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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玫瑰

_2 沙尔达 奥兹坎(士)
"说来哄孩子的话并不一定错啊,狄安娜。你妈妈生前在哪里,如今就在哪里。她与上帝同在。"
狄安娜垂下目光。
艾尔维斯夫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亲爱的,我先走了,你和你妈妈可以单独待会儿。记住,我们家永远为你留着地方。"
狄安娜紧紧拥抱着她,说道:"谢谢你,艾尔维斯夫人。我会尽快去看你的。祝您一路顺风。"
10
艾尔维斯夫人转身离开了。狄安娜目送她离去,等她走了一段距离,估计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才挨着墓碑坐下来。她双手按住胸口,默默的祈祷了一会儿。虽然明知妈妈不可能听到她说话,狄安娜仍然以和妈妈说话的口吻说道:
"妈妈,您听到艾尔维斯夫人说的了吗?她说我比任何一个女孩都像自己的母亲。她真是善解人意,可有些事她大概还不了解……"
"我想跟您说,昨晚我看了一遍玛利亚的信,不过看完就摆在一边了。当时,履行承诺的念头还在我脑中闪了一下,不过我想大概太晚了而且我也办不到,妈妈。别问我个中缘由,我就是办不到。"
"虽然我不打算遵守诺言,但有件事我仍旧很想知道:您在看玛利亚的信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您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呢?您是不是也觉得玛利亚不太正常?当初您只说玛利亚很特别。我想,您之所以用"特别"这个词,大概是担心我会因此而拒绝去找她,是吗?
"我很想知道,您说的'特别'究竟是什么意思。通常来说,'特别'的意思是'唯一,仅有',也就是说世上不存在与之相同的事物。但您想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对吗,妈妈?你并不认为玛利亚比我更配当您的女儿,是不是?
"确定无疑的是,玛利亚疯了。您看她的第三封信吗?她说她细听玫瑰的呼吸,感受微风吹拂过房间,看到处处光芒闪耀……还写到有她与玫瑰交谈?这不是精神病的症状是什么?玛利亚说的那些其实不过她的幻觉。相信我,妈妈,我学过心理学。
"而且,玛利亚在第一封信中提到的那些事,还有她宣称的小时候能听见自己心灵的声音,这些本身也足以说明她不正常。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可能对生活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吗?
"再来看她第二封信中描述的梦境?梦见您出现在她梦中,告诉她去某个花园,拜访某个人,并与某株玫瑰交谈。然后许多年过去了,她去了梦中您所说的地方,也做了梦中您让她做的事。她找到您说的那个知情人,而且她那儿学习与玫瑰交谈!这一切可能是真的吗?
"好了,不说玛利亚了,妈妈,您用不着担心她。大脑不正常也许生活得更无忧无虑。您也别为我担心。也许我会经受痛苦,因为是个正常人,也许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并未失去了,也许我仍时时想起您不在人世的悲伤事实……不过,妈妈,尽管如此,我也不会发疯。我不会逃避现实的,我也不会给自己描画虚幻的世界。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成熟了,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变得幼稚!"
狄安娜站起身来。"总有一天,"她最后又说,"我会抚平一切伤痛,成为合格的女儿,您的女儿。"
11
从墓园回来后,这天多半时间狄安娜都在睡觉。其实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付银行账单,准备毕业典礼,回复电邮,等等--她把这些都往后推了。
她什么也不想做,可是干坐着无所事事却平添了内心的空虚。最后,她决定到海边去走一走。
公园里的人比昨天多了许多。她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坐看孩童给海鸥扔食面包,然后又起身在周围散步,走了一会儿,她又坐下来,观赏起夕阳缓缓沉入海那边地平线的美丽景色。
回家时,她又抄了近路,希望经过公园时乞丐能看到她,给她一点提示,希望借提示想明白他昨天那番话的意思。
乞丐依然坐在原来的地方。走近后,她看到他和往常一样,打量着周围的人。狄安娜在乞丐面前站住脚步,迎面直视着他。但令她诧异的是,乞丐居然不予理会。他继续左右环顾,看着路人,仿佛昨天根本没和眼前站着的女孩说过话似的。
"嗨,今天不打算给我算命吗?"
乞丐一副听不懂她说什么的表情。
"我认识你吗?"
"你不记得了?是我呀。"
"我能看到是你,可你又是谁?"
狄安娜此时确信无疑了,乞丐昨天真是在愚弄她。她气愤地立即掉头走开了。
没走几步,她看到了那个画家,他正忙着画画。昨天的旧衬衫还穿在身上,下身着一条蓝色牛仔裤。正挥笔的画看起来与昨天的画面没太大不同,只是澎湃的海浪拍打出的泡沫更多了些。
"你今天气色好多了。"画家对她说。
狄安娜心想,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可真礼貌。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暗自心想自己昨天的气色有多糟糕。
"看一看画吗?"
"依我看,你正在画的这幅没太多改变。"
"海浪更显愤怒了,这难道不算改变?"
"噢,当然了,当然算变化。"狄安娜说,"与昨天的画完全不同了呢,简直就像是另外一幅画!哇哦,太叫人吃惊了!不过加了寥寥数笔,这海浪竟然就有了灵魂,向人们展示了它的内心世界。哇哦,画得太好了!"
"和你的一样?"
"什么?"
"你正经历着一番风雨,内心也有波涛汹涌。"
听到画家这么说,狄安娜不由得为之一震。她耸耸肩,说道:"对不起,我没想挖苦你的意思。"
"没什么。说真的,你从这幅画中看到了什么?"
"唔……我注意到一点,你还没加上海鸥,其他画中都有一只海鸥翱翔。"
"我得说你观察得相当仔细。"
"嗯,大家都这么说。"狄安娜一本正经地回应着。
这个人虽然外表邋遢,言辞粗鲁,但似乎受过教育。
"你还在念书吗?"她问。
他摇头。
"那就是已经毕业了?"
"我以前是学经济学的,后来辍学了。"
狄安娜看着她,表情似乎在询问他"为何辍学"。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如果就这样一直这样听经济学教授讲下去,我的画技恐怕永远也提高不了。好在我发现得还不算晚。"
"干嘛不边画画边继续学业?"
"问题不在于时间,而是每完成一幅新作,我都觉得不如前一幅。"
"前面的好在哪里呢?"
"这么说吧,我跟别的画家一样,喜欢用画体现内心世界。日子一天天流逝,可我的画却一点点黯然失色。所以,可以说我退学是为了寻找初始的色彩。"
狄安娜的眼神露出赞许。"我得说,这需要相当的勇气。"她伸手说,"我叫狄安娜。"
画家握了握她的手,仅此而已。
这人又这样了!他显得对她毫无兴趣,既不说自己叫什么,也没有礼节性地回答"很高兴认识你"。和连名字都懒得说的人,她已经讲得太多了,继续交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狄安娜借口有约会,嘟囔了句再见,走了。
然而,回家的路上,画家的言辞一直盘桓在狄安娜的心中:失色。画家失去了原来的色彩,狄安娜想,那自己又丢失了多少妈妈的色彩呢。
12
狄安娜从视线里消失以后,乞丐对着画家招了招手。昨天,画家曾走到乞丐身边,问了他一些事情,都是针对他为其算命的漂亮姑娘的。
乞丐听了画家的问话,咧开嘴巴笑嘻嘻地说:"别问了,小子。我和顾客之间所有的谈话内容都是不能泄露的;说完就过了,就当随风飘走了。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那个年轻姑娘呀。不久她还来,就明天,她会再来的……你看你,怎么叫我这样一个傻老头帮忙呢?你年轻,懂艺术,长得还英俊,跟我一样。难道还需要我去迷惑那个年轻姑娘?"
画家略显尴尬,他竭力为自己辩解道:"因为我看到你们两个人都望着我,我当然要奇怪为什么看我了。"
"别逗了,小子。你这双眼睛,可是瞪成铜铃般大,她走过来时一直盯着。死死看着她的,不是我的眼睛吧?我不用算卦就知道,你第一眼看到那个年轻姑娘,就想认识她。我说错没?如果错了,尽可骂我个狗血喷头!"
画家这下不知说什么了,尴尬之余,随便说了几个理由,就走了。他明白了,从这个老乞丐口里撬消息,不容易。
然而,这会儿乞丐却朝他招手,脸上还露出友好的笑容。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乞丐今天决定要跟他说一些狄安娜的事了。画家打算今晚再去找乞丐,碰一碰运气。
13
画家小心翼翼,把两瓶果汁摆在草垫中央,那是他刚从吉普车载冰箱里拿出来的。乞丐昨晚就说过,别空着手过来;他还嘱咐他等公园人不的时候再来,以免赶跑客人,耽误他的生意。
"有空招呼顾客吗?既然……"
"我这儿对所有人敞开大门,前提条件是别问太多。"
"好吧,好吧。今晚我不会问很多问题的。你是怎么知道她今天会再来这里散步的?你算卦了?我先声明,我没钱,九雷亚尔也没有。"
"我才不信什么占卜算卦。"乞丐说,"人们总想知道自己的未来,我就算给他们听喽。不然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说'别问我,活到那时候不就知道!'"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根本不会算命?"
"注意你的言辞,年轻人。我可是正派人,尊重自己的工作。算命,只是这个游戏的一个代号,一种说法。灰、罐子、水,都是道具。你得给人们表演一番,就好像他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即使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倘若不使变戏法的招,人们可能也不相信。我说过了,算命只是个说法,我真正做的是察言观色。是的,我观察人们的脸,一切都写在上面呢。"
"这又怎么说?"
"举个例子吧,你和那个小姑娘说话时,我仔细观察了她的脸部表情。你知道我看出什么来了吗?从她脸上,我看出她喜欢你的画。呼卡普卡(咒语),不久她会再来。这就是我给你算的卦。"
"你是说她来散步其实是为了见我,散步只是个借口,是吗?"
乞丐耸耸肩:"我哪能了解小姑娘的心思,我也不是心理学家呀。缘由我是不清楚,我只能算出结果。不过,这些暂且先不谈了,和我说说你吧。唔,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你是谁呢?你从哪来?要到哪去?你的脸看起来可有点像流浪汉呢!"
"嗯,有点吧。我从巴拉那瓜来,现在沿海一路作画,再画回去。你看那幅,是我夏季系列的第一幅作品。按计划的话,其实昨晚就该完成的,而我现在也应当身在三十英里外的第二个驻扎点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说了,你都知道了。"
"见到那个年轻姑娘后,那幅画才没法完成的,对吧?噢,老天,爱情是最甜蜜的。不过,无论追求还是被追求,总会伴着些许酸涩,啊?这很好,小子,很好。就在那幅画上多花些时间吧。"
乞丐将一天所得从钱罐里倒到草垫上,又用钱罐倒满果汁,摆在画家面前,自己则从瓶子里喝了一大口。
"你说的那个'你的'巴拉那瓜,那里乞讨怎么样?"
"那不清楚。其实也不能说是'我的'巴拉那瓜。我出生在圣保罗,在美国读了一段时间大学,确切说是在波士顿,后来退学了。之后我就搬到巴拉那瓜,和一个朋友住一起。"
"朋友们对你退学有什么看法?我听说大学毕业的挣钱挺多的,呃?"
"家里不指望我养家,他们生活很富足,但对我有其他方面的期望。他们希望我能成为优秀的银行家,或是沿着那样的路线发展。我就读的是哈佛大学,所以退学让他们很震惊,着实大惊小怪了一番。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画画。"
"哈--佛,呃?天哪,天哪!如雷贯耳。我打赌你一定跟小姑娘提过这个了。"
"没有。"
乞丐奇怪地瞪着画家。
"小子,给你三个选项:一,你是个傻瓜;二,你不想吸引那个小姑娘;三,你是个傻瓜。你选哪个?"
画家笑了。
"小子,你究竟在干什么?"乞丐问道,"难道你希望她当你一事无成?当你是一个牧羊人,赶着一群'卖不出去'的画?你得告诉她你的背景。如果你自己不主动展示,她又怎么能了解呢?"
"我说不清。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她以不同的眼光看我,而这仅仅是因为我在哈佛上过学。我不希望她是因为我的身外之物爱我,这对我来说和惩罚无异。"
"什么?!什么爱?什么惩罚?
"如果她喜欢我,只是因为我上过哈佛,那我宁可她不喜欢。因为我不等同于我的教育背景、职业、头脑……所有这些都不是我。"
"那么,小子,你认为自己是谁呢?"
"呃,我只不过是……我就是我。"
"小子,你到我这来是为了听建议。你看她,太阳眼镜架在前额,显得多时髦啊。'哈佛'这个名字,在她听来一定顺耳。跟她讲'哈--佛',或许你的好运就来了。"
画家摇摇头:"不,太冒险了…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和我一样的却绝对没有。你知道吗,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我觉得,除了外在的手指上的指纹,人的内心也有指纹,只是人们往往戴上了时髦的'手套',把它遮上了…"
"噢,老天!可怜的孩子,现在又开始说起什么'手套'来了。"
"对不起。"画家笑着说。
"那么,你希望那个小姑娘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她明天能来吗?"
"抱歉,小子。算命的话就付九雷亚尔。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不能免费。"
"你说的对。"
沉默片刻,画家说:"好吧,我走了。"
"随你吧,小子。下次来时带瓜拉纳(又名巴西可可,亚马逊地区特产的一种野莓,含大量咖啡因)。说一下,要大瓶的。"
画家把画装上吉普车后,然后躺倒在躺椅上,伸展开四肢。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一轮盈月照向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着月光,交相辉映。明月在水面投下的光辉不间断地铺向远方,一直延伸至水天交接的地平线。
看着眼前的夜景,画家心想,自己怎么会迷恋上这个女孩呢?她脸上并没有自己苦苦追寻的光芒!
14
漫长且无所事事的一天又过去了,狄安娜坐在家里,凝望着妈妈的相片。
"妈妈,如果我改变主意,去找玛利亚的话,情况变得不同吗?您真认为,仅仅凭借一个名字就能找到玛利亚吗?而且是一个教玛利亚和玫瑰说话的女人的名字,还在多年之前!"
狄安娜胸膛起伏:"即便我跋涉千里,去到了那座宫殿所在的国度,即便我在宫殿旁边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宾馆,那个女人如今是不是还在人世?即便她还活着,她还能不能记得那么多年前住在她宾馆里的外国女孩?好吧,即便她真的教玛利亚和玫瑰说话,而且她也确实清楚地记得,但和玫瑰说话这种事可能吗,妈妈?"
"而且,即便她还记得玛利亚,她能知道玛利亚现在在哪吗?"
"假设我真的去了,我彬彬有礼的问她:'对不起,夫人,请问您是否记得,很久以前,一个女孩来过这里,她叫玛利亚。您还有记忆吗?您教她跟玫瑰说话来着…请您告诉我,哪儿能找到她?'"
"妈妈,您觉得她听了我的话会如何作答?很可能会是这般情形吧:一开始她能保持着微笑,但我执着地问着同样的话,问宾馆的员工,甚至问入住的客人,她大概就会面带微笑,很有礼貌地请我离开。我坚持着,对她说,得不到玛利亚的消息,我就不离开。她也不会动粗把我扔出去,但很可能直接通知巴西使馆。接下来到了使馆,我依然不肯罢休,使馆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我还不依不饶的问'玛利亚在哪?玛利亚在哪?玛利亚在哪?'"
"接着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我猜想,使馆一定认为我疯了,他们会把我送上第一班回家的飞机,往我手上塞一份精神错乱的鉴定报告。飞机降落时,机场会等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一看到我就拽着住我的胳膊,把我押送到最近的精神病院。"
"唔,妈妈,这恐怕是个好消息呢。因为精神病院是唯一能找到玛利亚的地方。"
15
仿佛里约所有个子高挑、栗色头发的姑娘都聚到公园里来了,而且都长得像极了狄安娜。可待她们走近,画家却一次又一次失望。他已在同一个地方等了两天了,没再看见狄安娜出现。
他怪自己为了一个女孩打乱了计划,更不应该的是,他明明知道这个女孩不是自己要找的类型,可他硬是迈不开离去的步伐。
在爱情这个游戏中,他一次又一次寻找真爱,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最后终于不再抱有希望。信心不再后,他很久不曾碰过恋爱。期间,他逐渐意识到,每一段新恋情的开始,都不可避免地意味要经历一次分手。于是,他决定过单身生活,摆脱爱情带来的纠结和苦恼。
以前,他总把每次分手看作是下一段恋爱开始的预备序曲,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什么。可不久前,他逐渐感悟到,其实前段恋情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印记,不知不觉便会带进下一段感情。
此外,他还感悟到一点,大多数人认为,一段感情结束时,自己总是受伤的一方。人们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而对方并没有同等的付出。
三年前,他和女友分手时也是如此。分手后的几个星期里,他苦苦思索两人之间的分歧。为什么彼此都认为自己才是受伤的人呢?一天,当他无意中捕捉到两只海鸥翱翔的景象时,方才找到寻寻觅觅的答案。
那天,他在离住处不远的悬崖边支起画板。正沉浸于作画的乐趣中时,一只海鸥引起了他的注意。海鸥从旁边的崖壁上腾空而起,俯冲向海面。几乎同时,另一只海鸥也从对面的崖壁上跟着展翅飞起,扑向同一处海面。两只海鸥将要触到水面,碰撞到一起时,它们熟练的一连串调整动作,又重新飞回了天空。它们似乎用翅膀彼此环抱,你呼我应的飞翔至一个新的高度,比之前起飞的悬崖还要高的高度。
观看着两只海鸥翱翔的这一幕,画家不禁心想,要投身恋爱,或许先得撇清之前的一切恋爱关系吧。
然而,多数人开始新恋情时,都难以放下旧情结。过往留下的无论是猜疑、误解亦或戒备,都会妨碍他们心无旁骛地享受新恋情。也许他们认为的没错,他们的确在曾经的情感中被伤害,但他们没有意识到,伤害自己的也许并非对方,而是自己无法抛却的过去。
两只海鸥从不同的悬崖飞起,抛开"过往",俯冲至海平面,降到对每个人而言都是"零"的起点,抛却彼此的分歧,解开束缚。正是如此,海鸥才能相互紧紧跟随,一齐冲向天空。
自那以后,画家便有了画海鸥的习惯。但如今,他笔下的海鸥厌倦了独自飞翔,它渴望俯冲向海面,与同伴齐飞的那一刻。这片海岸也许不适合他俯冲,但他无法离开,只能整日盘旋在天空中。
天很黑了,画家心想,狄安娜今晚也不会来海边了。
16
狄安娜睡得并不踏实,梦一个连着一个,连半个钟头都没睡到。她努力想遣散脑海中残存的宫殿和玫瑰园的片段,然而无济于事。既然甩不掉,她便试着回想,希望将片段拼凑完整,自己也好有个全面的了解,可同样枉然。
她起身套上运动服,穿好运动鞋。也许到公园小跑一下,或是和那个画家闲聊片刻会好一些。
老乞丐仍旧坐在草垫子上,他那种气势不像乞丐,倒颇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看到狄安娜走过来,他立刻数起硬币,好像他今天还是想装作没看到狄安娜。狄安娜并不在意,她已经不指望从这个乞丐身上听到什么解释了。
画家在老地方,忙着完成他的画。
"你好,今天你的画色彩怎么样?"狄安娜问道。
"很好。你呢?"
"我想也很好,某某先生。"
"叫我乔恩或马赛厄斯,哪个都行。"
"你有两个名字?"
"有点儿人格分裂,可以这么想。"
"你的意思是…?"
"马赛厄斯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纵情享受,而乔恩却想要逃离尘世。"
"逃哪儿去呢?"
"我不知道,俗世之外的地方吧,也许。"
"哦,这样啊…马赛厄斯,这名字不怎么常见。"
"嗯,大家都这么说。"马赛厄斯说,上次交谈时狄安娜跟他这么说过的。
狄安娜笑了,转过身去看画。画布上依然不见海鸥,她便知道,这幅画还没完成。狄安娜看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找些什么话来说。
她不说话,很可能就会离开,马赛厄斯不禁着急起来。为了多了解她,马赛厄斯不仅改变了自己的行程,而且这几天来一直住在廉价汽车旅馆里--洗澡是凉水,马桶是坏的,冲不了水,床垫凹凸不平,又硬又窄。
"呃,"马赛厄斯说,"你也看出来了,我今天没什么灵感。我正打算去那边的咖啡馆喝杯咖啡,换换脑子。你要一起吗?"
狄安娜稍作迟疑,然后满不在乎的说:"好吧,我想可以。反正我也要歇一歇,喘口气。"
马赛厄斯小心翼翼地把画笔搁回画架上的笔槽,说道:"走吧。"
走到咖啡馆旁边,马赛厄斯才发现,这里比他原以为的要奢华得多,或者说这里的奢华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17
精致的真皮桌面,蜡烛摇曳出别样风情,连角落里的灭火器都是镀了铜的。这样的场所,人们会欣然付上25雷亚尔,惬意地坐在拉花铁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轻言细语的聊天。即便在里约住上一百年,马赛厄斯也不会想来这种地方。可遗憾的是,附近没别的咖啡馆。
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刚坐下,服务生就过来了。
"两位需要点什么?"
他们点了法式香草咖啡和浓缩咖啡,服务生拿了点单,迅速走开了。马赛厄斯环顾着四周说:"真是个激起创作灵感的地方!"
"灵感,呃,说起来,"狄安娜说,"我曾经也画画。不过我得承认,从未闪现过灵感。我想,这大概就是画家和画画的人之间的差别了吧。"
"我并不认为灵感是必不可少的。"
"你不认为?"
"对我而言,作画的时间比作画本身更需要灵感。有的画只需几天功夫,而有的即使耗上数年也未必能完工,而这些画之间的差别其实并不大。
"噢,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为什么你画的都是大海?你从不画别的吗?"
"不画,最近没画过别的。几年前,我一度情绪烦躁,自那以后,我就只画海了。"
"可不可以问一下,是什么让你烦躁吗?"
"挺复杂的,起因是一段情感的破裂。那段时间里,有时候,我会想,不管谁走近我,我都想拿根球赶跑他;可到了第二天,我又会觉得身边离不开人。最后,我决定把心中汹涌的'波涛'一股脑倾泻到画布上,绘成一幅幅海景图,期望这些画能够平息我的内心,我也能更好地了解内心的自我。"
"那海鸥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来话长。恐怕你不一定想听。"
"说说也无妨。"
"一定得说吗?"
她的目光透着坚持,于是,他开始讲那天目睹两只海鸥从悬崖冲天而起的情形。他没讲太详细,但狄安娜能理解他画中孤零零飞翔着的海鸥的寓意。
服务生将咖啡小心的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询问要不要其它的食物。他们摇摇头,服务生便欠身走开了。
"你现在仍在画海。是因为你的烦躁还没完吗?"
"噢,已经结束了。只是那段时间里,我悟到一些东西,我觉得自己总是喜欢画不同的事物。"
狄安娜听糊涂了。几分钟前,他还说只画大海呢,可现在他又说喜欢画不同的事物。
"当我一幅接一幅画着同一片海岸的景色时,我发现,原本以为变化最少的,却居然是变化最多的,大海就是这样。"
"和你一样?"狄安娜问道,想起马赛厄斯早些时候提到过的他和大海之间的关联。
"是和所有人一样。每天照镜子,人们都会以为镜中的是同一个人;多年后朋友再度相逢,朋友也会以为看到的是几年前的那个人。"
"就是这样呀。"狄安娜说,"即使他们注意到你有一点变化,通常是体重或发型的改变……"
"没错,他们从没想过,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或许是一个崭新的人……我个人认为,有的人短短几天就会改变。"
狄安娜低下头,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切,自己的生活确实改变了许多。
马赛厄斯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问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不。只是因为你的话,我想起一些事情来,没事的。"
马赛厄斯手肘撑着桌子,向她凑近一些说:"何不说出来呢?"
"呃…可能已经晚了。"
服务生又过来了,询问还需要点什么。狄安娜问马赛厄斯:"你要什么?我想吃点巧克力饼干。"
"唔,听起来棒极了,那我也要巧克力饼干吧。"
"很抱歉,"服务生说,"刚给另一桌上饼干时,得知现在只有两块巧克力味的了,只够一份的。要不我把一份分开,你们一人一块,另一块上香草饼干,好吗?"
二人虽勉强,但还是同意了。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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