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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39 上杉谦信(日)
「好!多谢将军同意,在下这趟是不虚此行了,肩上的重担也能卸下了,家主人不知有多
高兴!」
「不敢当,该道谢的是在下!」景虎答礼後继续说:「为了慎重起见,不得不再做说明。
这次交战,在下并无土地野心,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虽然犀川以北,还不够补
偿他们丧失的领地,但今川大人既然出面,大家也只好卖个面子。或许有人心中不平,但
依在下之见,能否让他们就在本国继承原有家名,而且,今後武田家不得再威胁彼等,希
望今川大人能转告武田严守此约。」
「将军思虑周详,所言极是,在下定当转禀今川大人!」
景虎和晴信都没有出席签约式,各派重臣签署,两军约定时日同时撤退,时为闰十月中旬

景虎回到春日山,召集信浓武士,把武田家归还的土地分配给他们。
「我知道你们或许有些不满,但请多多忍耐,因为今川大人出面调停,事非得已。诸位知
道,在下受关东管领上杉公之托,不久即出关东,届时,若有能力,一定弥补诸位今日不
足之处!」
信州豪族无不由衷感谢。他们本来在自国已无立锥之地,根本不敢奢望能全面收复故土,
如今能得回一些领地、重立家名,全靠景虎仗义出兵。从此以後,他们变成忠贞不二的景
虎家将,後来长尾家改为上杉家,在丰臣时代迁往会津,又在德川家康时代迁往米泽,他
们都跟随到底,直到明治维新。直到今天,高梨家仍在米泽,代代担任法音寺住持。
景虎在春日山下建庙,取名善光寺,供奉善光如来。庙附近一带成为随如来尊像迁来的僧
兵住居,称善光寺町。景虎非常尊崇善光寺如来,这尊佛像与毘沙门天神像同为上杉家的
终生守护神。
武田那边也在这时把另一尊善光寺如来移往甲州,在甲府的板垣建寺供奉,称为甲府善光
寺。
後来武田氏被织田信长灭亡时,这尊如来被迁往京都,翌年又送回甲府。之後,丰臣秀吉
建方广寺,又迎来这尊如来供奉,一年後如来在秀吉梦中显灵,说想回信浓善光寺,於是
这尊如来回到信浓,时为庆长三年。

和议约定一谈妥,晴信不待签署,便匆匆赶回甲府。当然他的大本营未动,仍待签署和约
,他只是带著几十骑人马,悄悄回国。
诹访夫人的病况已到无法自枕上拾起头来的地步。医生告诉晴信,夫人的病已回天乏力,
只是等日子罢了。
上月中旬左右,诹访夫人突然大量喀血不止,连日高烧。这个月来喀血虽止,但高烧依旧
未退,身子益趋衰弱,一缕魂魄就像蜡烛轻焰般飘摇欲熄。
晴信一眼就看出她更衰弱,虽然不见憔悴之色,但整个人已毫无生气。
看到晴信进来,诹访夫人想笑脸相迎,但苍白无血的嘴唇撑不出笑意,只微微掠过一抹阴
沉的气息。晴信心想不妙,同时一股强烈的欲望要她好起来。
「听说你情况下好,我担心死了,还好,看起来没有那么糟嘛!你放心!好好撑下去,我已
经回来了,你一定要像以前那样健康给我看!」
诹访夫人目露感激,低声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要他们别通知您的……」
晴信听得心疼,仍强颜欢笑:「什么话?战争僵持不下,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定能打赢

但眼看天气就要冷了,再战不宜,所以和对方讲了和就回来,不是因为你的病才回来的,
你别多心!」
诹访夫人没有反应。她那淡蓝色眼中的黑漆瞳孔直直盯著天花板,像是看著远处的某样事
物。
晴信心想她大概心不在焉,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这时,四郎进来了。他刚才已在外间迎接
过父亲,进来後只是行了目礼,便坐到自己的位子去。这孩子健康俊美,看了就叫人感到
愉悦。
晴信发现诹访夫人根本没看四郎,心中大惊。他暗觉有异,这时,诹访夫人的瞳孔一转,
向著四郎,但更令晴信惊愕。
她眼裏没有任何表情,那眼睛不是母亲看自己孩子时的眼睛,冷淡、无情、毫无关心,不
对,她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心眼似乎正向著远方某处,看不到周遭的一切。
晴信全身有种僵硬的感觉,他清楚知道:「她已经死了,身体虽还活著,但灵魂已到了彼
世!」他闭上眼,深深叹息。
十一月六日,诹访夫人去世。

景虎把领地分配给迁离信浓的豪族,下令兴建春日山善光寺时,又发生一起领地纠纷。这
回是发生在下越後,争端由下野守黑川实和越前守中条藤资而起。两者都在北蒲原郡北端
,隔著胎内川,北为黑川,南有中条,相隔仅及一里。
本来这一带是镰仓幕府创业功臣和田义盛的封地,他分给子孙,以胎内川为界,南部给五
子义茂,北部给六子义信。到了义茂之子义资、义信之子义治时,各自定居在此,并以乡
名为氏名。
说起来两氏是血缘极亲的同族之人。
这次的领界纠纷,就像先前的上野、下平之争一样,因河川改道而起。胎内川每隔几年就
要泛滥一次,有时候是连续两三年泛滥。因为没有河堤,河川每次泛滥後就发生变化,境
界线也消失不见。数百年来,河川频频改道,曾是河牀之处变为陆地,曾是陆地之处又变
为河牀,两家领地就这样混淆不清,纷争也非始於今日,已经争了好几代,但这时候争得
尤其厉害,大有准备干戈相向的气势。
「又来啦!」
景虎感觉很不舒服。老实说,前年的上野、下平纠纷还没有彻底解决。虽然理在下平,但
仍然安慰下平,要下平做某种程度的让步,答应土地分割案。上野方面虽然不爽,也只好
接受。这时,景虎以为提出引发纠纷的土地分割後就行了,没想到根本不行。纠纷再起,
而争执的土地是由上野管理。因为裁判是要上野割地给下平,因此上野只肯交出包含湿地
池沼的地方,下平方面当然不甘心,索性推翻前议,要求重新仲裁。
景虎命本庄庆秀去调查事情经过,发现果然是上野方面耍诈。景虎虽然生气,但仍希望事
情能圆满解决。他再派本庄去训诫上野,重新割让土地,但这回又该下平方面不依了。他
们表示已忍到极限,不愿再谈和,决定索回先祖所领,一步也不让。
这件事还没解决,又发生同样的事,景虎真是厌烦。他不想重蹈覆辙,寻思如何一举解决

他突然想到:「这境界已混淆了好几代,双方都自认有理,也有证明自己有理的文件证据
。但是,这争执已持续了好几代,显然不是有理与否就能解决的,如果有理就能解决,岂
不老早就解决了!」
既然光靠一个「理」字还不够,得想想其他方法。於是,他想起请林泉寺的天室大师出面

天室大师数年前即辞去林泉寺住持一职,成为长庆寺住持,也在春日山附近。
老和尚已七十余岁,很高兴地接下此任,他只携一杖一盖,飘然往下越後,数天後归来,
还带回了那两家言和的誓书。
景虎对天室大师的手腕既惊讶又佩服。大师扬动白眉笑道:「老衲点化他们,原是兄弟一
家至亲,如此争执,岂非有伤先人之心,不可强言说理!他们立刻觉悟!」
景虎命直江实纲仔细调查争执的土地,平均分配,双方皆同意接受,重新言和。

景虎也拿这方法去调停上野和下平,但是依旧无法定夺。
那年过去,纠纷持续到第二年。上野和下平都来到春日山,每天遍访本庄庆秀等重臣,诉
说自己有理。这么一来,原先解决的中条与黑川又重提旧账起来。
生性恬淡的景虎对这种执著之争,实在无法了解。
「不过区区几十町步的田地,值得这么计较吗?」
他又惊又烦。不久,即发现像自己这样天生物欲恬淡的人几稀,人多半是我欲旺盛,而我
欲旺盛才是人的本性。
「人啊!」
他无法不产生厌人的心理。
过去那种莫名的忧郁又悄然袭来。他厌倦一切事物,什么都想抛掉。他把自己关在毘沙门
堂裏,打坐参禅,但忧郁及厌人感有增无减。
有一天,一种心绪悄然袭上心头。
「人就算能得长寿,不过是百年寿命,在这愚者之世,不论立下什么功业,又有谁记得?
何苦处心积虑地执著於喜怒哀乐中?」
景虎无法抛开这个观念。他不停地想起高野山的静寂及清澄。
三月底,他终於召集重臣到内城,告诉他们:「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要隐居,以後的事就
交给你们了。国家治事你们可以请示上田的政景公,也可以自行合议决定,或是大家各分
西东也罢。
我现在就隐居,不久就去纪州的高野山,所以,今後一切国事都不要来烦我,来了我也绝
对不看!知道吧!」
重臣皆怀疑自己的耳朵,个个大惊失色。但景虎说完,便立刻回到毘沙门堂,披上宗九大
师赐他的袈裟,在毘沙门天神像前坐禅。
不久,重臣赶来,近侍通报求见。
景虎只答:「我不是已经说了,没有必要再见,我绝不见你们!」不肯接见他们。
毘沙门堂建在与春日山顶并立的险峯顶上,四周围以砖瓦土墙,走进正面楼门,是毘沙门
堂、诹访堂、护摩堂三个并排建筑,与内城隔著一条深谷。
景虎不肯走出这块区域,不论重臣如何求见,都不肯出来一见。上田房景已死,政景继任
家主,他是景虎最近的亲戚,又是他姊夫,众人只好求助於他。政景亦惊,匆匆赶来,求
见景虎,但也不得而见。
景虎派人转告他:「远道而来,诚不敢当,然我决心已下,纵使见面亦无用,不如不见。

政景无奈,只好先回上田。
景虎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历史上的一个谜。江户时代的《武者物语》、《北越军记》等都
指称景虎此举是以退为进,令诸将後悔,而写誓书效忠。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六月底,长庆寺的天室大师收到景虎的信,告之隐居的理由与决心,请他转告家臣及领内
豪族。
「静观吾国往时,逆臣竞起,凶徒横行,国内成乱离之势多年。宗心虽为年少,不忍坐视
,举兵栃尾,讨伐逆贼。幸得祖先庇荫,每战得利,卒灭乱贼,得以平定国内。其後,受
信州流亡豪族之托,与甲州武田氏交战,因今川家仲裁,以至谈和,然信州诸豪亦得以恢
复旧领。虽不欲自赞,然彼等得继家名,皆宗心之力。又,前年宗心上京时,获准参内,
拜领天杯、御剑。此当为吾家空前无上之光荣。回顾国内,年年丰收,户户积余,民有鼓
腹,可谓天实厚幸宗心。古人有云,功成名就身退,乃天之道,窃思此应为宗心今行之路
。大凡我越後之国,多名族、旧家,不乏贤良之士。倘能众人公议料理国政,当无何碍。
诚心委托。
宗心如此絮絮诉写,因恐去国之後,或有无端诽谤者,希我国人不至误解宗心为祷!」
天室大师看完大惊,赶往春日山,可是景虎人已离去。

景虎令近卫把信送交天室大师後,即剃发扮成僧人,悄悄出了春日山城,向南而去。他打
算到信州,沿木曾路先上京,再赴高野山。
时间是六月底,他身穿墨染法衣,头戴竹笠,手持杖刀,一身轻便地行走。他觉得身心皆
充满解放感,清爽至极,自在如受彻岫宗九大师钳鎚时明心见性一般。
他想:「为什么没早一点这么做呢?现在回看从前,简直有如地狱生活。生而承受难以承
受的人生在地狱中生活,真是愚不可及。」
他当然也想到春日山一定闹翻了天,而且会派人来追他回去,因此,他不走越中路。等到
他们在越中没找著他,再转这条路来找时,也许他已渡过犀川,进入武田领地了。就算在
这之前被追上,他也绝不回去,如果他们纠缠不放,不得已时只有杀了他们。
「西行法师在俗世时是擅於弯弓骑马的武士佐藤义清,当他决心遁入佛门时,忍心踢倒偎
在他身边不放的幼女而奔出家门,我此刻的心就与他当时一样。」
景虎快步前进,没有休息,午前已到距春日山二十七公里的关山。前年,武田晴信攻打村
上义清的居城葛尾城时,他曾出兵到此,镇守国境,以防万一。如今回想起来,遥如隔世
之事。
「人生在世,须担心种种,心灵寸时不得休闲,虚掷了重要的一生,岂非愚痴?若把此愚
痴自赞为小心谨慎,岂不更加愚痴?愚痴可有极限乎?」
他这么想著。
这时,後方突然传来「喂——」的叫声。
「追来啦!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起码要到黄昏才可能追上我的。」
他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但後边喊叫不绝,马蹄声已可听到,不只一两个,而是相当多的
人。
前面街道两旁的民宅也有人跑出来,手上都拿著刀枪木棍。他们大概以为这么多追兵,一
定是重要人犯,如果帮忙拿下,定有赏赐,於是自动出来围捕。
这下,景虎无法,只好停在枝叶伸到街心的赤松树荫下,回头看著追来的人。
来人已逼近一丈处,马蹄扬起雾般沙尘。最前面的是松江,紧跟著她的是弥太郎,後面的
人虽被沙尘遮掩,看不清,但可想而知会是哪些人。
景虎不觉苦笑,他本想如果追来的人纠缠不放,不惜斩了他们,但现在来的是这批近卫豪
杰,怎下得了手呢?唉……
第三卷05原野之秋
松江最先上马,最先赶到,但却等丈夫先下马。
弥太郎站在前头,接著是松江,之後是金津新兵卫、户仓与八郎、秋山源藏、曾根平兵卫
、铁上野介等亲卫豪杰。他们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只有双眼充血,冒著异样的光采。当他
们看到景虎竹笠下剃得青光的脑袋和一身僧服,都像遭到雷殛一样脸色大变,看著看著,
双眼含著泪水。
弥太郎一副不曾有过的难过模样,低著头,细声说道:「我们听了您给天室大师的信,特
地追随而来!」
他顾忌景虎的感觉,轻声说完便用力低下头去,其他人也跟著低头行礼。好一儿会,他们
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无所从的表情。这些年来,他们已习惯以景虎为主而尽忠效劳,如今
这样,他们茫然无措,也不无道理。
景虎心中觉得抱歉。
金津新兵卫趋前说道:「您的心意我们了解,但是以这种方式退隐,似乎失之轻率。在下
以为,当有符合身份的仪式,正式召告家中众人及国内武士後再退隐,就请暂先回城吧!

新兵卫已五十多岁,鬓发微白,脸上亦有老相,今日看来尤其显老。
景虎有些心动,但随即觉得必须坚决不可。
「你说的有理,但我既已来到此地,那些仪式就免了。」
「话虽如此,在下绝不敢阻扰主公意愿,只是希望主公顾及世评,行个固定仪式,请先回
城吧!……」
新兵卫反覆劝说,突然,松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一拉。
「新兵卫大人,你怎么不守约定啊!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对主公要隐居的事没有异议,只
是不能不告而别是吧!这跟我们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我们没有别的主公可跟,不是说好无
论如何得把主公带回去,不论主公说什么都不要听吗?你在这裏反反覆覆讲那些道理,我
看你也没老糊涂,可别忘了呀!」
她一副强行的架势,看著众人:「对不对?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其他人没松江这么单纯。他们知道新兵卫那样说,是用计先把景虎哄回去,以後再慢慢劝
他。因此,一时不敢回答,只是面面相觑。
松江勃然大怒,满脸胀红:「你们都聋了是吗?哑啦?喂!老公!你说,该怎么办!」
松江放开新兵卫,一把揪住弥太郎胸前。
「干什么!」弥太郎怯怯地要拨开她的手。
她揪得更紧,大力晃著:「你说啊!现在正是节骨眼哩!快说!快说!」
弥太郎一脸委屈,由著她摇晃。
户仓与八郎插身进来,「松江嫂,别这样,放开弥太郎兄吧!大马路上的,让人看了笑话
!」
「谁敢笑!?」
松江脸色一沉,走向人群吼道:「你们看什么看?看到别人有麻烦还笑!?」
那些百姓看她来势汹汹,吓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回家裏。
「这这些老百姓真无情!」
她嘀嘀咕咕地走回来,又想揪住弥太郎。景虎颇受她真情感动,虽然不想改变决心,但也
觉得无法把他们赶回去。
「都跟我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
说完,向前大步而去。
关山是沿著北国街道而成的小镇,镇形狭长,在镇中间右边有条路可登妙高山。因为这镇
处在妙高山的山脚平原上,妙高道在分歧点一带就是坡度缓缓的山路了。
景虎走进距分歧点稍远的关明神宝藏院。前年他出兵至此,大本营就在此寺,去年出兵善
光寺平时,往返皆投宿这裏,与寺僧很熟。

一伙人滞留宝藏院甚久,主从日夜交换问答。景虎用尽方法要他们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遁
,但他们就是不能接受。
「老实说,我并不是傻瓜,我觉得自己是有智慧、有勇气的人。我家先祖中有了不起的人
物,先祖高景鲁山在足利三代将军义满公时是无与伦比的武将。当时,京都相国寺的绝海
和尚赴大明时,鲁山公伟名已传诸大明,大明人士殷殷探询,绝海和尚尽己所知以告。大
明人极为佩服,请求绝海和尚返国後写鲁山公像送给大明。绝海和尚答应此请,回国後,
千里迢迢遣使至我家说明此事,於是先祖令画工写一画像,转由绝海和街送往大明。这件
事在我们家谱中有记载。
比起鲁山公,我并不逊色。鲁山公也逢本国离乱之世,努力征讨,平定国内。而我,十五
岁在栃尾举兵,不数年,不独平定国内,也追回信州豪杰的失上。至於所获得的荣誉,则
我比鲁山公有过之无不及。鲁山公仅受幕府将军、关东管领褒奖而已,而我,关东管领欲
让上杉家名给我,大将军亦有褒奖,而且得以朝觐天颜,获赐天杯,拜领御剑。不是我自
夸,我的运气超过我的能力,既然功过其实,就须谦逊保守,所谓『满招损』,所谓『亢
龙有侮』,我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你们就让我随心去吧!」
众人不以为然,反驳道:「鲁山公是鲁山公,主公是主公!不能相提并论。我们知道鲁山
公了不起,但我们不认识他,而您,是我们一直追随的人,我们没办法这么快就放弃您。
您说了一大堆道理,其实您是丈八灯台照不到脚边。您说管领要将上杉家名及管领一职让
给您,但是您并没有接受啊!我们觉得,在主公您未继承上杉家名、继任管领一职、成为
关八州之主以前,不宜轻言隐退。」
「正如你们所说,你们和我的关系特别,因此你们看我的眼光也特别,但这眼光过於偏颇
。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世人看我也不会那么崇拜,非常苛刻的。我天生比人好求虚荣
,我想在未受伤之前抽身,是最好的方法,等到境况凄惨时,我可是求死不得啊!知道吗
?」
「主公这么说,我们大概也知道原因何在了。都是上野和下平两个混蛋,还有黑川、中条
及北条高广那些畜牲,我们现在就去取他们的脑袋来,您就不再有心烦之事,而隐遁的念
头也可以打消了!求求您!」
不论景虎怎么说,他们就是不听。他们不但日夜轮流守在隔壁房间,还让追随他们而来的
手下团团围住宝藏院,以防景虎偷溜。
不久,重臣及豪族也陆续赶来。他们很後侮忽视景虎而演变成这个地步。现在,他们才知
道景虎的存在对越後一国、对他们自己是多么重要了。
只要景虎不在,国内情势就不相上下。如果被强权者统一,还能保持和平,否则每个人争
权夺势,立刻又是崩乱之世。晴景担任守护代时,就因为胆识不够,国内混乱数年。如今
,越後与他国关系比那时还复杂,武田虎视眈眈,不可掉以轻心。
事到如今,他们才慌张,想来打消景虎出家的念头。但景虎不见他们。
他严格下令:「我不见他们,叫他们回去,否则,连你们也一块儿回去!」
新兵卫等人没有办法,只好先劝那些人回去,他们继续留在这裏劝驾。
但是豪族依然络绎不绝於途,北国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景虎在此处滞留甚久,每天外出一两次,到野外散步,当然,新兵卫等人都紧跟不放。
高原地带的秋天来得早,才六月底,已有些秋意,到了七月中旬,秋色就更浓了。每天清
晨,伯劳鸟高声啼鸣,夜裏虫鸣终宵。一望无际的斜坡上,芒草翻浪,草丛中飞起蝗虫,
秋云静静地停在群山之上。
景虎更加想念高野山的澄明和静寂,心中念念不忘,但他想不出摆脱这一票老部下的法子
,他虽焦急,却是一筹莫展。

长尾政景到春日山时,已是八月中了。他听说景虎出家、离开春日山,也接到景虎近卫已
追至关山的宝藏院,众人皆留在该处的报告。但是,他并不急著动身。先以领内有纷争,
不能马上离开为由,在上田待了一个多月;接著又说患了痢病,不能动身。
他这么做,是因为景虎的隐退攸关他的前途。长尾本家只剩下景虎和他两个人,如果景虎
隐居,他自然接任家督。
他就像一般武将,有与常人无异的野心。在娶景虎的姊姊阿绫之前,他和其父房景还曾计
划,以景虎伐兄、迫兄隐居的罪名向景虎挑战,准备取而代之。他自信有武勇智略,虽然
景虎的胆识过人,但他深信自己也不逊色。
他观望形势,如果景虎终於离开关山,远遁国外,他就赶赴春日山,俐落地处理事後,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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