始摇头了,然后突然,她停了下来,用一种很奇怪的平静声音问:“她知道你——是谁吗,波莉安娜?”
  小女孩叹了口气。
  “我想不知道。有一次我告诉过他我的名字,但他从没叫过我——从来没有。”
  “他知道你——住哪儿吗?”
  “噢,不知道。我从未告诉过他。”
  “那他不知道你是我的——外甥女?”
  “我想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波莉小姐看看波莉安娜,但她的眼光似乎一点也没看她。小女孩不耐烦地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大声地叹着气。然后波莉小姐霍地站了起来。
  “好吧,波莉安娜,”她终于说话了,用的还是那种奇怪的嗓音,一点也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你可以——你可以把牛蹄冻作为你自己的礼物拿给潘德莱顿先生。但你要明白,我没送它。一定不要让他认为是我送的!”
  “是姨妈——不会的姨妈——谢谢您,波莉姨妈。”波莉安娜欢呼着,飞也似的跑出了门。
第十五章 奇尔敦医生
  当她第二次去约翰·潘德莱顿先生的房子时,那幢灰色的巨大砖石建筑物在波莉安娜看来有了很大变化。窗户都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在后院晾着衣服,医生的轻便两轮马车就停在停车门廊下面。
  波莉安娜像上次一样走向门边。这次她按了门铃——她的手指今天也没因紧握一串钥匙而僵硬。
  那条她已经很熟悉的小狗跳到台阶上来欢迎她,但等了一会儿,那个晾衣服的妇人才过来给她开门。
  “打扰了,我给潘德莱顿先生带来一些小牛蹄冻,”波莉安娜微笑着说。
  “谢谢你,”那妇人说,伸手接住小女孩手中的碗,“我应该说是水送的呢?这是小牛蹄冻吗?”
  这时医生正来到走廊上,听到了妇人的话,也看到了波莉安娜脸上的失望表情。他快步走上前来。
  “啊!一些小牛蹄冻?”他和蔼地问。“那很好!也许你也想看一下我们的病人吧,哦?”
  “噢,是的,先生!”波莉安娜高兴地笑了;那个妇人遵从医生的吩咐,马上在走廊前面领路,但她脸上明显地显出非常吃惊的神情。
  在医生身后,一个年轻男子(一个附近城市来的受过训练的护士)发出了一声不安的呼喊。
  “但是,医生,潘德莱顿先生不是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的吗?”
  “噢,是的,”医生镇定地点头说。“但我现在发布命令。我要冒这个险。”然后他心血来潮地又加了一句:“你当然不知道,但这个小女孩比一天一瓶的六夸脱的补品好得多。今天下午如果有什么事或什么人能让潘德莱顿先生不再抱怨的话,那就是她。这就是为什么我放她进来”。
  “她是谁?”
  医生犹豫了片刻。
  “她是我们一位著名的居民的外甥女。她叫波莉安娜·惠蒂埃。我——我个人还没有和这位小女士有过很多接触;但我的许多病人都有过——对此,我很感激!”
  护士微笑了。
  “真的吗!那她这个制造奇迹的补品的特殊成分是什么呢?”
  医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能找到的最贴近的描述就是她对每件发生了或将要发生的事都有一种势不可挡、不可遏制的喜悦。无论如何,她古怪机灵的讲话总能传到我耳朵里,而根据我所推论出的,‘只管高兴’是多数谈话的主旨。总的说,”他加了一句,又诡秘地一笑,迈进了走廊,“我希望像她能开处方和购买一盒药一样。如果世界上有很多她这样的人的话,你和我就得靠卖发带或掘沟来谋生而不是做护士和医生了。”他笑着拿起缰绳跳进轻便马车。
  与此同时,波莉安娜依照医生的指令,在女仆人的陪同下前往约翰·潘德莱顿的房间。当她们穿过走廊尽头的大书房,尽管走得很快,波莉安娜还是立刻看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书排成的墙和深红色的窗帘依然如故,但地上的杂物已经不见了,书桌上摆放整洁,所见之处都是一尘不染。电话卡被挂在恰当的地方,黄铜的柴架也被擦亮了。其中一扇神秘的门开了,女仆人领路向那扇门走去。过了一会儿波莉安娜发现自己已在一间满是华丽家具的卧室,而女佣正用害怕的声音问着:
  “如果您愿意,先生,这——这是带牛蹄冻来的小女孩。医生说让我带她进来。”
  顷刻之间波莉安娜发现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平躺在床上看上去脾气很糟的男士。
  “哎呀,我不是说了——”一个恼怒的声音开始了。“噢,是你!”当波莉安娜往床前走时,抱怨的声音嘎然而止。
  “是的,先生,”波莉安娜微笑着说。“噢,我真高兴他们让我进来!您明白吗,开始那位女士几乎要拿走了我的牛蹄冻,我真害怕我根本见不到您了。然后医生来了,他说我可以。他多可爱啊,让我进来看您。”
  男士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挤出了一个微笑,但他说出来的却只有“哼!”
  “我给您带来了些肉冻,”波莉安娜又开始了,“小牛蹄肉冻,希望您喜欢!”她说话的声音略略提高了。
  “从没吃过,”一闪的笑容已消失了,怒容又回到男士的脸上。
  波莉安娜的脸上闪过片刻的失望,但当她把装肉冻的碗放下来时她的脸就放晴了。
  “是吗?啊,如果您没吃过的话,您就不可能知道您不喜欢它,不是吗?所以呢,我认为我很高兴您还没吃过。现在如果您知道——”
  “是的,是的。好啦,有一件事我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我每一分钟都在这平躺着,我也有可能躺在这——直到世界末日,我想。”
  波莉安娜看上去很震惊。
  “噢,不!不可能直到世界末日,您知道,当天使加贝瑞尔吹响他的号角时,除非它来得比我们想象的快——噢,当然了,我知道圣经上说它也许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但我不认为它会——就是说,我当然相信圣经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它现在来的话,我不认为会像书上说的那样那么快,而且——”
  约翰·潘德莱顿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响。护士正在这时走进来,听见了笑声,就连忙静静地退了出去。他的架势像是一个受惊的厨子,看见了一丝冷空气要袭击一个快要做好的蛋糕,急急忙忙地关上烤箱的门。
  “你是不是搞得有点混淆了?”约翰·潘德莱顿问波莉安娜。
  小女孩乐了。
  “也许吧,但我意思是,断腿不会持续很久的,您知道——不像斯诺夫人得的终身瘫痪,所以您的病根本不会持续到世界末日。我想您应该高兴才对。”
  “噢,是的。”男士冰冷地答了一句。
  “而且您只断了一条。您可以为不是两条而高兴。”波莉安娜对她的任务又热情起来。
  “当然了!多幸运呀,”男士鼻子里哼出一句,眉毛扬了扬;“从那个角度上看,我想我也许应该高兴自己不是白足虫,没跌断五十条腿!”
  波莉安娜咯咯地笑了。
  “噢,这是我听过得最好玩的话,”她洋洋自得地说,“我认识白足虫;它们有很多条腿。您可以高兴——”
  “噢,当然了,”男士尖声打断了,所有过去的怨恨又回到了他的声音里;“我也可以对余下的一切感到高兴——那个护士,医生,还有厨房里的那个讨厌的女人!”
  “咦,是啊,先生——试想想如果你没有他们的话该有多糟!”
  “啊,我——哦?”他尖声问。
  “啊,我是说,您就想想如果没有他们的话该有多糟——而且您像这样躺在这儿!”
  “就像这码事归根结底不是这样似的,”男士暴躁地反驳说,“因为我现在就像这样躺在这儿。而你却希望我说我很高兴,因为一个蠢女人弄乱了整个房子并将之称为做‘整理’,一个男的帮助并教唆她这样做并称之为‘护理’,更不用说那个怂恿他俩这样做的医生——他们一大堆人,同时,还希望我为此付他们钱,而且要付那么多!”
  波莉安娜同情地皱了皱眉头。
  “是的,我知道。那部分是很糟——关于钱那部分——而你这么长时间来一直在攒钱。”
  “这么长时间——哦?”
  “存钱——只买豆类和鱼丸,您知道。说到这儿,您喜欢豆类吗?——还是更喜欢火鸡,或是因为那六十美分的缘故?”
  “我说,孩子,你讲什么呢?”
  波莉安娜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关于您的钱呀,您知道——克制您自己,并攒下钱来给异教徒们。您看,我发现这点了。啊,潘德莱顿先生,那也是我知道您内心不坏的原因之一。南希告诉我的。”
  那位男士震惊得张口结舌。
  “南希告诉你我攒钱给——好了,我可以问一句南希是谁吗?”
  “我们的南希。她给波莉姨妈干活。”
  “波莉以吗!那么,波莉姨妈是谁呢?”
  “她是波莉·哈林顿小姐。我和她住一起。”
  那位男士突然动了一下。
  “波莉——哈林顿——小姐!”他吸了一口气。“你和她——住一起!”
  “是啊,我是她外甥女。她收留并抚养我——看在我妈妈的份上,您知道,”波莉安娜结结巴巴地小声说。“她是我妈妈的妹妹。在爸爸去天堂和妈妈与其他的人呆在一起后,在人间除了女义工们就没人么人留给我了,因此她收留了我。”
  男士没有回答。当他躺回枕头上时,他的脸变得非常苍白——如此苍白以至于波莉安娜有点害怕。她不大确定地站起身。
  “我觉得我现在最好离开了,”她提议说。“我——我希望您会喜欢——那牛蹄冻。”
  那位男士突然转过头,并睁开了眼睛。波莉安娜看见他眼底里有种奇特的渴望,这使她十分惊奇。
  “因此你是——波莉·哈林顿小姐的外甥女,”他说得很温柔。
  “是的,先生。”
  那位男士的黑色眼睛仍驻留在她的脸上,直到波莉安娜觉得有点忐忑不安,她小声说:“我——我想您认识——她。”
  约翰·潘德莱顿的嘴唇弯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噢,是的,我认识她。”他犹豫着,然后继续说,仍带着那种奇怪的笑容。“但是——你的意思不是——你不是说是波莉·哈林顿小姐——给我送来的这肉冻吧?”他说得很慢。
  波莉安娜显得很难过。
  “不——不是的,先生,她没有。她说我必须保证不要让您认为是她送的。但我——”
  “我想是这样,”那位男士低声地说,然后把头转了过去,而波莉安娜呢,感到更难过了,踮着脚尖走出了房间。
  在停车门廊那儿,她发现医生正在轻便马车里等着她呢。护士站在台阶上。
  “好了,波莉安娜小姐,我可以有幸送你回家吗?”医生笑着问。“我几分钟前本来就该驾车走了,但是我想到应该等你。”
  “谢谢您,先生。我很高兴您这么做。我就是喜欢乘车,”当他伸手扶她进车时波莉安娜灿烂地笑着说。
  “是吗?”医生笑了,一边向台阶上的年轻人点头告别。
  “啊,就我所能判断,有许多事情你都‘喜欢’做——呃?”当他们轻快地驶出去时,他补充了一句。
  波莉安娜乐了。
  “啊呀,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是吧,”她承认说。“多数情况下,我喜欢做任何与生活有关的事情。当然,有一些我不怎么喜欢——像缝纫和大声朗读之类的,但那些都不是生活。”
  “不是?那它们是什么呢?”
  “波莉姨妈说那些是‘学会去生活’。”波莉安娜轻轻地笑着并叹了口气。
  医生也笑了——只是有点怪。
  “她说了吗?唉,我应该想到她会——那么说的。”
  “是的,”波莉安娜回答说。“但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不认为你得学习如何生活。我就没有,不管怎样。”
  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毕竟,我担心我们中一些人——得学学,小姑娘,”他说。然后是一阵沉默。
  波莉安娜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隐约地为他感到难过。他看上去很悲伤。她不安地希望她能“做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她用胆怯的声音说:“奇尔敦医生,我想当医生会是一种最令人高兴的职业了吧?”
  医生很惊奇地转过头来。
  “最令人高兴!——我总看见这多的苦难,无论我走到哪儿!”他喊道。
  波莉安娜点点头。
  “我知道;但您是在救助——您不明白吗?而且您当然高兴去救助了!这样一来您就是我们当中最高兴的人,一直都是。”
  医生一下子热泪盈眶。医生的生活是非常孤独的。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家,只有供给膳宿的私人房子里的两间办公室。他很热爱自己的职业。现在看着波莉安娜闪亮的眼睛,他感到就像有只充满爱意的祝福的手突然放在他的头上。他也知道,他一整天的工作或一整夜的疲惫都将会有新的喜悦陪伴,这是他通过波莉安娜的双眼发现的。
  “上帝保佑你,小姑娘,”他声音有点颤抖地说。然后,带着他的病人所熟悉和非常喜爱的明朗的笑容补充说:“我在想,毕竟,医生和病人一样,也需要汲取那种滋补品!”所有的这些话都让波莉安娜很迷惑——直到一只金花鼠,跳过马路,驱走了她脑中的这件事。
  医生把波莉安娜放到她家门口,冲着正在打扫走廊的南希一笑,然后就很快驾车走了。
  “我和医生乘了一路车,美极了,”波莉安娜宣布说,跳着跑上台阶。“他很可爱,南希!”
  “是吗?”
  “是的。并且我告诉他我认为他的职业应该是世界上最令人高兴的职业。”
  “什么!——看那些生病的家伙——或是那些没病但是认为自己有病的家伙,哪种更糟呢?”南希脸上显现出不加掩饰的疑问。
  波莉安娜愉快地笑了。
  “是的。那差不多就是他说的。但有种可以高兴的方法,即使那样的话。猜猜!”
  南希皱着眉头沉思。南希这样做,是为了她能比较成功地玩这个“高兴”的游戏,她想。她也喜欢把波莉安娜的“难题”成功地想出来,南希把小女孩的问题称为“难题”。
  “噢,我知道,”她咯咯笑了。“答案就是你告诉斯诺夫人的反面。”
  “反面?”波莉安娜重复着,明显搞糊涂了。
  “是的呀。你说她可以高兴因为别的人不像她——都生病。”
  “是呀,”波莉安娜点着头。
  “好了,医生可以高兴因为他不像其他人——生病的人一样,我是说他医治的人,”南希胜利地说完了。
  这下轮到波莉安娜皱眉了。
  “啊,是——是的,”她承认说。“当然那是一种方法,但并不是我说的那种;并且——某些方面,这听起来不太让人喜欢。你的方法好像他说他很高兴病人有病,但——你有时的确把游戏玩的很滑稽,南希,”她叹口气,进了屋。
  波莉安娜发现她姨妈在起居室里。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驾车进院子里的人,波莉安娜?”波莉小姐尖声问道。
  “啊,波莉姨妈,那是奇尔敦医生!您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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