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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秀夫 动机

_3 横山秀夫(日)
  当天晚上,山本一分钟也没离开电话机。
  “笠井正二”肯定是个假名字。但是,不管名字真假,给了他钱总会来个电话的。
  果然不出山本所料,11点刚过,笠井来电话了。
  “昨天晚上打搅您了,真是太失礼……”
  山本打断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么干我就为难了,告诉我怎么把钱还给你!”
  “钱,无论如何请您笑纳,求求您了。”
  山本更加愤怒了:“你不觉得提出这种要求太过分了吗?让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帮你杀人,还随随便便地把钱打进人家的账户!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嘛……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
  “为了不留下任何证据。”
  山本大骂一声混账,“啪”地把电话挂了。
  他打开一瓶酒,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静江刚把他心头的乌云吹散,又被这个老人弄得乌云满天了。这家伙,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说,却恬不知耻地说什么“为了不留下任何证据”!莫非他打到山本账户里的那十万日元是所谓预付款吗?
  想到这里,山本不由得咂了咂舌头:一气之下把电话挂断,忘了问他怎么还他那十万日元了。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身体形成一个“大”字。“就算是他向我捐款吧!”认真一想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幼稚透顶。算了,不想它了!可是,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瓶又打开了一瓶的时候,有了几分醉意以后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为什么非要委托我去杀人呢?那么想知道老人的真正动机,干吗一生气就把电话挂了呢?用区区十万日元委托别人替自己杀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山本越想越想知道。
  就像是看透了山本的心思似的,电话铃又响了。
  “不管您生多大的气都在情理之中,请您多多包涵。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您以外我找不到第二个人替我办这件事。”
  山本一边嘱咐自己要冷静,一边斟酌着字句对老人说:“我不想帮你去杀人,但我想知道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是吗?您能听我说吗?”
  山本赶紧强调说:“我可不是答应你了,我只是想听你说说你遇到的麻烦事儿。”
  “这个我明白。只要您肯听我说说我的苦楚,我就千恩万谢了。”
  电话那头那个低头哈腰的老人的形象出现在山本跟前。也许是因为喝醉了吧,山本差点儿笑出声来。一直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没想到还有向他鞠躬的人呢,这个叫笠井正二(肯定不是真名)的老家伙还不如他呢!哼!
  “怎么说呢,真是一件叫人难以启齿的事,太丢人了……”笠井不紧不慢地说起自己的遭遇来。他所叙述的事情大大超出了山本的想象。
  原来,笠井通过黄色电话认识了一个女的,俩人数次相约到饭店发生了性关系。谁知饭店的房间里预先设置了摄像头,他一点儿都没察觉。过了没多久,有一次俩人幽会的时候女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女的拿出学生证给笠井看:高三,17岁。中年男人则拿出一盘录像带,当场塞进录像机,内容竟是笠井跟高三女生做爱时的丑态。中年男人说,同样的录像带复制了十盘,一盘100万日元,叫笠井先买1盘,以后再慢慢买……
  听到这里,山本笑不出来了。类似的女高中生他在纪实性电视专题片里见过。面部打了马赛克的女高中生,面对镜头不知羞耻地大谈怎样勾引有钱老头儿。说什么老头儿既有钱性能力又差,找老头儿的话不光能挣大钱,身体还不累……
  “都这个岁数的人了,还是经不住诱惑。在此之前除了老婆以外没沾过别的女人……”
  虽然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但笠井被逼到这步田地也怪可怜的。说老实话,笠井想杀了那个女高中生的心情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以内。但是,山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去报警嘛。”山本建议。
  “他们说了,我要是报警,他们就把录像带寄到我的公司、家里和所有的亲戚朋友那里去。那种东西叫别人看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笠井说着哭了起来,“这样下去我会被他们纠缠一辈子的,除了杀掉那个男的,没有别的选择。”
  男的?山本觉得有些不理解:“只杀男的吗?”
  “当然女的我也恨,但杀两个人比杀一个人被发现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女的要是听说男的被杀死了,就会吓得不敢再纠缠我。”
  “可是,万一女的去报警呢?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
  “我认为女的不敢去报警,她也是敲诈团伙的一分子,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要是她匿名报警呢?”
  “所以我求您嘛。我要做一个我确实不在现场的证据。”
  噢,山本一下子明白了:这老头儿是既没有力量也没有胆量,所以才委托别人替他杀人。不但如此,他还要制造他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不让警察对他有丝毫的怀疑。
  听起来老实而又坦率的声音背后,是一个办事严谨周密的老谋深算的家伙。
  山本警惕起来。通过这一段对话,他已经知道笠井只不过是一个既想杀人又不想负责任的家伙,没有必要再跟他啰嗦下去了。
  山本刚要挂电话,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我说笠井先生,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说这些呢?” 
  “我看了您的供词。” 
  “供词?”
  “对。我有一个亲戚是警察,通过他我看了您的供词。虽然报纸和电视都对您的案子做了报道,但跟您的供词出入很大。我反复读了您的供词,认为您没有说假话。您确实杀了人,但我认为您是那个事件的受害者,我觉得您太冤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在山本全身扩散开来。笠井的话说到山本心坎儿里去了。
  笠井接着说:“如今我自己碰上了这种事,就把您的事给想起来了。我觉得您肯定能理解我的处境,所以雇私人侦探找到了您的电话。求求您了,您一定要帮帮我!”
  山本觉得浑身冰凉,刚才的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可怕了,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居然能够如此互相理解对方的心情,而且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讨论“不要去杀人!
  得赶快躲远一点儿!
  想到这里,山本说:“你不是有一个亲戚在当警察吗?找他商量商量嘛!”
  “如果找他能解决问题的话,我还会来麻烦您吗?”
  “不管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挂了啊。山本为了避免刺激对方,是用非常平和的口气说出这番话的。
  尽管如此,老人还是疯了似的大叫起来:“我求求您了!这是‘不留痕迹的犯罪’,不会让您留下任何痕迹的!警察肯定怀疑不到您!对于您来说是举手之劳,您就帮帮我……”
  山本第三次“啪”地挂断了电话。
  拔掉电话线、关掉电灯,山本扯了个单子盖上,准备睡觉。急速的心跳平静下来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愿笠井能够再找到一个能够替他杀人的人,并实现他的杀人计划。”山本看着窗户这样想。
  8
  第四天,山本发现自己的存折上又多了30万日元。
  这天是他到“野崎殡葬搬运公司”以后的第三个发工资的日子。为了尽快给静江把这个月的钱送去,他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来 到银行取钱,结果发现笠井又给他打进来30万。
  与其说是惊奇,倒不如说是恶心。前后加起来40万了。在电话里错过了问怎么还钱的机会,山本感到负疚,类似犯罪之后的那种负疚。“我只取我自己的钱。”山本心里这么想着,一下子取出来15万,拿着钱来到了及川先生家。
  及川先生不在。山本打算先回公司,下班以后再来。转身走了没几步,看见及川先生拎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购物袋悠然自得地回来了。虽然没有详细问过及川先生的家庭情况,但感觉他恐怕也是孤身一人,在吃饭方面跟山本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及川先生家的客厅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不过从院子里吹进来的凉风可以略解暑热。及川先生手指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把钱数完,有些担心地抬起头来看着山本,问道:“你还够过日子的吗?”
  “够,我一个人怎么也好对付。”
  “要细水长流,持续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吃不好,把身体搞垮挣不了钱了,孩子就得不到了。”
  “明白了。”山本说完起身告辞,转身走出客厅。
  背后及川先生叫了他一声:“嘿,静江可髙兴了。”
  山本赶紧回过头来:“是吗?”
  “上个月你多加了五万,她收到以后给我来电话了,说谢谢!”
  回公司的路上,山本觉得非常轻松,非常愉快。
  谢谢!静江这话虽然是对及川先生说的,但是,她只是感谢及川先生吗?难道她没有通过及川先生对我山本表示感谢的意思吗?即便没有说出来,心里应该是想过的吧?
  多么希望是这样啊!以后每个月加上两三万不是做不到的,少抽点儿烟少喝点儿酒不就行了吗?
  老人转到存折上的钱浮现在山本眼前:40万日元哪!要是把这40万送给静江,她不定有多髙兴呢!肯定还要对我表示感谢,那时候恐怕就不是通过及川先生转告了……
  好像是为了等着他的这种情感进一步增殖似的,笠井再也不来电话了。
  9
  进入7月的最后一周,天气热得叫人难以忍耐起来。连日髙温热得人头晕脑涨,天气预报天天重复着“自从气象台建立以来”之类的废话。
  经不住再三再四的邀请,山本终于跟着经理野崎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勉勉强强地接受了经理的邀请,应该说是“静江可髙兴了”那句话仍然在耳边回响的缘故。
  一起来酒馆的还有另外几个职员,其中包括一个叫佐佐木好子女的职员。野崎虽然喋喋不休地跟山本说着说那,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好子,山本马上就明白了野崎的心思。
  好子快30岁了,长着一张可爱的小圆脸,体形也圆乎乎地显得有点儿胖。大概是为了减肥吧,好子的饭盒好像是幼儿园的孩子用的。好子是单身——关于这一点山本是今天在酒馆里才知道的。
  野崎让好子坐在他自已身边,跟她海阔天空地大吹大擂起来。这对山本来说倒是一件轻松的事,谁知酒过三巡,其他几个职员纷纷推脱有事告辞,好子也站起来要走。野崎贪婪地盯着好子那丰满的腰身,劝她再多坐一会儿,但好子拒绝得很干脆。 
  “那我就不强留你了,我跟山本再喝两杯。”野崎说。
  剩下两个人以后,野崎显得轻松起来:“对了,你知道吗?及川先生要竞选市议员。
  山本不由得停下筷子,认真地听野崎说起来。
  野崎说,这一带保守派议员的候选人突患心脏病住院,不能参加竞选了,及川先生被指定为候选人。及川先生虽已年近八十,但知名度很高,又是白银联合会的会长,应该能拉到不少选票。
  “可是,这里是激战区啊!”野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传单,神秘兮兮地在桌子下边展开。
  传单的通栏标题是:决不能让及川这个卑劣的家伙当市议员!传单是用电脑打的,通篇都是对及川的诽谤和中伤。山本刚要开口痛骂印制传单的人是卑鄙小人,忽然被“西伯利亚”几个字吸住了眼球,便认真读了起来。
  那是一个跟及川一起住过西伯利亚劳改营的原关东军一等兵写的文章。说是在劳改营里,及川为了讨苏联军官的欢心,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用同胞的血为自己铺了一条活路。他可以得到比别人多一倍的黑面包,而且不用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去外边劳动。整篇文章充满了对及川的愤恨。
  山本半信半疑地把文章读完。听父亲说,当年劳改营里确实有为了自己出卖同胞的人。但是,及川先生如此热情地关心自己,多次探监不说,自己出狱以后还帮助找工作,帮助跟静江取得联系——不!那种出卖同胞的事决不是及川先生所为。
  忽然,山本发现原关东军一等兵的文章写的是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的事,而父亲和及川先生住过的劳改营则是西伯利亚西头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劳改营。
  “纯粹是造谣!”山本说。
  野崎表示赞同:“那还用说吗?这种中伤别人的把戏,只有我野崎做得出来!”,野崎已经喝醉了,但他绝对不相信攻击及川先生的传单。及川一句话就把所有“老人之家”的搬运业务交给了 “野崎殡葬搬运公司”,使公司收益增加近三成。
  俩人换了一个酒吧接着喝,野崎喝着喝着样子变得古怪起来:“他妈的!好子这个臭娘们儿!”
  果然不出山本所料,野崎的话题终于转到好子身上来了。
  “你……别老是点头,听……听我说话呢吗?”
  “ 一直都在认真听着呢。”山本不敢怠慢。
  “你说……你说……好子这小娘们怎么样?”
  “挺有魅力的,是个好姑娘。”
  野崎怪笑了一声:“山本哪,我……我……我好羡慕你呀!”
  “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想干……你……你就干了!”
  山本的身体好像冻住了:“我?……干什么啦?”
  野崎下流地笑着:“谁都想干……你干过的那事儿……谁都想干。谁都有想抱的女人……也有想杀的仇人,可是呢……谁都不敢干,不管多么想干也不敢干……老婆可怕,孩子可怜……不敢干哪,一般人不敢干!”
  旁边的陪酒女郎哼哼哈哈地应酬着,以为野崎是喝醉了酒在说疯话,要是真的知道山本的过去,说不定会吓得身体僵直,说不出话来。
  山本心里产生了一种预感:在野崎手下干不长,早晚他会把自己杀死过女高中生的事告诉大家的。山本清楚地意识到:野崎是个碎嘴婆子似的心胸狭窄的男人,自己的命运被这样的人把握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山本不由得擦紧了拳头,不知道是由于愤怒还是由于鄙视,眼前的高脚杯上浮现出静江的面容。如果静江在场的话会怎么看我呢?是骂我一声野崎的奴隶,还是劝我忍气吞声,在野崎的公司里干下去,按月给她送钱呢?或者对我说:“我受的罪比你大多了!”
  这时,野崎抓住山本的肩膀,使劲儿摇晃起来:“喂!你……你说……什么感觉?干……干的时候……”
  山本把野崎的手扒拉下来,怒目相向。野崎的眼里马上显现出怯懦的神情,直到醉得瘫倒在地上,也没敢再看山本一眼。
  10
  凌晨3点左右,山本刚回到宿舍,电话铃响了,就像在等着他回来似的。
  笠井的声音很沮丧。他说,今天晚上在池袋的一个停车场给那个敲诈他的中年男人送过去一百万,男人塞给他一盘录像带以后说,第二盘要二百万。
  “帮帮我吧,求求您啦!这样下去我的财产会被他们全部卷走的!”
  山本躺在榻榻米上听着笠井的哭诉,心里烦得要命。之所以没有立刻挂断电话,是因为他想到了那40万日元。“不管你给多少钱我也不会替你去杀人的,你不是给了我40万了吗?花了它我也不会去的。”
  “您随便花,反正那已经是您的钱了。”
  “什么?”山本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喝多了,担心自己没有理解笠井的意思,于是又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就是不替你杀人,也可以把你那40万花了吗?”他的声音里边不自觉地包含着几分卑微。
  “当然!我从来没想过40万就能请人帮我杀人,那是一点儿小意思,感谢您能那么认真地听我诉说烦恼。”  
  “索性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山本下了决心。日本又不是一个未开化的国家,还没听说过40万就能雇一个杀手的,黑社会雇杀手有黑社会的路子。对了,也许笠井根本就没有杀人的意思,只不过是想找个不认识的人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而已,就算他真有杀人的打算,要是山本说什么也不去的话,俩人的对话最终也只能变成一种类似心理咨询的东西。
  如果只当一个听笠井发泄苦闷的对象的话,再轻松不过了。收下这40万日元既不能说是违法,良心上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把这40万送给静江!”山本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对笠井的警惕也消失了许多,笠井的声音听起来也不那么叫人反感了。
  “听听我的计划怎么样?听听而已。”笠井说。
  没有理由拒绝——听听而已嘛,反正山本是不会去替他杀人的。
  说老实话,山本对笠井的计划也不是不感兴趣。笠井所说的“不留痕迹的犯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种好奇的冲动从第一次接听笠井的电话时就有。
  “那我就听听,听听而已啊。”山本说。
  听山本这么一说,笠井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所说的‘不留痕迹的犯罪’决不是一件难事。需要遵守的规则只有一个,作为杀人的具体执行者的您,跟案子相关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案子发生之前,还是发生的过程中,或者发生以后。”
  笠井说得是那么从容,山本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笠井接着说:“您知道吗?杀人案破案率最低的就是偶然犯罪。除了案子的发生的那一瞬间以外,杀人者跟被杀的之间没有任何接触。由此可见,只要周密地计划一次偶然犯罪,同时注意不在现场留下任何证据,警察就抓不到您。”
  说到这里,笠井停顿了一下,见山本还在认真地听,就继续说下去:“您根本不认识那个敲诈我的中年男人,当然他也不知道世界上存在您这样一个人。您就扮演一次偶然犯罪,杀了他!这是我的计划的主干。具体怎么把他叫出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由我来具体安排。至于杀人用的凶器、手套、衣服等等,我会给您送过去的。”
  “原来如此!”山本想。从理论上讲笠井的话也许有道理,可是,就算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证据,万一被谁看见了呢?另外,笠井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首先,山本有杀人前科,警察在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肯定要追査他这种杀过人蹲过大狱的。出狱一年多以来,山本已经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警察在注意他。
  想到这里,山本对笠井说:“我还是觉得我不能干。警察又不是吃干饭的,杀人案一发,有前科的首先就是被怀疑的对象。”
  笠井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反驳道:“不,就算警察真的找到您也不要紧。”
  “为什么?”山本下意识地问。
  “您别忘了,您是接受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委托,杀了一个您根本不认识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就好像是一个幽灵……”
  “可是,警察并不会因为我好像是个幽灵就不怀疑我嘛。”
  “好,就算您被警察叫去审问了,我想问问您,您对警察说些什么呢?”
  “啊?”
  “您想说您跟受害者是怎样一种关系吗?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想说也说不上来。您想交待凶器是从哪儿弄到的吗?您也说不上来,因为凶器呀手套呀衣服之类的东西是我从你根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买的。”  山本无话可说了。
  “还有……当然眼下可能没有刑讯逼供,就算有吧,您受刑不过招认了,说您是接受别人委托杀人,可是您根本说不上我的名字来。您想想,警察会怎么看您呢?”不等山本回答,笠井继续说道:“妄想症!警察只能认为您是妄想症。接受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委托,杀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而且不知道自己使用的凶器是在哪儿买的,警察根本无法向检察院起诉您。您的供词根本不能叫人相信,法院根本无法审理这个案件。一句话,假设您坦白交待了,也没有办法判您的罪。这就是我所说的所谓 “不留痕迹的犯罪”。
  山本还是无话可说。他杀人以后被警察审问过,不能不承认笠井说的这些话是有道理的。不管警察怎么嚷嚷,只要检察官不同意起诉,就无法进行审判。检察官贤明也好,官僚也好,谁也不能不过他这一关。由此看来,笠井还是很清楚司法机关的程序的。
  用匿名电话委托杀人的意图山本也明白了。笠井跟山本不认识——这是所谓“不留痕迹的犯罪”的生命线。委托者和执行者不见面,只通过电话联系,最后就能形成笠井所描绘的那种局面,警察根本无法向检察院起诉,笠井称之为“不留痕迹的犯罪”。
  笠井要把一般人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变成现实。但是,愿意替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去杀人的人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笠井认为是山本遇到的困境是完全相同的,肯定对笠井的处境有同感亦有同情,于是笠井从众多有杀人前科的人里把山本筛选出来,并确信山本会接受他的委托。  
  算计,堪称冷酷无情;自信,可谓胸有成竹。
  山本不由得猜测起笠井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来。
  笠井第一次来电话的吋候说,他是某公司的董事。他说的是实话吗?他对司法机关非常熟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甚至能在检察院看到对外绝对保密的材料,虽说有亲戚是警察,但决不是每个警察都能看到保存在检察院里的材料的。
  莫非他是个警官?把警察署称作公司,自己当然就是公司董事了。一个资深警官,中了美人计,跟女人做爱的录像带落在他人之手?不,也不一定是警察,也许是检察院或法院的。能看到保密材料的,肯定是司法界的人。为了保住自己,不惜采用一切
  卑鄙的手段……
  山本不再往下想了,坚决不去替他杀人。山本非主意早就打定了,回答是干脆的——坚决不去替他杀人。山本非常平静地说:“我觉得您计划得挺好的,不过,如果没有人去实行的话,计划得再好也没用。”
  “山本先生,我的话还没……”笠井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好像是用手捂住了送话器。过了一会儿,笠井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过几天再给您打电话。”
  第四次通话是笠井把电话挂断的。
  山本不由自主地琢磨起电话那边的事来。被人敲诈,一家之主陷入危机,家庭解体已经显露出征兆,尤其对于一个公司的董事来说,可以说是面临灭顶之灾。但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为了帮助他人接触困境而去杀人的傻瓜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不知不觉之中,天已经蒙蒙亮了。
  40万……要了这笔钱恐怕有些不谨慎,但是,直到睡着了山本也没停止想那个40万。
  11
  山本睡了两个小时就起来了。不管睡多晚他都能照常起床,大概是常年的监狱生活养成的习惯吧。
  进了公司他一直屏着气,以免满嘴的酒气叫别人讨厌。好子特意到山本的办公桌前边来,说昨天晚上承蒙关照了,并且很优雅地鞠了一个躬。野崎见状立刻把脸沉了下来。
  早上按照惯例跟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山本已经感到野崎的态度很冷淡。昨天晚上山本的反抗举动,无疑留在了他的记忆里。野崎不时地朝山本看上一眼,那目光分明包含着这样的意思:直到昨天为止你山本只不过是一只任我蹂躏的小绵羊,怎么突然变成一只不听使唤的小野兽了?
  山本开始跟野崎保持距离,他已经悟到:不管自己怎么像个哈巴狗似的向野崎摇尾巴讨好,也改变不了野崎的敌视态度,野崎就是这种小人,从本质上来说是改变不了的。任何试图改善跟野崎的关系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山本确信笠井又往他的账户里打钱了。这种确信伴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在这种确信的驱使下,他下班以后没有回家,而是走进了银行。
  这次他要送给静江30万,这将是一个让静江吃惊的数目。本来想把笠井的40万都送了,但送钱要经过及川先生之手,即便说是以前攒下的,也会引起及川先生的怀疑。
  取完钱,山本果然发现自己的存折上又多出来50万,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笔钱应该是昨天晚上听了笠井的杀人计划以后得到的报酬。不,给只听听杀人计划的人是不会送这么多钱的,笠井肯定 已经把山本认定为替他杀人的杀手,才这样不断给山本送钱的,他想通过不断送钱把这种雇佣关系变成既定事实。也不对,笠井分明在电话里说过,给山本的那40万只是为了感谢山本听他诉说烦恼!
  这样一想,山本又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笠井的行为,等于是在用一沓子钞票打我的脸。对这种人,完全没有必要讲什么 义气。钱,我花了它,事儿,不给他办!对,就这样,反正他不敢去法院告我!”山本理直气壮起来。  
  可是……
  取出来的那30万,一直放在宿舍里,没有给静江送过去。他在等笠井的电话。他要再次向笠井宣布:绝对不会替他杀人!
  然而,笠井的电话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了。送了三次钱,加起来90万,不可能就这样罢手了吧?但是,笠井不来电话,山本就得不到关于笠井的任何信息。从这个意义上讲,笠井所谓的“不留痕迹的犯罪”仍然厲于现在进行时。
  在等待笠井的电话的这一段时间里,跟野崎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超出山本的想象的变化。野崎的手法非常阴毒。他让山本反复
  地擦洗那辆一点儿都不脏的黑色运尸车,只要发现山本有一点点毛病,就大骂“你他妈的那十来年都干什么来着”,引起同事们
  对山本过去的猜测,甚至在开会的时候说,最近连续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强迫山本通过推理找出犯罪嫌疑人来。
  野崎在大家面前掲山本的老底,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山本觉得害怕:“如果静江听说我被公司炒了鱿鱼,会怎么想呢?肯定担心我能不能再给她送钱,甚至对我感到失望——这
  种人,就是不行!”
  12
  转眼到了8月。一天,及川先生来电话,用很轻松的口气说,一起吃顿饭吧。山本犹豫了一阵,把取出来以后一直放在家里的那30万日元装进一个信封,揣在怀里。笠井还是没有电话,好像一切都悬在了半空。
  在一个小饭馆里吃完饭,及川请山本去家里坐一会儿。
  及川给山本倒了一杯茶,头也没抬地问:“山本君,最近你跟野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啊?”山本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是这样,昨天晚上野崎经理来电话了。” 
  “……关于我的事?”
  “不,没有直接说你什么事,不过……”及川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他说,如果你辞了他那家公司,希望我不要把老人之家的生意给他断了。唔,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山本的身体在顫抖。
  “你说过你打算辞职?”
  “没有……不过,我……跟经理的关系处得不太好是事实。”
  “是这样……”及川叹了一口气,肩膀垂了下去。
  山本心里卷起了愤怒和焦躁的旋涡:野崎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怀里揣着的那30万日元变得沉重起来。在被赶出公司之前,应该把这30万送给静江,给她一个惊喜。但是,这钱并不是自己的劳动所得,这赃钱啊!难道要用这种赃钱去换取静江的欢心吗?
  及川一直沉默不语,山本想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忽然想到了一个话题:“及川先生,听说您要参加市议员竞选,是真的吗?”
  及川微微一笑:“你的消息够灵的呀。我对那些推我出马的人说,你们想把老朽杀了呀?他们劝我只当一期,等下一个候补 成熟了再退,纯粹是利用我嘛,政治这东西,肮脏着哪!”
  “您的意思是……”
  “绝对不参加竞选。都这个岁数了,我可不想弄个落选留给人们当笑柄。”及川说完,又给山本讲了一些可笑的竞选黑幕故事。
  9点多了,山本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对送他的及川先生说:“这个,请您转交给静江。出狱 以来攒的,我现在用不着。”
  山本终于动了笠井的钱。
  及川把一大沓子耖票从信封里拽出来,吃惊地看了山本一眼,默默地数起钱来。
  时间过得真慢啊——山本好像要躲避什么似的把视线从及川手上转移到别处去,落在随意扔在鞋架子上的一个大信封上:“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难友座谈会”。
  “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不对呀,及川跟我父亲都是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劳改营嘛,怎么去参加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的座谈会?野崎的那张传单上原关东军一等兵写的文章上,也说及川是哈巴罗夫斯克劳改营的。可是,及川探监的时候分明说过,他是因为跟父亲同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劳改营待过才来看我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么多钱,怎么来的?”及川显得有几分惊诧地打断了山本的遐思。
  “ 啊……那……是我出狱以来攒的。”
  “当然了,你给静江母子多少钱都不能说多,不过话说回来,你刚给了15万,今天又给30万,静江会怎么想呢?”
  我正是为了让她对我有想法才给她这么多钱的——这话山本不能明说,于是他激动地说了下面一番话:“请您给她送过去
  吧,求求您了!我想尽力为静江做点儿什么,可是除此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山本说着说着觉得胸口热得发烫。是的,除了给钱以外,其他可以使静江动心的手段一个都没有。赃钱也是钱,顾不上及川
  先生怀疑了。只要静江能回头看他一眼,叫他干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及川不太情愿地把钱收起来,嘱咐山本以后不要太勉强了。山本深深地向及川鞠了一躬,离开了及川家。回家的路上,他心里乱得要命。静江收到这笔钱以后,反应如何呢?
  用了笠井的钱以后,脑海里天天在扩大的静江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13
  等待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但是,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还是听不到静江的反应。当然,静江的反应将由及川传达,可是及川根本就没给山本打一个电话。
  山本还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比如说,虽然他不知道静江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但静江不一定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如果她知道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打电话给他。盼静江的电话盼了好几天。
  电话没有盼来,又盼起信来。毕竟已经离婚十多年了嘛,电话恐怕是不会打的。但是,写信总是有可能的吧。信嘛,当然来 不了那么快,收到钱以后总不会立刻提笔就写的,怎么也得考虑个三五天,比如今天才写,等他收到还得过几天。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星期,山本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闷闷不乐起来,被一种半途而废的不祥之感弄得坐立不安。30万太少了?给40万就好了,把笠井给的那90万都给了就好了,那样肯定就有反应了。不对,上次加了五万还表示感谢了呢!30万不能说少,但为什么……
  “那笔钱送到静江手上了吗?”怀疑的矛头开始转换方向。及川先生把汇款的事忘了?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把他想得再坏一点,揣了自己的腰包?山本不能跟静江取得联系,无法确认是否收到,难道及川钻这个空子把钱贪污了?及川靠有限的养老金过活,紧紧巴巴的,虽然他有那么多头衔,但有没有报酬啊?30万哪,对及川能没有吸引力吗?
  怀疑到这个份儿上,山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很卑鄙。及川先生是自己的大恩人,如果没有他帮忙,关于静江的线索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但是……
  真是什么大恩人吗?关于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及川确实是山本的大恩人。可是,他说他跟山本的父亲一起被关押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实际上是被关押在哈巴罗夫斯克。他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就是为了接近我?
  山本的疑心越来越重,几天以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也没打个电话就直接到及川家去了。及川不在,等到很晚也不见回来,报纸上开始在头版头条报道有关竞选市议员的消息,不管出马还是不出马,都得去忙活这个事儿吧?
  就在这天晚上,两个多星期以来没有任何消息的笠井来电话了。
  “山本先生,我实在受不了了,求求您了,求求您答应了我吧!”笠井的声音好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一种垂死挣扎的声音。他说,刚刚为第二盘录像带交付了200万。
  以前有过的那种愉悦渐渐充满了山本全身,这些天的烦躁忘了个一干二净。同在地狱里的人境遇也是不一样的。如果说山本
  还趴在苦海边上,那笠井就已经掉进苦海了。同样是不想沉人苦海,笠井所受的煎熬要比山本大得多。
  笠井说:“这回也是在池袋的那个停车场,恐怕下次还是那个停车场。我打算下次实行我的计划。山本先生,您听听我的具
  体行动方案好吗?”
  一瞬间,山本的心里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想法:这次给多少钱呢?
  听听笠井诉说遇到的困境,就给了一个10万、一个30万,上次听了听计划的主干又给了50万,这次听听具体行动方案,应该给多少呢?
  山本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好吧,我听。”
  笠井反反复复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才开始了他冗长的具体行动方案。他的中心意思是:敲诈他的那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 个子不髙,看上去色迷迷的,开一辆红色沃尔沃。等他来到停车场,见面以后,先用高压电棍将其电晕,再用匕首将其刺死。
  好闷热的夜晚啊,捂着受话器的耳朵不住地冒汗。汗水流下来,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胸脯上。山本总算把那个杀人的具体行动方案听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山本就去自动取款机査看存款余额,心里怦怦直跳。
  存折上多了100万!总额已经达到190万了。
  山本下了一个决心:下次休息日到船桥去。不再通过及川转交,而是直接跟静江见面,把所有的钱都交到静江手上。
  14
  离开银行来到公司,山本发现公司里的气氛完全变了。同事们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打招呼的时候谁都不看山本的
  眼睛,都躲着他,只有好子还能正视他,还给他倒来一杯茶,但端茶的手在微微颤抖。
  山本冻僵了一般,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昨天晚上欢迎新职员的晚会山本没有参加,野崎肯定在会上把他有前科的事跟大家说了。
  山本默默地坐着,没跟任何人说话,只用心感觉着办公室里的气氛。野崎跟大家说了些什么呢?只说有前科呢,还是说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女高中生呢?
  精神病院来电话说,他们那里有一具遗体需要搬运。山本马上举手说:“我去。”
  开着遗体搬运车上了公路,山本心情非常黯淡。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现在办公室里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呢?人们挖苦地笑着,瞧他人模狗样的,怪不得假装积极呢!甚至有人蹒他的椅子,一边踹还一边骂着:“别他妈的在这儿让我们跟着丢人现眼了!”
  眼前浮现出一幕图景,消失以后又浮现出一幕。“没脸再回办公室了!”山本心里充满了绝望。
  等着山本搬运的遗体是一位70岁左右的男性精神病患者,瘦得皮包骨头。死以前肯定疯狂地折腾过,脚腕手腕都有被绳子绑过以后勒出的淤血。
  前来接遗体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大概是老人的儿子和女儿。护士长特别不离兴,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大声地跟山本发牢骚说:“你说他们把老人送到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如在家里照顾呢!”
  听说遗体要送到松户去,山本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松户离船桥不远,而且顺路!他急忙跑到医院一楼的自动取款机
  处,取了150万。公司里的同事们都已经知道我是有前科的人了,等不到下个休息日我就得辞职。今天,今天就去见静江,把这150万亲自交到她手上,并向她认错赔罪,然后求她再绐我一次机会。给她下跪也行,磕头也行,把头磕破了我也心甘情愿。
  山本开着遗体搬运车在国道上飞奔,转眼就到了松户。把老人的遗体安排好以后,飞快地回到车上,向着船桥疾驰而去。
  中午刚过山本就到了船桥。山本把车停在一个超巿的停车场里,向最近的电话亭跑去。钻进桑拿浴室般的电话亭,翻开电话
  号码簿,找到保险公司那一页,一个挨一个地给各家保险公司打起电话来。
  “喂,请问上个星期劝我入保险的业务员酒井静江在吗?”山本急中生智编了个谎话。
  “酒井静江?我们这儿没这个人。”
  把所有保险公司的电话打了一个遍,回答都是一样的。山本一下子泄了气,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一直以为静江在船桥的娘家,并且在当地的保险公司当业务员,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觉得不对。静江是绝对不会在娘家生活下去的。丈夫是个杀人犯,电视报纸接连报道了多日,她怎么能在这里待下去呢?
  想到这里,山本更加感到对静江伤害之深,而越是这样想就越想见到她。可是,这辈子恐怕是见不到她了,她肯定躲在某个
  以前的熟人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带着儿子艰难地生活着。
  山本走出电话亭,脚步沉重,心情更加沉重。必须回公司了,回那个被野崎和同事们鄙视的公司去。可是,如果永远见不到静江了,继续在那个公司上班还有什么意义呢?
  山本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忽然,马路对面的一个招牌吸引了他的视线:“侦探事务所”。
  山本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对呀,可以找侦探帮忙嘛!幸亏现在手上有钱!”
  顾不上走人行横道了,山本径直向对面跑去,过往司机一个劲儿地按喇叭表示不满。
  侦探事务所在一座小楼的角落里。推开门,靠窗户坐着的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想求您帮我找一个人。山本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大胡子一边说花不了多少钱,一边做起记录来。山本提供的线索是13年前静江娘家的地址,没说是自己的前妻。虽然知道
  侦探一调査总要知道的,但眼下还是不好意思说。看见桌子上的侦探事务所简介上的广告词里有“帮你寻找初恋的情人”,就指
  着那句广告词说,类似这种关系吧。
  交了预付款,山本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大胡子说:“您能帮我査査她的存折账号吗?”
  大胡子笑了笑说:“这个嘛,不那么好办。不过您要是特别需要呢,我们可以试试,不敢保证一定能査到。”
  山本回到遗体搬运车上,发动引擎,慢慢顺着公路跑了起来。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运气了。这样想着想着,心里产生了一点疑惑:笠井是怎么知道我的存折账号的呢?他说是雇私
  人侦探找到的我,这对于侦探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存折账号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银行会把账号告诉侦探?我并没有把账号告诉过别人啊。
  当然,野崎是知道的,雇主要通过银行把雇员的工资发到存折上。会计好子也知道,具体手续都是她办嘛。
  再有就是及川先生了。
  在野崎的公司上班的事决定下来以后,及川建议他开一个账户,当时及川把存折账号记在了他的小本子上。
  是及川把账号告诉私人侦探的。不对……不是告诉了私人侦探,而是告诉了笠井!及川和笠井是秘密勾结在一起的!
  这样推论虽然没有根据,但笠井对山本的事情知道得的确太多了,甚至连山本还在恨着那个女高中生他都能看透。笠井说他是看了山本的供词以后了解了山本的,山本还以为他是司法机关的呢。现在看来,那百分之一百是他编造的谎言。
  只有及川才最了解山本那个案子的真相,也只有及川才了解山本现在的心情。
  及川跟笠井早就认识。笠井被敲诈以后找到了及川,俩人一起设计了让山本杀掉那个敲诈笠井的人以绝后患……
  可以看得见大宫的灯光了,山本那想象的翅膀飞到了公司的办公室。还不到8点,同事们也许还在。想到这里,踩着油门儿 的脚不由得放松了。
  静江……野崎……笠井……及川……同事们……走马灯似的在山本脑子里乱转。他拼命地排除着静江以外的人的影像,只把 静江留下。
  15
  侦探的工作进行得很快,三天以后,山本在习志野车站下了火车。
  在娘家住不下去了,又不想离开年迈的父母太远,所以才选择了习志野吧。静江带着儿子租了一处便宜公寓落下脚来。
  山本走出车站,进了站前一家咖啡馆。今天早晨打电话向野崎请假,说感冒得厉害,请一天假,野崎冷冷地说,好好儿养着吧。
  山本叫了一杯冰咖啡慢慢儿喝了起来。才下午两点,时间还太早。他打算等静江下班时在公司门口截住她,不打算去家里,因为家里有儿子在。
  150张一万日元的钞票揣在怀里。出来的时候刮了两遍胡子,还用吹风机吹了吹头发。西服是崭新的,衬衣、领带、皮鞋
  都是新买的。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一家大企业工作的。
  但是,山本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
  13年的岁月好像一堵厚厚的墙。静江的面容变成什么样了?见了他会说些什么呢?
  4点左右,山本已经开始在静江工作的保险公司附近蹓跶了。太阳还很高,散发着叫人心烦的热气。
  喉咙干渴得要命。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见了静江应该说些什么,但有一条是已经决定了的,那就是见了面立刻向她赔罪,请
  求她的原谅……不对,不对,应该先叫她的名字。
  5点了,从公司里出来的人多了起来。山本的心狂跳着,他很自觉地站在离开公司大门稍远的地方,眼睛却不放过每一个从大门里出来的女人。
  15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静江的影子。20分钟过去了,30分钟过去了,山本开始感到绝望一今天箅是白来了。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不一定每天待在公司里,静江今天也许在外边跑业务。
  泄气的同时又有几分放松。像刚才那个紧张劲儿,见了静江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以后再来吧!”想到这里,山本打算回车站去。突然,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从大楼侧面的一个门里走了出来。原来还有一个侧门!山本定睛一看,女人们穿得都很讲究,这才像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打扮哪!
  山本把墨镜戴上,一边向女人们走过去,一边拼命地搜寻静江。大楼后边是一个停车场,女人们很快散开,分别走向自己的车,转眼就不见了。
  山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刚要离去,忽然又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从侧门里又走出来一位穿白色上衣的女士。
  静江!
  山本的心脏狂跳起来,跳得整个胸膛都在发痛。
  静江好漂亮!被太阳晒得微黑的面庞、整洁的发型、半点都不马虎的淡妆、浅驼色裙子、白色髙跟鞋、得体的着装使她那优
  美的线条显得更加鲜明、更加美丽。
  静江跟门卫道声再见,径直朝山本这个方向走过来。
  山本下意识地让到路边。心在命令着:过去!过去!两脚却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对于我来说他曾经是个好丈夫!”
  “谢谢了!”
  这两句话鼓舞了山本:“静江见到我一定会高兴的,一定会怀念过去在一起的时光的,一定一直在等着我的出现呢!”
  山本的手颤抖着,摘掉墨镜,迎着静江走过去 静江的脸转向山本,看了他一眼。
  山本把心里所想到的一切都聚集到自己的眼睛里,可是,静江毫无表情地把视线从山本脸上移开,跟山本擦肩而过。
  山本睁大了眼睛,转过身去看着静江的背影。他以为静江会站住的,以为静江会回过头来再认真看看自己的。
  可是,静江什么都没做。眼看着静江渐渐远去,山本卡在喉咙里的前妻的名字就要被那汹涌的感情的波涛冲出来了,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只知道跌跌撞撞地跟在静江后边走。柏油马路反射的热量把山本的骨头都要烤焦了。
  静江穿过停车场,看了看手表,加快了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追她。
  山本神情恍惚起来:“怎么竟擦肩而过呢?那眼神儿并不是故意无视我,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啊。”
  难道是没注意?难道是不记得丈夫长得什么样子了?或者根本就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山本的男人?
  静江拐弯走上一条小路,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前后看了看,马上露出找到了的表情,向停在小路边的一辆深蓝色小轿车 走去。走到轿车前,她顽皮地笑着敲了敲车窗玻璃,随即开门上了车。
  深蓝色小轿车从山本身边静静地驶过去。开车的是一个长得很端正的50来岁的男人。静江向他微笑着,他也向静江微笑着。
  从那以后,山本连自己应该朝哪边走都不知道了,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商店的橱窗里照见了自已的影子,皮鞋和领带好像都在奇怪地发光,让他联想到舞台上的小丑。
  一个小时以后,山本来到一处闲静的居民区,按照私人侦探提供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静江母子的住处。那是一座半新不旧的二层搂房,一层靠角落的一家门口上,钉着一块写着“酒井”的脾子。只写着静江的姓,没有写母子二人的名字。
  山本躲在一根电线杆子后边盯着静江家的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楞。  昏黄的自行车灯摇曳着,一个骑车的少年过来了。那是一穿着初中学生制服的少年,由于个子比较小,裤子显得有些长。
  他下车以后把车放好,从车筐里把书包拿出来,回头看着山本。
  一双率直的眼睛,对藏在电线杆子后边这个可疑的男人没有表露出一点儿反感。那眼睛长得跟静江的眼睛一模一样,细长 的,闪着善意的光。  
  就算堕落为一个坏孩子,也会引起人们同情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嘛。
  少年消失在钉着“酒井”的牌子的房间里,灯亮了。山本看着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在心里掀起感情
  的波澜。
  时至今日,血缘关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管从孩子的角度来说,还是从山本的角度来说,双方都是外人。
  山本默默地顺着原路返回车站,买了火车票,正好赶上一趟慢车。
  孤独终于降临,虽然来得晚了一点儿。
  脑海里出现了死在精神病院的那个老人凄惨的样子。手腕和脚腕被绳子勒出的紫色的血痕,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我死了以后谁来给我收尸呢……”
  眼泪涌了出来,他真想大哭一场。他把额头顶在车门的玻璃上,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了。孤独感攫住了他的身体,也攫住了他的心,胸口好像被一条粗大的绳子勒着,越勒越紧。
  —片模糊的世界里,他看见了自己孩提时代的情景。在一片空地里,残存着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防空洞。他钻进洞里,越往
  里钻越想往里钻。看见里边有各种爬虫,还有蝙蝠。回家以后跟母亲一说,被母亲臭骂了一顿。
  大学时代是最快活的。认识了说各种方言的同学,到新宿去喝酒,到涩谷去闲逛,跟女朋友约会,听父亲讲他自己的人生经历……
  工作以后也很有意思。公司里有年轻气盛的同事、唱歌赛过歌手的上司,家里有贤妻静江。跟静江一起看电视,还泡在一个
  浴缸里洗澡呢……
  那天,碰上了那个女的,一切的一切,都完蛋了……
  完蛋了,从那天开始就完蛋了,不是从今天开始才完蛋的。
  往日的生活场景一个个支离破碎,从眼前消失了。
  9点多钟的时候,窗外出现了已经看惯了的霓虹灯。山本在大宫站下车以后没有回家,直接进了常去的那家弹子房。
  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那个叫“贵公子”的女人。“贵公子”又输红了眼,下嘴唇凸了出来,充血的眼睛瞪着老虎机。山本二话没说,拉起“贵公子”就往外走。拉到附近的一个情人旅馆里,疯了似的抱着“贵公子”又亲又咬了一阵,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把所有的酒类都拿出来,又叫来外卖寿司,大吃大喝了一通以后,跟“贵公子”上了床。
  钱是可以支配一切的。钱,可以支配身体下边这个“贵公子”,可以支配野崎。笠井的钱则要用来支配山本去杀人。
  他又想起了他杀了的那个女髙中生。绐了她两万日元呢,拿起来回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要闹,要死要活地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钱!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
  山本在“贵公子”身上折腾了一夜。这堆淫肉是花钱买来的,不干白不干!可是,干完以后,山本感到更加孤独了。
  16
  第二天山本没去上班,也没打电话请假,一直睡到中午。起床以后又去弹子房,晚上又用钱买“贵公子”的身体。这样混了好几天,心情还是越来越坏。被一个男人搂抱着的静江那赤裸的身体,一直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转眼到了9月,山本旷工一个多星期了,公司方面也没人找他。野崎正愁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开除他呢。
  自暴自弃一现在的山本正是这句成语的写照。
  “公司,爱怎么地怎么地吧!静江,愿意跟谁就跟谁吧!我本来就是一个既没有妻子又没有孩子的可怜虫!”山本这样想着,每天喝得酩酊大醉。
  稍微清醒的时候他也想到过将来怎么生活,但转眼就忘了个—干二净。管他呢,先把这150万花完了再说!
  又过了几天,笠井来电话了。
  “您已经决定接受我的委托了吧?山本先生!山本先生!”笠井的声音变得非常迫切。原来,第三盘录像带被敲诈了300万。这次电话追问得特别紧,先前的冷静荡然无存。
  山本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笠井的电话,反正听听也费不了什么劲儿,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这回山本提到了报酬问题。由于数目太大,山本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五千万……?”
  “对!五千万!决不食言!父亲留下的股票大约有三千万,其余部分可以通过提前支取退职金的办法筹到。求求您了,您就 答应了吧!”
  连想都没敢想过的数目。敲诈笠井的人以百万为单位要钱,山本估计笠井也就是给一千万,没想到要给五千万!
  这笔钱连吃带玩儿够花几十年的。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笑着跟野崎说再见,找不着工作也没关系了,也不必因为自己有前 科,整天去看别人的脸色了。
  眼前浮现出静江的面容。
  这回怎么样?上次打算送的150万不过是个零头!有了这五千万,就可以从那个男人手上把静江夺回来!那个男人还不是用
  钱把静江弄到手的,开始是以加人保险为诱饵,最终得到了静江的身体。山本要是有了这五千万……
  山本那在空中游荡的视线突然聚焦于一点,在那里,他看见赤裸着身体的静江正躺在那个男人身体下边愉快地呻吟。
  “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连丈夫的模样都忘记了的女人,不值得留恋!我应该这样干:把这五千万悄悄地花在她身上,给她买
  一所房子,让她在那里住一辈子,让她在我山本买的房子里,在憎恨和感谢交织的心情的折磨下,一直住到死!”
  “山本先生!山本先生!”,
  笠井在电话里的叫声把山本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您就接受我的要求吧!求求您了!您要是不嗯一声的话,我的一切就全完了!”
  “山本先生!”
  山本终于恢复了理智:“办不到。杀人的事我不能干。“
  笠井爆发般地狂叫起来:“山本先生!求求您了!杀了他!求求您杀了他!”
  叫声简直要把鼓膜震破了,山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甚至觉得那是一个魔鬼的狂叫。
  笠井的计划,本来打算听听而已的,看来还是陷得太深了。
  现在笠井认准了山本一个人,好像除了山本他谁都不会去找了。忽然,山本想到一个不杀人也能帮助笠井摆脱困境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那个敲诈笠井的人又不是黑社会的,只不过是个40多岁的小个子,看上去色迷迷的。笠井打算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不把他抹掉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如果反过来去威胁他,让他把录像带都交出来,不也可以帮助笠井摆脱危机吗?
  帮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去杀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有丰厚的报酬,帮助别人从危机中解脱出来,还是可以的嘛。比如说……
  山本想到的不杀人也能帮助笠井摆脱困境的办法慢慢在心里具体化起来:只要把录像带拿回来,就可以帮助笠井渡过难关。
  想到这里,山本放下电话,过去把窗户关好,回来重新拿起电话对笠井说:“也许可以想一个更合适的办法。”
  “真的?这么说您答应我了?谢谢!谢谢!谢谢您!”,笠井千恩万谢,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让我再好好儿想想。”说完,山本把电话挂断,把窗户打开,坐在窗前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杀了他!求求:杀了他!”笠井狂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笠井是从心底里想把那个敲诈他的人抹掉,只把录像带拿回 来是不肯出五千万的。如果笠井的主要目的不是杀死对方的话,少出点儿钱找谁不行呢?干吗非要找他山本呢?
  想到这里,山本觉得有几分惋惜。如果不干这个大买卖的话,前边的人生之路只有一条:辞掉公司,永远背着有前科这个 沉重的包袱,在世人的冷眼中忍气吞声地过活,不要说病了没人管,死了也没人收尸……
  但是,如果有五千万在手,就可以买另外一条人生之路。
  山本感到眼前出现了一线光明。
  可以采用骗笠井的办法,让他认为已经把人杀了。五千万他也不是白拿,录像带给他拿回来,并且保证他不会再因此被敲诈。
  这不是不可能的……山本掐灭手中的烟,紧接着又点上一支,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笠井的杀人计划。
  地点是池袋的两座大楼之间的一个停车场,那里的灯光比较昏暗,从大街上来看也是个死角。敲诈笠井的小个子将开一辆红
  色沃尔沃前来取钱。
  山本的行动顺序是,先到停在另外一个停车场的笠井为他借来的车上去〈车上有电棍、匕首、手套、运动衣、运动鞋等作案 具,车钥匙藏在保险杠底下),换上运动衣、运动鞋,装作跑步锻炼的样子跑到停着沃尔沃的那个停车场去。见到小个子以后就说是替笠井来送钱的,很自然地坐进车里,乘其不备用电棍将其电晕,再用匕首杀死。然后从小个子身上翻出他家里的钥匙,
  连同录像带一起拿走。为了制造抢劫杀人的假相,要同时把钱包里的钱拿走。从沃尔沃上下来以后,仍然装作跑步锻炼的样子回到借来的车上,把录像带和小个子家里的钥匙放在车上,换下运动服,还把车钥匙藏在保险杠底下,走着去池袋站坐电车回大宫
  的宿舍等笠井的电话。
  笠井呢,在山本杀死小个子的时候可能跟很多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儿什么的,以证明绝对不在作案现场。估计山本已经得手以后给山本打电话,如果确认山本已经把小个子杀死,就到池袋开上那辆借来的车直奔小个子家回收剩下的那些录像带,然后把五千万打到山本的账户上,并替山本还车……
  山本打算修改一下笠井的计划:
  用电棍把小个子电晕以后,不是杀死他,而是就那样把他留在车上,把钥匙和录像带翻出来送到借来的车上去。
  不行……小个子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醒过来以后要是回家的话,有可能撞上正在那里回收录像带的笠井。
  避免这个问题也不难,只要暂时剥夺小个子的行动自由,不就撞不上笠井了吗?用电棍给他电晕以后,嘴用胶带封上,再结结实实地绑起来。等拿到那五千万,再去把他放了。
  山本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可行。笠井是不会亲自跑到停车场去确认小个子死没死的,顶多也就是密切关注报纸和电视新闻。等他意识到小个子可能没有被杀死的时候,山本已经拿着那五千万跑得无影无踪了。至于那个小个子,尽管被山本整了一下,也不敢去报警,他利用女高中生敲诈别人本身就是犯罪,另外他也不敢再找笠井的麻烦,一来作为敲诈手段的录像带一盘也没有了,二来他害怕再敲诈下去自己真的会送掉性命。
  可行!绝对可行!
  山本确信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利用笠井的所谓“不留痕迹的犯罪”制造一起“不留痕迹的不犯罪”!
  处理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犯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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