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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抢匪盗转地球 - 伊坂幸太郎

伊坂幸太郎(日)
《天才抢匪盗转地球》(又名: 陽気なギャングが地球を回す / 悪党たちが目にしみる)
作者: 伊坂幸太郎
译者: 芃木
副标题: 处女作《碍眼的坏蛋们》改稿改题
正文 · · · · · ·
我不看好两人组的银行抢匪,因为两个人只要苗头不对,肯定要起冲突。还有,兆头也不好,就像“虎豹小霸王”(注:“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一九六九年美国电影,由保罗纽曼和劳勃瑞福主演)里的布屈(Butch Cassidy)和山丹小子(Sundance Kid),最后还是逃不了惨遭持枪警察重重包围的命运;至于汤姆与杰利,感情再麻吉还是会吵架。
比较起来三人组就好多了。就像毛利氏的“三氏之誓”(注:日本战国时期智将毛利元就训子之道)说“团结一心万事可成”,俗话也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三人组的感觉虽然还不错,但仍称不上顶级的好,就像三角形具备了安定感,倒三角可就完全失去了平衡。
另外,好像也很少看见一辆车里坐三个人的。一辆车子搭乘三个人和搭乘四个人,在逃亡时也没差,不过四个人应该比较好。当然,五个人就嫌太挤了。
因为这种种原因,银行抢匪共有四个人。
第一章
歹徒仔细勘查地形后,着手抢劫银行
“狗吠的,未必都是小偷”
成濑 Ⅰ
【勘查】:事先对目标地周围的状况详细观察。有时也是想比别人提早去玩乐旅行,或想先去吃东西时的说辞。“去勘查那天,好像是个大晴天吧!”
“成濑哥,我打赌穿警察制服的那家伙,保证是警察。”久远在旁边噘着嘴嘟哝着。
成濑耸耸肩膀:“打扮成圣诞老公公的,多半不是圣诞老公公。”
久远用大拇指指向来时的方向,再重复一次:“不可能,怎么看他都像个警察。”
他无奈地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步道,仰起脸庞,感觉阳光无比温暖。夏天的脚步依然遥远。街道上也依然一片祥和安宁。三十公尺外的邮筒旁,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叫住了从他面前走过的路人。制服男的体型十分壮硕,宛如强悍的格斗选手。
“成濑哥,你确定那个制服男是冒牌的?”
“那家伙绝对是冒牌货。”
“才不可能!”二十岁的久远,像只好奇心旺盛的猎犬般雀跃地说着。
“你瞧,他现在正在和人说话吧?那张脸根本摆明了在说谎。他只不过是随便逮住一个人就地盘问,假装他正在执行勤务。”
“可是……他干嘛这样做呢?”
“我以前看过一则新闻,说铁路狂假扮成列车长,混在列车车厢里,还煞有介事地替乘客验票……他应该就属于那一族群吧!所谓的狂啊迷啊,就是热衷于某种特定事物,而且充满激进和好学心的人。不管什么人,在累积了一定的知识后,就会渴望把这一切付诸实现。”
久远伸长脖子观察了好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他是警察狂?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和普通警察没两样啊!”但他随即改口,轻轻点头说:“不过,既然成濑哥你这么说,八成错不了。”
“不管我怎么说,鲸鱼是哺乳动物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那我们来证明看看吧!”
“证明?鲸鱼吗?”
“不,证明他是不是警察。”
“算了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干——”成濑毫不动容,只说着:“没必要去招惹他。”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冒牌警察,那岂不是滥用权限,非法盘问他人吗?”
“是可以这么说……”
“这样不太好吧!”
“我们最重要的是去勘查银行的地形。”
“可是,我没办法纵容冒牌警察。”
“你就原谅他吧!”
“冒牌警察会扰乱社会秩序!”久远理直气壮地说着,开始兀自往回走。
这实在不像银行抢匪该说的台词。强忍着叹息声,成濑也只好迁就他。看看手表,离银行打烊的时间大约还有两个小时。
戴眼镜的上班族露出谄媚的笑容谦卑地鞠躬后,从制服男身边缓缓离开。
制服男站在马路正中央,自信满满的表情里参杂着可疑的眼神,正环视着四周——他的外表看起来的确是个警察,警帽也工整地牢牢戴在头上。
但愈靠近他,成濑对自己的判断愈充满信心——那家伙绝对不是警察。
成濑天生就知道什么是谎言。
正如有些人能很自然地察觉地底流动的水脉一样,成濑就是有能力分辨出人的谎言。从他人的动作、表情和说话的模样,他马上一目了然。
诸如冒汗、表情僵硬、没必要地挤出多余的笑容、无意识地用手搓弄鼻子、皱眉、鼻孔膨胀……甚至还有人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宣称“我绝对没说谎”。其实,人们使用各种方法,向别人表达自己正在说谎。对成濑而言,相信“自己的谎言绝不会被戳破”的人,简直不可思议。
“成濑哥,你今年几岁?”
“三十七。”
“你一向对谎言很敏感吗?三十七年来如一日?”
“大概吧!一开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人这种动物,企图掩饰或弥补什么的时候,马上会隐藏真正的自己。”
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仿佛快哭出来地说:“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当时成濑就知道,那根本不是真的。她说完这话不到一年,就抛家弃子远走高飞……想必现在依然健康快活。
高中时在唱片行里遇到的女孩,边指着成濑手里的CD,边走近他说:“我也喜欢这张。”当时,成濑也知道那是假的。
七年前,得知儿子忠志罹患自闭症时,情况也一样。当丈母娘说:“我一点都不在乎!”的时候,很遗憾——事情总在离事实非常遥远的地方开始发生。
“这倒让我想起来,响野哥的确说过——”久远开口道。
“说过什么?”
“全世界,只有成濑哥的太太不会说谎。”
“应该说‘我已经离婚的太太’才对吧!”他纠正对方的说法。
她真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女人——至少在成濑的眼里这是真实——无论是拍婚纱照时比出胜利的V字,或是得知忠志罹患自闭症,哭泣着说:“真糟糕!”的时候,还是数年前微笑着说:“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还是希望忠志当我的儿子……”然后半戏谑地轻抚着忠志的头:“因为他实在太可爱了。”总之,无论她做什么,都和虚假绝缘。
“相反地,响野这家伙,只要一开口就是漫天谎言。”
“成濑哥,你和响野哥高中时代是同学吧!”久远感兴趣地问着。“他从以前就是一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人吗?”
“他简直是浑然天成,信口胡说的次数远超过说真话的次数。”
“最糟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信口胡说,对吧!”
他们口中的冒牌警察,就在他们的眼前,正背对着他们。久远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警察迅速转过身来,怒视着久远,脸上的表情清楚地传达着——别在我背后鬼鬼祟祟。
他比成濑他们几乎高出一个头,肩膀宽大,胸脯也显得相当厚实。
“呃——不好意思!”久远开口对他说。
对方的脸色相当不耐烦,似乎在警告他们——我在执行非常重要的任务,干嘛无故干扰我?
久远双眼露出极不安的神情,投向成濑,仿佛希望跟他再度确认:“这家伙真的是冒牌货吗?”的确,从警帽到制服,还有挂在腰带上的手铐和无线电话,以及停在一旁的警用脚踏车,加上他威风凛凛的站姿,怎么看都像一个正牌警察。
“你真的是警察吗?”成濑提出质疑。
靠得这么近,才察觉他是一位相当年轻的男性,体格一级棒,只可惜额头上还残留着几颗青春痘痕。他有年轻人特有的表情,也就是掩藏不住将感情封箱的晦暗。
“你不会自己看吗?你到底想干嘛?”对方以不耐烦的口气回答。
成濑面向久远轻轻点头示意:错不了,是个谎言,这个男人在撒谎。
“冒充警察恐怕是要吃官司的吧!”久远大刺刺地指着对方。
制服男的脸颊顿时泛起一阵红潮,声调变得十分激动:“你胡说些什么?看看这个。”他把左胸往前挺出,展现他制服上的徽章:“这可是警徽喔!”
他的左胸前的确别着一个小小的警察徽章,上面还有英文字母和识别号码。
“真可惜,我看那不过是冒牌警察别的冒牌徽章罢了!”成濑指责人的态度依然不慌不忙。
男人涨红的脸,因为愤怒膨胀了起来:“哪!我还有鉴别证!”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像车票夹套对折的东西,垂直地展开来。
“是真的!”久远不禁吓了一跳。
“那只是看起来像真的罢了。”
“胆敢侮辱警察!”男人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斥责,用力挥挥手,要他们赶快滚远一点。
“是啊,久远,我们还是快走吧!”他压根儿不想淌这趟浑水,还是赶快去勘查现场,对他们比较有意义。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冒牌的呢?”
“不是如果,这家伙根本就是冒牌货。”
“少啰嗦!”男人的声音显得更粗暴,并且跨出一大步,俨然要逮捕成濑的模样。就在这时,久远介入他们之间,制服男壮硕的上半身前往一扑,久远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男人怒气冲冲地大骂道:“真是太乱来了!”
成濑恨不得立刻离开现场,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引来不必要的争执。当然,他也不喜欢看到这个继续强词夺理,掩饰谎言的年轻人。
这时,久远突然开口:“喔——原来你叫范夫啊!”
他手上拿着皮质的警察手册——正确说来,是像警察手册的东西。
男人的脸色陡然一变,一只手在警察制服底下胡乱摸索着。
成濑非常佩服久远,他刚才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久远是怎么偷到那本警察手册的。
呵呵——久远打量着手中的警察手册:“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好了!”说着就拿出行动电话:“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个名字,还有这个识别证号码,一通电话一切都搞定。”
“不!不!”制服男露出不安的神情。
“没错吧!果然是冒牌警察。”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或许是久远说话的方式对他造成挑衅,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凶恶。
这时成濑心里想着,冒牌警察或许还可以归类成两种:
一种是被当面指责为冒牌货时,立刻恼羞成怒拔枪相向,另一种则是反其道而行的人。
而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是属于前者。
才刚意识到他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的同时,不料他的左手已经揪住久远的前襟。
随即他又用右手掏出腰际佩戴的手枪,指向久远。
男人激动地叫骂:“不要瞧不起人!”
成濑这时感觉糟透了,怎么会惹上这个麻烦的家伙呢?他无奈地搔搔头,最讨厌这种不观察四周状况,也没办法思考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突然失控的莽撞年轻人。
久远被这男人抓狂似地举止和近在眼前的手枪,吓得两腿发软:“等一下……等一下……”
“真正的警察是不会这么随便掏枪的。”成濑慢慢地接近对方。
“别瞧不起人!”他的眼睛充满血丝。
“我们没有瞧不起你啊!我活了二十年,从来没做过任何瞧不起你的举动啊!我投降!我投降!”久远睁大眼睛,用力挥动双手。
“别冲动。”成濑淡淡地说。
男人的表情依然十分激动,狠狠地瞥了这边一眼。
“别冲动,我们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不过……你真的不是警察,对吧?”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他显然听到了。
“你只是想过过警察的瘾,对吧?我们可没兴趣管你想装扮成警察或邮差,你有你的工作要做,我们有我们的事情要办,随便干涉别人的工作,我觉得是相当没品位的行为。不过你在人行道上欺骗一般老百姓,实在不太好吧!”
“欺骗……?”
“你刚才叫住路人,说:‘我是警察。’并对他们做职务上的盘查不是吗?这样就是欺骗。你应该说:‘我是很像警察的人。’比较妥当吧!”成濑扬了扬单边的眉毛,脸上浮现出同情。
“我没有要骗人的意思!”男人咬牙切齿,连牙龈都露了出来。
“你看!你这样把枪举得高高的,路过的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说不定他们会去报警哦!万一你真的开了枪,恐怕我也不得不通报警察,你说对不对?这样一来,你我不是都很麻烦吗?对我来说可能会浪费很多时间,对你来说以后就很难再玩警察扮装游戏了。何况——万一你不小心开枪打中了我的朋友,那接下来的清理工作可是相当麻烦的……”
“嗄!你真的会开枪吗?”久远发出惊慌的声音。
“如果你现在马上收枪,然后骑着你的脚踏车离开这里,再也不这样骗人的话,这些不愉快的状况当然就不存在了,对不对?和平可以持续下去,这样对你、对我都比较开心吧!”
这时,男人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刚才附在他背上的“恼怒之神”似乎也悄悄爬下。
“怎么做比较有利,你应该非常清楚吧?”
男人一时静默,嘴巴蠕动着不知道叨念什么——最后他好像决定放弃了;握着手枪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来:“我只是很想尝试看看……”他用近乎哭泣的声音说着。
成濑板着脸,他不喜欢年轻人发出这种哭泣的声音。
“我只是很想尝试看看……”男人的肩膀松垮下来。
久远一脸困惑,成濑也同样地歪头盯着男人。
久远仿佛起了怜悯之心,他牵动嘴角摇了摇头说:“也没错啦!从制服到腰带一应俱全,当然会想尝试一次看看!这个……我可以理解。”
成濑也配合着这种情绪,把手轻轻放在男人的背上,仿佛在鼓励他似地说:“你看起来真的很像个警察!”
男人听了这话,脸上立刻绽放出光彩。
成濑顿时感到一阵错愕,心想,这家伙也未免太善变了。
“嗯……比真的还像真的!”久远加强语气补充:“什么都不必做,你光站在那里就够了!”
“这制服……很容易买得到吗?”成濑随口问道。
“嗯!我们有同好的聚会,在那里很容易就可以拿到手。”说到这里,男人显得格外亢奋。
“哦,是吗?”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们弄一套!”
“嗯,等我们想要的时候再拜托你啰!”他垂下眉毛敷衍地回答,不可能有这个需要的。“这枪……也是真的吗?”
“呃……这个吗?”男人边往前伸出右手,边自豪地摸摸鼻子:“这可是仿真枪做的唷!你看,它跟一般模型枪不一样,枪口可是开了洞的!”
成濑早就注意到这一点:“这……可以发射子弹吗?”
“开玩笑!”男人不屑地笑了笑,把枪指向车道的方向——他的体型虽然像个格斗家,但脸上依然透露出年少的稚气。
就在成濑他们感到不安的那一瞬间,男人突然扣下扳机——随着“砰”的声响,枪口飞散出一些纸屑。
“搞什么嘛,只不过是纸弹罢了!”一直到刚才都还被枪口对准的久远,非常肯定自己有权利责备他。
“混蛋!你不要把它和宴会里的玩具枪相提并论。”男人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
“是——是——!”久远嘴巴抿成一条线,显得非常不高兴。
成濑也同样感觉不悦,根本不想再理他。
“如果你们想要,制服和枪全都有。”男人得意得连鼻孔都要朝天了:“你们想要几套?三套以内,完全没问题!”
成濑不由得深思,对于制服狂这类人种,难道真的没办法让他们对社会产生一点什么贡献吗?而后他说道:“不行!我们一伙共有四个人,所以至少需要四套……”
“如果只要三套,我还可以准备……”
男人把枪放回腰际,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跨上停在一旁的脚踏车离去了。
成濑和久远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
“这世界上奇怪的人还真多!”
“所以根本不应该去招惹他们。”
“他到底是怎么搞的?”久远无法理解地说。
“只不过是狂热的警察狂嘛!在收集制服的过程当中,逐渐产生一股幻想,所以就真的到街上来,尝尝警察盘查路人的滋味。”
“一下活灵活现地像个警察似地,一会儿又激动得几乎无法自制,没料到下一刻马上变得温驯无比……真是个搞怪小鬼头!”
“你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吧?”
久远挺起肩膀:“不过,打扮成那样,真的没人会怀疑他,我想大家都当他是真的警察吧!”
“所以喽!外表是很重要的。不久以前我才听说,某地方的犯罪团体成员,开玩笑地装扮成警察的模样去会他的伙伴——就像刚才那家伙一样穿着警察制服。”
“然后呢?”
“就在他现身的那一瞬间——脑袋就开花了!”
“怎么可能……同伙的话怎么会没察觉?”
“人是很容易被外表欺骗的,这就是最好的例子——外表是非常重要的!”
“光凭一套制服真的就会被骗吗?”
“如果我打扮成警察的样子走在路上,你一定会对我敬礼,甚至还过来问路呢!要不要来打个赌呀?”
“不可能的事!”
“如果你穿上警察制服,一定没有人会发现是你。”
“才怪!”
“对一支只会飞出纸屑的假枪,都有人举手投降了,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
“什么嘛,你是在嘲笑我吗?”
成濑耸耸肩,径自朝准备勘查的银行走去。
响野 Ⅰ
【除法】:此为计算两个数字间倍数关系的数学运算法。而除法所得出来的解,以及除不尽的数字,分别称为商数和除数。
响野在咖啡厅柜台的那一端,看着不断点头的慎一。
“你把我当傻瓜吗?”就读国中的慎一大声吼着。他的身高比同年纪孩子的平均值稍微高一点,但体重却轻了一些,属于瘦高的体型。那一张端正的脸庞,让他的母亲雪子经常骄傲地说:“慎一很有女孩子缘!”还不时地会提到:“一天到晚,老是有女孩子打电话找他!”然而,再怎么看都只是身为母亲的过度虚荣心作祟。
“除法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当然知道。”慎一说。
“哦——”响野故意装出很佩服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你知道6除以3是什么意思吗?”
他边把咖啡杯擦干,顺手排好。
“答案是2!”慎一非常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我问的是它所包含的意义——6除以3代表什么?正确的意义是‘六万元由三个抢匪平分的话,一个人可以得到两万元!’总之,所谓的除法就是犯罪集团瓜分利益的一种计算方式。”
“如果这样的话,除法除不尽时,该怎么办呢?”
“嗯,很敏锐!”响野点头赞许。和头脑灵活的孩子对话,是件非常愉快的事:“的确会发生这种状况。例如三个人平分十万元的话,一个人就变成三·三三三……永远除不尽。知道吗?世界上所有犯罪集团发生同伙分裂的原因,都是为了这个——犯罪集团最讨厌余数了。”
“你根本是乱掰的吧?”慎一扬扬眉。
“你这个人真冷漠啊!”
“那是因为响野叔老是胡说八道啊!”
“说得好!”祥子从柜台内即时插了嘴。她正端起绿色盆栽,用抹布擦拭着下方,盆栽里开着白色小花的白玉星草也随之晃动着。“这个人说话,向来胡说八道,千万别轻易相信他!”
“那你干嘛嫁给这种胡说八道的人?”慎一指着祥子说。
“我就是被他的胡说八道给骗了!不过,我真希望有一天这个人会告诉我:‘我们结婚的事全是假的。’”
“开玩笑!”响野的脸皱了一下。
“总之,这个人的话是信不得的!”
她也只能苦笑——即使是对人诱之以利的恶魔,也应该再多给他一点信赖吧!
“真相信他才怪!”慎一笑着说:“我之前还告诉班上同学,响野叔叔把身体内的DNA全部串连起来,可以从地球一路拉到太阳,结果全班同学都笑翻了!”
不!这可是千真万确——响野想提出这样的辩解,但还是作罢。
“好吧!换个问题看你会不会!”响野岔开话题:“有a=b这个等式吧?”
“数学我可是很拿手的唷!”
“如果在等号两边乘上a的话……”
“那就变成a=ab啰!”
“很好!接着在等号两边加上a-2ab的话……”
慎一沉默了片刻,用手指轻轻地在柜台上演算着,然后回答:“结果是2a-2ab=a-ab。”
“好!现在用括号简化它!”
“慎一你还在读国中吧?国中的数学已经学到这个了吗?”祥子很认真地看着慎一。
“慎一不只会因式分解,其他像是数列也都行的。”
“因为大家都喜欢教我啊!”慎一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响野就不用说了,成濑和久远没事也很喜欢教导慎一——人真是好为人师,在仅有的一次人生中,只有充当别人的导师,才能稍微弥补对人生所缺乏的自信,得到一点安慰。
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但他们总是主动而热心地教慎一许多事情。除了高中才会学到的数学公式、汽车厂商暗中使用的不良零件、上映中的限制级电影内容、认识麻将、英年早逝的爵士乐手名字、驾驶技巧等等,只要一有机会,他们绝不错过展现自我知识的机会。
“你干嘛?好像你是人家老爸似地……”祥子的语气里充满探究的意味。
雪子未婚生下慎一,在慎一还来不及认识他的父亲之前,那个男人已经离他们而去,所以实质上慎一是形同没有父亲的孩子。
“反正,你们教他的都是一些没啥用的东西。”
以女性来说,祥子的个子算高,和响野站在一起时,视线几乎落在同一水平线上。她的下巴瘦削,一头乌黑的长发闪耀着光泽,身材曼妙动人。以三十过半的女性来说,甚至可以用“太夸张了!”来形容她的姣好。
咖啡厅的客人当中,也曾有人痴迷地对她说:“祥子简直是零缺点,真让人羡慕!”这种时候祥子总是回答:“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公老是像只小鸡一样吵个不停。”其中也有客人深表赞同地回答“嗯!”惹得响野一肚子气。
“人活着……有几件事一定得先知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响野说。
“例如什么?”
“例如,这个嘛……例如一定要仔细看清楚棒球转播后的节目录影设定,是不是确实包括延长时间在内之类的。”他边说边思考着。
“讲什么蠢话?”
“还有,这世界上喜欢在前辈面前教人家这个那个的人,真的很多。这点也要先知道。”
慎一认真地用指头计算着:“用括号简约的话,是2(a-ab)=a-ab。”
“太好了!那么,最后在等号的两边除以a-ab看看。”
呃——在脑子里作了除法的计算之后,慎一回答:“2=1”,但随后又说:“咦?好像不太对……”
“这是什么答案啊?”祥子也把脸凑近响野:“怎么会是2=1?真的没算错吗?”
“先别管计算对或不对,总而言之,问题不在于计算对或不对,这很不可思议吧?”响野把手上的杯子放下来,叠好抹布,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慎一再计算一次确认了之后问道。
“这是古典数学的一个陷阱,从以前到现在每个人都被骗了!最重要的地方是从一开始就设定a=b,最后用a-ab来除,对不对?问题是a=b,那么a-ab应该是……”
“是零!”
“没错!就是零。你们学校没教除法计算不可以用零除吗?”
“老师只说除以零是毫无意义的——”
“很好!我刚才说过,犯罪集团是用除法的计算方式来分赃的,所以用零来除的话……表示什么意思呢?”
慎一显得相当苦恼,他的聪明显然早已有迹可循,但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意思是——偷来的钱没有任何人得手,对吧?”祥子说。
“没错!你不只是长得漂亮,脑袋也很灵光!”响野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别拿我当傻瓜……”祥子的眼神中有着些许质疑的意味。
“没错!”响野再一次肯定地说:“你不只长得漂亮,脑袋也真的很灵光!”
话题仍然继续着:“总而言之,好不容易偷到的钱,结果没有一个人得到。如果这种事真发生了,这个世界岂不疯了才怪,这也表示:这种2=1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世界,终于要来了,世界快要完蛋了!”
“是指犯罪集团出了差错被逮捕的意思吗?”
“我倒觉得,即使你出了差错,成濑也不一定会失败吧?”
“少啰唆!”
话题到这里告一段落,响野排放着餐具发出很规律的声响;祥子则脱下围裙,走到音响面前选播喜欢的CD。
在如特·席姆斯(注:Zoot Sims美国萨克斯风乐手,一九八五年入选为《Down Beat杂志》的爵士名人堂)晚年萨克斯风的悠扬乐声中,响野察觉到慎一的眼神不太集中。他的视线在店里四处游走,响野知道他是在寻找下一个话题,却过了半晌也没开口。
最后慎一终于说话了:“响野叔……”
“什么事?”
“响野叔,我可能会被欺负……”
“嗄?”响野和祥子面面相觑。
对他突兀的话题,他们一下子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总算有人接了话题:“‘可能会被欺负’,这种说法很奇怪耶,通常我们会用过去式或现在进行式的说法来表达:‘被欺负了’,或者‘最近常被欺负’,但是,你现在所说的是……未来要发生的事吗?”
“未来的事……嗯,应该是吧!我想,我可能会被欺负。”
“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祥子想确认一下。
“不知道!”慎一否认了:“因为是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确定。”他有点像在开玩笑。
“如果是未来将发生的事,你可以回避啊!”
“你是说回避未来吗?”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流传着地球将会被陨石撞击的说法,一群宗教狂热份子好像还同时在原地跳跃,试图让地球的位置和陨石的轨道错开,避开地球被冲撞的噩运。换句话说,只要努力,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响野滔滔不绝。
“我真希望在死之前,能听到你说一句像样点的人话。”祥子感叹着。
“不过,我的情况刚好相反,事情似乎非变成这样不可……”慎一摇摇头。
“非得被欺负不可吗?”听起来像带有禅机的问答。
“是的。”慎一压低下巴。
沉默就这样持续着,最后响野没办法只好先开口了:“有什么我们可以为你做的吗?”感觉上他似乎代表充满无力感的大人。
祥子在一旁以点头表示同样的关怀。
慎一依然不发一语,响野只好提高嗓门大声说:“我什么事都会的唷!”
“是呀,你无所不能。”祥子故意调侃他。
“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参加过全国高中拳击赛的。”他用力挤出右臂的肌肉,还结实地拍了拍。祥子则用一贯敷衍的口吻说:“是——是——”响野很想反驳,但自知白费力气,也就作罢了。
慎一仍然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像为了转换气氛,低声说着:“用零来除的话,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奇怪呢!”
雪子 Ⅰ
【时间】:①时间序列中两个点间的长度,也就是时间的长度。②与空间同由人类的基本认知所形成。这是人类认为被平等赋予的事物之一,只要能够正确把握,人类就会感到安心。时间的快慢,和人生的充实度成正比;相反地,一旦感到无趣,时间就会变得异常缓慢,上课中偶尔会有时间停止的错觉。
雪子开着丰田可乐那奔驰在本町街道上——
这是改款之前的旧款,所以每当方向盘转向左边时,总会发出嘎嘎的摩擦声。
她轻轻推了一下脸上的太阳眼镜,在号志灯刚要变绿时,用力将方向盘打向左边。
从港洋银行的正门开始,一共花了三百六十三秒。她确认了所计算的时间后,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她正进行着以银行为起点的脱逃路线勘查作业。
这一整个星期,她不断重复地行驶在这条路上。
而她的脑子里,似乎充斥着标示了无数注解的地图以及时间表。
十字路口的所在、道路的平均拥挤状况、号志变换的时间间隔、行人的数量……一切都烙印在她的脑子里。于是走哪一条路、以多快的速度奔驰,就可以一路绿灯顺畅无阻地行驶——这些她都勘查得清清楚楚。
前方愈来愈近的号志灯开始由红转绿,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
雪子拥有十分精巧的体内计时器。
——但却直到她十几岁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所拥有的是一种特殊能力。
高中时代,班上有一位很不受欢迎的“every day(注:矮肥短的谐音)”同学,他是个爵士乐迷,就连休息时间也戴着随身听听爵士乐,班上同学都嘲笑他是个大怪胎。可是,雪子并不讨厌他。不能否认,他那稍嫌油腻的皮肤,的确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不过除了这一点,他并没有其他特别值得被排斥的理由。每次向他借爵士CD时,周遭的人就会警告雪子:“怪胎是会传染的哦——”遇到这种时候,雪子也只好苦笑着回答:“尽管放心好啦!怪胎和疟疾一样,是靠蚊子传播病媒,不是靠CD。”
稀有动物一向受到保护,但怪胎却被摒除在人群之外——的确让人费解。
“李·摩根(Lee Morgan)的这首曲子,真赞!”她曾对那个怪胎同学说:“我觉得最棒的,就是曲子开始后一百四十七秒的地方,李·摩根高亢的喇叭声,突然窜起的部分……”
“你边听音乐还……边看时钟吗?”那男生的下唇往前一噘。
“听着听着……不就知道啦?克里夫·乔登(Cliff Jordan)的独奏在七十一秒之后,温顿·凯利(Wynton Kelly)的独奏则是在两百三十三秒……”
那男生以非常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这时,她才察觉情况不对劲。
雪子体内有个永不停止的时钟在转动着,不管做任何事情,当下都会自动计算着时间——
今天做晚饭的时间比前一天多花了三百二十五秒、这个十字路口到下个十字路口需要几十秒、电视广告在几秒之后会开始;这类事情,清楚地存在她的潜意识里。
对她来说,就像呼吸或眨眼般稀松平常,所以她也以为这是每个人潜意识中都存在的机能。
“太扯了——”听完雪子的话,那名热爱爵士乐的男生指着她大叫:“怪胎!”
这时雪子才自觉到——与其说是一项技艺,不如说是更接近慢性皮肤炎或膀胱炎之类——是很糟糕的附加价值。
她踩下煞车。
号志灯也同时变为红色,她咋了一下舌头——八百二十四秒。没有赶上号志转变的时间点。
得再重来一次。
她在脑海里重新组合时间表,并重新计算已被身体所记忆的时间和号志转换的时间点。反省之后她发觉,或许提前一条路就该左转、油门踩得也许不够足。然后她让再架构起来的时间表在脑子里运转。
这时,她莫名地想起以前和自己交往过的男人——慎一的爸爸。
为什么他会突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也搞不清楚。
该不会是……她瞥见那个男人走在人行道上吧?想想也不无可能。那个男人喜欢横滨的街道,而人走在自己喜欢的街道上,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于那个男人,她有一种深刻的体认——简直差劲透了!
他怎么能那样沉迷于赌博?又怎么能那样胆小卑微?分明胆小如鼠,却又在赌博上投注庞大金额,瞧他双手紧环膝盖等候发表结果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被虐狂。
欠了钱,换来张皇失措的惨白,让你不得不认为,他是为了享受这种苦,才去借那些钱。
那个男人叫做“地道”——这又让人觉得浑身不对劲,他的生活和所谓的“地道”或“脚踏实地”真的搭不上一点边。(注:日文汉字的“地道”是稳健、勤恳之意。)
胆小谨慎的他,对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永远都在看他们的脸色——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和地道认识的时候,雪子才十六岁,他足足大她十岁——当时他是二十六岁。
在她就读的高中里,部分同学有种错误的想法,认为和年纪大的男人交往能帮助自己成长。不……应该说大多数同学都这么认为,这些朋友深信和年长的男人交往,人生可以快速地跳级。
雪子觉得这个理论真是太荒谬了,她从不认为时间能让人变得更优秀;相反地,她甚至认为灵魂的品质可能因此而更堕落。
和地道交往期间,雪子对他并没有“尊敬”或者“钦佩”的情愫,有的只是“多活我十年也不过尔尔”的安心感。
她曾问过地道:“你事事依赖别人,不觉得可耻吗?”
忘了是在什么状况下让她问了这种问题,但应该是在某种非常情境下吧!
“你倒是一点都不需要依赖别人……”地道并没有回答她的质疑,只是呆然地这么说。
雪子的确从不依赖别人。
她不知道如何依赖别人,对周遭的人也不抱任何期待,这或许是受到父母亲的影响吧!
雪子的父母亲非常冷漠,虽然不曾有过情绪性的虐童行为,但她从父母亲那里所得到的爱,从不曾多过任何一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她既不被父母所期待,也毋庸接受他们的批判,当雪子告知他们自己怀孕的事时,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然后像房东对房客下逐客令般地,将她扫地出门。
慎一出生一共花了五万八千三百秒……这个数据很自然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她把可乐那的速度减慢,慢慢转向左边。
——五百六十一秒。
地道的影像又回到她的脑海里。这男人完全消失,是在慎一两岁的时候,雪子对他的离去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反倒觉得奇怪的是,一个丝毫没有结婚念头的男人,居然和她一起生活了三年。地道满疼爱慎一,也不曾对雪子施加暴力,而他就像是为了留下遗传基因的食客,寄居在那间小小的公寓里。
结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可笑的是,地道消失之后,却换来一群更糟的男人。
就像一个候补足球选手,拍拍下场选手背部,接替进入球场。
他们一进门就大喊着:“还钱来——”更粗暴地不断嘶吼着一成不变的台词——“地道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些男人似乎更喜欢用力踹门。雪子当时只担心,慎一会不会误把它当做正确的敲门方式。
对这件事,雪子并不特别烦恼。因为她并不打算对抗这群恶劣的家伙,当然也不想借着可怜的说辞,好让自己脱身。
在雪子能够选择的项目里,从来不曾有过“求助他人”这一项。
她整理好行李,让慎一背上背包,立刻离开那间公寓。
说来,她第一次偷的车刚好也是可乐那。她打破深夜停在巴士站旁的白色可乐那车窗,接上电线,就轻易把车子开走——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花了三百一十一秒。
旁边座位上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是成濑分配给她的易付卡行动电话。
她知道是响野打来的。可乐那正要往左转,她减慢速度,把车停在路边。
她按下行动电话的接听钮。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雪子发现前面的斑马线上有张熟悉的脸孔,她不禁“啊”地惊叫出声。
“下星期会合的时间……”听筒那头传来响野的声音。
久远 Ⅰ
【商议】:①交换意见;②酝酿;③估量、料想;④占据公司员工大部分劳动时间的作业,时间的长短和参加的人数成正比,声音大的人掌握主导权。很少有具意义的事物,多半的情况是:结束时又回到开始前的状态。
咖啡厅门上的铃铛响起,久远朝入口方向看去,雪子的身影映入眼帘:“雪子姐来啰!”
正前方的响野转过身子,坐在一旁的成濑也轻轻地点点头。
久远他们坐在靠窗的四人座桌子旁,暖气很强的店里流泻着爵士钢琴乐曲。
强劲有力的演奏方法,让人非常舒服。十分钟前问到演奏者名字时,响野的回答是:“米歇尔·培多西亚尼(Michel Petrucciani)。”
“还活着吗?”受到久违青睐的演奏者,几乎都作古了。
“不久前确实还活着……”果然没错,响野的回答正如所料:“这种节奏分明的演奏,真的很棒吧!这个钢琴演奏者真是帅毙了!一点都不像死人的演奏。”
久远叹了一口气:“我想……他演奏这曲子时还活着吧!”
反射性地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于是他指着慢慢走近的雪子说:“迟到啰,你体内不是有很精准的时钟吗?”
他似乎在期待雪子有所辩解,不过却落空了。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表情认真地环视店内问道:“慎一呢?”
“慎一?”响野歪歪头:“这么说来今天好像还没看到他,不在学校里吗?”
“这么晚了,可是也不在家里……”
“雪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孩子的事了?”久远不禁笑了起来,平常很少看到她这个模样,仿佛自己的孩子被歹徒绑架勒赎。
这时门口的铃铛声又响起了——
“时间算得真准啊!”
这时出现的正是慎一。他以非常响亮的愉快声音打招呼:“打扰各位了!”在柜台内的祥子非常温柔的回应:“你来啦!”慎一看了一下店内,好像在确定自己的妈妈在不在,然后说:“妈妈,原来你在这里啊!”接着又轻快的说:“你们是来这里商量什么吗?”
“慎一!”雪子小快步跑向慎一,抓住他的肩膀,猛力地摇晃儿子的身体说:“你不在家,害我担心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响野把脸凑近问久远。
“突发性忧郁症吗……?”
雪子平常倒也不是对孩子漠不关心,不过硬要归类的话,她比较属于放任主义型。她甚至主张男孩子偶尔应该瞒着父母,出去冒险几天才会长大,她也常说:“虽然以生物的观点来看,人类的小孩属于早产,但也不能像有袋类动物一样,老把孩子放在怀里,那样太奇怪了!人类恐怕是所有动物中对孩子最过度保护的。”
所以雪子此刻的反应,让大家甚为不解。
“我和朋友去看电影了。我打过电话,可是你没接啊!”慎一嘟着嘴巴辩解。
雪子的表情依然显得不悦,她回到桌边坐在响野的身旁。
“你该不会以为他被绑架了吧?”响野故意岔开话题,雪子低着头回答说:“也不是啦……”
“妈妈今天好奇怪。”
“没事。”雪子的脸依然朝着下方,无力地回答着。
久远侧着头,直盯着雪子后脑勺的发旋——
“怎么了?”雪子狐疑地回过头问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雪子姐今天有点怪……我猜你是不是被外星人动过什么手脚啊?”他开玩笑地说着:“不久前电视才演过,外星人想要操控人类的时候,好像都是从发旋的地方埋进小小的装置……”
“哦,你找到了吗?”雪子故意把后脑勺靠近他。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想他们可能藏得很好!”
“雪子,你要咖啡吗?”祥子在柜台内边整理餐具边问道。
“请给我美式的。”雪子回答。
“美式外星人吗?”响野开心地说着。
祥子瞪了响野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胡说八道。
成濑拿出银行配置图摊开在桌子上,这是他从安装自动提款机的业者手里取得的。
“有保全人员一名,窗口有高、矮柜台共六个,行员一共三十二人,其中女性有十五人,男性有十七人。”
他明确简洁地说明银行内的情形。
然后依序说明各个行员的位置、外表看起来的年龄、课长和分行经理所在的位置,以及六个窗口柜台的位置。
“ACBC呢?是在柜台人员的旁边吗?”响野问道。
他指的是装小额款项的简易保险箱。
“嗯,是的!和以往都一样。”久远答道。
然后成濑用笔在图上圈出一个位置:“这里是开放式出纳机,旁边是现金柜。”
开放式出纳机为提存现金用的机器,窗口业务中现金的提存都靠这个机器。
而它旁边的现金柜,就是这次的目标。
看起来像上了锁的架子,大笔的金钱支出或者补充自动提款机里面所需要的纸钞,全都放在里面,每天得准备好几千万。
“自动提款机呢?”响野问道。
“有三台。”成濑马上回答:“至于防盗摄影机,在正门入口处以及各窗口柜台正面各有一架,一共有九架。”他边说边用笔圈出来。
“九架……”响野很期待似地重复着他的话:“披头四的第九张唱片是白金唱片吧?”他总是说些完全不相干的话。接着又问:“警报信号灯在哪里?”
成濑的笔落在正门旁边,然后把那里圈了起来。
无论哪家银行,在正门上方都有警报灯的装置。警报灯平常是熄灭的,一旦银行行员按下按钮向警方通报时,它就会悄悄亮起来——而它的位置,就在行员正好可以看见的位置。如果警报灯亮起,就表示其中有人已经按下警铃通知警方了。
“成濑,你那天区公所的工作怎么办?”响野把脸抬起来。
“这个周末加班,所以到那时候正好可以补休……”
“这样不会让人起疑吗?上一次和上上次刚好也都是你没去上班的日子……”
“我想没人有那种闲工夫,去联想银行被抢和我的休假有什么关联吧!”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想平常应该也有不少人在注意你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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