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前》
第一部分 第1节：我死之前(1)
一
我想要有个男朋友，他就住在衣柜里，挂在衣架上。每当我需要他时，我就把他拿出来。他会看着我，眼神和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一模一样，仿佛我就是那个美丽的女孩。他话不多，脱下皮外套，解开牛仔裤，呼吸有一点急促。他穿着白色的内裤，迷人得令我晕眩。接着，他开始脱我的衣服，在我耳边低语：“泰莎，我爱你，我好爱你，你真美！”说着这些话，他脱去了我的衣服。
我坐起来，扭亮床边的台灯，有一支笔，但没有纸。于是我在身后的墙上写下:“我想要体验被男生压在身下的感觉。”我重新躺下，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的颜色有点可笑，一边还是红彤彤，一边却已黑漆漆一片，仿佛白昼即将失血而亡。
我闻到了香肠的味道，这在我们家是每周六晚的惯例，另外还会有马铃薯泥、卷心菜和洋葱肉汁。爸爸买来彩票，卡尔选号，然后他们坐在电视机前，把餐盘放在大腿上边看边吃。他们先看《神秘因素》-英国的一档歌手选拔节目，其名称“XFactor”是指明星需要具备的“神秘因素”。]，然后看《谁想成为百万富翁？》-英国一档回答问题赢取高额奖金的电视节目。]。看完电视，卡尔去洗澡，爸爸开始喝啤酒，然后抽烟到很晚才去睡觉。
下午早些时候，他上楼来看过我。他走到窗前拉开帘子，阳光涌入我的房间。“看呀！”他说道。窗外是一片下午的景象，树梢，天空。他侧倚着窗户，两手叉腰，看上去像一个金刚战士。
“如果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呢？”他说道，走到我的床边坐下。我摒住呼吸，摒的时间长了，就会有白光在眼前舞动。他靠近我，抚摸着我的头，手指温柔地按摩着我的头皮。
“放松些，泰莎。”他轻轻地对我说。
然而，我却从床头柜上抓过帽子，猛地盖住自己的眼睛。于是，他起身离开了。
现在他正在楼下煎着香肠。我能听到香肠在锅里“滋滋”地冒油，肉汁在锅里飞溅。我从没想到在楼上也能听见这些声音，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惊奇了。我听到卡尔拉开外套拉链的声音，他刚从外面买芥末回来。十分钟以前，爸爸给了他一个英镑并被告诫他“不要跟奇怪的人讲话”。他出门后，爸爸站在后台阶上抽烟。我听到树叶落在他脚边的草地上，发出轻轻的叹息。秋天来了。
“把外套挂好，然后上去看看泰莎要不要吃点东西，”爸爸说道，“蓝莓有好多呢，说得馋人点。”
卡尔换上了运动鞋大步上楼。我能听到他软鞋底里空气被挤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声声叹息。我假装睡着了，但并没能阻止他进门。他走过来俯下身，轻声说道：“我才不管，哪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我睁开一只眼，看见一对蓝色的眸子。“就知道你没睡着，”他咧开嘴对我笑着说道，脸上表情很可爱，“爸爸问你想不想吃蓝莓？”
“不想。”
“那我该怎么回答他？”
“告诉他我想要一只小象。”
他笑了，“我会想念你的，”说完他离开了，留下空敞着的门和穿过楼梯的风。
二
佐伊连门也没敲就直接进来了，一屁股在床尾坐下。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没料到我会在这儿。
“你在干嘛？”她问道。
“干嘛？”
“你再也不下楼了么？”
“我爸爸打电话叫你来的吗？”
“你现在疼么？”
“不疼。”
她怀疑地看了我一眼，起身脱下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超短裙，和她扔在地板上的手提包很相配。
“你要出去么？”我问她，“有约会？”
她耸了耸肩，走到窗户那边，看着下面的花园。她把手指绕成个圈抵在玻璃上，然后说道：“也许你应该试着相信上帝。”
“是么？”
“嗯，也许我们都应该相信上帝。全人类都应该。”
“我不觉得，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她的面孔像冬天一样苍白。在她肩膀后面，一架飞机闪烁着划过天际。
第一部分 第2节：我死之前(2)
她说：“你在墙上写的什么啊？”
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看，大概我在期待着些什么吧。那些字是用黑墨水写的，墨水淌了下来，每个字母都像蜘蛛一样张牙舞爪。佐伊读了一遍又一遍，我真不希望她会为此而可怜我。
她轻声说道：“这里好像不是迪斯尼乐园吧？”
“我有说过它是吗？”
“我以为主题是这个呢。”
“不是。”
“我猜，你爸爸以为你想要的是一匹小马驹，而不是一个男朋友。”
我们一起放声大笑的声音真好听，虽然让我伤心，但我还是喜欢。和佐伊一起开怀地笑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因为我知道我们俩脑中浮现的是同一个傻乎乎的画面。她只需说一句，“来个马场也许不错”，我们俩便会笑得歇斯底里。
佐伊问：“你在哭么？”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就像电视里那些失去家庭的女人，就像那些咬断了自己脚的动物。一切都突然涌了进来——仿佛我的手指只剩下皮包骨，仿佛我的皮肤薄得就像不存在。在我左边的肺里，我能感觉到细胞的繁殖，堆积，就像灰尘缓缓地填满花瓶。很快，我将不能呼吸。
“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别勉强自己。”佐伊说道。
“不是的。”
“当然是。无论你是什么感受，我都能理解你。”
“佐伊，你能想象么？那种时刻处于恐惧之中的感觉。”
“我能。”
但她不能。她身后还有着长长的人生，又怎么能够体会我的感受呢？我再一次把脸藏在帽子下，只要一会会就好。因为不久之后，我连呼吸都要开始怀念了。还有聊天，还有那些窗户。我会怀念蛋糕，怀念鱼，我是多么喜欢看着鱼的小嘴一开一合的样子啊。
而我要去的地方，这些东西都不能带去。
佐伊看着我用棉被的一角擦着眼泪。
“跟我一起吧。”我对她说道。
她吃了一惊，“一起干嘛？”
“我都写在这些小纸片上了，满屋子都是。不过我会整理出来，然后你帮我一起完成。”
“完成什么？写在墙上的这些？”
“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不过墙上这个是第一个要做的。你已经有过很多次性经历，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男生亲吻过。”
我看着她听到这话的反应，她沉默了。看得出来，这话触到了她心里某个角落。
“也没有很多次。”她终于说话了。
“拜托了，佐伊。就算我求你停止，就算我让你讨厌，你也要让我完成。我有一长串的事情要做呢。”
“好的。”她回答道，语气很轻松，好像我只是希望她经常来看我这么简单。
“你说真的？”
“我已经答应了，不是么？”
我怀疑她是否清楚自己接受了怎样一个任务。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在我的衣橱后面晃来晃去。我猜她已经有主意了。佐伊的一大优点就在这里。不过，她最好能再快点，因为我又想到了一些舍不得的东西：胡萝卜，空气，鸭子，梨树，还有天鹅绒和丝绸，湖。我还会怀念冰，还有沙发，客厅，卡尔多么喜欢那些魔术啊。还有些白色的东西——牛奶，雪，天鹅。
佐伊从衣橱的最里面拖出爸爸上个月买给我的裹身裙，标签还在上面。
“我穿这件，你穿我的衣服。”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衣服。
“你要带我出去？”
“今天是周六晚上。泰莎，你不知道这个晚上是用来干嘛的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
在床上窝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突然站起来，让我觉得不太舒服，身体有种空洞的感觉，头重脚轻。佐伊只穿着内衣，帮我穿上她的红裙子。裙子上有她的味道。质地很柔软，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为什么我要穿你的衣服？”
“有时候，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会蛮有趣的。”
“比如说，你？”
她想了想，说：“也可以啊，把自己想象成我。”
我站在镜子面前，眼前的自己变得多么不同了呀——大眼睛，充满诱惑的味道。我觉得很兴奋，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连我的头发看上去也很美，梳理得很整齐，而不是随意生长。我们并排站在镜子前面，凝视镜中的自己。然后佐伊推着我回到床边坐下。她从梳妆台拿过我的化妆盒，在我旁边坐下。她用手指沾上粉底液，然后拍打在我的两颊。我一直凝视着她的脸，肤色苍白，金发碧眼，青春痘让她显得有点野性。我从未长过任何青春痘或斑点，这点运气还不错。
第一部分 第3节：我死之前(3)
她用唇线笔为我描出整个唇形，再用唇膏填满。她又找出睫毛膏，叫我直视着她。我试着去想象变成她会是什么样子。我经常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但却从未真正想明白过。化妆完毕，佐伊让我再次站在镜子面前。镜中的自己光彩照人。真的开始有点像她了。
“你想去哪？”她问我。
有很多地方可去，酒吧，俱乐部，派对。我想去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面有很多人拥挤在一起，身体紧紧贴着彼此，要很费力才能挤进去。我想听成百上千首歌曲，音量大到震耳欲聋。我想疯狂地跳舞，跳到头发都长得拖在地上。我想我的声音压过贝斯的震颤，雷鸣般地响彻全场。我想全身滚烫，大嚼冰块。
“我们去跳舞吧，”我说，“然后找个男孩做爱。”
“好。”佐伊拎起手提包，带我走出卧室。
爸爸从客厅出来，正在上楼。他假装正准备去洗手间，看见我们时，故意表现得很惊讶。
“你起床了！”他说，“真是奇迹啊！”
然后，他对佐伊点点头，极不情愿地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佐伊低头看着地板，笑道：“她只是需要一点好玩的东西罢了。”
“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斜倚着身子，直视着爸爸的眼睛，“佐伊带我去跳钢管舞。”
“有意思。”他说道，“不过不要去，真的。”
他摇着头，一只手臂弯曲着放在腹部。我为他感到难过，因为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好吧，”我说道，“那我们去俱乐部。”
他看着手表，仿佛手表能告诉他一些新的信息。
“我会照顾好她的，”佐伊说。她说这话的声音甜美又乖巧，连我几乎都要相信了。
“不行，”爸爸回答道，“她需要休息。俱乐部里都是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
“如果她需要休息，你还打电话叫我来做什么？”
“我是让你陪她聊天，不是要你把她带走！”
“不用担心，”佐伊笑了，“我会把她送回来的。”
所有的快乐都一下子从我心里流失了，因为我知道爸爸是对的。如果我去了俱乐部，回来要睡上一个星期才能恢复。玩得太累，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关系，”我安慰爸爸，“我不会有事的。”
佐伊抓着我的胳膊，拉着我飞奔下楼。“我开了我妈妈的车，”她一边回头对我爸爸说道，“我会在三点之前把她送回来的。”
爸爸跟她说不行，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复叮嘱要在十二点之前把我送回来，佐伊从走廊的衣帽架上取下我的外套，当我们走出门的时候，我跟爸爸说“再见”，但他没回答，佐伊关上了门。
“十二点就好了。”我告诉她。
她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真的想要完成那些心愿，你就必须学会打破规矩。”
“我是不介意十二点回家，只是不想让爸爸太担心。”
“让他担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后果好担忧了。”
我第一次学会这么去想。
三
我们去了俱乐部，周六晚上那里的女孩总是不太多。佐伊有着迷人的身段，看得那些保镖们垂涎不已，招手示意我们走到队伍前面去。佐伊朝他们扭动腰肢以示感谢。他们的眼光尾随着我们穿过大堂，走进衣帽间。“玩得开心，美女们！”他们对我们喊道。我们不需要付钱，我们是绝对的主人。
把外套寄存了之后，我们来到吧台，点了两杯可乐。佐伊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酒瓶，往她的可乐里倒了点莱姆酒。据她说，她的大学同学都是这么调的，这样，出来混就不用花很多钱。我并不是不喝酒，而是酒会让我想起放射治疗。上次我喝了用爸爸酒柜里面的几种酒调出来的某种混合饮料，导致我前后两次放射治疗都失败了。以至于现在在我的脑海里，酒精跟全身放射治疗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倚着吧台，环视着四周。人群已经挤满了每个角落，舞池里满是热辣的身体。聚光灯追逐着丰乳翘臀，在天花板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斑。
第一部分 第4节：我死之前(4)
佐伊叫住我，“我包里正好有几个避孕套，你要的时候自己拿。”她摸了摸我的手，“你还好吧？”
“还好。”
“没什么不对劲吧？”
“没有。”
整个屋子里充溢着周六晚上的狂野气息，这正是我想要的。列表上面的事项正在一一展开，佐伊正在帮我去完成。今晚，我将完成并划去第一项：做爱。在十件事完成之前，我是不会死去的。
“快看，”佐伊指着一个男孩，对我说，“那个怎么样？”他的舞跳得很棒，紧闭着双眼，旁若无人，仿佛除了音乐之外他什么也不需要。“他每个星期都来，还吸大麻烟呢，本事可真大。他很帅吧？”
“我不要一个瘾君子。”
佐伊对我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呢?”
“一个亡命之徒，是不可能会记得我的。我也不要一个酒鬼。”
佐伊“啪”地把杯子放在吧台上，“你该不会还想要恋爱一场吧？不要告诉我那也在你的清单上。”
“没有。”
“那就好，因为现在你已经没有很多时间了，这点我不想再提醒你了。我们立刻开始吧！”
她拖着我走进舞池。我们跟斯通纳男孩站得很近，好让他注意到我们。然后我们开始跳舞。
就是这个感觉。像一个氏族部落，每个成员都在按相同的节奏舞动、呼吸。人们对望，检视彼此。这一切，让我感觉生命力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鲜活的，就在此时此刻。没有人可以把它拿走。在这里，在周六晚上跳舞，穿着佐伊的红裙子，吸引男孩的目光。好多女孩都没有这种经历呢，就连这样跳舞也没有过。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读过那么多的故事，对那些情节知道得一清二楚。斯通纳男孩会走过来，帮我们结账离开。佐伊不会看他，但我会。我会凝视着他，然后他会向我靠过来，问我的名字。“泰莎，”我这么回答他，然后他会重复我的名字——第一个音节发的很重，还能听见他说“莎”字时唇齿间的摩擦音。我会对他点点头，表示他说对了。听到我的名字在他的舌尖温柔地说出，我的心中流淌着暖暖的愉悦。然后他会朝我张开双臂，手掌向上，仿佛在说“你太可爱了，我不可抑制地喜欢上你了”。我会羞怯地笑着，低头看着地板。这就给了他一个暗示，告诉他可以更进一步了，我不会反抗，我愿意接受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会抱着我一起跳舞，我的头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个陌生男孩的心跳。
但事情的进展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忘记了三件事情：我忘记了书本上的故事都不是真的；我忘记了我没有时间来调情，但是佐伊记得；我还忘记了佐伊的存在。
她走了过去，在嘈杂的音乐中，对斯通纳男孩大声喊道：“这是我的朋友，她叫泰莎。她想要尝尝你的大麻烟。”
他微笑着递了过来，然后将我们俩都带了进去。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佐伊的长发上。
“都像枯草一样了。”佐伊低声说道。她厚厚的头发在我的颈后摩擦来摩擦去，刺激得让我想咳嗽，头也有点晕眩。我把大麻烟递给佐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还给了男孩。
现在我们三个人牵着手一起跳舞，贝斯的震颤从我们的脚底传递到血液。万花筒般瞬息万变的光影从屏幕上打到墙上。大麻烟在人群之间传递。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分钟。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停下来。如果我一直跳舞，我就不会看见房间的那些黑暗角落朝我慢慢爬过来，不会听见舞曲切换时的突然寂静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如果我一直跳舞，我就可以再次看见海上的船只，品尝扇贝和海螺，听见新雪被踩的声音。
这时，佐伊递过来一根新的大麻烟。“来这里来对了吧？”她喷着烟圈对我说。
我停下来吸烟，傻站在那里，不晓得该不该动。然后魔咒便解除了。我试图找回一点热情，但却感觉一只秃鹫栖息在我的胸膛。佐伊、斯通纳男孩、所有其他跳舞的人，都有一种遥远而虚幻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在一个电视节目里。而我不想再加入他们。
第一部分 第5节：我死之前(5)
“我一分钟后回来。”我对佐伊说。
洗手间很安静，我坐在抽水马桶上，凝视着自己的膝盖。把红裙子再撩上去一点，我就能看见自己的腹部。几条红色斑纹赫然可见，大腿上也不例外。我的皮肤就像蜥蜴皮一样干燥粗糙，无论涂抹多少乳霜都无济于事。我的手臂内侧，有很多扎针留下的疤痕，那是我的噩梦。
我小便完，拿卫生纸擦了擦，然后重新把裙子放了下来。我推开小隔间的门，佐伊就站在洗手池旁的烘手机那里等我，我没有听见她走进来。她的眼睛黑得发亮。我缓慢地洗着手，我知道她正在看着我。
“他有个朋友来了，”佐伊开口了，“比他更帅，不过你可以挑那个帅的，因为今晚你是主角。他们俩的名字分别叫做司各特和杰克。我们等下会去他们的住处。”
我靠着水槽的边缘，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我的眼睛看上去好陌生。
“《特温尼斯》里面有个人物也叫杰克。”
“我再问你一遍，”这时佐伊有点火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做爱？”
在旁边水槽洗手的女孩看了我一眼，我想告诉她我不是她想的那样。我其实是个好女孩，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朋友，但是我没有时间去解释这些了。
佐伊把我拖出洗手间，回到酒吧。她手指着一个男孩说：“他们就在那儿。那个男孩是你的了。”
那个男孩双手平放在腹股沟处，拇指弯着扣在他的皮带上。他看上去像一个牛仔，双眼之间距离很开。他没看到我们来了，我站在原地没动，不肯过去。
“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畅快地活着，年轻地死去，死也要有个漂亮的尸体！”
“佐伊，不要！”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我很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进来时候的那个门呢？我怎么找不到了？
佐伊怒视着我，“是你叫我帮你的！你现在到底要我怎么做？”
“什么也别做，你不需要做什么。”
“你这个可怜虫！”她对我摇摇头，径直穿过舞池，向休息大厅走去。我急忙跟在她后面，看见她把我的外套的寄存单递给柜台小姐。
“你要干吗？”
“取你的外套。我给你叫一辆出租车，你自己回家去吧。”
“可是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他们的住处呀，佐伊！”
“那你等着瞧好了。”
她推开门，扫视着大街。现在外面很安静，长队也不见了，出租车的踪影也没有见到。人行道上，几只鸽子在啄着一个装外卖鸡块的盒子。
“佐伊，我很累了。你开车送我回家好不好？”
佐伊耸了耸肩，“你从来就没有不累的时候。”
“佐伊你这么说很过分！”
“你这样做也很扫兴！”
“我不想去一个陌生男孩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那很好，我倒希望发生点什么。否则，你到最后也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佐伊，我只是希望能美好一点。如果我的第一次是跟一个互相都不认识的男孩，那我成了什么了？贱货？”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闪烁着，“不，那只会让你觉得自己在活着。如果你现在搭出租车回家找你爸，那你又成了什么？”
我想象着爬上床，整晚呼吸着房间里死寂的空气，直到早上醒来。日子过得跟平时没有任何的不同。
佐伊的微笑又回来了。“别犹豫了，”她对我说道，“你今晚就可以把清单上的第一个愿望完成啦！我知道你可以的。”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想听你说你愿意。”
“我愿意！”
“哦耶！”她抓过我的手，带我重新走进俱乐部的门，“现在给你爸爸发条信息，说你今晚在我家睡，我们抓紧时间吧。”
四
“你不喜欢喝啤酒？”杰克问我。
我们在杰克家的厨房里。他的身子斜靠着洗手池，而我站得离他非常近，我是故意这样做的。
“我更喜欢喝茶。”
他耸耸肩，用他的啤酒杯跟我的茶杯碰了碰，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他喝的时候，我盯着他的咽喉处，注意到他的下巴下面有一道苍白的疤痕，看上去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他喝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发现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第一部分 第6节：我死之前(6)
“你还好吧？”他问我。
“还好。你呢？”
“也还好。”
“那就好。”
他对我微笑，笑容很好看。我很高兴，幸好他长得还算好看，否则我肯定会更痛苦。
半小时以前，杰克和他的同伴斯通纳男孩把我和佐伊领进门的时候，彼此会意地笑了。这表明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之前，佐伊告诫他们说不要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不过，她还是跟着他们走进客厅，并让斯通纳脱去了她的外套。她对他的笑话报以大笑，并接过他为她卷的大麻烟，佐伊慢慢地投降了。
我看见他们俩进了房间，把音乐打开，那种舒缓的爵士乐，然后关了灯开始跳舞。他们的身体紧贴着彼此，在地毯上缓缓地移动、旋转。佐伊一只手拿着一根大麻，另一只手插在斯通纳背后的皮带里。而斯通纳的双手则环绕着佐伊，看上去好像他们俩要抱起彼此。
在厨房喝茶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了，想起自己必须赶快回到计划上来。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茶，把茶杯放在水槽里。然后跟杰克靠得更近，我们的鞋尖碰在一起。
“吻我。”我一开口就后悔了，觉得有点可笑，但杰克却似乎并没有在意。他放下酒杯，身体向我靠过来。
我们轻柔地相互吻着，嘴唇轻轻摩擦，我能感受到他的丝丝呼吸。我一直以为我应该很擅长接吻，我读过很多杂志，那上面告诉你怎么碰鼻子，如何对付过多的唾液，手应该放哪里等等。但我却不知道真实的接吻会是这样一种感觉，他的下巴轻轻地摩擦着我的下巴，他的手轻柔地摸索着我的背部，舌头扫过我的嘴唇，深入我的口腔。
我们吻了几分钟，靠着彼此，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跟陌生人在一起反倒有点好处。这样一来我的手可以大胆地游移，沿着他的脊柱一直往下探索、抚弄。他的体格多么健硕，肌肉多么结实啊。
我睁开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喜欢我这么做。但引起我注意的却是他身后的窗户，以及窗外被夜幕包围的树木。小树枝轻叩玻璃，就像有人在用手指敲窗户。我闭上眼睛，更紧地贴着他的身体。我能透过我的红裙子感受到他是多么强烈地想要我。他的喉头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们上楼吧。”他对我说。
他想把我往门口推，但我还没想好。我摊开手掌，抵在他的胸口上，使得他无法更靠近我。
“快点，宝贝，”他说，“你想要更进一步，不是吗？”
我的手指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跳动，他低头对我笑着。我是想要更进一步的，难道不是吗？难道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吗？
“嗯。”
我们手指相扣，他的手是如此火热，他带我穿过客厅，往楼梯上面走去。我看见佐伊正在和斯通纳男孩亲吻着。她背靠着墙，腿放在男孩的两腿之间。我们走过的时候，他们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我们。他们俩头发蓬乱，情欲如火，佐伊对我吐了吐舌头。
我放开杰克的手，去沙发上拿佐伊的手提包。我把包里东西翻了个遍，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斯通纳的脸上慢慢浮现出黠笑，杰克靠在门边等着我，我没有看他，或许他正对斯通纳竖起大拇指吧。我找不到避孕套，也压根不知道避孕套究竟长什么样，到底是一个盒子还是一个包裹。尴尬之中，我决定把整个包拎上楼。如果佐伊需要避孕套，她会上来找我拿的。
“我们走吧。”我对杰克说。
我跟在杰克后面，走上楼梯。我尽力集中注意力观察他扭动的屁股，好让自己能兴奋一点。此刻，我的感觉有点奇怪，晕眩夹杂着些许恶心。我没有想到，跟在一个男生后面上楼梯，竟然会让我想起医院的走廊，也许我只是累了吧。我试着回忆起不舒服的时候应该要做的事情——尽可能地呼吸新鲜空气，尽可能地打开窗户或走到室外。转移注意力也是很好的办法——做些事情来让自己忽略不舒服的感觉。
“到了。”杰克说。
他的卧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不大，书桌，电脑，书本散落在地板上，还有椅子和单人床。墙上贴着一些黑白的海报——大多都是些爵士音乐家。
第一部分 第7节：我死之前(7)
我环视着他的房间。“你可以把包放下了。”他看着我，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