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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无头作祟之物

三津田信三(日)
内容简介:
人头的去向,只有一个人知道……
惊愕度第一!期待度第一!
横扫各大推理排行榜的名作终于登场!
◎特别收录:三津田信三<致台湾的读者>序文!
【推理作家】凌彻◎专文导读
●周刊文春2007年度10大推理小说!
●探侦小说研究会2008年度10大本格推理小说第2名!
●“这本推理小说真厉害”2008年度10大推理小说!
●“这本推理小说真想看”2008年度10大推理小说第3名!
在井边进行的祓濯仪式中,
赫然发现了双胞胎的尸体!
但这却只不过是连续无头杀人事件的序曲而已……
最后的生还者,到底会是谁?
三津田信三非常擅长与期望于让读者得到颤栗的恐怖感。相较于本格推理在结束时是拨开谜雾的真相大白,“刀城言耶”系列在结束时却反而进入惊悚或困惑的疑云中。超自然的事物在解谜后不见得能够明朗,不可知的人物也似乎带来更深的疑惑,结局有可能导向非理性要素或是恐怖的发展。因此,“刀城言耶”系列常被认为是在读完最后一页之前,无法知道究竟是理性可解释的推理小说,还是含有非理性要素的怪奇故事。无法提前预测类型的不确定性,也成为本系列相当重要的特色。
─凌彻─
“婚舍集会”是奥多摩的秘守家代代相传的仪式,刚满二十三岁的长男长寿郎,必须从三位新娘候选人中挑选出一位。然而仪式进行中,其中一位候选人却惨遭杀害,而且尸体的头部也不见踪影!凶手会是从现场消失的长寿郎吗?突如其来的恐怖命案,再牵扯上家族继承人之争,让混乱的情势更加延烧,而在这期间,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没有头的牺牲者……这一切,难道是古老传说中的恶灵淡首大人在作祟?还是长寿郎十年前掉入井中死亡的双胞胎妹妹强烈的怨念所致呢?
作者简介:
三津田信三日本小说家,编辑出身,2001年推出和作者同名的小说家“三津田信三”系列首作,受到文坛关注,后来主要创作的流浪猎奇小说家“刀城言耶”系列更是横扫了数大榜单,而且每一部都位居前席,2010年荣获“本格推理大奖”,是公认前途无量的当红作家。三津田信三的小说素以“另类”见称,只因其总是结撰精密、变化万千,又深得恐怖小说的创作三昧,作品兼具推理小说的逻辑之美和恐怖小说的混沌之美,怪谈、异闻俯拾皆是,且往往伴有封闭环境中的连续杀人事件,风格鲜明异常。
主要登场人物
秘守家的人们
一守家
富堂(秘守全族之长)
兵堂(一守家现任户主、富堂的三子)
富贵(兵堂之妻)
长寿郎(长子、双胞胎中的哥哥)
妃女子(长女、双胞胎中的妹妹)
藏田甲子(双胞胎的乳母)
佥鸟郁子(双胞胎的家庭教师)
斧高(一守家佣人)
铃江(同上)
二守家
一枝(二守婆婆。富堂的姐姐)
纮达(二守家现任户主、一枝的长子)
笛子(纮达之妻)
纮弌(长子)
纮弍(次子)
竹子(长女。长寿郎的相亲对象)
三守家
二枝(富堂的大妹)
克棋(三守家现任户主、二枝的长子)
绫子(克棋之妻)
华子(次女。长寿郎的相亲对象)
秘守家的远亲
古里家
三枝(富堂的二妹)
球子(三枝的孙女。长寿郎的相亲对象)
派出所的人们
高屋敷元(一守派出所巡警)
妙子(高屋敷元之妻)
二见(二守派出所巡查长)
佐伯(三守派出所巡警)
其他登场人物
江川兰子(推理作家)
大江田真八(终下市警署的刑警队长)
岩槻(终下市警署的刑警)
刀城言耶(怪奇幻想作家、笔名东城雅哉)
阿武隅川乌(民间的民俗学者)
历史上的人物
淡媛(媛神城主氏秀之女、被丰臣兵斩首)
阿淡(昔日一守家户主之妻、被其夫斩首)
首无(面目不明的怪物)
注释:
(1)队长:日文原词为“警部补”。日本警察阶级之一,居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之后列第七位,主要负责现场监督工作。本文中大江田的职务类似中国的刑警队长。
致读者
首先,请允许我就拙作得以在中国大陆翻译、印行一事,向出版方北京吉版图书有限责任公司(吉林出版集团北京公司)致谢。万分感谢大家的促成!
接下来呢,我想按照小说的系列,为首次阅读拙作的中国读者做一下简单介绍。各位读者参考以下内容后,若能进而阅读本人的其余作品,那真是不胜荣幸。
作家三部曲
该系列以作者自身(三津田信三)为叙述者,现实发生的事情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在文中多有登场,具有非常强烈的超小说(MetaFiction)性质。
《忌馆·恐怖作家的居所》和《作者不详·推理小说家的读本》以及《蛇棺葬》、《百蛇堂》合称“作家三部曲”。(《蛇棺葬》跟《百蛇堂》算是一本。)三部曲主题各异,《忌馆》是怪奇小说,《作者不详》是侦探小说,《蛇棺葬》与《百蛇堂》则是怪谈。另有番外篇《避难所·最后的杀人》。
刀城言耶系列
该系列将时代背景设为昭和二十至三十年间,以日本乡镇为舞台,由怪奇幻想作家刀城言耶担当侦探角色,力求达到民俗学恐怖小说与本格侦探小说的融合。
长篇有《厌魅·附体之物》、《凶鸟·忌讳之物》、《首无·作祟之物》、《山魔·嗤笑之物》、《水魑·沉没之物》,短篇集则有《密室·自闭之物》。
家系列
除了“以暗藏隐情的家为舞台”这一共通主旨,该系列没有共同的主人公,各作品之间完全独立。该系列作品的内容属于恐怖小说的范畴,但也融入了侦探小说的一定要素。
具体作品包括《祸家》、《凶宅》和最新作品《灾园》。
死相学侦探系列
该系列由拥有观测人类死相能力的弦矢俊一郎担当侦探角色,他力图解开委托人显露的死相之谜,并救其逃生。
现有长篇《十三之咒》、《四隅之魔》和《六盅之躯》。
Slasher系列
谜一般的杀人狂一个接一个地残杀登场人物——就像恐怖片里的情节一样。
该系列的作品将会是相互独立的形态,虽然暂时只有《Slasher废园杀人事件》这一部作品。
非系列短篇集
目前出版的只有一部怪奇短篇集《赫眼》。
今后,我打算以“刀城言耶系列”为中心,继续各系列的创作。(眼下只有“作家三部曲”尘埃落定,宣告完结,所以不会再撰写了。)而且,我很想挑战新的题材和新的作品。
最后,我要对拿起本书的所有读者敬上由衷谢意。希望阅读本书能使大家愉悦,哪怕这愉悦感只是些微之事。
三津田信三
就《首无》再致读者
中国的读者朋友们大家好,三津田信三这厢有礼了!得知我的作品很快就要印行简体中文的版本,当真是荣幸之至。而且,这第一批要跟大家见面的就是拙作中最受欢迎的“刀城言耶系列”,如何不令我喜上眉梢?
话虽如此,我心中难免总有些隐隐不安。毕竟,就算是放眼日本的推理小说世界,我的“刀城言耶系列”都被看成非常特殊的系列作品之一呢。
通常说来,推理小说总爱一上来就丢给读者一大堆匪夷所思的事件,继而出现一个侦探的角色,针对这些鬼神莫测的谜团,以极合理的执着开展调查,结束时再以同样合理的推理揪出犯人,揭破犯人的诡计。哪怕案件的舞台是被诅咒的小屋里的一个打不开的房间;哪怕犯罪现场明明就是个完美的密室,根本不像是人力所能企及,肯定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反正啊,靠着活跃的侦探,迟早总会扒出犯人,拆穿他所使用的诡计。
换言之,推理小说的世界里面,不管是何等怪奇、宏大的谜题,一切无非是要增加案件的悬念,奠定小说的感觉。倘若作品中的“怪奇”和“宏大”竟是不可解的,那这部作品当然就谈不上是推理小说了吧——而是恐怖小说。
以读者的立场来说,我固然是喜欢推理小说的,但同时亦不排斥恐怖小说。因此,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心中有了这样一个念头——能不能弄出兼备这两种要素的小说呢?诚然,推理小说追求的是合理性,恐怖小说的基础却是不合理,这两者恰如油水般无法混同。这样的创作方向,十有八九会是一种有勇无谋的想法。何况,就算真的炮制出了这样的作品,搞不好却会两面都难做人——希望所有谜题都被解答的推理读者不会满足,根本不需要合理解答的恐怖读者更会觉得索然无味。但也正因如此,才让我觉得这极具挑战价值。
所以,我选择了民俗学来充当推理小说和恐怖小说之间的桥梁。我曾经写过主题是送葬仪式的恐怖小说,当时就觉得这个题材大概可以跟民俗学相辅相成,说不定就是融合推理小说和恐怖小说的法宝呢!
对了,对了,刀城言耶系列的小说还有一个独特之处,那就是背景的设定——刀城言耶活跃的历史舞台,是昭和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1946-1966)之间的日本村落。之所以会有此举,只因若选择了现代都市的背景,则不管如何渲染包含着附身魔物信仰的民俗学之恐怖,恐怕大家都只会觉得这是个奇幻鬼故事。所以,舞台必须是那样的时空。
把本来背道而驰的推理小说和恐怖小说相统合,题材是民俗学里屡见不鲜的乡野怪谈,舞台是昭和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的日本村落……这些元素交织出来的结果,就是刀城言耶系列。
再有就是,《首无·作祟之物》这部小说里面,有着我所设下的一个机关——小说里面的三十七个谜题,只凭着一个真相,就可以全部解开!
设下这样的机关,无非是希望读者获得阅读推理小说般的感觉——临到最后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瞬间,同时又可以体验到宛如恐怖小说一样的惊悚怵惕之感。
我但愿中国的读者朋友们都会喜欢这部作品,衷心期盼你们喜欢。
前言
赢了真高兴呀~花一钱
输了真不甘呀~花一钱
秘守家的少爷来一下哟
弱不禁风呀来不了
秘守家的媳妇来一下哟
首灵怕怕呀来不了
算啦算啦你要哪个娃
要男娃
男娃活不长啊女娃好不好
女娃是强壮啊一守家难保
算啦算啦你要哪个娃
要男娃
男娃死得快啊女娃好不好
女娃是长寿啊一守家绝后
算啦算啦你要哪个娃
商量商量吧问问首灵大人吧
就这么办吧
——选自閇美山犹稔《藏于童谣的隐秘传承》(知层社出版)
注释:
(1)花一钱:日文原词为“花一匁”。“匁”为重量单位,约等于3.75克,这里用作买花时的单位。“花一匁”是一种儿童游戏,孩子们分成两组一边歌唱一边进行人员互换。游戏歌中描绘了卖方被迫让价因而悲伤、买方占到便宜因而欣喜的模样。日本各地传唱的歌词虽不尽相同,但结构基本一致。有说法称,这里的“花”指艺妓,买卖花其实是指买卖艺妓。另有一说,此歌描绘的是贫穷人家卖儿鬻女的悲惨景象。文中这首童谣模仿了“花一匁”歌的歌词。
序章
面对纯白稿纸的这一刻,我感到了始料未及的困惑。难道是因为我打算以本名高屋敷妙子、而非作家媛之森妙元的名义来动笔的缘故吗?
不,应该不是吧。决定以小说的形式来撰写本文——换言之,无非是我想从一个作家的视角出发,力图解决战中及战后发生的两桩案子而已。但棘手的是,我不知究竟该从“什么”说起,又该从“哪里”说起。
将近三十年前,我曾应战后诞生的侦探小说专刊《宝石》的公开征稿,创作处女作《首灵怕怕呀来不了》。那种为如何起笔而深深困扰的感觉,直到如今又再度出现。
是的,我想先在此阐明撰写本文的理由。
诱因之一是我突然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再过几年,昭和治世即满五十周年,而我今年就会迎来六十岁生日,令人羞愧的是,我对这一发现还颇觉惊讶。古人云:人生五十载——但我已远超这一年限,约有十年之距啰。当然了,最近年抵花甲仍不服老、有心享受第二春的人也不在少数。
只是,如今我会来这媛首村北守郊外,悄悄寻觅终老之所,还决意在此撰写本文,想必是因为我内心自认余日无多了吧。现在不写,今后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这种如坐针毡的焦灼感,确实让我饱受折磨。
此外,现在回想起来,几桩偶然事件的同时发生,我认为也是促成这次起稿的因素。
首先,想到自己的年龄,我就对都市生活感到了厌倦,兴起在乡间度过余生的念头。其次,创作过多部本格推理名作的江川兰子氏,近日推出了第六十本着作,真是可喜可贺。而这部名为《昔日幻想逍遥》的随笔集提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桩命案。另外,此书也对同人志《迷宫草子》有所提及。这本在关西发行的同人志月刊向我约稿,希望我能撰写一篇风格独特的连载小说。然后最重要的是,我在整理长年从事创作的期间堆积起来的资料与书信时,发现了亡夫——北守派出所巡警高屋敷元留下的笔记,里面记载了一守家怪案的调查情况。
种种事由好似浑然一体,把我推到了本文案前。
又及:《迷宫草子》堪称怪奇幻想类同人志之翘楚,发行量甚至超过了某些策划欠佳的文艺杂志。从推出被人遗忘的耽美作家糸波小陆的特集(本文也会涉及此人),到发掘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隐秘的两地书,这本刊物常有极具魅力的企划,连文坛之中都隐藏着一批忠实读者。
不过,回到昔日和丈夫共同生活过的媛首村,又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独特的气息,才是我提笔写文的最大动机吧。
开拓在奥多摩深处的这片沃土,古称“媛神乡”,现记为“媛首村”、读法为“HIMEKAMIMURA”。
在大体成书于文化(一八零四~一八一八)至文政(一八一八~一八三零)年间的《新编武藏风土记稿》上,记载着“媛神村”之名。进入明治时期后,改名为“媛上村”,并划入韮山县。之后在明治七年归神奈川县、明治二十九年时归东京府管辖,直至今日。虽说历经变迁,但从江户时代以来,村庄的边界线就从未改动过,因此对祖祖辈辈居住在此的人们来说,完全不会意识到村庄所起的变动吧。
地名由“媛上”变成“媛首”似乎就发生在这一时期,但不可思议的是,关于改名的细节竟不曾留下任何资料,连传说也没有。根据村里的古老文献,可以推知演变发生的大致年代,然而究竟是谁、为何改名仍是一个巨大的谜。不过就村民而言,接受“上”至“首”的转变是极为容易的事吧。因为——
停!个中缘由还是留待正文再表。因为不管怎么说,“首”字都是串联这片土地与这个村庄、秘守家与一守家、战中与战后两桩奇案的要因。
在此,先向各位介绍当地的历史和地理。
据说媛神的祖先是藤原氏或橘氏,当然这不过是传说罢了。
和铜元年(公元七零八年),县犬养宿祢三千代被赐姓为橘,而后这位才貌双全的女杰迅速加强了和皇室及藤原氏之间的联系。不久三千代之子葛城王长大成人,自称橘诸兄,橘氏的势力日益扩张。不料藤原氏东山再起,又导致诸兄失势。诸兄之子奈良麻吕企图打倒藤原氏,反被擒获,身遭幽禁之苦。但即便如此,由于橘氏势力并未完全衰落,奈良麻吕得以勉强保住性命。不过,相传在诸兄死去后,奈良麻吕随即被处死——两人同年而卒,所以才会有这种说法吧。
身处权谋漩涡中的少将橘高清,决心在引火烧身之前逃离是非之地。他远走高飞,来到东国的深山幽谷,在那里筑起媛神城,从吉野山迎请安闲天皇之灵,开设了媛守神社——这就是神社的传承。然而有一个事实值得我们重视,那就是橘家本家的族谱中并不存在高清这个人名。换言之,这不过是神社起源的传说,村中流传的掌故而已。
媛首村东西宽十七点五公里、南北长十一点三公里,呈椭圆状。总面积达一百零二平方公里,东西走向的“媛首山”横亘在南北的中心地带。名为山,其实却是一片如圆坟般隆起的广袤森林,若从空中俯瞰,即可知“媛首山”和村庄一样,整体轮廓呈椭圆形。
媛首山的北侧、东侧和南侧分别被称为北守、东守和南守。媛首村便由这三个区域构成。此外,山的西侧人称“日阴岭”,恰好和村界重合,所以并无“西守”一说。
稍稍扯远一点,“媛首村”的“首”字读作“KAMI”,而在“媛首山”中则读成“KUBI”。很久以前我就深有所感,“首”字的不同发音似乎正暗示着“媛首山”的可怕之处……
停!还是言归正传,让我们回到村庄的话题吧。
从前村民主要以养蚕和烧炭为生,顶多再从事一点农业、林业和狩猎活动。至于养蚕业是在哪个年代、经由怎样的途径传入村中,已无从知晓。但村庄的主要出入口——东守大门,还祭祀着少说也有两百年历史的蚕神“马鸣地藏”,所以能肯定的是,很久以前村里就已经开始养蚕了。大正末年到昭和初年是养蚕业的鼎盛时期,此后不久,由于受到中心城市大资本家的挤压,蚕业的繁荣景象渐渐蒙上了阴影。即便如此,媛首村也没有像近邻的村庄那样衰败下去。我知道,直到后来人们都在说,这是因为有秘守家的存在。
秘守家是村里的头号地主,历代治理此地。秘守一族在村内共有三家,人们常说的“本家”被称为一守家,然后是二守家和三守家。顺带一提,一守家和二守家的“守”浊音化为“GAMI”,唯独三守家读成清音的“KAMI”。事实上,这并不是他们真实的姓氏,只是屋号,而且仅在村内使用。历史上秘守三家共同守护着这座村庄,一守家、二守家和三守家分别统治北守、东守和南守。相传他们本姓“媛神”,不知何时变成了“秘守”。如果把这个姓氏解读为“秘密守护”村庄的话,或许就能理解为何有此传闻了。
然而讽刺的是,必须得到保护,不,应该说是神佛保佑的,正是这个秘守家。因为即使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可怖的淡首大人仍在不断为秘守家制造灾祸。尤其是对一守家继承人,也就是日后会成为秘守族长的男子……
写到这里,想来读者会斥责我道:媛之森妙元虽是怪奇推理小说家,但至少一直在创作追求合理解答的作品,居然还相信“作祟”这套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但是,仅以这媛首村发生的种种事件而论,关键之处,似乎总有全然无法以常理度之的某物突露尊容。毛骨悚然的感觉牢牢地束缚着我。虽然觉得很愚蠢,觉得不可能,偏偏时常又会感到,确实有某股不明力量参与其间。
我已决定以小说的形式撰写本文,却不知为何在起笔时迷惘不已,或许原因就在于我无法完全拂去这种不安的思绪。
好了好了,喋喋不休地唠叨下去也于事无补,所以开场白到此为止。下面我只想对本文的整体构成做一个简要的说明。
故事不采取第一人称。最初我也考虑过这种叙述方法,但很快就放弃了。虽说是巡警之妻,但我自己无疑和案件本身毫无关联。通过高屋敷妙子的视角,无论如何也无法描述战时与战后的两桩案件。
我也想过,不如就从北守派出所的负责人——高屋敷元巡警的立场出发展开记述?若是把我的警官丈夫作为视点人物,就能自然地进行案件的叙述,而且对于在媛首村做了一辈子派驻巡警的丈夫来说,战时的怪事可以精准表述为“高屋敷元巡警的第一案”,而战后的案子则是“高屋敷元巡警的最后一案”了。
可惜我刚开始动笔,就发现这样的叙述方式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虽然身居派出所巡警之职,但丈夫毕竟是个外人。换言之,无论如何叙述,都只能从外围观望案情,而无法融入其中。假如就这样写下去,可想而知,小说的情节进展会多么无趣。
再三思考后,我想到了一个全新的结构,即在高屋敷元巡警的视点外,安排一个熟知一守家内部情况的人物,以便从案情的内外两个方面加以叙述。能想出这个法子,当然是因为有几多斧高这一合适人选的存在。他是战中奇案发生的前一年,被一守家收养的那个五岁男孩,同时也是所有事件的重要目击者。斧高虽是外人,却又称得上是一守家的成员,如此微妙的立场,正适合成为和高屋敷元相对的另一视角。
况且细想下来,我还发现两人和我之间的关系十分相似。首先是我的丈夫,为了疏理头脑中的思路,他经常和我说一些和案件有关的事,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各种信息。另一方的斧高,由于屡次赴派出所接受问讯,在不知不觉中与我们夫妇变得亲密无间,之后也时常来做客。当时我常有机会从他口中听说一守家的内情。可以说,在无心插柳的状况下,我从他俩身上获得了撰写本文所需的充足知识与信息。这么一想,通过高屋敷元与几多斧高的视点来描述两起案件,实乃必然之举呢。
只有一事令人担忧。那就是斧高恐怕持有特殊的性取向。我也不知这是天性使然,还是在一守家遇见长寿郎后才生的根、发的芽。但我确实渐渐感到,他跟普通男孩似有不同。战时我还对此浑然不觉,直到战后,随着他长大成人,再听他说起长寿郎的事,我才逐步认清了斧高的特殊嗜好。我十分犹豫,不知是否该把这些事写入本文。
不过当时我已确信,斧高的视点对这部小说的成立不可或缺。事已至此,放弃既定的结构、改用别的叙述方式是难以想象的。若有人说这只是你为了贪图方便,我也无言以对,但鉴于斧高的性取向只限于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情,我决心不加掩饰地描述出来。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的言行举止——特别是关于长寿郎的那些,会显得很不自然。
现在,我只能祈祷上述的判断并无差错。
这个“前言”是连载的第一回,第二回将包括以几多斧高的视点描写的“第一章”,和高屋敷元视点的“第二章”。第三回也是一人一章……就这样,采用一回连载发表两章、如有需要就单设“幕间休息”之章的结构。从执笔到和读者见面,其间约有两个月的延迟,对于本文来说,这个时间差真是理想之极。
因为我创作这篇《媛首山惨剧》,目的就是想解开战时和战后一守家两桩奇案的真相。虽说是以小说的形式再现案情,但终究写的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未解之谜,所以最终能否给出令读者满意的真相,我只能不无遗憾地说目前还无可奉告。最坏的结果,大概是只留下一堆对案件的记录吧。所以我恳请各位读者一同参与解谜。如上文所述,从执笔到杂志刊登之间会有一段空隙,因此连载期间有充分的思考时间。而且我也会适时表明意图,请读者予以理解,在此先拜托诸位了。
另外,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有关方言的处理我要事先做个说明。原本我打算忠实地再现每个人的语言,但这么一来毕竟会出现大量难解其意的部分,所以我决定基本改为标准语。不过,倘若把全部对白都做这样的处理,我又担心会造成人物个性的单一化。因此我擅自决定采用贴近各人物形象的措辞。这仅仅出自我个人的印象,还请多多包涵。
且容我再说两句。如今与案件相关的人们似乎多已辞世,抑或移居到了别处。即便如此,我——昔日北守派出所巡警高屋敷元之妻,还是向村民们隐瞒了重归故地的事实。租房时我委托城市的不动产公司做中介,要求尽可能租借村外的房子。工夫不负有心人,我未曾暴露身份就顺利地搬进了这幢配有后院适合独居的宅子。为了避开意想不到的窥探,我事先请不动产公司放出风声,说搬来的好像是一个不爱和人交往、性情古怪的作家。为了演好这样的角色,顺便在写作时换换心情,我正考虑在后院开荒造田,多少也算自给自足啰。
做了这么一番说明后,也许读者们会问:且慢,此文一旦开始连载,这些辛劳不就白费了吗?不过应该没关系。虽说我曾经用过媛之森妙元这个笔名,但多年来我一直以媛首村的大量传说为素材从事创作,却从未有村民注意到此事。所以余下的就是恳请诸位读者稍安勿躁,静静关注本文的进展,直至连载结束。
真是一篇过于冗长的前言啊。
那么,就请各位走进这个以媛首村为舞台的世界吧。首先是战时,一守家十三夜参礼的当晚,在形成四重密室的媛首山中发生的奇案;接着是战后,二十三夜参礼的三天后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无头杀人案,以及由此引发的可怕命案。
噢不,在此之前,我还想对那些有“侦探小说狂”之称的读者说一句话。
出于苦心,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们吧。由于本文并未采用“我=高屋敷妙子”的第一人称叙述方式,因此怀疑这一连串命案的真凶就是作者本人的思路,是完全错误且徒劳无益的。
好了,欢迎各位进入不无惊悚而又令我难以忘怀的故事世界……
昭和某年霜月(1)
媛之森妙元即高屋敷妙子手记(效仿敬爱的东城雅哉氏之笔法)
注释:
(1)霜月:日本对旧历11月的别称。
第01章 十三夜参礼
刚满六岁时的那个中秋,秘守家举行了一场被称为“十三夜参礼”的奇妙仪式,斧高对媛首村的记忆便从这里开始。
当时日本深陷大东亚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之漩涡,局势日益恶化。但简称“学徒出阵”(1)的《在学征集延期临时特例》还未颁布,旨在疏散学童的《学童疏散促进要纲》和《帝都学童集团疏散实施要领》的内阁审议也未进行,更别说对本土的空袭了,一般人连做梦都想不到。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治理村庄的秘守族长——一守家的富堂翁为何不顾非常时期仍执意举行十三夜参礼。考虑到村子又地处关东奥多摩的深山幽谷,此举更显顺理成章。因为和都市相比,日常生活于此的村民往往不易感受到战时的气氛。
不过正逢战乱时节并不是唯一的问题。明治维新后,政府确立了祭政一致的国家神道(2),以致《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和皇家族谱有关联的神,取代了神社历来的祭祀神。因此各地的氏神信仰和民间信仰被一律禁止,参拜媛神堂原本就极为困难。
况且,虽说媛首村尚未完全被不断逼近的战争阴影所笼罩,但当时自命神国的日本正欲构建大东亚共荣圈。再看看周遭,村里有不少男子已入伍出征。
能在那种状况下执行十三夜参礼,应归功于仪式本身的特殊性。秘守家的仪式统称“三三夜参礼”,需配合全族子嗣的成长,每隔十年才举行一次。倘若这是针对某种信仰的仪式,而且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举行的话,恐怕就无法成功了吧。
不过以上种种外界状况,其实和富堂翁毫无干系。因为对他来说,自家能否在秘守一族中维持一守家的地位,比什么都要紧。
“让一守家的荣耀世世代代传于子孙,是咱的责任。”
富堂翁酒醉后,嘴里必定会冒出这句话。
刚好在一年前,一守家从八王子的几多家领来了五岁的斧高。如今回想起来,那其实是斧高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机。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
斧高五岁生日的那天,白天还很晴朗,天气丝毫没有变坏的迹象,然而从傍晚开始突然下起了雨。雨中的夜晚罕有地来了一位访客。明明下着雨,对方却未撑伞,似乎全身都已湿透,母亲发出了惊讶的喊声。奇怪的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知为何母亲却只在门口接待客人。所以斧高不曾见到来客的模样,但根据轻轻泄出的话语声猜测,客人多半是位女性。
客人回去后,大哥问母亲是谁来了。可母亲只是歪着头,不知所云地嘟哝着不知道。斧高对哥哥说:“是个女人哦。”不料哥哥却反驳道:“不对,我从窗户瞄了一眼,那可是个男的。漂亮得让人心里发毛,就像娈童……”
结果,直到最后也不知来访者是何方神圣。
全家睡下没多久,斧高被一阵异动惊醒。只见睡在身边的母亲起身坐在被褥上,注视着房间的一角。感到奇怪的斧高凝神看去,可什么也看不见。然而母亲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黑暗。
母亲不寻常的模样让斧高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开口问道:“妈妈,怎么了?”
“你爸爸,回来了……”
母亲的意思是本应在南方从军的父亲竟然在深夜回了家吧。随后,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不久,睡在隔壁房间的两个哥哥和姐姐起身过来。出了什么事?大哥问母亲,二哥和姐姐则向斧高发问。
但母亲还是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爸爸,回来了……”
斧高则身子簌簌发抖,一味摇头……
当时的三人想必是一愁莫展。
两个哥哥和姐姐无可奈何,朝母亲凝视着的房间一隅再三细看。但和斧高一样,哪里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惊惧的表情。
然而,母亲指着房间的黑暗之处说道:“看不见吗?你们看,爸爸就在那儿啊,没了头的爸爸……”
她说完,微微一笑。
斧高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的笑容,简直惨不忍睹。
几天后,传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吧,不过在斧高看来,更接近麻木不仁——总之母亲的反应是完全不为所动。引得四邻纷纷赞扬,真不愧是前线将士的遗孀,令人肃然起敬。然而,母亲的举止让斧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生疏感。虽然躯壳仍是母亲,但体内却似另有其人……
翌日邻家主妇就发现了母亲和三个孩子的遗体。四人皆为镰刀割断喉咙而死,人们推断是母亲带着孩子全家自杀。除了丈夫战死之外想不出别的动机,但熟识母亲的邻居们似乎还心存疑惑。但不久之后,这件事就被视为“非国民”(3)之举,当局担忧会给民众带来不良影响,于是迅速遮掩了真相。而称赞过母亲的左邻右舍也翻脸无情,向几多家投以鄙夷的目光。
不知为何,在这桩诡异的集体自杀案中,只有幼子斧高幸免于难。听说在屋内母亲、两个哥哥和姐姐浑身是血,横尸于被褥,而斧高则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不管谁问他发生了什么,他都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成年人把这归结为打击过大而引发的自我封闭,其实不然。那时斧高的大脑完全被一个疑问所占据。这个疑问,好似漩涡在他的心中不停翻滚。
(那天晚上来访的是什么……)
斧高感到那是一切灾祸的开端,是元凶。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它的到来让几多家陷入了悲剧。
最终,斧高没有把神秘来客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难以自制地相信,如果说出口,下一次灾祸就会决不容情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每念及此,他就背脊发凉、浑身战栗,这种感觉直到如今还记忆犹新。
事情过后,大人之间谈了些什么,斧高一概不知。他既没有被父亲或母亲那边的亲戚领养,也没有被送往孤儿院,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转乘了火车和木炭巴士(4),稀里糊涂坐上了一辆颠簸摇晃的马车。目的地是媛首村的秘守家,还是同宗的头号地主一守家。
据照管斧高、人称甲子婆的藏田甲子所言,一守家和几多家原为主仆,由于这层关系才把斧高收养过来。
就这样,斧高来到了媛首村,至今将近一年。
当然了,斧高并非完全不记得这一年在秘守家度过的日子。只是因为年纪才五、六岁,加之从八王子的几多家迁至媛首村的一守家所带来的环境变化,或许还有父亲战死、母亲与兄姐离奇死亡的影响吧,那些记忆犹如蒙上了薄薄的皮膜,变得朦胧不清。反倒是八王子老家的那段懵懂时光,还历历在目。
对斧高来说,日常的记忆就是如此淡漠,唯独十三夜参礼中发生的变故,化为异常鲜明的影像,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就像斧高的自我意识在那一晚终于苏醒了一样。
原本是祭拜中秋名月的大好时节,那一晚却是一个罕见的月黑之夜。或许是因为甲子婆感到这对即将举行的仪式来说不是吉兆,她屡屡停下仪式的筹备,仰望天空低声念叨:
“阴天真讨厌啊!再这样下去今晚看来是不会出月亮了……月神啊,您就露个脸吧,哪怕一会儿也行。”
甲子婆的恐慌很快就影响到了年幼的斧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仪式能不能顺利完成呢?如同传说一般,会有灾祸降临到一守家的继承人长寿郎身上吗?不祥的念头接连不断地向斧高袭来。
此外,昨天突然告假外出的女佣铃江,曾给斧高讲述过的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让他更为不安。他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和原委,但当时却产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畏惧感,仿佛被告知一向敬若神明的对象,其实是一个不祥的妖魔。
正是因此,斧高想要保护长寿郎。虽然他做不了什么,但还是希望能有所助益。在这个家里,唯一对他亲切的人就是长寿郎。长寿郎一有空,就会给斧高讲各种有趣的故事。特别是少年侦探团(5)的事迹,常常让斧高心潮起伏。虽然名侦探明智小五郎也时有登场,但对斧高来说,少年侦探团团长小林芳雄才是英雄。也许在他心目中,有着苹果般红润脸蛋的少年小林,已不知不觉和长寿郎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虽然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团长和团员的关系,而是主仆关系,长寿郎是斧高的主人之一……
长寿郎和妃女子,这对外貌与性格截然不同的孪生兄妹,就是小斧高的主人。在旁人看来,这两位主人也还正当稚龄,但在斧高看来,他俩已是像模像样的兄姐了。而且甲子婆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斧高,这对兄妹——不,应该说是哥哥长寿郎,对一守家有多重要,所以斧高怎么也没法把他们当孩子看待。
六岁起就在一守家工作的铃江说,双胞胎出生前,家中处处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
进一守家之前,铃江是以八王子为据点的天升杂技团的成员,听说是一个捡来的孩子。虽然从小接受走钢丝和人体大炮等技艺训练,但身为团长的养父断定她缺乏才能,于是早早将她送来别家帮佣。也许是因为羞于启齿,她不怎么愿意提起老家的事。斧高也是听年长的女佣管家谈到,才知道有天升杂技团这回事。
压根没想过自己的身世已然暴露的铃江,略显得意地告诉斧高:“当时,二守家已经有两个可当继承人的男孩。纮弌少爷和纮弍两兄弟,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这些事想必她是从资深女佣那儿听来的。
“与之对比,一守家还没有一个男孩哦。”
所以,当得知儿子兵堂的媳妇富贵终于第二次怀孕时,富堂翁是欣喜若狂。
“可生出来的不一定是男孩啊。而且,也有可能像第一次那样,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却死了。对了,富贵夫人是十九岁时过的门,很快就生了个男孩,可没到一岁就死了。而二守家的长子已经出生了,所以原本喜气洋洋的一守家乐极生悲……”
说到这里,她用略带慌张的口吻叮嘱斧高绝不能在兵堂和富贵面前说漏嘴,
“所以呢,老太爷就特地从关西把接生过自家三个儿子的产婆、后来又把老爷带得有模有样的奶妈甲子婆叫回来了。”
富堂翁对藏田甲子是那么的信赖。而且对兵堂来说,妻子生产时有自己儿时的乳母在旁照应,一定是倍感放心。
“据说在关西也做产婆的甲子婆,当时就赶来了。”
至于重归一守家的甲子婆如何干劲十足,铃江已经说过好几回了,但斧高每次都听得很入迷。因为其中包含着和情节奇妙的童话或传说类似的趣味性。
甲子婆回到一守家后,在别栋里特意挑选了一间又小又简陋的屋子做产房,接着又施行了生育所必需的种种咒术——主要是念咒。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法术,斧高在甲子婆心情舒畅的时候,从本人口中也听到过一些。当她说起自己是怎样彻底驱除世世代代降于秘守家的灾祸时,语调中蕴含着平日所没有的热情。和听铃江讲述时相比,又有另一番乐趣。总之,甲子婆万事俱备,只等富贵的产期。
“别栋呢,只有甲子婆才能进去。老太爷不愧是老太爷,坐在客厅那边稳如泰山,可老爷就不行了,在别栋前的走廊上来回折腾,就是静不下心来。不过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本来家里的气氛就和往常不一样。”
看来当时尚在幼年的铃江,也切实感受到了那种如箭上弦的紧张空气。
“经甲子婆鉴定,得知夫人怀的是双胞胎。所以,没准一下子就能得到两个男孩。这么一来就能抗衡二守家的两兄弟了。当然也可能两个都是女孩。老太爷也好,老爷也好,想必都很焦虑吧。”
当时铃江还悄悄地从主屋窥视别栋。其实不只是她,很多佣人都在偷窥别栋的动静。
“没多久,传来了夫人开始阵痛的迹象。又过了一会儿,从别栋里传来了甲子婆的喊叫声,女孩!”每次说到这里,铃江总会叹上一口气,“就连我这个小孩都觉得遗憾,怎么是女孩呢!对吧?双胞胎多半性别相同啊。所以我也觉得这下完了,第二个肯定还是女孩。总之我结论下得太早,以为一守家又该鸡犬不宁了。但是啊,甲子婆婆毕竟不是一般人哦。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她沉着镇静、不带丝毫慌乱的声音——第二个是男孩。”
换言之,长寿郎直到出生的前一刻为止,都在折磨着一守家众人的神经。
“男婴一洗完澡,马上就被送到在主屋特意备好的婴儿房。而女婴就一直留在别栋里……”
接着遵照双胞胎出生时的惯例,后出生的男孩为兄,取名长寿郎。名字的含义不用说,自然是期望他能平安长大继承一守家。而先出生的女孩则是妹妹,取名妃女子。
主屋的特制婴儿房和简陋的别栋,瞧瞧这两个婴儿各自的房间就能明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兄妹之间就已存在着明显差异。
(两人的性格迥异,不就是因为从小受到了一守家大人们的差别对待吗?)
斧高来到一守家后,最初感到奇怪的就是这对双胞胎日常生活的差异。因为哥哥长寿郎在主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妹妹妃女子却体面全无地蜗居在狭小的别栋里。她的身子确实虚弱,但并未患上什么特殊疾病,以至于必须与家人分居,仅仅是身子不够强壮罢了。不过,这句话也可以用在长寿郎身上。而且正因为是男孩,身体羸弱的现状也许比妃女子更醒目。
(明明是差不多同时出生的……)
在媛首山北鸟居口侧旁的祭祀堂中做完准备工作时,斧高望着两人,心中再次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甲子婆道。
此后,一守家户主兵堂、乳母甲子婆、双胞胎的家庭教师佥鸟郁子,以及仪式的主角长寿郎和妃女子五个人留在了堂内。顺带一提,特意自费雇一位教书先生,是因为富堂翁不准一守家的子嗣上村童就读的学校,认为无此必要。
“是,那我先退下了。”
斧高跪坐着先向兵堂深叩一头,前额几乎蹭到了榻榻米,接着又向双胞胎施了一礼。刚从几多家过来时斧高很不习惯,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年后,他已经能自然地完成各项礼仪了。
“小斧,你听好了,不干活的人就没饭吃。”
最初只是哭泣、吩咐下来的活也做不好的斧高,屡屡受到甲子婆的训斥。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真不给饭吃的时候多得不计其数,虽然不情愿但斧高还是学会了干活。同时,甲子婆还在应接秘守一族时的礼仪礼法上,对他进行了严格而彻底的调教。
“辛苦了,你可帮了不少忙哦。”
然而,会这么慰劳斧高的只有长寿郎。兵堂也好,妃女子也好,从一开始就对他视若无睹。在他们的意识里,斧高只是一个被安置在家中当佣人的孩子而已。
一守家户主兵堂的态度,和他的父亲——秘守一族之长富堂翁一般无二。不过,富堂翁虽然疾病缠身,至少还具备合乎身分的威严气度。可惜如今的户主身上却没有,他只是在依样画葫芦地拼命模仿父亲。正因为和父亲一样身子柔弱,看着他那虚张声势的模样,就觉得可怜。而且在他心中,对时刻压在自己头上的父亲,只有反抗的念头沸腾不止。这一点连斧高也明白。要问富堂翁没有、但兵堂有的品性,值得一提的大概就只有他的好色成性了。所以也没什么可气愤的。
然而,还是个孩子的妃女子,也用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让斧高尝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凄凉又懊恼的滋味。就算是我的主人也……
但斧高对妃女子的这种情绪,也可以认为是他对长寿郎所持情感的另一种表露。确实,小主人对待身为下人的斧高也很亲切,但是他对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则显出了更多的牵挂。难道是因为两人的待遇相差太过悬殊,让长寿郎感到愧对妹妹么?尽管如此,妹妹对哥哥的反应却是极为冷淡。这也让斧高心神不宁。
(如果妃女子小姐不在,也许长寿郎少爷还会更偏向自己……)
斧高偶尔会产生这样的大胆念头。
原本就是异卵龙凤双胞胎的缘故吧,兄妹俩几乎没有相似之处。长寿郎皮肤白皙,容颜中透出典雅之美,声音温柔而不失冷静,堪称美少年。并不是说妃女子就姿色平平。她那长长垂落的黑发显出了少女的魅力,容貌虽和哥哥不同,但一样眉清目秀,通常情况下盛赞她是一个美人也不为过。只是一旦和长寿郎站在一起,总觉得她处处略逊一筹。不得不说,这种反衬真是妃女子的不幸。
两人的相异之处不仅限于外表,在性格上也有所体现。长寿郎谨慎文静,相比之下妃女子泼辣大胆、心浮气躁。正因为两人体型都很纤细,所以前者就如外表看起来的那样讨人喜欢,而后者则给人留下神经兮兮又脾气暴戾的印象。
“如果不是兄妹而是姐弟的话,倒还能好上那么一点。”
佣人还有不少村民,常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然而,这种男孩柔弱、女孩刚强的性格差异,正是显现于历代秘守家、尤其是一守家的不祥特征。因此必须要为男孩取名长寿郎,以驱除这种灾祸。而为女孩取名妃女子,其背后的目的恐怕是想让淡首大人的作祟集中到她身上。如果把“妃女”当作“媛”字来看(6),这解释未必不是一种真知灼见。
也就是说,过度期盼身为继承人的哥哥能健康平安地长大,于是想把原本针对他而作祟的淡首大人的注意力,尽可能地引向妹妹。村民们也都隐隐感到“妃女子”之名所包含的真意就在于此。
事实上,人们认为妃女子体弱多病就是拜这个名字所赐。因为一守家男子柔弱、女子刚强的性格差异,也同样反映在身体方面。然而妃女子并没有健康的体魄,那是因为长寿郎本应承受的大量病痛,都由她代为承担了吧。简而言之,以上事实证明,“妃女子”之名作为一件咒术装置,运转得相当出色。而这些想法和思虑,伴随着两人的成长,也自然而然地在村子里传播开去,直到今天。
“好了,趁天还没黑下来,早点回去吧。”
斧高久久注视着长寿郎温柔微笑的脸庞,怔怔出神,这时甲子婆开始催促他了。如果再这么磨蹭下去,少不了要吃她一拳。
慌乱之中,斧高再次向长寿郎一人深施一礼,然后走出了祭祀堂。但他并没有听从吩咐,而是潜入北鸟居左侧的大石碑后,目不转睛地监视起祭祀堂。
如甲子婆所说,假如今晚是月黑之夜,那么就算尾随长寿郎,也能借助黑暗轻易地做到吧。
斧高正这么想着,北守派出所的高屋敷巡警出现了。看来他明白今晚的十三夜参礼非常重要,所以前来探视情况。但高屋敷只在祭祀堂逗留了片刻,出来后便开始在鸟居周围转悠。
(巡警先生不早点回家么?)
藏身碑后的斧高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就要被发现了。对当时的孩子来说,警察原本就是一种可怕的存在,更何况现在秘守的一守家最为重要的仪式即将开始,绝对不能让人发觉,拿自己当可疑分子。否则过后还会受到甲子婆严厉的惩罚。一想到这里斧高就更害怕了。
(不会就这么赖着不走吧……)
那样自己就不能跟在长寿郎身后了。幸好,斧高只是杞人忧天。高屋敷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后,便匆匆地离去了。那时他也向石碑后瞧过一眼,但斧高已察知巡警到了跟前,急忙绕过石碑朝相反的方向移动,才算躲过一劫。
斧高不由松了一口气,暗道“好险”,这时他才意识到四周已急速地昏暗下来。片刻工夫,微弱的余晖也消逝在厚云密布的天空中,射干花种一般的漆黑夜幕笼罩了整座村庄。
(长寿郎少爷也太慢了吧……)
临出祭祀堂时,甲子婆一定会对长寿郎再三念咒。总之每逢长寿郎人生中的大坎,甲子婆都会审时度势地念一些特别的咒语,企图进一步加固守护的力量,不然她就无法安心。
(今晚是十三夜参礼,所以时间会特别长吧……)
就在斧高微微松懈之际——
祭祀堂的玄关处现出了一个人影。身穿白色衣服和茶色裙裤,手上提着一盏点着的灯笼。
(是长寿郎少爷。)
男女一起执行十三夜参礼时,以男子优先。即使一守家参加仪式的是女孩、二守家是男孩,也必须遵守。也就是说,在三三夜参礼时以性别为大,一守家、二守家、三守家的等级差别则不予考虑。因此,仪式参加者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一守家的嫡子。因为他是未来的秘守一族之长。而这一回,担当此任的是长寿郎。
长寿郎在北鸟居前行了一礼后,登上了石阶,斧高的视线追随着灯笼的亮光,同时在心中盘算。
(马上跟过去好呢?还是再等一会儿呢……)
问题在于斧高不清楚,向供奉在媛首山中心的媛神堂走去的长寿郎,会和身后的妃女子拉开多少距离。
斧高当然想立刻跟在长寿郎身后。他想一路守护长寿郎完成十三夜参礼,目送他登上石阶走过参道,到附近的井边洗完身,赴媛神堂执行仪式,最后经由荣螺塔进入婚舍。
斧高帮忙准备十三夜参礼时,曾伺机向甲子婆询问过仪式的相关事宜。
“你没必要知道得那么详细!”
他的提问太细致了,以至于甲子婆大为恼火,当时的气氛也使得斧高无法再追问下去。
(怎么办啊……)
斧高望着沿石阶渐行渐远的灯火,心中犹豫不决。就这么跟上去呢,还是等妃女子出来后跟着她呢?
(只是,这样就不能守护长寿郎少爷了……)
想到这里,斧高终于惴惴不安地迈步向石阶登去。途中他频频回头,边走边留意妃女子是否已从祭祀堂中现身。
走到石阶的尽头时,他看见前方有一盏灯笼正摇曳着徐徐远去,在黑暗中只留下了一簇闪烁不定的朦胧亮光,仿佛暗夜起舞的鬼火。铺设石板的参道在林间蜿蜒穿梭,由于两侧树木的遮挡,灯火时而会突然消失。
除了模糊的灯光,四周已被彻底的黑暗所充盈。登上石阶之前,尚能依靠鸟居两侧的石灯笼放出的微弱光芒、和祭祀堂中漏出的温暖灯火,勉强辨识周围的情况。
但是一踏进媛首山,呈现在面前的却是一个完全隔绝尘世灯光、犹如漆墨一般的暗黑世界,而且到处充满着不详的气息。
(这……这么黑啊……)
眼看前方墨汁般的浓厚黑暗沉沉压来,斧高也不得不止住了脚步。但他停下的时候,灯笼仍在不断远去。他和长寿郎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
只依靠前方的些许亮光,投身于这暗夜中的媛首山吗——
若在平时,仅是这么一想,斧高一定会掉头就走。但此时他正盼着能为长寿郎做点什么。正是这份心愿让他决心去挑战可怕而又阴暗的漫漫前路。
不详的媛首山,祭祀着两个横死的女性,直到如今,由于她们的作祟,人们还持有畏惧之心。斧高怀着悲壮的决心,踏进了媛首山的深处……
注释:
(1)学徒出阵:一九四三年,日本政府为弥补兵力不足,征召二十岁以上、高等教育机关在籍的文科系学生(包括农业经济学科等一部分理科系学生)入伍,派往战场。
(2)国家神道:明治维新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日本政府“神道国教化政策”的推行下建立起来的国家宗教。国家神道将天皇奉为现人神,并与军国主义、国家主义结合,成为天皇统治制的思想支柱。一九四五年十月,联合国最高司令部向日本政府发布了确立宗教自由、废止国家神道的“神道指令”,国家神道终告解体。
(3)非国民:原意指不守国民义务、不服从国家政策和体制的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该词则被用来称呼不服从战时体制、不协助战争、反对战争的人。
(4)木炭巴士:以木炭气发生装置产生的一氧化碳和微量氢气为燃料的公共汽车。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日本国内因原油缺乏而使用了这种汽车。
(5)少年侦探团:江户川乱步“少年侦探团系列作品”中的人物。在《怪人二十面相》一书中首次登场亮相,结团时为十人,后增至二十三人,团长即乱步笔下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弟子小林芳雄。
(6)妃女、媛:日语中,“妃女”和“媛”发音相同,均为“HIME”。
第02章 高屋敷巡警
十三夜参礼当日的傍晚六点五十分,北守派出所的高屋敷巡警拜访了北鸟居口前的祭祀堂。之前他就知道仪式会在当晚七点开始,所以此时前来巡视有无异常情况。纯属个人感觉,他认为今晚必须做好警戒工作。
不巧的是,似乎唯独他一人抱有这种想法,在祭祀堂中他感到自己不怎么受欢迎。结果中心人物——那对孪生兄妹,由于换装而没能和他会晤,一守家户主兵堂则对他这个外人的介入显示了露骨的厌恶之情。或许是因为忙于照顾兄妹俩,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藏田甲子甚至不曾露面。而家庭教师佥鸟郁子那张美丽的脸,戴着一贯的冰冷而缺乏表情的面具,就连兵堂敷衍着应酬高屋敷时,她也对他俩视若无睹,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
到此探视本是出于好意,万万没料到,竟会受到这番怠慢。
即便如此,高屋敷还是着重巡查了祭祀堂和鸟居之间的区域,然后略显仓促地跨上自行车向东守派出所飞驰而去。
(二见巡查长如果能认真巡逻就好啰……)
高屋敷深深感到自己不该离开北鸟居口前。只是他很担忧,不知负责东鸟居口的二见是否当真听从了自己的请求。幸好祭祀堂中有兵堂、藏田甲子和佥鸟郁子,送双胞胎出门时,三人的注意力自然会转向堂外。有鉴于此,他才决定先去瞧瞧东守派出所的情况。
媛首村的地形像一个以东西向为长轴的椭圆,媛首山则位于南北向的中心地带。山的最西端是日阴岭,和村界接壤,所以村里的土地大致可分为山之北侧、东侧和南侧三块区域。各区域依次被称为北守、东守和南守,分别由村中代代相传的地主秘守一族掌管。北侧是一守家、东侧是二守家、南侧是三守家。
配合着村庄的区域划分,各区各有一派出所。高屋敷、二见巡查长和佐伯巡警分别在北守派出所、东守派出所和南守派出所任职。虽说三个派出所都归警视厅终下市警察署管辖,级别也相同,但三人警阶不同,这一点常常成为问题发生的根源。
(凡是我提出的请求,二见巡查长总是不太肯听,所以……)
高屋敷一边留意时间,一边拼命蹬着自行车。
二见确实是巡查长。不过,并非因为他曾立下什么丰功伟绩,只是由于常年在派驻巡警的岗位上辛勤工作,上级念其劳苦才有所晋升。在谁看来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而且考虑到他的年纪,这次晋升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哎,这倒是无关紧要……)
三个派出所在警察机构内部完全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只要二见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然而他却很在意自己是巡查长、高屋敷和佐伯只是巡警的现状。他还请村里的木匠特别打造了一根警棍——要比普通警棍粗得多,将它挂在腰间。这也是为了彰显他和他俩有所不同吧?孩童般任性的心态真是毕露无遗。私制警棍肯定违反了警察的服务规章,但高屋敷和佐伯完全没有汇报上级机关、扩大事态的打算。
(二见所辖的区域由秘守一族中位居第二的二守家掌管,这一事实想必也令他颇为不满吧。)
换言之,二见一直认为自己身为巡查长,理应管辖一守家治下的北守地区。像高屋敷这种一年前才赴任的小巡警怎么配……话说他现在还只能算外人。
(而且,二见还有一个梦想,不,称之为毫无意义的野心更恰当吧。那就是身为巡查长,统领村里的三个派出所。)
高屋敷元巡警事先通知了各派出所,请求他们在晚上七点、即十三夜参礼开始前夕赶往各自的管辖区域,对媛首山出入口的鸟居地带实施充分的警戒。
当然他担心的不是淡首大人作祟。有人会伺机加害一守家的长寿郎——这一更具现实意义的威胁,才让他真切地感到恐惧。三三夜参礼表面上是祈望秘守家子嗣健康成长的仪式,其实却是守护继承者平安就任一族之长的工具。也就是说,这种貌似祭神的仪式无非是老式家族继承权争夺战的一环罢了。
(对一守家来说,这是祝愿长寿郎顺利成长的仪式。但若站在二守家和三守家的立场上看,没准他们正盼望着仪式最好能出点岔子……)
二见笑他多心多虑,但他如此担心决非空穴来风。
事实上,明治初期发生过一桩“意外”,身为一守家继承人的男孩,在执行十三夜参礼时落入井中颈骨折断而死。当时的村民相信那是淡首大人作祟,而如今高屋敷则推断是二守家或三守家的某人犯下的命案。不过,后来死者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承了家业,因此一守家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作祟也好,杀人也罢,结果表明全都毫无意义。
(然而,罪犯也有可能是某位和同父异母弟弟相关的一守家内部人士……果真如此那可就意味深长了。)
明知查出真相也不会算入自己的功劳簿,但热衷调查陈年旧案的高屋敷不知不觉就开始为那些想法沉迷起来。罪犯就在一守家中——侦探小说似的构想,让他体味到了难以形容的乐趣。
(啊,不行!现在不是纠缠陈年旧案的时候。)
自行车的速度不知何时减慢了,高屋敷急忙猛踩两下脚踏板,重振精神向东守冲去。
东守位于媛首村的中心地带,是村内最发达的地区。话虽如此,村里唯一可称商业街的这条马路,也不过是村公所、消防局、派出所、邮局、日用杂货店、旅馆、餐厅的简单汇集罢了,换一种视角来看,大概会感叹这里真冷清。
出人意料的是,二见不在。听夫人说七点过后他就往媛首山东鸟居口的方向去了。从派出所出发的时间虽然是晚了些,但姑且算是理会了高屋敷的请求。
(看来是我误会了……)
高屋敷一边暗自反省,一边沿村路向东鸟居口行进。就在这时,前方有手电筒的光摇曳不定,映入他的眼帘。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二见本尊正站在路边与二守家的纮弌闲聊。
“二、二见警官,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哦哦,是高屋敷巡警啊。啊,是这样的,我刚想去东鸟居口,纮弌就从对面过来了。所以我就正好问问他,有没有异常情况。”
无论二见如何振振有词,现在也已是七点二十分。假设离开派出所是在七点之后,那么他至少站在此处闲聊了将近十分钟。
高屋敷忍耐着不去埋怨他,向纮弌问道:“那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吗?”
既然这位青年是秘守家的人,说话就必须客客气气。而且和长寿郎一样,纮弌在秘守一族男性中是少见的知书达理之人,高屋敷对他素有好感。
今年才迎来成人仪式(1)的二守家长子,稍加思考后,爽快而沉稳地答道:“啊,我觉得……没什么特别情况。”
“是吗?那我现在去东鸟居口了。”
高屋敷竭力保持冷静的态度,向二见形式性地敬了礼,随即匆忙跨上自行车。
“好吧,辛苦了。我也马上就到!”
二见自以为是的语声迅速从身后传来。高屋敷当然是头也不回,一路飞驰而去。
(见鬼!果然从一开始,二见就没打算去东鸟居口巡逻。)
高屋敷对一度相信错怪了二见的自己很生气。
没多久,前方的黑暗中现出了朦胧的东鸟居,与此同时,他望见石阶下伫立着一个人影。
“谁?谁在那里?”
他立刻追上前去,迅猛地跳下车挡住那人影,防止对方逃走,同时又抬起手电筒。
“嗯?这不是纮弍吗?”
被灯光晃得眯起两眼的是二守家的次子纮弍。他比纮弌小两岁。
“你在这干什么?”
“散步……”
和哥哥不同,纮弍的语声很粗鲁。
“这个时间还散步?还是在这么怪异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天还亮着呢,我这不正在往回赶嘛!”
“你去了什么地方?”
“……南、南守的马吞池附近啊。”
“那你回家不该走这条路吧?”
“这、这……我绕个道难、难道有问题吗?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哥刚才还在这一带转悠哪。”
二见在这时,出人意料地早早赶到了。
“怎么啦?啊,这不是纮弍么。”
得知纮弍正要回家,二见居然没和高屋敷商量,就爽快地放了行。
“多谢。嘿……”
纮弍只向二见点头致意,对高屋敷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后,迅速离去。
高屋敷怒视着纮弍,等他转过身去后,就立刻向二见提出了抗议:“二见巡查长!”
“什么事?”但二见毫无愧疚之色,反而向激动的高屋敷投出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就这样把可疑分子放回去了?”
“可疑分子?喂喂,村里的人可都知道,今晚一守家的孪生兄妹要举行十三夜参礼。谁都可能在散步时,一不小心从鸟居旁通过吧?那哥俩又是二守家的,更不会有什么事啦!”
“你都盘问了哥哥,是不是也该查查弟弟呢?”
虽然知道二见只是在和纮弌聊天,但还是斗胆问了一句。
“纮弌说了,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这不就行了吗?”
“今晚的十三夜参礼和村里每年举行的祭祀活动不一样啊。”
“那又怎么样?说到底,二守家的兄弟也是堂堂正正的仪式相关人员。”
“是啊。正是因此,我才说必须格外加强戒备。二见警官你也很清楚吧?今晚的仪式对秘守家的继承问题至关重要。”
“我知道。那又怎样?难道你想说二守家的兄弟俩为了干掉一守家的长寿郎,所以在东鸟居口附近晃荡?”
“不……我从没想过这样断言。只是我觉得继承权争夺可能会引发某些变故。”
“说的还不是一回事!你这家伙,无凭无据就怀疑二守家的继承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你对一守家继承人的人身安全漠不关心,也不好交代吧?”高屋敷忍不住逼问道。
这时,二见脸上渐渐浮出可憎的笑容:“噢对了,阁下在布置今晚的警备工作之前,想来一定是通过正当渠道获得了相应的许可是吧?”
“这,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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