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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_2 松本零士(日)
  “为什么?”
  “因为明日的星是个和平的地方。那里的居民不知有银河铁道,也不知什么机器身体,生活十分安宁幸福。”
  “它简直象地球一样。”铁郎望着渐渐靠近来的星球说。
  “呜——!”999号列车鸣笛着陆,正是半夜时候。车站上停着许多普通列车,999号混入其中,除了车站的职员以外,谁也辨别不出这是从宇宙来的银河列车。
  车站通宵灯火不灭,墙壁上的大钟,正指着半夜三点。梅、铁二人拎着旅行皮箱,走出车站,街上也有路灯照亮,空空荡荡,阒无一人。铁郎说:“多么清静啊!”
  “一到白天人就多了,”梅蒂儿说,“一定要留神呀,铁郎!”
  街道两旁的店铺挂着各种字号的招牌,铁郎看了,恍如回到了故乡一样,感觉到分外亲切。
  天色发白,果然人多起来。大街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闹哄哄的。梅、铁二人提着皮箱,在人群中挤着走。只见这里的居民,穿着打扮也和地球上的人差不多。
  一个女孩指着一家馆子,对一个中年男子说:“吃汤面吧?”
  铁郎听了,掉头回顾,瞧见路边的馆子,心中大喜,说:“这个星球还有汤面?啊!地球上因为缺乏原料,汤面已经成了幻想中的珍贵食品了……喂!多么了不起的食品,汤……汤……汤面,我还能吃到吗?”
  一家饭馆的门额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写“红乐园”三个大字;橱窗玻璃上又有“中华烹调”四个大字。大约这是早年的宇宙华侨来开的馆子。“汤面”这种食品,原也是中国货,不想竟卖到宇宙来了。二人走进饭店,在一张方桌上坐下。梅蒂儿脱下黑色大衣,搭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喊道:“汤面,米饭各一份。”
  不一会儿,一碗面条,一碗米饭,端上桌子来。梅蒂儿吃饭,让铁郎吃面。她见铁郎拿起筷子,手不住抖,便向道:“你怎么啦?”
  “太兴奋了!太兴奋了!”铁郎看着碗里的面条,快乐得流下泪来,“这汤面的滋味,永远是人类嘴巴的好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它了。”随即,他张开蛤蟆般的大嘴,“唏哩呼噜”地一阵响,一碗面条就下了肚。
  不料胖子店家走过来,揪住铁郎脑后的衣领,喝道:“你们把汤面过份夸大,使人感到肉麻,反而妨碍了买卖!快给我滚出去!”
  旁边的梅蒂儿羞愧得用衣袖遮住脸,连忙招呼铁郎离开“红乐园”。
  铁郎走到街上说,“这个星球的人有些粗野。不过有汤面吃,还是不错。”他笑开大嘴巴,眯着小眼睛吹牛道,“地球存在几亿年,谁吃汤面也不如我有经验!”
  他俩走到街心公园的草地上,放下皮箱,就地坐下休息。风和日暧,白云在蓝天上飘浮。铁郎享了口福,心里乐滋滋的。他想:“这个星球还是很好的,也许是宇宙中最幸福的地方。”
  暖洋洋的阳光照着,草地上寂静无人。他俩瞌睡来了,索性躺在草地上,盖着外衣睡觉。
  “铁郎!”梅蒂儿一声惊叫。
  铁郎从梦中惊醒,脑袋象摇拨浪鼓一样转动着四处看,连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乘车证被偷去啦!钱也不见了……”梅蒂儿说。两只箱子已被打开,衣服和毛巾被人翻出来,抛了一地。
  “哎呀!糟啦!”铁郎摸摸自己的衣袋,乘车证也不见了。他说:“我以为有汤面吃,这就是幸福的星球,所以放松了警惕。”
  “要是找不到乘车证,我们就得永远住在这个地方。”梅蒂儿发愁道。
  “快去报告警察局吧!”铁郎说。
  “我们是依照秘密协定,乘银河列车进入这个星球的。”梅蒂儿说,“这是极秘密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去报告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们。”她寻思片刻,大眼睛露出坚决的神情,断然地说:“停车有两周,在这两周里,无论如何要把乘车证找回来!”
  一座小楼的门前,挂着一块“公寓管理处”的牌子,这是招揽房客,介绍旅馆的所在。一个中年人两手抄在胸前,站在柜台里。梅、铁二人走来请求分配住宿,那人不耐烦地说“没有钱不行!”
  梅蒂儿掏出衣袋里所有的钱来,摆在柜台上,央求道,“只有这些了……以后做工来交付。”
  那人拿起几张零票点点数,说:“好吧,因为你是个大美人,如果做工,是可能挣到房钱的。”
  他终于指定一家下等旅馆,叫梅蒂儿和铁郎去住宿。
  他俩拿着纸条去找旅馆。梅蒂儿受到公寓老板的奚落,心情很不愉快,一路咕哝着:“我算是受到教训了。”
  旅馆是一栋低矮的旧式瓦房,铁郎看了看,问道:“难道要在这种地方度过两周吗?”
  “也许还会度过一辈子哩!”梅蒂儿说。
  这家旅馆的老板娘,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奶奶。她戴着眼镜,打量着梅、铁二人说:“你们来啦,刚才公寓管理处打来了电话……”老奶奶拿出旅客登记簿,一面问一面写:“星野芽衣子和星野铁郎,姐弟关系。”谁是星野芽衣子呢?自然是梅蒂儿临时报的假名了。
  “喂,足立!来了新的客人啦!”老奶奶朝朝着楼上叫喊,“快下来问候!”
  一个蓬头、赤脚、戴眼镜的少年,出现在楼梯口。他带着丑陋的蠢笑,走下一半楼梯来说道:“我叫足立太,请多关照!”
  铁郎鞠躬道:“我……”
  梅蒂儿也行礼说:“我……”
  那家伙不等他俩说完一句话,忽又转身跑上楼去,口里直嚷:“汤面煮烂了!汤面煮烂了!”
  二人瞠目结舌,望着他的背影发怔。他俩不知那小子也爱吃汤面,象铁郎一样成了嗜好。
  楼上的走道两边是房间,老奶奶引客登楼,走到尽头一间说:“你们就住这里。”
  她推开破门,看见榻榻米①上没有被子,连忙又下楼去,抱来两床棉被,叫铁郎接住。她吩咐道:“好啦,快快做工来付房费吧!”想一想,她又看着铁郎问,“你们夜里不尿床吧?”
  “不会,不会。”铁郎红了脸,尴尬地笑道。
  这真是下等旅馆,设备太简陋了。房间里没有灯泡,到了晚上,黑古隆冬的。他俩只好把被子铺在榻榻米上,开始睡觉。半夜后,月亮升上天空,照得房间一清二白,梅蒂儿忽然惊醒,四下一看,便大声喊叫:“铁郎!东西又被偷啦!”
  “哎呀!”铁郎慌忙爬起来看时,席子上留下许多脚印。他惊叫道,“是小偷!衣服要是被盗走,怎么好出去找乘车证呢?……倒霉呀!这是什么灾星啊!”
  此刻,他觉得“明日的星”是宇宙中最冷酷的地方。幸亏梅蒂儿还带着一点备用的衣服,要不然,他俩真个不好出门去呵!
  旅馆的小伙计,那个戴眼镜的蓬头小子,名叫足立太的,跟铁郎倒是一对儿,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第二天,梅蒂儿出外寻找乘车证和工作,铁郎在足立太的房间里谈天。足立举手指着窗外一颗明亮的星星说:“在那个星球上,也有人象我这样想心事,象我这样过日子吧?”
  “嗯嗯!”铁郎说。
  “你怎么光是‘嗯嗯’?不会说话吗?”
  “肚子饿,没有气力说话。”
  “傻瓜!没有钱,不会去做短工吗?”
  “哪里去做呢?”铁郎沮丧地说。
  “你真是个傻瓜!”足立大声说,那神气颇有点瞧不起铁郎。“你的姐姐是个大美人,难道说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算啦!”铁郎不高兴他说这种话。
  二人坐在榻榻米上,沉默一阵,足立忽然起身说:“跟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工作,可是只够糊口。”
  “好的!”铁郎双手插在衣袋里,跟随他上街去。
  足立拖着木板鞋,“夸啦夸啦”地走着,一面对铁郎说:“我是九州小仓人。你是哪里人?”
  铁郎当然知道九州小仓在日本何处。可是他牢记着梅蒂儿的嘱咐,在这里不能说出自己的实情,便假装耳朵聋。
  “哈哈哈!你是坐宇宙飞碟来的吗?”足立紧盯着他问道,“好好说说情况,不说是不行的!”他抓住铁郎的手臂,用神秘的口气说,“听别人讲,一到深夜,象幻影一般的银河铁道列车,载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人,从空中降落……天一亮,它又载着人,飞到天上什么地方去了。”
  铁郎仍然不吭气。足立继续说:“如果我遇到那种列车,也想坐一坐。”
  “你不是在说梦话吗?”铁郎忍不住开腔了。
  “只要有了乘车证,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爱在哪里下车就在哪里下车。嘿嘿,也许这是做梦吧!总之,哭也罢,笑也罢,我们是没有别的出路的……全是梦想!你懂吗?”足立问道。
  “嗯嗯!”铁郎漫声应着。
  “你怎么老是‘嗯嗯’啦?”足立透过眼镜,盯着铁郎的脸说。“好好说说情况吧!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都快饿死了,”铁郎支吾道。
  “傻瓜,胡说!”足立骂起来,教训道,“男子汉,是不能简简单单就死的,懂吗?两三个月的劳苦,一两周的饥饿,算不上一回事!懂吗?”稍停片刻,足立又用缓和的口气,安慰道,“咱们还年轻,一生的时间还很长,不用着急,再过几天,就会想到办法的。”
  铁郎看看这个眼镜少年,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说话虽然有点粗鲁,心地却很善良。他相信他是诚心助人,便又跟着他走。
  二人走到“红乐园”馆子,足立扶着门框,向里面喊道,“喂!东家!这个家伙一个钱也没有,随便给他吃点什么,让他干点什么活吧!”
  胖子店家走出来,看见铁郎,惊讶地说,“是你呀!昨天你同大美人来过!”
  铁郎呆呆地立着,象一只木头小鸡。足立又问店家道:“不行吗?”
  “若是你介绍的,只好同意。”店家回答,随即让两个少年进店堂里坐下。他走到橱柜前寻思道,“先给他们吃点什么呢,哦,晓得了。”他记起铁郎颂扬汤面的滋味,“永远是人类嘴巴的好友。”于是,便把面条端上桌子。
  铁郎和足立大喜,张开两张蛤蟆嘴,“唏唏呼呼”,大吃特吃。桌上的空碗,一个个摞起来,他俩的肚子,也渐渐地鼓起来。世间只有酒友比赛喝酒,他俩却是汤面朋友,比赛谁胀得多。
  再说梅蒂儿,这天出去,既没有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乘车证。傍晚,她走进银河铁道管理分局去打听消息,银河铁道完全是由电脑指挥机器办事的。电脑告诉她,如果乘车证找不到,就不能再乘银河列车,将永远留在这个星球上生活。并且命令她,不要把银河铁道的实情告诉这个星球的居民。
  梅蒂儿离开铁道管理分局,怏怏不乐地回到旅馆。
  老奶奶问道:“回来啦,找到工作没有?”梅蒂儿摇摇头。老奶奶就安慰她,“就算这样,也不必发愁,总会有办法的……你的弟弟已经回来了。”随即,老奶奶进厨房去端来一个托盘,盘里的杯子盛着酒、茶,还有点心和鸡蛋,一个带把的钢精小锅冒着热气。她递给梅蒂儿说,“给你,吃点东西吧!……困难的时候,人们应该互相关照嘛。”她把托盘递到梅蒂儿手上,又说,“你既年轻又善良。我年轻的时候,也怀着各种各样的梦想,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成为一个旅馆的老板娘,度过自己的一生。……你的弟弟比你更年轻……快把它喝了吧,暖和暖和身体。”
  “谢谢奶奶。”梅蒂儿微笑着说。
  因为没有钱,已经整天未吃一点东西,梅蒂儿想到铁郎一定饿得半死不活了。便端起食物上楼,走进房间唤道:“铁郎!”
  咦!铁郎躺在地铺上,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在梅蒂儿铺位的枕头边,有个罐头压着一张纸条。梅蒂儿放下托盘,拿起罐头和纸条来看,纸条上写着:
  梅蒂儿,往罐头里冲些开水就能吃了。——铁郎。
  这罐头是铁郎做零工挣来的。梅蒂儿捧在手上,喜泪盈眶,自语道:“铁郎……为我挣来的食品……”
  “妈妈!妈妈!”铁郎忽然叫喊起来,“机器伯爵那个坏蛋,竟敢把我妈妈剥皮制成标本!”又叫,“梅蒂儿!”
  “哎!”梅蒂儿答应道。
  “梅蒂儿!梅蒂儿!”
  “我在这儿,铁郎!”
  “呼噜……”铁郎又打鼾了。
  “他是在说梦话。”梅蒂儿注视着铁郎,觉得这个好心肠的少年,傻乎乎的脸十分可爱。
  “明日的星”天天都被太阳照耀着。两周快过完了,乘车证仍然没有下落。
  最后一天的早晨,梅蒂儿和铁郎坐在咖啡馆里商量。她说:“铁郎,今天是列车出发的日子啦!毫无办法,看来我们要留在这个星球上了。”
  “嗯,”铁郎并不着急,回答说,“这个星球还是不错。我们被偷了东西,但是,我还是喜欢这颗星。”
  “是的,”梅蒂儿也同意。她记起乘车证上签有名字,小偷拿去冒名乘车,也许会被车长发觉。于是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到车站去看看吧。”
  铁郎连忙喝完咖啡,放下杯子说:“马上就去!”
  他们离开咖啡馆,匆匆忙忙地赶到车站。在候车室外面,有个青年坐在长靠椅上,手里拿着两张硬纸片,正在反复细看。
  “铁郎,你瞧!”梅蒂儿指着那青年说。
  “那是我们的乘车证!”铁郎说着,就捏紧拳头奔过去。
  梅蒂儿一把拉住他说:“等一下。”
  只见那青年站起来,把两张乘车证凑近眼前又看一会,忽然“叭”地一声扔在长椅上,骂道:“废物!”随即提起旅行包,转身走开。
  梅蒂儿赶紧过去拾起纸片说:“这是乘车证呀!”
  “我不要了,给你吧,”那青年说。
  “这是我们的乘车证呀!”梅蒂儿双手举起纸片给他看名字。
  两张乘车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星野铁郎”和“梅蒂儿”的名字。铁郎站在一旁,气愤愤地瞪着那个青年。梅蒂儿说:“只要你还回来,也就算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扔掉它呢?你是知道银河铁道的事,才来偷乘车证吗?”
  那青年吃惊不小,愣了一愣,才说:“我不知道什么银河铁道。我因为搞不好工作,以为只要逃出这个星球,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唉!象这样把妻子和朋友抛弃了逃跑,我真是个懦夫!……好吧,我虽然糊涂一时,但是为了我的理想,我还要作最后的努力。从今以后,我一定要改过自新,象一个男子汉那样生活下去。”
  听了这一番悔恨的话,铁郎的心立刻软了,倒生起满腔同情。连忙取出两个食品罐头,双手捧过去,笑着说:“这是我做零工买来的,送给你吧。”
  那青年接过罐头,说声“谢谢”,便低头带愧而去。
  “铁郎,我们的行李已被小偷拿去了,怎么办?”梅蒂儿问道。
  “没关系,这家伙若是同我们一起生活,也许会成为朋友。”铁郎说起朋友,忽然想起足立,应当向他告辞,于是说,“我到旅馆去一会儿。”
  “快去快来,我在这儿等着你!”梅蒂儿说。
  铁郎一口气跑到下等旅馆。足立还在楼上睡大觉。他把三个食品罐头放在足立的门口,听听屋里的鼾声,就大声喊道:“喂,足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你别灰心,要振作起来,我也要象你那样奋斗下去!足立,好好干吧!”
  足立惊醒了,慌忙开门出来看时,铁郎已经走了。他拾起楼板上的罐头,抱在怀里,笑道:“那家伙是个男子权,得人帮助,就知恩义,赠送罐头给我……实在值得感谢。”
  他打开一个罐头,冲些开水,蹲在阳台上,用调羹舀着吃。忽然天空传来汽笛声,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眼镜,看见空中有一串长长的东西,宛如蛟龙一般腾空而去。他失声叫道:“呀!这回我亲眼看到银河列车了,这不是做梦啊!那家伙坐车飞到哪里去呢?”
  【① 榻榻米——日本房间里地板上铺着草席,叫榻榻米,人们进屋脱鞋,席地坐卧。】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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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电气蘑菇
 
  “呀!梅蒂儿,这是什么?”铁郎凑近玻璃车窗,惊讶地叫道。
  “是树叶呀,正确地说是枯叶,是植物的残骸。”梅蒂儿说,“从前,这个星球上生长着丰富茂盛的植物。可是,现在已经凋落了,完全没有了,就剩下这些枯叶,包围着这颗星球,变成巨大的叶环漂浮着。就好象是这个植物之星的墓标。”
  银河列车驶进一望无际的树叶之海,忽然停止响动。
  “停车了,这里是车站吧!”铁郎往窗外张望,前前后后尽是树叶,遮住了视线,看不见站台。
  忽然,一个身穿短袖衬衫的木头人,走上车厢来,铁郎吃了一惊。那人的光头,就跟木偶一样刻得七窍俱全,只是不曾上颜色,显出自然的木纹。他对铁郎和梅蒂儿说:“喂!有事给我干吗?唔唔,不必吃惊,没关系。这里的木制品都很贱,嘿嘿,在这里买木头制造的机器身体,一般很便宜。”
  原来他是木头做的机器身体,这就引起铁郎极大的兴趣,忙问道:“你是用什么木头制造的?”
  “楠木,”木头人坐在靠背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
  “楠木不是可以做烟斗吗?”铁郎又问道。
  “是的,你还懂得不少哩!”木头人举起他那木纹清晰的手给铁郎看,解释说,“瞧,这种木头,越打磨越光亮,又很耐用……我叫森木丰。你呢?”
  “我是星野铁郎。这一位叫梅蒂儿。”
  “你打算到哪里去,铁郎?”
  “到免费给我机器身体的星球去。”
  “噢!你还是有生命的身体么?”森木丰羡慕地说,“那好,你不用打蜡,就可以进浴盆洗澡。”
  木头身体洗澡先得上蜡,就有这些麻烦。
  忽然“喀哒”一声响,列车又开动起来了。他们都向窗外看去,列车仿佛在树叶里面挤着跑,发出“呼哧”的喘息声。“多可怕呀!”铁郎叫道。话音未落,一个发光的蘑菇跳进车厢来。“这是什么东西?”铁郎十分惊奇,伸手去抓它,森木丰急忙阻挡。
  “别摸!这是在枯叶里生长出来的电气蘑菇。”
  森木丰拾起蘑菇,从袋里掏出一支电笔,“叭”地一声,火光四射,铁郎连连眨着小眼睛。森木丰说:“瞧!因为我的身体是木头制造的,不导电,若是人类的身体,一触电就死啦!”
  铁郎惊得目瞪口呆,心想:“幸亏他挡住了,没让我触到电气蘑菇,否则我会送了命。”
  但是森木丰却若无其事,玩着蘑菇说:“物质是在变化发展着的。用这个蘑菇放电,可以烧饭菜吃哩。”
  列车忽然发了狂,急速地翻腾扭曲,狂颠乱簸,顿时车厢里乱成一团糟。铁郎不由自主地被抛上、摔下,梅蒂儿死死地抓住座椅扶手说:“好象发生了什么事!”
  列车汽笛“呜——呜——”地大叫,如同火烤的蟮鱼,只顾狂奔乱窜,铁郎恐慌地说:“为什么上下翻滚呀?”
  梅蒂儿喊道:“车长,列车为什么这样?”
  “我也不知道,”车长也紧紧地抱住座椅,喘息道:“也许是机车头作怪。照这样翻腾下去,列车会搞得七零八落大散架了。”
  “说不定是电子头脑发狂了,”森木丰说。
  于是,大家跌跌撞撞地奔进机车室去,哎呀!满室电光闪烁,仿佛大雷雨时空中的闪电。电子计算机失常了。
  “啪”地一声响,电气蘑菇从木头人的手中蹦出去,落在地板上,射出眩目的白光。这时,整个列车越发剧烈地颠簸扭摆,眼看就要散架,那可完了。
  “是那个蘑菇作怪!”森木丰骇然道:“是蘑菇放电射进机车电脑的装置里了!”
  “危险!”铁郎叫道,“手和脚都别伸出去。”他跑去找来一把长柄夹钳,得意地说:“看我有办法。”随即伸出钳子去挟蘑菇。
  森木丰慌忙拉住他嚷道:“快住手要想处理放电的蘑菇,非绝缘身体不可!你这样的身体,一碰就死!”森木丰说着,便向蘑菇走过去。列车在剧烈地摇摆,森木丰也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他看着那个喷射火花的蘑菇,不免有些犹豫,说“因为机车头的电能增加了,尽管是我这种木头身体,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呀!”然而他见列车要毁了,又大叫道:“无论如何也要……”随即“咕咚”一声扑到地板上,伸出木头手去抓住蘑菇。
  “叭!”电火爆炸,犹如雷击,顿时起火燃烧。“剥剥剥……”木头人全身着火,烧得他“哇哇”直叫。
  “燃起来啦!”铁郎喊道,“快拿灭火器来!”
  “叭叭叭叭……”电火爆炸着。
  “哎哟哟哟……”森木丰叫嚷着。
  他终于把电气蘑菇抛出车窗外去了。可是,他却惹了一身火,倒在地板上燃烧。铁郎哭嚷着,扑上前去灭火,被梅蒂儿死死拖住。这时,车长抱起灭火器赶来,梅蒂儿瞪眼埋怨他说:“你的动作太慢了!已经烧成灰了!”
  真的,干透了的木头烧得很快,转瞬间,森木丰已化为灰烬,在地板上冒烟的余烬中,只剩下森木丰的电脑,它还会说话哩。
  “铁郎,当我还是有生命的身体时,就装上了这个记忆机器,现在,永久的机器头脑,也马上耍停止工作了。”
  铁郎盯着灰烬堆里只有烟盒大的电脑,惊愕地问道:“只要把这个东西装在头里,就变成机器身体了吗?”
  “是呀,”电脑说,“请仔细看看这里面是些什么吧……铁郎,我的箱子里有些东西,全送给你吧!那些都是我用过的……我已经不能思考事情了……没有气力讲话了……”
  铁郎捧起森木丰的电脑残骸,低头默哀,流下泪来。机器人也有好心肠啊!森木丰拯救了银河列车999号和乘客们,他自己却毁灭了。
  “列车恢复正常行驶啦!”梅蒂儿说。
  果然,机车室内不再放射电火,所有机器的运转完全恢复正常。
  森木丰遗留下的箱子,摆在车厢内的座椅上,铁郎一打开,不觉愣住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牙膏形的颜料。梅蒂儿惊叹道:“木头制的森木丰先生,还是个画家呀!”
  铁郎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画来,画的是树林、房屋、小山……好一幅美丽的风景。铁郎惊异地说:“从前在这个星球上,景色竟有这样迷人呀!”接着他又打开一张人物画,一望而知,这是森木丰从前的自画象。还是有生命的身体:头戴蘑菇头似的小圆帽,白发齐耳,上唇的胡子也白了;打皱的脸上戴着眼镜,嘴上衔着烟斗,慈眉善目,一副学者的派头。啊!他画的这两幅画,把这个星球和他本人原先的形象,都留传下来了。
  “居然有楠木烟斗,”铁郎翻开箱子的底层,拿出一支用过多年的烟斗来端详。他说,“梅蒂儿,这个人真是不怕死。”
  “是的,”梅蒂儿点头说。
  “变成机器身体以后,都有这样好的心肠吗?”铁郎问道。
  “唉……”梅蒂儿垂下眼帘,忧郁地皱起眉头,支吾着掉转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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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化石卫士
 
  宇宙列车继续在茫茫无际的太空中飞行。前方又到达了一个星球。
  车厢里,铁郎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忽然他站起身来,懵懵懂懂地往厕所走。列车颠簸起来,“克啷克啷”地响,铁郎脚步踉跄,站立不稳。他想:“莫非又要出事吗?”当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车厢尽头时,“咣当当——!”列车猛烈地摇晃一下,铁郎就象演杂技似的腾空跃起,惊叫一声“哎呀”,一头撞碎了窗子玻璃,摔出车外,跌得昏迷过去。
  “嗤嗤——”列车喘息着,紧急刹车,停住了。
  梅蒂儿慌忙跑到撞破的窗洞前呼唤:“铁郎!”
  “很抱歉!”车长跑过来说,“有人在车站前方放石头,妨碍列车前进。”
  “石头放在轨道上吗?”梅蒂儿问道。
  “是的,很大的石头……”车长说。
  “雷达也没有发现它?”梅蒂儿心中纳闷。
  这时,铁郎躺在石头地上,慢慢地苏醒过来。列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化石之星”上,车头“嘶嘶”地冒气。铁郎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呀!四面是石山;不!是人山;不!是千千万万石雕人象的山坡。那些石雕群象,栩栩如生,宛如真人,都默默地注视着铁郎。
  “这里是什么地方?”铁郎睁圆了纽扣眼,惊诧地喊道:“为什么有这样多的雕刻?”
  梅蒂儿下车来找铁郎,应声回答:“这儿是化石的星。”
  她告诉铁郎,刚才列车发生了障碍,是因为自动排障器撞到了石头,列车开上了完全是岩石的地方。
  “你说有人妨碍列车吗?”铁郎问道。
  “是呀,”梅蒂儿说。
  “是雕刻这些石象的家伙干的吗?”
  “哼!”梅蒂儿仔细看看悬岩峭壁上的石头人象,摇头说,“这些石象是自然生成的东西。”
  “这是自然形成的么?”
  “是的。你觉得奇怪吗?可是,这确实不是谁用手雕成的。”
  梅蒂儿说:“现在得等着修复线路。你把枪带在身边吧。”
  “有人会来袭击吗?”铁郎连忙问。
  “是的。”梅蒂儿说。“万一来了,也许会砍杀,那时候可以用枪抵挡一下。”
  二人回到车厢里。铁即望着窗外,心想:“自然形成的石象,造化得多么巧妙!简直象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坚硬的岩石。”他又向梅蒂儿打听“化石之星”的情况。
  梅蒂儿指着窗外说:“这颗星的位置在银河系边沿……在那小小的太阳系中,地球就跟这颗星相象……这儿,不但地面上所有的岩石都象雕刻,就连海底也有雕刻石象。”
  铁郎听得出神。车窗外,漫山遍野尽是石刻人象。好奇心象虫子咬着铁郎,他心痒难熬,便向梅蒂儿要了一副双筒望远镜。“我去看看那边,去看看那边。”他兴冲冲地说。跑出车厢,站在车门边,把望远镜凑近小眼睛,透过玻璃门望出去,呀!对面的石岩上,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头、身、四肢俱全,简直象活人。铁郎叫道,“多么美丽的石雕人呀!”他还嫌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于是开门下车,向石岩走去。他被石雕人象所迷,忘了梅蒂儿的嘱咐,不曾带枪。
  车厢里,梅蒂儿看到一个穿灰色斗篷的矮少年,爬上石岩去,不禁大吃一惊,高声唤道:“铁郎!”
  那少年已经走远了,听不见呼唤。他四脚落地,爬上怪石鳞峋的岩壁,口里喃喃自语道:“好奇心越强的人,越能成为真正的大人物。我无论如何也得走近那里去看个分明。”
  他走到那个少女石象跟前,纽扣眼睛和蛤蟆嘴一齐张大,连声赞叹道:“噢!这么多的石雕象,难道自然的岩石,能变得这样美丽吗?”
  整座岩壁,全是石雕人象,有半身的、有全身的,大都是头部。男女老少,好象从岩壁中探出头来,面部显出各种表情:微笑,愁苦、惊恐、愤怒、肃穆……铁郎一路欣赏着,继续往前走。岩壁下是一块沙地,他踢着一个东西,吓得一跳,咦!这不是人的骨头吗?他低头一瞧,沙地上到处摆着人的骸骨,四肢俱全,还穿着衣服,就是脑袋和身躯分了家。铁郎定定神,拾起骷镂说:“这是什么?……这骸骨不是化石,这是人类的头盖骨呀!”他看来看去,对着残骸叹息道:“你们是怎样丢掉脑袋的?多么悲惨呵!脑袋搬家,是传说故事中才有的呀!古时候,给活着的人,象这么一刀……”铁郎抡起手掌,好象用刀砍头,龇牙咧嘴,比着自己的脖子。
  “嘣!”一颗石子从岩壁上掉下来,落在他的头上。他抬头看去,岩石顶上刀光闪烁,一个身躯高大的人站在那里。铁郎大吃一惊,瞠目张嘴地愣住了。
  那人一头金黄的头发,遮住了面孔,从头发缝中露出一只恶狠狠的眼睛,身穿草黄色夹克和马裤,脚穿黑色长统皮靴,腰缠皮带,挂着手枪皮套,手上戴着白色手套,提着一把马刀,刀把上挂着金线织的穗子。铁郎乍一见,竟疑心自己遇到古代的日本战士了。因为古代才用这种武器:长长的马刀。只听那战士大喝道“年轻人!你也想偷化石吗?”随即挥动马刀,跳下岩壁,吼叫如雷:“我叫你也变成这些骸骨!”
  天呀!这些骸骨原来是他砍杀的!只见他双手握刀,举得高高的,赶过沙地来,看样子决心要把铁郎劈成两半。铁郎本来是个勇敢的孩子,但这时却慌了手脚,嚷道:“糟啦!我忘了带枪来!”雪亮的刀锋在空中闪烁着,铁郎吓得魂灵出窍,没命地逃跑。坎坷不平的石刻地面,使他磕磕绊绊,连连跌筋斗。他瞪着眼睛连声喊:“哎呀!哎呀!哎呀!”
  “死了就没有痛苦了!”那位战士喝道:“不要闹嚷,愚蠢的东西!”刀光闪烁,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喳!”一刀劈倒了铁郎,那件灰色的斗篷,从背后破裂成两片。
  待到梅蒂儿赶到时,那位战士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把铁郎背回去,放在列车医务室的手术台上。铁郎挨那一刀,幸亏斗篷飘过来挡一下,只在背脊上斜斜地留一条口子。他还活着。梅蒂儿权充外科医生,替他缝合伤口,车长站在一旁观着。皮肉上的针脚有长有短,有稀有密,好象缝破口袋一样。“哎哟!哎哟!哎哟!”铁郎不住声地叫痛。
  “男子汉,就要忍耐一下。”梅蒂儿一面缝,一面安慰道,“铁郎,我尽量不打结子,跟二十世纪砍伤的缝合方法一样。虽然我用旧式方法给你缝合,却能医治得你既不痛,又不留疤痕。”
  读者记住,这里讲的是二十一世纪发生的事,所以梅蒂儿说二十世纪的缝合法是旧式治疗法。
  “哎哟,”铁郎呻吟道,“那家伙砍得我好疼呵……”
  “脑袋没有掉就满好了。”梅蒂儿说。
  等手术做完,铁郎的背上已留下一道斜长的伤疤,仿佛背上一条子弹带。这时候,车长走拢来,恭恭敬敬地说:“喂,旅客!对不起,得请你下车去。”
  “什么?”铁郎愕然。
  “因为你没有乘车证了!”车长说。
  银河铁道规定;没有乘车证的旅客不准乘车。这位忠实的乘务员只认乘车证不认人,因此赶铁郎下车。
  梅蒂儿对铁郎说:“那个人把你砍倒后,就抢去了乘车证。现在车长认为你失去了乘车资格。不过,那张乘车证上面有你的名字,如果乘坐银河列车容许改名字,那才可以使用……”
  铁郎想一阵,只得穿上破成两块的斗篷,戴上宽边大凉帽,提起自己的旅行皮箱,走下列车。梅蒂儿喊道:“带上枪了吗?”
  “带上了!”铁郎回答。如果早听她的话,一直带着防身武器,何至于吃这个大亏?如今伤口刚刚缝合,又被赶下列车,实在狼狈。
  梅蒂儿默默地提起自己的皮箱,也下车去。车长拦住她说:“旅客,请你……”
  “让开,我也要下车!”梅蒂儿说。
  “可是,你有乘车证……”
  “请让我下去!”
  梅蒂儿和车长四目相对,凝视片刻,车长默默地退开。梅蒂儿跳下列车,赶上铁郎,并排走去。
  “梅蒂儿,”铁郎指着对面的岩壁说,“是我麻痹大意,独自到那边去看石刻,就倒了霉,所以是我的责任,最好我自己去吧!”
  “因为我给铁郎说过一块儿乘坐列车旅行。若是铁郎下车,我也下车。我不在乎!”梅蒂儿的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声音:“你要象影子那样跟着他,切莫离开。”但这个秘密她不肯告诉铁郎。
  他俩提着箱子走过石岩。这里的石刻人象千姿百态:站立的、跪着的、伸手的、抬脚的、仰面的,俯首的,使观者着迷。铁郎望着那个少女石象说:“我来看过这个石雕。”
  梅蒂儿赞叹道:“真美!简直象活的一样。”接着走过沙地,她又说:“要是抢去乘车证的人乘上了列车,那么,他的家就是空的。”
  “你说得对,”铁郎说。
  “寻找他的家吧!”
  “好,必定就在这附近。”铁郎指着一座峻峭的石壁说,“那家伙是从那上面跳下来的……我上去看看。”说罢,他手脚并用,往上攀登,爬到顶上一望,立刻叫道:“在那里!”
  梅蒂儿也登上岩顶,果然看见一只宇宙飞船,半身埋在深厚的沙地里,天线电杆还耸立在空中,样子好象一条巨大的鲸鱼。她说:“那就是他的家。”
  “那好象是一只宇宙飞船的残骸呀!”铁郎说。
  他俩走拢去看,梅蒂儿认出这只巨型飞船是恒星之间航行用的交通工具。船舱门前,竖着两根树杈,树杈上横架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挂着一个锅子;地上有一堆未曾烧尽的柴火,锅子冒着蒸汽。铁郎看了说:“嗨!那家伙果然住在这里。”
  梅蒂儿伸手试试锅上的气温,说:“还是暖和的。”
  显然,那位战士刚才还在这里烧吃的。他俩走近船舱,只见内部银光闪亮,金属舱壁上嵌着各式各样的仪表和指示器,脚下的甲板宽阔光滑,好象舞厅的地板。一种“嗡嗡”的响声,从甲板下面传来,船舱在微微地震动着。梅蒂儿说:“这只船的动力还没有丧失,还在动着哩。”
  他俩在舱里转来转去,走到一处,发现左右两条巷道。两人都弄不清方向,不知往那边走好。梅蒂儿说:“我们好象迷路了,这船的构造太复杂了。”
  话犹未了,铁郎惊叫一声:“哇呀,他来了!”
  雪亮的刀锋,寒光刺眼,那位头发遮脸的战士出现在面前。一只眼睛从头发缝里闪着凶光,他横着马刀拦住舱口。那马刀比铁郎的身体长一倍,锋利的刀口不知砍过多少人,令人望而胆寒。“你……”铁郎脸青面黑,才吐出一个字,那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又用双手握紧刀把,高举过头,一个箭步跳过来。
  “嗨!”他杀气腾腾地大吼一声,一刀砍下。
  可是这回铁郎却不逃跑。他丢下箱子,迅速地闪到一旁,避开刀锋,转到那人背后,立即拔枪还击,“哧嘣”!一道白光,给那战士的身上添了一个窟窿。铁郎愤恨地说:“你给我背上一刀,我还你背上一枪!”那人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当啷”一声,马刀抛到一边。
  梅蒂儿问他道:“我们死了心,从列车上下来了,你为什么不去乘列车呢?”
  那人还没有死,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审视着梅蒂儿和铁郎,忽然说:“你们不是偷化石的小偷吗?哦!我明白了!哼哼哼!”
  他冷笑几声,沉默下来。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为什么当初不问个明白呢?
  过一会儿,他又说:“我还以为,今天得到了来偷化石的小偷的乘车证哩。本来,我也打算不久离开这个星球,长期担当化石看守人的职务,我也厌烦了。”他叹息道,“唉!原来你们并不是偷化石的小偷……!”
  “为什么这里的化石象真的人?为什么你要爱惜它?都是岩石雕刻成的吗?”铁郎提出一连串问题。
  那人低声说:“从前,我坐这只宇宙飞船从这里出发,去调查宇宙中一片气体云。那时候,这个星球上,还住满了我的同胞,都是活着的。那一片不明真象的气体云,渐渐地飘近这个星球。我刚飞到宇宙去,它就飘拢来,把这个星球包围了。多么可怕啊!当我回来时,同胞们全都变成了化石……原来那是一片化石化的气体云。”
  “咳!化石化的气体云?”铁郎笑着说,“那种事好象做梦!”
  “做梦?科学没有作出证明的事,在宇宙中是常有的。信不信由你,这个星球的人类,由此变成了化石,全部与岩石同化了。”那人停住说话,喘息起来。铁郎的眼前,仿佛显现出一片灰暗的气体云,它状如桑叶,从漆黑无边的空间飘来,慢慢地移近,犹如地球上看到的“天狗吃月”一样,遮没了这个人口繁盛的星球。等到云散天清时,人们已化为漫山遍地的人形石雕了。
  “从那时以来,我就是这些化石人的看守人。”那位战士又说,声音越发低微,“其它星球上来的一些坏蛋,盗掘化石人去出卖,捞取大笔金钱,我必须守护我的同胞,……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来帮助我想出办法,使化石还原变成人……哦!假使化石能够返本还原的话,我希望同胞们复活!”他扔出铁郎的乘车证,最后说一声:“还你!”
  铁郎呆呆地看着死去的化石卫士,心里对他毫无怨恨,只有同情。“怪不得!我还以为是石雕人象哩,多么美丽呀!”他说。
  “是呀!”梅蒂儿叹息说。
  他俩把化石卫士埋葬在宇宙飞船的旁边,还给他竖起一个钢材做的很大的墓标。两人脱帽立在墓前,低头默哀。铁郎祝告道:“请安息吧!可惜我不知道使化石返本还原的方法。要是我在宇宙中碰到懂得化石还原法的人,一定给你带到这里来!”
  风“呼呼”地吹着墓标,捆绑墓标的铁链碰击着,发出“叮当”的声音,显得分外寂寥。
  梅、铁二人提着行李回列车去。路过石象密集的岩壁时,铁郎望着美丽的化石人,说:“梅蒂儿,如果这些化石人能够复活多好……”
  “再见了,化石的星!”梅蒂儿说。
《银河铁道999》作者:[日] 松本零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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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奇的星
 
  宇宙列车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道行驶着。铁郎举起双筒望远镜,眺望太空,惊喜地说:“我看到的星星相当多呀!”
  “人间有各种各样的人,天上也有各种各样的星。”梅蒂儿说,“瞧,铁郎,请看那边的星,看见了吗?那个红色的星。”
  “呀!简直象一个大眼珠长在那颗星上,”铁郎喊道。
  在双筒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星球,球心有个深红的圆饼,好象一只大眼睛。在那星球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卫星。这时候,999号列车正以最高的速度,从那星球的近旁通过,可是那星球的自转速度,也同车速相等,不管列车是用高速或慢速通过它的侧边,它的大眼珠总是盯着列车转动。
  “啊!它简直象活的一样。梅蒂儿,整个星球是活的物体,宇宙中有这种星吗?”铁郎好奇地问道。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感到可怕。”梅蒂儿心神不安,低声说,“因为谁也没有到那个星球去过。据说它名叫,‘好奇心’,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名字,我也不知道。”
  铁郎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没有注意到梅蒂儿的表情变化。他又叫道:“看呀!一个奇怪的月亮跟上来了!”
  “什么?”梅蒂儿睁着惊愕的大眼睛凑近车窗。
  “有个月亮向列车追来啦!”
  “非常奇怪!宇宙列车或飞船一靠近这颗星,就会发生这种事……”梅蒂儿看见黑暗的太空中,一个发着白光的大卫星已赶上了列车的尾巴。素不害怕的梅蒂儿,这时显得十分惊恐。她仓惶地奔到车厢门口,叫道:“车长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车长走来,连声说:“非常危险!非常危险!那个‘好奇心’的卫星,速度比列车快,就是从后面撞上,也是非常严重的事故。”
  “呜——!”宇宙列车拖长声音吼叫着,象蛇一样婉蜒前进,企图摆脱追来的大卫星。“咔哒!”列车震动一下,铁郎就吓一跳。他侧耳倾听前方,车头的机器声停止了,不由惊叫道:“停了,列车停了,糟糕!”
  “哐堂”又是一声震响。梅蒂儿也吓了一跳,说:“开始从后面撞击啦!”
  忽然,那个月亮——好奇之星的大卫星,离开列车飞了回去,好象是奉命停止追击而撤退了。铁郎这才松一口气。
  列车停在空间,仿佛被什么抓住了似的不能动弹。梅蒂儿急忙走进机车室,向电脑装置问道:“机车头,情况怎样?”
  电脑回答说:“那个卫星很危险。脑波已经给我传达了,不能从‘好奇心’的近旁通过,否则列车会遭破坏。”
  “什么脑波?”
  “那个卫星有脑子,另一个卫星和‘好奇心’本身,也有脑子,能发出电波。它命令我们,列车必须在‘好奇心’上面着陆。”
  机车的电脑说罢,巨龙似的银河列车,便在卫星的监视下,向那个号称“好奇心”的星球降落。“好奇心”又发出指令,叫列车在指定的赤道位置上着陆,停在那个大眼睛上。列车愈降愈低,一片片浮云飘散开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好奇心”上的红色圆眼,现出密密的六角圈组成的网纹,就象蝉子的眼睛一样鼓得溜圆,盯住列车的行动。
  铁郎诧异地说:“远看象眼睛,靠近了看,却象是昆虫的复眼。不知是自然生成的东西,还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是呀,什么都不知道。”梅蒂儿说,“不管怎样,我们总是最先降落到这里来的人。”
  宇宙列车降落到“复眼”上,长长地喘一口气:“嘶——”铁郎听见地面传来喊声:“请三个人出来:铁郎、梅蒂儿、车长。”
  “什么?”铁郎东张西望。
  “这个星球在用脑波直接讲话。”梅蒂儿紧锁愁眉,神情忧郁,低声说:“下车吧!”
  走到车厢门口,铁郎说:“情况好象有点不妙呀,梅蒂儿。”
  “好奇心”喊道:“还有一个!”
  车长惶恐地说:“呃,呃,我……我也要下来吗?我是车长,按照银河铁道第六一二条第三款规定,是不能下车的。”
  “好奇心”喝道“不下,就毁掉列车!”
  梅蒂儿劝道:“车长先生,想开点儿吧,没有办法啦!”
  于是,三人下车去,站在六角圈组成的复眼上听候发落。铁郎心里好奇,俯下身子观看“复眼”,“好奇心”喝道:“好啦,不许动!”
  “好象被严密地监视着哩!”铁郎不满地咕哝着,掉头四顾,却不见人。
  “好奇心”的脑波好象电力,能发音,能发光,能击毁物体,可平时却无形无影,不可捉摸。当下,脑波震响车长的耳膜说:“车长脱掉衣服!”
  自从宇宙列车出发以来,这位车长一直穿着银河铁道的制服,从未脱过。他头戴绿色熨斗帽,身穿绿色长大衣,脸上罩着黑纱,从未露过真面目。只有两只白光闪闪的眼睛,能笑能哭,异常生动活泼。他一向衣冠齐楚,是一个标准的乘务员。
  “什么?我……我脱掉?不,那……多么不方便……”他吓得直打抖,结结巴巴地说。
  “好奇心”威胁说:“不脱就毁掉你!”
  车长赶紧双膝跪地,汗如雨下,频频作揖,苦苦哀求道:“别这样吧,求求你……”
  “没关系,我脱吧!”铁郎高声说,“你想看,就看我的身体好了!”他迅速脱去长裤,又往头上褪去衬衣。
  不料“好奇心”却骂起来,“你不象个东西!又丑、又脏、又讨厌!”
  “为什么骂人?混蛋!”铁郎坐在“复眼”上,鼓起纽扣眼回嘴。
  他只剩一条内裤,露出大头矮身子、短腿平板脚,背上还添了一条可怕的伤疤。他的身体确实难看。
  “好奇心”的脑波转向梅蒂儿。她指着自己的胸脯问道:“叫我脱吗?”
  “好奇心”说:“好吧,就看看你吧!”
  “这个星真不要脸!”铁郎骂道。
  “我不看,我不愿意看,”车长说着,转过身去,跪在地上不抬头。
  “我也不看,”铁郎也将背朝向梅蒂儿,同车长并排着跪在一处。
  梅蒂儿不敢违抗,驯顺地脱去衣帽,只穿着衬裤和内衫跪下说:“好啦,现在了解了吧?”
  “好奇心”沉默不语。车长双手按着地面,觉得地皮发起热来了。
  铁郎心里想:“梅蒂儿变得麻木了。”
  那边“好奇心”用脑波盘问梅蒂儿,“你究竟是什么?”
  “是人。”梅蒂儿说。
  “大家认为你的样子象人吗?”
  “嗯。”
  “真想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好奇心”冷笑道,“哼!外面了解了,还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什么?”梅蒂儿的脸顿时变得象死人一样白,大眼睛露出恐怖的神色。
  “分离解剖,给我看内部!”脑波喊道。
  “啊呀!”铁郎大叫起来,好象要解剖他。
  “好奇心”便向铁郎发射脑波,命令道:“你去解剖!”
  “混蛋!”铁郎骂道。
  “执行!”脑波喝道。
  “不!不!”铁郎咬牙切齿地说。
  “不干就毁掉你!”脑波冲击铁郎的脑子。
  “不!不!”铁郎大哭大叫,倒在“复跟”上打滚,“要毁掉就毁掉吧!!我绝对不干!要杀就杀我吧!”
  他手舞脚蹈,张嘴闭跟,拼命叫嚷。梅蒂儿转过脸来看他,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奇心”拿铁郎没奈何,又转向车长,命令道:“你去执行!”
  “是……”车长犹犹豫豫地拔出刀子!慢吞吞地走向梅蒂儿。
  铁郎慌忙赶去,大喊道:“混蛋!住手!”
  车长手执锋利的小刀,蹑手蹑脚地走近梅蒂儿,帽沿底下黑面纱上的两只白眼,直瞪着她。梅蒂儿慌忙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混蛋!住手!”铁郎赶上来一把抓住车长。
  车长沉默不语,与梅蒂儿四目相对,凝视多时,不禁大汗如雨,握着刀子的手直打颤。
  终于,他扔掉了刀子。
  锋利的小刀掉在“复眼”上,连跳三,四下,“好奇心”就连声叫:“哎哟!哎哟!哎哟哟!”
  “好奇心”的叫苦声,引起了铁郎满心狐疑,他掉过头来说:“是谁在怪叫?”
  “是这颗星用脑波发出叫声。因为它苦闷……”梅蒂儿说。
  “这个星球苦闷!”铁郎拾起刀子来。
  “是的,要不然,为什么它叫做‘好奇心’呢?”梅蒂儿说。
  这时,“好奇心”大发脾气,用脑波冲击车长的头部,厉声说:“不执行命令,就毁灭你!”
  “哎呀!”车长抱着头扑在地上叫,“不行,不行,难道真要把梅蒂儿解剖得七零八碎吗?”
  “啪!啪!啪!”脑波不断地打击车长,连声说:“毁掉你!毁掉你!”
  车长痛得满地乱滚,抱头哀号:“啊,哎哟!哎哎哎……”
  铁郎向地下叫喊:“住手!你这个混蛋,快住手!”
  “哎哟哟……”车长惨叫着。脑波加紧打击他,震得他象疾风中的枯草,前俯后仰,索索地乱抖。
  “不行啦,”梅蒂儿凄然地说,“车长将这样死去,他的脑子被毁坏了,那就完了。”
  铁郎拿起刀子,心想:“要是我把‘复眼’割破……”
  “噗噗!噗噗!噗噗!”脑波不断地射到车长头上。
  “哇!哇!哇!”车长痛得满地乱滚,快要死了。
  铁郎握紧刀子,看着地面的“复眼”,“嗤”地一刀刺下去。那边,吓坏了的梅蒂儿,圆睁着恐怖的大眼,死盯着刀子。铁郎握着刀子一直割下去,“噗嚓嚓嚓……”地皮剖开一条裂口,足有三十米长。
  “怎么?”铁郎奇怪地说,“手上毫无感觉,好象割的乙烯树脂一样。”
  车长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头不痛了,却生起满心惊疑。梅蒂儿微笑道:“脑波停止了。”
  三个人趴在地皮的裂口边,铁郎拉开破布似的裂口说:“瞧瞧,这下面是什么?”
  呀!地皮下面全是机器,象碟子一般大的精密装置,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星球的内部,还发着“哔兹兹……哔兹兹……”的响声。“不要看!不要看!很难为情哪,不要看。”地皮下的机器发出声音,央求别看它的内部装置。
  “哈哈!它还知道害臊哩!”铁郎笑道,“这颗星害臊了,没脸见人了。”
  “总之,脑波也罢,电波也罢,这个星球的一切反应全停止了!”梅蒂儿拾起地上的衣服和帽子,赶忙往列车跑去,口里喊道,“现在列车要离开这儿啦!”
  铁郎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只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车长跑得简直象蝴蝶一样飞起来。三个人慌忙爬上列车,梅蒂儿说:“告诉机车头,全速出发!”
  “是!”车长直向机车室奔去。
  “呜——”列车启动,立刻腾空而起,离开了“好奇心”的复跟。
  在黑沉沉的宇宙空间,列车全速飞驰着。梅蒂儿穿好外衣,问道:“铁郎!‘好奇心’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吧?”
  “好象是看到了它的内部,它相当害臊。”铁郎了望车窗外面,那“好奇心”的复眼还盯着逃跑的列车。它旁边的两个卫星——大月亮和小月亮,就好象它的孩子陪伴着它。铁郎高兴地说,“现在已逃出了它的影响范围,没事啦!”
  一霎时,“好奇心”开始破裂,象个摔破了的西瓜,迸发出眩目的火光。“轰隆”!它炸得粉碎,满天烈火熊熊。
  “‘好奇心’爆炸了!”铁郎尖声惊叫。
  “是自杀了!”梅蒂儿说,脸上显出哀伤的表情。
  “自杀?”铁郎瞠目张口,感到惊奇。
  “是的。因为内部的东西被人看见了,它感到耻辱面自杀了。”
  “它硬要看人家的秘密,那是它的大毛病!”
  “虽然看到了人家的表面,可自己的内部却被人家看见了,它感到羞愤,你懂吗?”梅蒂儿说。“从前住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们,不断地开发,不知何时,使整个星球完全机械化了,最后,竟形成了精密的人工生命体。为什么后来没有人类居住呢?这是一个谜。但是,有记性的‘好奇心’,却时常怀念人类,所以想要仔细地看看我们,就象想看看自己的生身父母一样……”
  “有个月亮追来了!”铁郎打断了梅蒂儿的解说。
  梅蒂儿又吃一惊,睁大双眼,了望窗外,果然那个大卫星飞速地赶来。车长跑来说:“那颗卫星怒得发狂,它来替亲人报仇啦!”
  “这回该轮到我罗。”梅蒂儿起身对铁郎说,“放心吧!那个孩子不如它的长辈有经验。机车头的电脑和我的头脑配合起来,就能对付它。铁郎,不要害怕,请坐在那儿。”梅蒂儿说罢,立刻往机车室奔去。
  铁郎凑近车窗观看,惊恐地说:“月亮要为亲人报仇啦!”
  “呼呼呼……”大卫星追赶上来。宇宙列车犹如一条长龙,拐弯躲避,向小月亮飞去。两个月亮飞速靠拢,把列车挤在中间。这时,铁郎在车厢中站立不稳,跌跌撞撞,连声叫嚷:“哎呀!哎呀!……”
  在茫茫无际的太空中,好象一条泥鳅游过篮球和网球之间,列车从两个卫星的中间,飞快地穿过去了。一刹那,两个卫星猛力相撞,“轰隆”一声巨响,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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