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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sh life

_18 伊坂幸太郎(日)
“撞到尸体的肇事逃逸,你相信吗?但是真的发生了,所以我就开车追着那辆车。”
丰田附和着,真是辛苦你了。既然青年都这么说了,那就相信他吧。“那么你把尸体追回来了吗?”
“我昨天晚上一直追着那辆车,总算把冢本先生要回来了。但是这次又把行李箱忘在那里了。”
丰田再次觉得青年的内心支离破碎,或许他已经疯了。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把行李箱放在自己车上一定会被发现。现在想想,那根本不可能,但是我那时候真的很不安,所以拖着行李箱走到冢本先生那里,走到那辆车的后备箱。结果,我反而把行李箱忘在那里了。”青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说道,“我没有一件事做得好,总是不停地做出错误的人生选择。”
丰田无法判断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正不正常,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与其说敬而远之,不如说该同情他。所以丰田对青年说:“不过,我很高兴你刚刚救了我。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青年惊讶地看着丰田,“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今天比较冷静了。”青年默默地往右转动方向盘,“一定是因为碰到了叔叔的缘故,还有那只狗。”
车子再次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叔叔,接下来怎么办?你要去哪里?你想在哪里下车?”
丰田想了一下,说道,“我要去车站。总之,我想先回车站。”他看着怀里的狗,老狗若无其事地闭着眼睛。
“刚才那些人可能还在。”
“没关系,我要回车站,我想在那里重新开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重新开始,但他还是这么回答。
银色跑车顺畅地在街上行进。丰田听到啜泣声,转头一看,发现青年正在流泪,不过表情并没有扭曲,反而显得十分清新。他虽然哭着,但一点也不显得痛苦。“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青年哭道。
“怎么可能。”丰田条件反射地回答。
“我想去北方。”
“北方?”
“我想沿着国道一直朝北走,我想去看看岩手山。”青年这么说着,看起来不像是随口说说。他直视着前方,或许耸立的岩手山已经在他眼前了。
“岩手山那里有什么?”
“我想要看看那个巨大的、人生无法匹敌的东西。”
丰田想起上班族时代的同事们,每当他们对工作感到疲惫时,有时候会休假去旅行。只要一提到旅途中的大自然风景,就会一脸佩服地说,“我这下才知道人类有多渺小,不值得一提。”但是,隔天还是会再次满足于微不足道的人生,上小酒馆买醉抱怨。
丰田试着想象身旁青年的状况,当他与高山相遇时,他会感受到什么?
“我要让冢本先生坐在副驾驶座,一起去看岩手山。”青年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我要去见我父亲。”
他爽快地说着。
丰田向青年表示,自己在车站附近下车就可以了。最后,他在巴士站下了车,身上的破西装让他行动不便。
他抱着沉睡的老狗,目送着车子远去。银色敞篷车快速向前奔驰,青年往右转,利落地穿越车道,加速往北方开去。
青年将拥挤人群的人生抛在脑后,将忙碌的人生抛在脑后,往北方疾驶而去。
丰田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青年的车子为止。他心想,出现在青年面前的岩手山必定巍峨壮丽,他打从心底如此盼望。
a life
以秒速2米转动的CD停下了,故事迅速接近尾声。
志奈子按下正在聆听的cD随身听开关,收好耳机。自从东北新干线经过宇都宫之后,户田就睡着了,期间还不停地打呼。志奈子心想真是太好了,开始听起自己带来的欧美歌曲。
即将抵达仙台的广播响起,似乎再过五分钟就到了。
户田可能是听到了广播,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志奈子就觉得心情沉重,开始呼吸困难。
户田的光滑皮肤令志奈子觉得不舒服,如果他是满身肥肉看上去倒还协调一些。强烈刺眼的野心和自尊心,和那宛如孩童般的光滑肌肤一点都不相称。
“喂,你打算怎么办?”
志奈子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正要将随身听收进去,突然听到户田叫她,吓了一跳。
“什么事?”
“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住?”户田自信满满地说道。
话中充满着让志奈子无法拒绝的力量。“您在说什么啊?”志奈子露出笑容。
“你说住哪里呢?”户田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志奈子无法判断那是真的问她住哪里,还是有更猥亵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户田突然说,“要不要打个赌?”
从车窗望出去的景色开始有了变化,大楼逐渐增加,这是即将抵达仙台市内的证明。志奈子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十点。
“要不要和我打赌?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听我的。”
“请不要这么做。”志奈子竭尽所能地婉转拒绝。如果这是户田以外的人说的,可以当作开玩笑就轻松打发,甚至可以气得不再理对方。“户田先生,快到了哦。”她试着转移话题。
户田似乎不打算起身,他不满地看着志奈子,以冷漠的眼神在看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啊?”户田板着一张脸说道,“你可是背叛了别人到我这里来的,你以为可以跟我平起平坐吗?不要搞错了。”
志奈子感到恐惧,户田平淡的口吻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知不觉间,她的双脚开始发抖。
“你不相信我什么都拿得到,不相信我什么都办得到对吧?”
“没这回事。”
“你一点都不信。”户田斩钉截铁地说,“不然这样吧。”
志奈子只能沉默以对。
“等我们到了仙台,我会夺走我看到的第一个人身上的东西。”
“夺… …夺走什么?”
“那个人最重要的东西,不过生命之类的无聊东西除外。我会用钱买下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有一大笔钱在眼前,你觉得人能不能守住最重要的东西?”
“这… …我不知道。”
“你给我老实说。”户田粗声粗气地说道。志奈子觉得快被他压垮了。
“如果我用钱买不到的话,那就算你赢了。如果我赢的话,你就得听我的。”
志奈子快哭了,她难过地说道,“我现在不是也在听您的话吗?”
“我不是要你听我这些,我要你全都听我的。”
志奈子再次坐回到座位上,虽然座椅上放着行李,她还是坐了下去,她根本站不住,双脚不停地发抖。新干线开始减速,轰隆的车声也变慢了。
*
黑泽一夜没睡地迎来了早晨,佐佐冈则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万万没想到学生时代的老友居然会突然闯进自己家里。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自己泡的咖啡,一边听着鲍勃·迪伦。
佐佐冈一直到早上才醒过来。
他一脸羞赧地摸着凌乱的头发,即使已有了白发,看起来还是和学生时代一样。
“这些鲍勃·迪伦的CD原来也一开始就全部都是你的啊。”
“这阵子,我每天晚上都会听。”黑泽回答道。
“结果我还是睡着了。”
“你在别人家睡不着吗?”
“没这回事。”佐佐冈揉着眼睛,重新在沙发上坐好,“你知道计算机有重启的说法吗?”
“重启?重新开机吗?”
“对,就是重新开机。电脑如果一直使用,内存就会累积各种程序信息,导致运行速度变慢。这时只要重新开机,信息就会被清空,运行速度又会恢复流畅。”
“原来如此。”
“我今天在这里就有重启的感觉,我的人生重新开机了。”
“这例子真无聊。”黑泽说着便站起来,“要喝咖啡吗?”
他倒了满满一杯咖啡走过来,佐佐冈接下杯子,很享受地闻着咖啡香。
“就算不好喝,你还是要喝完。”
“我决定了。”佐佐冈摸着眼镜说道。
“喝光咖啡吗?”
“不是,我决定跟我太太分手。”佐佐冈干脆地回答。
“还真是干脆呢。”黑泽笑着说,“昨晚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你不是一直坚持绝不轻易跟你太太分手吗?过了。晚上就变了主意,这不大好吧?”
“不,和你谈过之后,我突然轻松了很多。”
“发现根本没有必要想得太深入吗?”
“不,该怎么说昵?对了,你一定很适合当心理咨询师。”
“你还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实际上你真的让走投无路的我轻松了很多啊。”
“那只是你自以为走投无路而已,人都是这个样子,就像在沙漠里用一条白线围出一块区域,大家都害怕白线以外的沙漠,一步都不敢跨出去。明明周围都是沙漠可以来去自如的,却主观地以为只要踏出白线就会死掉。”
“你对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没兴趣吗?”
“什么意思?”
“我太太在仙台经营一家心理治疗诊所,就是心理咨询师那一类的。”
“那么重视金钱、名誉和地位的女人,能够治愈人心吗?”
“我也很怀疑。”佐佐冈轻笑了一声,“只是,如果你想做的话,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看?”
“打给你太太吗?”
“就说你想当心理咨询师,打电话问问看吧,你一定有这方面的才能。”
说完,佐佐冈以熟练的动作从西装内袋掏出记事本,撕下一张白纸,开始用原子笔写下数字。
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打不通的话这是我老婆的手机号码。
黑泽收下那张纸条后折好。“你太太会听我说话吗?”
“我想应该不可能。”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所谓人的一生… …”佐佐冈一脸清爽地说道,“其实就是每一天的累积吧。”
“我想是吧。”
“如果人生是一场接力赛,那该有多好啊!你不觉得吗?”
“接力赛?”
“我很喜欢一幅画,画名叫《联结》。我看了那幅画之后,便一直这么想,一生中只有一天是自己当主角,隔天换成别人,这样一来不是很棒吗?”
“那么,你当主角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佐佐冈没有多想:“就是昨天,隔了这么久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昨天,我是主角,我们都是主角。”
“这想法还真是孩子气。”
“昨天是我们当主角,今天换成我太太,接下来是其他人。我们就像这样一直有联系,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你不觉得如果能像接力赛那样持续下去很好吗?人生虽然只是转瞬之间,却能永远继续下去。”
“人的一天都差不多。我们的昨天、你太太的今天、别人的明天,只要累积在一起,不论哪一天看起来都一样。”
“没那回事。”佐佐冈笑着否定。
“我送你到车站吧!”黑泽说出这句不像是自己会说的话,便和佐佐冈一起走出了公寓。佐佐冈说着,我讨厌一大早从男人的住处离开,看起来好像是同性恋。黑泽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锁上大门,按下电梯按钮。
“对了,”黑泽开口,“你知道这个吗?”
他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一张纸片,拿给佐佐冈看。
“这是什么?”
“不知道,应该不是国内的东西吧,上面都是看不懂的外文。昨天早上,刚好跟现在差不多时间,我碰到了隔壁邻居。那个男的正好背着他朋友出来,我帮他按了电梯,这个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看起来好像是某种纸签。”佐佐冈说道。
“我猜是某种护身符。”黑泽看着纸片心想,到底是哪一国的东西?
“不对,这是一种彩票。”佐佐冈很高兴地如此断定,“说不定是中奖彩票。”
“大概只有三百日元吧。”黑泽说着,将纸片递给佐佐冈,“你要吗?”
“不用给我,那三百日元是你的。”
他们到了仙台车站以后,佐佐冈拿出手机,说道:“我要打了”。黑泽一开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佐佐冈侧脸微妙的表情,立刻懂了。黑泽在过街天桥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观察过往行人。有钱人、穷人、过好日子的人、过苦日子的人、找寻未来的人、等待未来的人、放弃未来的人,各式各样的人生走过黑泽面前,不论谁都一脸严肃。黑泽不禁想对他们说,放轻松吧。
“我们分手吧,我不会再回去了。”他听见佐佐冈重复叫着某个女人的名字,应该是佐佐冈太太吧。
黑泽不禁感到佩服,这种话题可不是用手机在嘈杂的车站里讨论的。
但是,比起学生时代不做任何计划就无法行动的佐佐冈,现在的他也算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吧。
心理咨询师吗?听起来也不坏。我对小偷这一行也厌倦了,黑泽有些丧气地想着。一边当小偷,一边当心理咨询师?实际上是一边进行心理咨询,一边找下手对象?询问前来问诊的患者,存折放在哪里?存款有多少等等,会不会很不自然?如果这样,那还不如把侦探当成副业算了。
不,在那之前应该再找个下手目标,经过一番思考,黑泽还是这么决定。没有收入的状态让他很难受,虽然目前不缺钱,但是没有成就感,在精神层面还是不太好。他想起高塔大厦里,那个姓舟木的男人的房间。在那里花了那么多时间,却毫无收获,让他很生气。虽然偷窃本身并没有失败,但是只要想起来就很后悔,也觉得很可惜。
他想着,还是应该在这几天再去一趟吧。如果上次剩下的现金还在的话能不能顺利拿到呢?他听到自己发出的警告,“同一个地方去两次会倒霉”。但是,黑泽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在意好兆头之类的,那下次就不要选白天,等晚上再过去就好了。“夜晚”本来就是与小偷合得来的时段。如此一来,应该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只要趁舟木晚上有会议的时候再过去就好了。黑泽难得有一种像是即兴演奏的心情,享受着新计划。或许是因为和好久不见的朋友共度了奇妙夜晚,让黑泽的情绪慢慢地亢奋了起来。
边上的佐佐冈反复地表示打算离婚。电话那头的佐佐冈太太,究竟是什么表情?佐佐冈不停地说“我再打电话给你”。
佐佐冈太太一定也有她自己的人生。
因为佐佐冈一直讲电话,黑泽起身在附近晃来晃去。
他看到一只流浪狗,是昨天也看到过的一只毛色微脏的狗。他越看越觉得那是同类,便走近那只狗。狗一点也不害怕,从容地舔着自己的腹部。
“这个给你。”
黑泽从口袋里拿出彩票,折了好几层,将它塞进狗的项圈里,将细长的纸条塞进项圈内侧的金属零件里。
“就算我偷偷潜进别人家,你也不要乱叫啊。”
黑泽轻轻地摸了摸狗的头,转身回到佐佐冈等候的长椅那里。讲完电话的佐佐冈,一脸清爽地伸着懒腰。
“要不要去展望台?”他问佐佐冈。
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地回问他,怎么突然要去?
黑泽一边笑着,一边走向展望台。展望台垂挂着一块标语,上面写有“给某个特别的日子”。黑泽看着布条心想,没想到这种日子也会变成特别的日子。
“那是埃舍尔的画。”佐佐冈指着那幅大型海报说道。
“我经常看到那幅城堡的画呢,里面的人即使爬啊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处。那叫错觉画①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人生或许是一场接力赛。那幅画也是一样,士兵走着走着,爬上楼梯抵达终点后,发现那里不过是另一个士兵的出发点。就是这么一回事,大家就这样一个个地联系在一起,所谓的活着说到底不过如此而已。”
“不论画或其他东西,我都不喜欢被骗。”黑泽笑了起来,接着问道,“对了,你太太叫什么名字?”
“京子。”
“是吗?”
黑泽一边等电梯,一边想象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名叫京子的女人此刻正在做什么。
*
河原崎希望一睁眼一切都能恢复原状,但是一睁眼,他就发现这个小小期待毫不留情地遭到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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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日文原文为“騙し繪”.直译为骗人的画.所以下文黑泽才会说不喜欢被骗。
他连窗帘都没有拉,不知何时就睡着了。河原崎伸手遮挡照进室内的阳光,房里的状况毫无改变。
残留在塑料布上的血迹像颜料般,红色水滴无声地晃动着。
冢本的尸体就躺在河原崎的对面,摆妥了姿势仰望着天花板,那模样与他一开始进屋时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河原崎双手遮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忍着想要大叫的冲动,无声地往手上呼着气。
一切都结束了。河原崎激动地掐住冢本的脖子,对方的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让他担心万一放手的话,一定会被杀掉,所以更用力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他到底和对方格斗了多久?
然而,等到他一回神,冢本已经全身瘫软,灵魂似乎已经蒸发了。河原崎寻找那消失的灵魂,确认那股风的动向。
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恐惧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腹部。我杀了人,就算对方骗了我,我也没有理由杀人。
他浑身发抖,花了好几个钟头才抑制下来。
他抱着双膝,交替地望着冢本紧闭双眼的脸孔和被切成一块块的尸块。他的呼吸听起来就像从洞里漏出的空气,反复地发出咻咻声。
他想着,说不定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于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重新环顾房间。
“怎么办?”他喃喃道,“一切都完了。”
总之,得先收拾这些尸块。
他从冢本带来的工具中拿出消毒酒精,用厨房的海绵擦拭着飞溅到尸体上的血水,尸体沾到血的面积并不大。
裸露的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河原崎觉得尸体下半身的性器官看起来很碍眼,于是找出原本放在房里的衣服替它穿上。
替没有手臂的身体穿上有领衬衫,感觉就像拿包袱巾去裹一口大箱子似的。他帮尸体的下半身穿上内裤,并将长裤的裤管剪下,分别套在两条腿上。
酒精的气味太过呛鼻,害他咳了好几次。
他将尸体塞进原本就放在房内的帆布行李箱,先放进躯干部位,再将四肢放在上面,最后把头摆进去,拉上拉链。
因为是一整个人的身体,所以还颇有重量,不过这是附有滑轮的行李箱,因此搬运还算方便。
接着,他挨近冢本的尸体,摸索着衣服上的口袋,找出车钥匙,然后塞进自己的裤后袋。
他拖着行李箱走向玄关,打算把它搬到车上。
河原崎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回到房间里,然后将塑料布揉成一团,避免血水滴落。然而血水却沿着塑料布的皱褶流到了木头地板上。
他将塑料布丢在房间角落的垃圾袋里。
接着,他到洗手间拼命用肥皂洗手,并做好接下来必须搬运冢本尸体的心理准备。
河原崎很讶异,原来触摸自己杀死的人是这么恐怖的事。其实这具尸体已经变成纯粹的物品,虽然不会说话,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威胁。他感觉尸体似乎会指着他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冢本全身僵硬。不过才十个钟头前,冢本还在说什么死后僵硬,没想到他自己的肌肉现在也变得十分僵硬,河原崎觉得这真是太讽刺了。
“好!”河原崎从腹部用力挤出声音低语,两手紧抓着冢本的右手,就像冢本生前做过的,以全身力气弯曲关节。虽然很恐怖,但只要下定决心使力,手肘就开始弯曲了。他按照两肘、双膝的顺序重复这些动作,接着折弯冢本的双腿。这真是高强度劳动,对比满头大汗的自己,浑身冰冷的冢本真的是十分恐怖。尸体的僵硬有所缓解,总算勉强可以背了。
“我们出去吧。”他对冢本说着。冢本已经不能对他下达任何指示,也不能开口反对了。他先打开玄关大门,打算让门就这么敞着,因为背着尸体开门实在太麻烦了。
正当他走到外面时,不禁“啊”了一声,隔壁房间的住户刚好走了出来。和对方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
“你好,我是住隔壁的黑泽。”对方轻轻向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他也只好跟着打了声招呼。
接着,他突然想到与其笨拙地佯装不知,不如请对方帮忙还比较自然。“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帮我撑一下门?”
对方约莫三十多岁,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因为对方看起来有点疑惑,他赶紧随口编了一个要背醉酒的朋友下楼的理由,并请对方帮他撑住门。
河原崎慌张地回到房间,将红帽塞在牛仔裤后斜袋,然后背起冢本走到门外。
好不容易走进电梯,门关起来之后,才想起自己尚未向对方道谢。
他背着尸体,下楼走向停车场,找到冢本的车子之后,将尸体放在副驾驶座上,关好车门。
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虽然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胃痛。
冢本看起来就像个醉倒的乘客。
在开车的过程中,他才真正体会到事情有多严重。
杀害冢本这件事,会让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此时,他忽然想到高桥为什么要拯救自己?自己是得救了,但是… …他一边踩油门,一边思索着,眼泪掉个不停。
“我真的得救了吗?”他打从心里感到悲哀,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街上来回穿行。
途中,他因为肚子饿而停车,由于不能背着冢本在路上走,所以他独自走在商店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人们,不论是谁看起来都远比他幸福。
他走进快餐店,点了一份汉堡,一阵突如其来的反胃让他冲进了厕所。之后他立刻走出店外,店员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双脚发抖,没办法笔直往前走,是因为刚才一直背着沉重的尸体,还是心脏抖个不停?
普通的街景让河原崎陷入混乱,自己明明杀了冢本,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丝毫没有改变。怎么可以这样呢?他不禁沮丧了起来。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杀了人,他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真相,这个想法让他坐立难安。
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跑向前面步行的男人身边,他死命地贴近对方,连续说了好几次方才那栋大厦的住址。请你去那栋大厦的那个房间,“看看我做了什么,请你去那个房间。”他拼命请求对方。
他一边焦躁为什么自己没办法说明清楚,一边在心里呐喊:“请你去那个搞砸我一生的房间看看,请你去确认那里是否真的发生了恐怖的事。我的确收拾过那个房间,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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