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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 上杉谦信

_52 上杉谦信(日)
一名武士会心地递上指挥军扇。
信玄右手执扇,左手捋住长长红穗,水平举至眼高处,缓缓向旁挥。就只这么简单的动作
,原先都站起的将兵立刻平静下来,摆出单膝跪地、枪置膝上的姿势。
信玄把军扇按在右膝,脑子里迅速转动,立刻悟出政虎果然不同一般,发现昨夜的计策,
抢先下山,跑到此处等待。
信玄心想:「他兵八千,我也八千,可谓旗鼓相当,我只要能撑到夜袭部队赶来助阵,胜
利是不成问题的!我得设法撑下去!」
他立刻打定主意。他令在本营右方、其子义信的阵地竖起武田世代的日之丸旗、武田菱旗
和将军旗,本营只竖起一根四如之旗和有马记的旗帜。他这么做,自然是要混淆上杉军耳
目,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主阵地。同时,他遣使急奔妻女山,要那边的部队火速赶来支援

天色更加明亮,雾也消去大半,可以看清上杉先锋队的大将旗帜,在晨风中飜扬。武田军
一看即知,上杉先锋是勇猛无双的柿崎景家。

《甲阳军监》叙述,政虎在此战中用的是车轮战法,亦即各队如车轮滚转般轮番出动。
当信玄认出柿崎的旗帜同时,政虎也看到敌阵竖起的旗帜。当他看到信玄的旗帜分插两个
阵地时,不觉勃然大怒:「卑鄙!」
但在同时,他也醒悟到信玄是打算拖延时间,等妻女山的部队赶来驰援。他决定不让信玄
得逞。他瞠目而视,快马前进。
武田的先锋有五队,从阵前的旗帜可以看出领军大将为内藤修理、诸角丰後、饭富三郎、
武田信繁、穴山信良。那沉著平静的神态,大有泰山崩於前亦不动的气概。
面对这样的阵容,自然难以进攻,柿崎的先锋一定很快就会停下脚步。政虎把指挥杖横放
鞍前,接过一把洋枪,枪口朝著天空继续策马前进,当柿崎队的先头部队与敌阵相距三十
公尺时,他扣动板机。
轰然的枪声,令脚下不自觉慢慢要停下的柿崎立刻回过神来。他大喊一声:「上!」两千
兵马便喊杀震天地直直冲向饭富及内藤的队伍。

柿崎不是那种端坐椅上发号司令的武将,他向来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他此时已五十五岁
,但刚猛之气毫未见衰。他一身漆黑盔甲,跨在漆黑战马上,手握长柄大枪,像阵黑色旋
风直直杀进武田军中。
他声若洪钟撞裂,势如长虹吞日,纵横敌军阵中,无人能敌。在他的带领冲杀下,饭富队
和诸角队阵势已乱,但能坚持不退。
政虎知道信玄在争取时间,如果战事拖长,妻女山的武田军赶来时,己方一定惨败。他急
得猛挥青竹杖大吼:「上!上!」
分立两旁的队伍立刻向前奔出。这些队伍每两队成一组,右队分三段,左队分两段,各自
还有一掩护队在後,原是为防备妻女山的敌军。此刻两队齐出,相互连络协助,第一段直
冲敌军先锋,第二段攻向信玄主阵左右的队伍,第三段则杀向信玄主队後的後备队。各队
皆以大火燎原之势前进,武田军枪口乱射,上杉军前仆後继,毫不退缩,整个战场一时陷
入大混战状态。
战争从卯刻(清晨六时)开始,持续到巳刻(上午十时),其间,武田方面有信玄之弟信
繁及诸角丰後两大将及名将野源五郎阵亡。信玄拚命想拖延时间,政虎偏不愿让他得逞,
攻势更加凌厉。
武田军已见崩势,被赶至广濑渡口,溺死兵员无数,但饭富三郎、穴山信良及武田义信等
队仍顽强抗战。
信玄的主队对己方各队的颓势毫不在意,仍整然固守不动。四如之旗和马记旗帜在晨风中
飘扬,在肃穆武士群中,信玄不时打量上杉主队及妻女山方向。他知道上杉主队马上就要
杀过来了,此事已无可避免,但希望能拖延到妻女山的部队赶来。
政虎亦然,他坐在竖著毘字旗的主阵中,望望四如之旗,又回顾妻女山方向。他必须在妻
女山的援军未到前,看准时机,一举杀向信玄主阵。他的近卫武士都紧握武器,瞠视烟尘
滚滚中时隐时现的信玄阵地,等待令下。
政虎抬头望天,目测日高。此刻雾已散尽,他看挂在湛蓝天空中的太阳,大概是九点左右

不能再犹豫了。
他一声令下,全军起立,翻身上马,喊杀前冲,进至射程内时停马,架起洋枪一齐发射。
武田方面也回射,四周立刻笼罩在一片硝烟火弹中,两军的长枪队在烟中展开激烈的刺杀

上杉军攻势猛烈,武田军顽强抵抗,一进一退,拉锯而战。
政虎气急败坏,差人奔告背後的甘粕、直江、须田及千坂诸将:「妻女山的敌军马上就要
到了,务必在此之前击败武田!」
他自己也飞身上马,穿梭在己军中,挥著青竹杖敲打己军,口中斥责:「这么一点敌人都
应付不了,是胆怯吗?要有战死觉悟!没有必死之心还打什么仗?平常的武士面貌到哪里去
啦?」
那些武士遭他责打,又愧又怒,不觉勇气百倍,奋身向前。

已是武士与武士的决战,但胜败依然未决。政虎数度抬头望天,测量日高,数度回望妻女
山,愈发焦急。
这时,他见信玄主阵已现零乱,判断是多数近卫武士已杀入血战。他突然下定决心:「好
!你们也上吧!」
他下令近卫勇士出战。众人上马奔驰而去後,他兀地起身,跨上放生月毛驹,迂回犀川方
向,直奔信玄主阵。犀川沿岸未成战场,芒穗轻摇,秋单色枯,被政虎马蹄一踏,奔风一
卷,立见狼藉之色。
他紧勒全身肌肉,紧咬的齿缝间喃喃念道:「可恶信玄,今天可要一决胜负了,不是你死
,就是我活……」
他抽出短刀,割断战盔系带,脱下战盔扔进犀川,从铠甲中抽出白绢,裹住头脸,拔出二
尺七寸五分长的兼光名刀,架在肩上,单手持繮,直冲信玄主阵。
不过,他的判断有误,信玄并未遣出所有武士,他身边仍有相当多数勇士护卫。他们看到
政虎单枪匹马冲来,先是一惊,进而一哄而起,争相迎战。
政虎挥动兼光宝刀,左劈右斩,毫无阻碍地冲进信玄主阵。武士们狼狈起身,想要阻挡,
但说时迟那时快,政虎人已冲到信玄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那披著雪白牦牛毛的战盔,他也看到盔下信玄的脸变得惨白,那已不是从前
在御坂岭时看到的俊美容颜,而是张肥胖冒油的丑脸。
他怒斥一声:「恶贼!看斩!」
政虎挥刀向下,其势太急,信玄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遑论抽刀。他就坐在椅上,以军
扇抵挡,政虎的锐利刀锋将军扇斩裂一半。
「看刀!」
政虎再斩,信玄再挡,结果斩断扇柄;政虎再斩,刀锋险些砍到信玄左肩。此时,信玄近
侍原大隅抄起竖在信玄身旁的青贝柄长枪刺向政虎,但匆忙出手,政虎又动作灵敏,刺了
个空。他再刺,又落空,他心下更慌,再用力一刺,虽被政虎躲开,但枪尖剠到政虎坐骑
颈部。马直身挺立,发狂似地奔走。
骑在疾驰的马上,政虎非常满足。
「没杀死他虽然可惜,但是也让他见识到我的本事,就连他也吓得脸色发白,哈哈!哈哈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回到主阵地。
现在,只要在妻女山敌军没赶到前巧妙撤退,就能确保胜利之名。
他命人通知甘粕撤退。当各队聚集,渡过犀川退往善光寺时,妻女山的武田军赶到,展开
追击。
《甲阳军监》记载,在东道十余里间,上杉军受到重创,并讲评曰:「此次交战,巳刻之
前为上杉胜,之後则为甲州赢。」

途中一宿,翌日中午时分,抵达妙高山麓。
清澄的秋空中鲜明地浮现妙高英姿,一望无际的山麓原野中结满芒穗,在正午的阳光下泛
著雪白光芒。
政虎突然想到:「我好像看过这个景色!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我一个人,拄著青竹杖,
穿著草鞋走著……对了,前面还有一个戴著市女笠、穿著鲜艳花色衣服的女人骑著马……

他愕然惊觉,那正是他出征前去看乃美时,在琵琶岛城里做的梦。
他浑身发凉,胸中忐忑不安。他望著妙高山顶,暗自祈求「不会有事」。
没隔多久,前面就有人来禀告:「宇佐美将军前来迎接主公凯旋!」
「是吗?」
「的确无误!」
「好!叫他在那里等著!」
政虎加快行列脚步。
宇佐美领著十名家将,跪在路旁草地上。政虎停下队伍?下马,走向宇佐美。
「多谢出迎,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谈!」
「恭喜主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脸上不见微笑,令政虎心下一寒:「发生什么事了?」
宇佐美回头向家臣做个手势,众人起身,远远退去。
「有什么事站起来说吧!」
宇佐美起身,用他那如枯木般的细瘦指尖捻著稀疏的胡须,低声道:「小女昨天早上过世
了。由於她坚持要搬到春日山城外,於是把她送去,但在到达翌日,也就是昨日辰时三刻
稍前,大量喀血。虽然一时止住,但终究无救,留下祝福主公、并在他世为主公祈福的话
後,再度大量喀血,终至咽气。」
宇佐美没有掉一滴泪,他是强忍悲伤,从他颤抖不已的指尖即知。
「昨日辰时三刻,正是我杀入武田主阵时,乃美她……」
政虎泣不成声。他迈开大步,走到芒草之中,环视原野。他的视线逐渐栘往妙高山顶,三
四朶白云悠悠流过晴空。
(悠悠三十二年,我做了些什么?关东管领、上杉家世……不都是些空虚的东西!乃美,你
真的死了吗?留下我……)
泪水不断流落他的面颊,他毫无感觉,只是一直凝望著妙高山顶上的晴空。
悠悠白云流过的青空。
后记
我能持续两年又三个月的漫长期间勤写不辍,完全靠读者热心的支援,为此,我首先要特
别郑重地感谢读者。其次,我也要为连载期间无暇回覆读者来函之事致歉。因为我下笔极
慢,当我决心隔绝一切俗务、笼居家中专心作稿时,即使心存对读者关怀的感激,也无余
力及此。
我之所以下决心写这个故事,源於小说大师幸田露伴先生给我的感触。幸田先生学通古今
中外,法文亦精,其识见之透彻为当代第一人。但是这一切学问皆随先生之死而葬於幽冥
。幸田先生虽然著作不少,但犹不及其学问之九牛一毛,殊为可惜。
想我年纪已近幸田先生过世之年,所学虽浅,对幸田先生自是忘尘莫及,但多少也积蓄了
一点知识,对历史事件人物多少也有些前人所无的诠释,遂有倾诉而出、为古人作传的心
意,以此安然迎接我生涯的结束。时间之珍贵紧迫,自不待言,疏忽读者之处,还望谅解

原先我接受邀稿时,是打算写一年、分五十次连载的,可是我天生不会计算,以致於超出
计划甚多。
我原打算写上杉谦信的一生,因此埋下不少发生在他後半生的大事伏线。例如,谦信的堂
兄上田城主长尾政景之事多所强调,以加深读者的印象,是因为後来政景谋反而被谦信诛
杀。谦信得知政景暗中策划叛变时,非常痛心。政景是家中大族之长,又是其姊夫,如果
公然征讨,恐将动摇国内各豪族。谦信苦恼之余,找宇佐美定行商量。
宇佐美说「一切交由在下处理」後,便邀政景同游野尻湖(一说是信州的野尻湖,一说是
越後同名之湖,但如今已消失)。两人在船上起私斗,互刺而亡。
宇佐美还留遗书给谦信:「这件事自始至终要当做私斗处理,放逐我的遗族,如果您手下
留情,这个计略就无法成功!」
对宇佐美来说,谦信犹如他一手抚养大的孩子,除了君臣之义外尚有近乎父子的感情,因
此,毅然做此牺牲。
谦信一生守身不犯,没有亲生儿子,後来将政景之子景胜收为养子,或许这也是宇佐美遗
书所示。
小说裏柿崎景家相当活跃,文中如此凸显他的性格,自是预做伏笔。
柿崎的事迹是根据《甲越军记》的记载。後来,柿崎到京都卖马。织田信长听说马主是谦
信麾下猛将柿崎时,不但立刻买下,还随厚额礼金附送一封谢函。
「托阁下之福得此骏马,不胜感激,今後还望多多联络,倘有不用之骏马,敢请割爱为荷
!」
织田信长之意当然是为离间谦信与柿崎。柿崎恐怕别人说他是利欲薰心,将此事隐匿不报
,结果,还是被谦信的谍报人员探知,报告谦信,引起谦信疑惑,终至手刃柿崎。
谦信於天正六年出兵京都,决心与织田信长决一雌雄,他於三月十五日发檄出兵,进行准
备。
信长据报後惊惶不已,若以实战而言,信长绝非谦信敌手。此时已距武田信玄死後五年。
武田信玄死後,谦信成为无双的武将,而且,就兵员素质而言,尾张、美浓等温暖富饶之
地所培养的兵员,远逊於生活环境苛劣如越後所培养的兵。
据上杉家传的《太祖一代军记》所述,信长对带来谦信出兵通告的使者说:「谦信武勇如
摩利支天再生,天下何人能抗?谦信倘来,我等当礼服一袭、摇扇一柄,单骑迎於路次,
自谓『在下信长,特来输诚』,引领进入都内。如此,谦信当不至粉碎我骨以诏天下。就
以我等治西国、谦信治东国之势,两厢守护京都吧!」
此语是否为真,启人疑窦,但信长非常害怕,恐非言过其实。
可惜,上杉谦信在出发前六天的三月九日,突然脑溢血倒下,十三日即撒手尘寰,一代霸
业告终。有人说他突然脑溢血,是因为在如厕时看到柿崎景家的鬼魂。
书中赘述无名时代的信长及信长於桶狭间大败今川义元,令谦信相当感慨之事,也是为之
後两者的冲突预作伏笔。
至於途中消失的人物,则有松江。
松江的原型出於《甲越军记》。军记中记载,在梅檀野一战上,为景之妾穿甲戴盔上阵,
为景阵亡後,其妾被俘,因不愿充当捕其武士之妻而自杀。在《甲越军记》中,松江只出
现在梅檀野战役一段,前後则不见踪影,但因现代小说不适合在重要场合突然穿插人物,
因此,书中就安排她在虎千代幼时出现。
不过,人物若只单是美丽强健,仍属平凡。如果在美丽、强健、感情丰富外再加上生於乡
野的粗俗却充满活力的性格,当可在不平衡中呈现生动的趣味,因此,作者赋予她那种性
格,而且愈写愈有感情,不忍心在梅檀野就叫她毙命,遂又为她安排了与鬼小岛弥太郎的
情缘。然而,小说中的人物也和现实中的人物一样会老,到後来便很难处理了。就算她年
轻时多么美丽,到了六十岁时也难免皱纹满脸。若是有教养的老妇,或许还见余韵风情,
但松江是满口粗话、本性不改的女人,老了难免益增其丑,不如按下不表。
近卫前嗣最後也离开了关东。幕府将军义辉说要投靠谦信,谦信也派使者说「随时恭候大
驾!」
但并未好好为其善後。
这两人都很信赖谦信,前者曾往关东,小说结束时犹留在关东,後者有意到越後投靠谦信
,都是史实,并非出於我的创作。我让他们在小说中出场,并安排了某些有趣的情节,主
要是证明当时谦信多么受人爱戴,是多么具有信义性格的人物。
海音寺潮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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