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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杰佛瑞·迪弗《空椅子》(文字精校版)

_10 杰夫里·迪弗(美)
  【注】在英文中,“橄榄”(Olive)和“我爱”(I love)发音相近。
  “啊,天哪。”奈德喃喃道。
  露西低下头,杰西一手绕过她的肩膀搂住她。“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
  露西抬起头。萨克斯看见她眼眶里充满泪水。“我们要找到那小子,就这么办。”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就选一条他最有可能走的路走,一直走到找到他为止。还有,我们要开始加速前进,你没问题吧?”她问萨克斯,而萨克斯这时也完全服从露西的话。
  “你说了算。”
  第十五章
  莉迪娅似乎已是第一百次从男人眼中看到这种表情。
  这是一种需要,一种欲望,一种饥渴。
  有时,是一种无端的渴望;有时,是爱的一种不适当的表现。
  莉迪娅已是个成熟女人,她有像丝一样的长发,一张青春时期留下痘印的麻脸,她知道自己能吸引男人的地方并不多。但她也知道,至少这些年来,也有男人曾向她要求过一件事。她已打定主意,为度过难关,她要利用她所拥有的这一点小小的力量。因此,莉迪娅·约翰逊现在已进入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境地。
  他们回到磨坊,又走进那间阴暗的办公室里。加勒特站在她面前,杂乱的平头下头皮冒出的汗水反射着光芒。即使穿着宽松长裤,仍能看出他勃起得十分明显。
  他的眼睛动也不动地定在她的胸部,她身上被水浸湿已成半透明的制服,在她跳进水门的时候已被扯破(或许是他在小路上抓住她时撕破的?),胸罩的吊带也已断裂(或许也是他扯断的?)。
  莉迪娅强忍着脚踝传来的剧痛,慢慢从他面前移开。她靠墙坐下,双腿张开,留意着那男孩的眼神。她感到一股寒意,就像对蜘蛛一样的嫌恶。
  此时她心想:我该让他做吗?
  他很年轻。他的高潮很快就会到来,整个过程也就会随之结束。也许完事后他会睡上一觉,而她也许能找到把刀子割断胶带,然后把他打昏绑起来。
  但他那骨骼突出的红色手指,满是刮痕的脸贴近她的脸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身体的恶臭……她该怎么面对它?莉迪娅闭上眼睛,默默向天使祈祷,到底要还是不要?
  但是,所有天使都对这奇特的要求保持沉默。
  她只要微笑迎合他就行了。他会进入她身体几分钟,或者她也可以用嘴来替他……这算不了什么。
  快干我,然后咱们去看电影……这是她和男友开的玩笑。她站在门口迎接他,穿着她从席尔斯邮购买来的红色连衫衬裤。她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你可以这样做,她对自己说,这样才有机会逃走。
  但我做不到!
  加勒特的眼神紧盯着她,在她身上移动。他的阴茎无法像他泛红的眼睛一样,以现在这种方式彻头彻尾地强奸她。天啊,他不只是昆虫,他是从莉迪娅的惊悚小说中跳出来的变种异形,是迪恩·孔茨或斯蒂芬·金才创造得出的人物。
  指甲的咔嗒声。
  他正盯着她又圆又滑的腿。她知道,这是她身体最美的部位。
  加勒特突然怒道:“你哭什么?你受伤是你自己的错,你不该逃跑。让我看看。”他用下巴指指她肿起的脚踝。
  “我没事。”莉迪娅立刻回答,但也在同一刻,并非出自本意地,把脚伸向前。
  “去年那些混蛋在学校把我推下电台站的后山,”他说,“我也扭伤了脚踝,和你现在的情况很像,疼得要命。”
  只要给他,她对自己说,你离家就更近一步了。
  快干我……
  不行!
  但当加勒特在她面前坐下时,她并没有退缩。他抬起她的腿,他那长长的手指——上帝,他的手指真巨大——握住她的小腿,又握住她的脚踝。他浑身颤抖,透过她白色裤袜的网孔,看着她呈曲线鼓起的粉红色皮肤。他细看她的脚。
  “没有伤口,但全黑了。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断了。”
  他没有回答,也看不出同情怜悯。她的痛苦对他而言似乎完全没有意义,好像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感到伤痛。他表现出的关心,只是想趁机触摸她的借口。
  她把脚伸得更长,肌肉因这抬腿的动作而颤抖。她的脚碰到加勒特,碰到离他胯下很近的地方。
  他的眼睛低垂,呼吸速度加快。
  莉迪娅吞了口口水。
  他移动她的脚,隔着潮湿的衣服,掠过他的阴茎。他硬得就像她先前试图逃走时撞上的水车轮的木头桨叶。
  加勒特的手顺着她的腿往上滑。她感觉他的指甲刮过她的裤袜。
  不行……
  可以……
  然而,他突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鼻孔外张。深吸了一口气。又吸第二次。
  莉迪娅也闻到了某种味道。一种酸味。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是氨水。
  “妈的,”他低声骂道,恐惧地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她问。
  他跳起来。“陷阱!他们碰到了!十分钟内就会到这里!他们怎么会他妈的这么快?”他把脸凑近她,她从未在任何人的眼睛中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愤怒和仇恨。“是你在路上做了手脚?留记号给他们?”
  她害怕地往后退缩,认为他就要杀死她了。他现在的情绪已完全失控。“不!我发誓!我保证!”
  加勒特向她逼近。莉迪娅不断后退,但加勒特却快步走过她身边。他万分火急地脱下衬衫、裤子、内衣和袜子,在紧张下扯破了衣服的布料。她看着他细瘦的身子,他那结结实实的勃起只略微消退了一些。他赤裸着跑向房间的角落,那里的地板上放着一堆叠好的衣服。他把衣服穿上,还包括鞋子。
  莉迪娅伸长脖子往窗外,往化学气味浓重的方向望去。原来他设下的不是炸弹陷阱——他只是用氨水来作为预警信号,它一定浇了搜索人员一身。
  加勒特跑过来,用快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得去玛丽·贝斯那里。”
  “我没办法走了,”莉迪娅啜泣说,“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打开了它,然后转身面对她。
  “不,不,求求你……”
  “你受了伤,呃,这样就没办法跟我们在一起了。”
  莉迪娅的目光盯着这把小刀。刀上有污迹和缺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加勒特越走越近。莉迪娅开始大哭起来。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加勒特冲出磨坊正门向溪流跑去,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恐惧感就像刮伤他皮肤的毒橡树汁液,此时如针扎般刺痛他的心。
  敌人只花了几小时就从黑水码头找来磨坊,这使他万分惊讶,他原本以为至少得一天,也许两天,他们才可能找到他的踪迹。加勒特向通往矿区的小路望去,没见到任何人影。他转到反方向,慢慢走上另一条小路——这条路远离矿区,通往磨坊下游。
  他弹打着指甲,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放松,他对自己说,时间还多得是。氨水瓶在岩石上打破后,那些警察一定会走得像粪金龟一样慢,以提防还有其他陷阱。再过几分钟他就会走进沼泽,这样他们就再也无法追踪到他了,就算带狗来也没有办法。他再过八小时就能和玛丽·贝斯会合。他……
  加勒特想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
  在小路旁边有一个塑料矿泉水瓶,是空的。看似有人刚刚才把这瓶子扔在这里。他闻了一下空气,捡起瓶子,又嗅嗅里面的味道。是氨水!
  一个情景立即闪人他脑海:一只飞进蜘蛛网的苍蝇。他心想:糟糕!被他们耍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举起手别动!加勒特!”一位穿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的红发女人从灌木丛中走出来。她手里举着短枪,枪口直指他的胸口。她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小刀,又把目光收回到他脸上。
  “他在这里!”这女人喊道,“我抓到他了。”接着她压低声音,看着加勒特的眼睛说,“照我说的做就不会受伤。我要你把刀丢下,脸朝下趴在地上。”
  但加勒特并没有趴下。
  他只是呆立着,丧气而笨拙地站着,控制不住地用左手拇指的指甲和其他指甲弹打出声。他脸上完全是一副恐惧与绝望的表情。
  阿米莉亚·萨克斯又看了一眼那把脏兮兮的刀子。刀子仍牢牢握在他手中,因此她也继续把手上的史密斯·韦斯手枪对准加勒特的胸口。
  她的眼睛因氨水和汗水而感到刺痛,于是用衣袖擦了一下脸。
  “加勒特……”她温和地说,“趴下,没人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地照办。”
  她听见远处有叫声传来。“我找到莉迪娅了,”奈德·斯波托喊道,“她没事。但玛丽·贝斯不在这里。”
  露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阿米莉亚,你在哪儿?”
  “在通往溪边的小路上。”萨克斯叫道,“把刀扔了,加勒特,蹲下趴在地上。”
  他满脸戒备地看着她。他皮肤上有红色的疤痕,眼睛湿乎乎的。
  “快点,加勒特。我们有四个人,你逃不掉了。”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们能找到我?”他的声音就像个孩子,比一般十六岁的少年还显得稚气。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他们之所以能发现氨水陷阱和磨坊全是因为林肯·莱姆。就在他们选择走森林中间那条小路后,莱姆就又打电话给她。他说:“有一个饲料店店员告诉吉姆·贝尔,这附近没有人用玉米来喂动物,他说麻袋可能来自磨坊。吉姆刚好知道那附近有座废弃磨坊,去年才失过火,这正好解释了袋子上为什么有炭灰。”
  贝尔接过电话,告诉搜索小组如何前往那座磨坊。之后又换回莱姆说话,他补充说:“我也想到为什么有氨水了。”
  莱姆看了加勒特的书,发现他在关于昆虫使用气味来联络和警告的段落上划了线。他判断,既然氨水不是用来做矿区使用的那种工业炸药,加勒特就很有可能将氨水安置在钓线绊索上。这样一来,如果追踪者不小心带倒氨水,那小子就会闻到气味,知道他们已在附近而马上逃走。
  在他们找到陷阱后,是萨克斯想出这个主意,把氨水装进奈德的矿泉水瓶里,悄悄包围磨坊,然后把这化学物质倒在磨坊外的地上——好把那小子赶出来。
  果然,真的把他赶出来了。
  但加勒特仍不听从指示,他向四周看了看,又盯着她的脸,似乎正在判断她是否会真的对他开枪。
  他挠挠脸上的一块红疹,擦了一下汗水,然后调整了握刀的姿势,不停地左顾右盼,眼神充满绝望惊慌。
  为避免吓着他,逼他逃跑或对她发动攻击,萨克斯尽量把口气放柔和,像一个哄孩子上床睡觉的母亲。“加勒特,照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只要听我的话,好吗?”
  “准备好了吗?快开枪。”梅森·杰曼低声说。
  梅森和内森·格鲁默待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山顶上,在离他们一百码外的地方,那个来自纽约的红发贱女人正面对那个凶手站着。
  梅森是站着的,内森则已趴在炙热的地上。他把鲁格长枪垫在面前一块矮石头上,全神贯注调整自己的呼吸。不管是猎鹿、猎鹅还是猎人,在射击前都应该先这么做。
  “快啊,”梅森催促说,“现在没有风,视线又清楚。快开枪!”
  “梅森,那小子又没有乱动。”
  他们看见露西和杰西走进空地,和那红发女人会合,他们手中的枪全指着那个小子。内森又说道:“所有人都已压制住他,而他手里又只有一把刀,一把小破刀。看来他就快投降了。”
  “他不会投降的,”梅森吐了一口口水,不耐烦地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只脚,“我告诉你,他是在伪装。只要他们一松懈下来,他就会跳过去刺杀他们之中的一个。难道你对埃德·舍弗尔的死完全无动于衷吗?”在一个半小时前,史蒂夫·法尔已用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坏消息。
  “够了,梅森,我和所有人一样难过。但这和正常逮捕程序完全没有关系。还有,你看,看见了吗?露西和杰西就在他旁边,离他不到六英尺。”
  “你害怕射中他们?妈的,这种距离你可以射中一枚铜板,内森,没人枪法比你更好。快点,开枪吧。”
  “我……”
  梅森看着这奇怪的戏码在空地上演。那红发女人把枪垂下,上前一步。加勒特仍握着刀,脑袋不停前后晃悠。
  那女人又再前进一步。
  啊,真碍事,贱货。
  “她进入射程了吗?”
  “还没。不过,我觉得,”内森说,“我们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问题,”梅森怒道,“我们已经来了。我奉命支援保护搜索小组,而现在我命令你开枪。你开保险了吗?”
  “开了。”
  “那就射击啊。”
  内森透过狙击镜看向前方。
  梅森看着这把鲁格狙击枪的枪管已静止不动,内森似乎已和枪台为一体。梅森过去曾见过这状态,那是一个和他一起去打猎的朋友,枪法比他高明很多。这种状态相当奇怪,他还不太能明白。在开枪之前,武器似乎已变成身体的一部分,最后的发射似乎是枪本身的自动射击。
  梅森等待着,等待这把长枪传出的枪声。
  完全无风,视野良好,目标清楚。
  开枪,开枪,开枪!梅森的心里不停呐喊。
  但他听见的不是砰的枪响,而是一声叹息。内森垂下了头,说:“我办不到。”
  “把你他妈的枪给我!”
  “不行,梅森,别这样。”
  但梅森的眼神把他吓住了,他把来复枪递给他,滚向一旁。
  “有几发子弹?”梅森厉声说。
  “我——”
  “有几发子弹可以射?”梅森边说边卧倒在地,肚皮贴着地面,摆出内森刚才的姿势。
  “五发。我不是针对你,梅森,可是你不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射手,还有三个无辜的人离目标太近,如果你——”他说不下去了。这句话再说下去只有一种结果,让内森不敢想象。
  没错,梅森相当清楚,他并不是世界上枪法最好的人。但他已猎杀了一百头鹿,而且他在洛利市州警察局的射击成绩分数很高。更何况,不管枪法好坏,梅森知道这昆虫男孩非死不可,而且现在就得死。
  他深吸了口气,食指扣在扳机上,此时才发现内森刚才说了谎:他根本没把保险打开。梅森愤怒地把保险按钮推开,重新稳定自己的呼吸。
  吸气,吐气。
  他把十字坐标对准,停在那小子的脸上。
  红发女人走近加勒特,一时之间,她的肩膀挡在枪的射击范围内。
  我的上帝,小姐,你让难度变大了。她退出视线范围了,但脖子又出现在狙击镜中央。她稍稍偏到左边,但仍离十字坐标中心点很近。
  吸气,吸气。
  梅森不理会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只一心盯住目标物那张满是斑点的脸。
  他将十字线降下,瞄准加勒特的胸口。
  那红发女警再次进入射击线上,然后又移开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稳稳抠下扳机,但正如他过去常犯的错误,总让愤怒控制一切,替他做出决定。他猛然扣下这道弯曲的银色金属。
  第十六章
  加勒特身后冒起一阵烟尘升到空中。他猛然用手捂住耳朵,和萨克斯一样,他俩都感觉到有一颗子弹从身旁呼啸而过。
  紧跟着,整个空地回响起一声巨大的枪响。
  萨克斯猛然转身。根据子弹飞过和声音传来的时间差,她判断出开枪的人不是露西或杰西,而是从她身后至少一百码外的地方发出的。空地上其他两位警员也同时回头,高举着手枪,寻找开枪的人。
  萨克斯伏低身子,回头瞥了一眼加勒特的脸。从他的眼中,她看见了恐惧和迷惑。一时之间,只在这短短一瞬间,他不是那打碎另一个男孩头颅的凶手或打伤玛丽·贝斯并强奸她的罪犯,他只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男孩,正抱头低声呜咽;“不要,不要!”
  “是谁?”露西叫道,“是卡尔波吗?”他们躲进附近的灌木丛掩护自己。
  “快趴下,阿米莉亚,”杰西叫着,“不知道谁在开枪,说不定加勒特的同伙想杀我们。”
  但萨克斯不这么想。这颗子弹是对准加勒特射来的。她望向附近的山丘,寻找狙击手潜伏的位置。
  又一枪射来。这一枪偏得更离谱。
  “圣母玛丽亚啊!”杰西叫道,硬生生吞下原本将随后跟来的亵渎言语,“看!在上面——是梅森!还有内森。在山丘上。”
  “是杰曼?”露西愤怒地问,眯眼往上看。她猛按下无线电通话钮,对着对讲机叫道:“梅森,你搞什么鬼?你听到了吗?收到了吗?……总部,呼叫总部。妈的,我收不到任何回应。”
  萨克斯拿出手机打给莱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她听见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萨克斯,你已经——”
  “我们找到他了,莱姆。但那个叫梅森·杰曼的警察,他也在附近的小山上,朝那男孩开枪。我们无法用无线电联络上他。”
  “不、不、不,萨克斯!加勒特现在不能死。我化验过纸巾上血迹的劣化情况——玛丽·贝斯昨晚还活着!如果他死了,咱们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萨克斯高声将这些话重复给露西听,但露西仍无法用无线电联络上梅森。
  上面又开了一枪。这枪射中岩石,激起一阵飞屑。
  “别开枪了!”加勒特哭道,“不要、不要……我很害怕。叫他住手!”
  “好,萨克斯——”
  莱姆挂上电话。
  /如果加勒特死了就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阿米莉亚·萨克斯迅速做出决定,她把枪扔在身后的地上,快步奔上前,面向加勒特,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直接挡在梅森的狙击枪和这男孩之间。她心想:如果梅森此时刚好扣下扳机,子弹会比枪声先到,很可能直接命中我的后背。
  她屏住呼吸,感觉好像真有子弹飞来击中她。
  一会儿时间过去了。没有新的枪响。
  “加勒特,你可以把刀子放下了。”
  “你想杀我!你骗我!”
  谁都不敢保证他在愤怒和惊慌中,会不会挥刀刺来。“不,我们不会那么做。你看,我就站在你前面。我在保护你,他不会再开枪了。”
  加勒特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一眨地抽搐着。
  她不知道梅森是否在等她一稍微移动,就马上再开下一枪。他的枪法显然太差了,她感觉似乎随时会有子弹穿过她的脊椎。
  哦,莱姆,她心想:你想通过这次的行动,让你变得像我一样;但也许从今以后,我会变得像躺在床上的你……
  杰西跑出灌木丛冲上山丘,一边挥手叫道:“梅森,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加勒特仍盯着萨克斯的脸,接着,他把刀子扔到一边,又开始克制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弹打着指甲。
  露西跑上前铐上加勒特,萨克斯转身,朝梅森开枪的那座山丘看去。她看见他站起身来,在打手机。他的目光投向她这里,似乎在直视她,然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走下山丘。
  “你搞什么鬼?”萨克斯愤怒地对梅森说,大步向他走去。他们两人怒目而视,相隔只有一步的距离,萨克斯还比他高出一英寸。
  “少废话,小姐,”梅森毫不客气地回答,“难道你没看到他有武器吗?”
  “梅森……”杰西过来想缓和气氛,“她正在控制局面,说服他投降。”
  但阿米莉亚·萨克斯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她说:“逮捕人我有很丰富的经验,他根本威胁不到我,唯一的威胁是来自你。你差点射中我们。”
  “哈,放屁!”梅森倾身向前,萨克斯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刮胡水味道,似乎是整瓶倒在了身上。
  她退后避开这团气味,然后说:“如果你真的杀了加勒特,玛丽·贝斯就可能永远被困在某个地方,她会饿死或闷死。”
  “她早死了,”梅森怒道,“那个女孩现在早已躺在某个坟墓里,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林肯刚拿到她的血液报告,”萨克斯反驳他,“她昨天晚上还活着。”
  这句话让梅森一时语塞,但他又说:“昨晚并不代表现在。”
  “够了,梅森。”杰西说,“总会有答案的。”
  但他无法平静下来。他挥起胳膊拍了一下大腿,瞪着萨克斯说:“我不知道他妈的为什么我们需要找你来这儿。”
  “梅森,”露西插进来说,“如果没有莱姆先生和阿米莉亚的帮忙,我们就不可能找到莉迪娅。我们感谢他们都来不及,你还是算了吧。”
  “是她不让这件事算了。”
  “当有人逼我站到火线上的时候,最好能有充分的理由,”萨克斯平静地说,“而你莫名其妙地朝那男孩开枪,是因为你找不出能制裁他的理由。”
  “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管,我——”
  “好了,这件事先别吵了,”露西说,“等回到警察局再说。我们还要继续追查,如果玛丽·贝斯没死的话,我们得快点找到她。”
  “嘿,”杰西叫道,“直升机来了。”
  医院派出的直升机落在磨坊附近的空地上,医护人员用担架将莉迪娅抬出来;她有轻度中暑现象和严重的脚踝扭伤。她一开始有些歇斯底里——加勒特拿着刀走近她,虽然只是割下一块胶布贴在她嘴上,但她还是被吓坏了。她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玛丽·贝斯不在磨坊里,被加勒特藏在海边外岛的某个地方了,但她不知道确切的地点。露西和梅森想逼加勒特自己招认,但他只是坐着一言不发,双手被反铐在背后,神情阴郁地瞪着地面。
  露西对梅森说:“你、内森和杰西带加勒特回伊斯戴路。我会叫吉姆派车到那里,到负鼠溪的岔路口。阿米莉亚想搜查磨坊,我会和她去。大概一个半小时后你们再派另一辆车到伊斯戴路来接我们。”
  萨克斯并不畏惧迎接梅森的目光,不管他想提出什么样的挑战。但他把注意力转到加勒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被吓坏的男孩,就像狱卒巡视死牢里的囚犯。梅森对内森点点头。“我们走。手铐上紧了吗,杰西?”
  “够紧了,没问题。”杰西说。
  萨克斯很高兴有杰西和他们一起去,以保证梅森不会乱来。她听过许多犯人因“逃亡”而被护送警员痛殴的事,而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死亡。
  梅森粗暴地抓起加勒特的手臂,把他拽起来。这男孩朝萨克斯投来一个无助的眼神,接着梅森就把他拉上了小路。
  萨克斯对杰西说:“把梅森看紧点,只有加勒特合作才能找到玛丽·贝斯。如果他被吓得太厉害或发脾气,从他嘴里可就什么话也得不到了。”
  “这点我敢保证,阿米莉亚。”他瞥了她一眼,“你刚才的表现很勇敢,居然敢站到他面前。我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嗯,”她说,完全没有心情接受任何崇拜,“有时候你会直接这么做,不会想太多。”
  他快活地点点头,似乎把这句话牢记在心。“啊,对了,我还想问——你过去有过什么绰号吗?”
  “好像没有。”
  “很好,我喜欢‘阿米莉亚’这个名字。”
  一时之间,她荒唐地以为他会上前吻她一下来庆祝逮捕成功。但他只是转身追向梅森、内森和加勒特。
  真讨厌,阿米莉亚·萨克斯看着杰西回头快乐地向她挥手,一边恼怒地想:一个警察想开枪打我,而另一个警察只想准备教堂的婚礼和酒宴。
  在磨坊里,萨克斯周密详尽地走着格子,将注意力集中在加勒特囚禁莉迪娅的这个房间。她来来回回地走着,一次只迈出一小步。
  她知道这里会有线索指出玛丽·贝斯·麦康奈尔的囚禁地,不过,有时嫌疑犯和地点的关联是很细微的,仅有一点点极细小的联系。萨克斯把这个房间走完,没发现什么有帮助的东西——只有泥土、几件五金工具、火灾时从墙上塌下的焦黑木头、食物、水、空包装袋和加勒特带来的水管胶带(全都没有厂家标签)。她还找到那张被可怜的埃德·舍弗尔瞄到一眼的地图,上面只画出通往磨坊的路线,除此之外,没有更进一步的目的地。
  和过去一样,她接着走第二次。然后又搜寻了一遍。会这么做一部分是缘于莱姆的教导,一部分是出于她自己的本能。(还有部分原因,她心想,是刻意拖延吗?尽可能延长莱姆对韦弗医生的失望可能会发生的时间?)
  露西的声音响起:“我找到东西了。”
  萨克斯刚请她去搜查磨坊的辗轧室。莉迪娅说她在那里曾试图逃走,萨克斯认为那里可能有过一番拉扯打斗,或许会有什么东西从加勒特兜里掉出来。她很快为这位女警示范了一下走格子的方法,告诉她该找些什么以及如何正确处理证物。
  “你看,”露西兴奋地捧着一个纸箱交给萨克斯,“我发现它藏在辗轮后面。”
  纸箱里有一双旧鞋子,一件防水夹克,一个指南针和一张北卡罗来纳滨海的地图。萨克斯注意到在这双鞋子里和折起的地图上,都沾上了一些白色沙粒。
  露西动手想摊开地图。
  “别动,”萨克斯说,“里面或许还有线索。等拿回林肯那里再打开。”
  “可是他说不定会在地图上标出藏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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