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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

_22 威廉·福克纳(美)
大不小的黑小子一起坐那辆快要散架的旧马车,那好吧!因为正如我所说的,上帝
总是垂顾班这一类人的。上帝也知道应该为班做点好事,可是如果您以为我会把一
架值一千块钱的娇气的机器交给一个半大不小的或是成年的黑小子,您还是干脆自
己给他买一辆得了。因为正如我所说的,您是喜欢坐汽车的,这您自己很明白。
迪尔西说母亲在屋里。我一直走到门厅里侧耳倾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我上楼去,可是就在我经过她房门口时她叫住了我。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是谁,”她说。“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久,再小的
声音我也听得见。”
①杰生有头痛病,经索用樟脑油,故有此语。
②指康普生太太。
“您其实不必老待在家里嘛,”我说。“如果您愿意,您也可以象别的妇女那
样,整天串东家串西家的。”这时候她来到门口了。
“我方才以为设准你是病了呢,”他说,“吃饭老是那么匆匆忙忙的。”
“下一次就会运气好些了,”我说。“您要什么吗?”
“出什么事了吗?”他说。
“哪能出事呢?”我说。“我下午半中腰回来看看。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的?”
“你见到昆丁了吗?,她说。
“她在学校里呢,”我说。
“已经打过三点了,”她说。“至少半个小时以前我就听见钟打响了。他现在
也应该回来了。”
“她应该?”我说。“您什么时候见到过她在天黑前回家的?”
“她应该回家了。”她说。“我是个姑娘家的时候……”
“您有人管教,”我说,“她可没有。”
“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说。“我这样也试了,那样也试了。”
“您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让我来试一试,”我说。“所以您也应该满意了。”我
往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慢慢地锁上了门一站在那儿直到外面有人转动门球。这时
她说了,
“杰生
“什么事,”我说。
“我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这儿反正没有,”我说。“您找错地方了。”
“我并不想打扰你,”她说。
“我听到您这么说很高兴,”我说。“我方才还不敢肯定。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呢。您有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这时她走开了。我把箱子拿下
来,把要的钱数出来,再把箱子放好,用钥匙把门开了,走出房去。我想用一下樟
脑油,不过反正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要再跑一趟也就行了。她站在她房门口等
着。
“您要我从镇上给您带什么回来吗?”我说。
“不要,”她说,“我不想干涉你的事务。不过我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
该怎么办,杰生。”
“我没事儿,”我说。“只不过有些头疼。”
“你还是吃几片阿司匹林吧,”她说。“我知道你还要开车出去。”
“开车跟头疼有什么关系?”我说。“汽车怎么会使人头疼呢?”
“你也知道汽油味儿总是让你不舒服,”她说。“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我希望
你吃几片阿司匹林。”
“您就只顾希望得了,”我说,“这反正对您没什么害处。”
我钻进汽车,开车回镇上去。我刚拐上大街就看见一辆福特飞快地朝我这边开
来。可是它突然停住了。我听见车轮滑动的声音,接着车子掉头,倒退,急急地朝
前开去,我正在琢磨这辆车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我瞥见了那条红领带。接着我
又看见她透过后窗扭回头来张望的那张脸。汽车急急地钻进了一条小巷。我看见它
又拐弯了,等到我开进后街它又从那儿开走了,它在拼命逃跑呢。
我火了。在我那么关照了她之后她还这么干!我认出那条红领带之后,气得把
什么都忘了。一直到我来到第一个叉路口,不得不像下来时,我才想起我的头疼。
妈的,我们一次又一次花钱修路。可是我们驱车走过的这条路简直象是一张瓦愣铁
皮:我倒想知道怎么可能追得上前面的那辆车,即使那是一辆手推车,我还是太顾
惜自己的车子了,我还不想拿它当一辆福特那样,把它拚命颠得散了架。十之八九
这辆福特是他们偷来的,否则的活他们不会不心疼。我常常说,血液决定一切。如
果一个人身上有那种血液,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还说,如果您本来相信
自己对她承担着什么义务的话,那么现在这种义务已经解除了。从现在起出了什么
事只能怪您自己了,因为您明知道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怎么干
的:我说,如果我得把一半的时间花在侦察别人的行动上,至少我也要找一个能给
我酬劳的地方呀。
就这样,我不得不在叉路口停了下来。这时我又感到头痛了,就象有人在我胸
子里用捶子敲打似的。我说我一真是努力不让您为她操心的;戏说,就我而论,我
是恨不得让她马上到地狱里去,而且越快越好,我说您还指望什么呢,现在每一个
来到镇上的推销员和下贱的戏子都成了她相好的了,因为连镇上那些浮滑少年现在
都不爱理她了。您不了解情况,我说,您没听见人家是怎么议论的,可我听见了。
您也可以相信,我是不会不去堵他们的嘴的。我说,你们祖上开三家村里的小铺
儿,抬掇着那种连黑鬼都瞧不上眼的破地时,我们家可养活着成群成群的黑奴呐。
如果他们真的抬掇过土地,那倒好了。上帝使这地方得天独厚,这原是桩好
事,往在这个地方的人却压根儿没做过一件好事。今天是星期五的下午,从我所在
的地方我能看到方园5英里内的土地全都没有犁过。县里每一个能干活的男人全部
到镇
①指康普生太太。接下去的“她”指小昆丁。
上去看演出了,如果我是个快要饿死的陌生人,我还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打听去
镇上该怎么走呢。可她还想让我吃阿司匹林。我说,我要吃面包,我就在餐桌上堂
堂正正地吃。您老说自己为我们作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可是您在乱吃名贵药品上所
花的钱,一年也够做十套新衣服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找到能治好我的病的灵丹妙
药,只是谢天谢地可别让我吃那些阿司匹林了。只要一天我得工作十小时来养活一
厨房好吃懒做惯了的黑鬼,还得让他们象县里每个黑鬼那样去看什么演出,那我就
得头疼。不过前面的这个黑鬼今天已经晚了,等他去看戏,都要演完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汽车旁边来了,我终于想办法让他脑子里弄明白我问的是
有没有两个人开了一辆福特经过他的身边,他说有的。于是我继续往前开,等我来
到大车路拐弯的地方,我看到轮胎的痕迹了。阿伯·罗素①在他的地里干活,可是
我没有费事停下来问他,因为我离开他的谷仓还不多远就见到了那辆福特。他们想
把它藏起来。她这件事干得真拙劣,就跟她干别的事时一模一样。我常说,不是我
对她特别有成见;没准她天生就是这么贱,可是他不应该这么不考虑自己的家庭,
不应该这么大大咧咧。我常常担心会在大街街心撞见他们或是在广场上大车下面见
到他们象一对野狗那样在一起。
我停住汽车,走了下来。现在我得绕个弯穿过一片犁过的田地,这还是我离开
镇子以来所见到的唯一的一块耕过的地呢。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人跟在我的后面,要
用一根棍子打我的脑袋。我一直在想,等我穿过这片地,至少可以有平实的土地让
我走了吧,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每走一步都要晃上一晃。可是等我走进
①当地的一个农民。
树林,发现遍地都是矮树丛,我得踅来踅去才能穿过去。接着我遇到了一条长满了
荆棘的小沟。我沿着小沟走了一段路,可是荆棘却越来越密了。这时候,没准艾尔
一直在给我家里打电话,打听我在哪儿,把母亲弄得心神不宁呢。
我终于穿过了小沟,但是我弯子绕得太大,只好停下步子,细细辨认那辆汽车
到底在哪儿。我知道他们不会离汽车太远的,总是在最近的灌木底下,因此我又回
过头来,一点点往大路那边走回去。可是这时我又弄不清自己离大路究竟有多远,
因此只好停下来仔细听路上的声音,这时血从我的腿部往上涌,全涌进我的头部,
仿佛马上就要炸裂似的。太阳也落了下来,平射着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鸣响不已,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我继续往前走,想尽量不出声音,这时我听见一条狗或是别的
什么动物的哼哼声,我知道等它嗅出了我的气味必定会大吠特吠,这样一来岔也就
暴露了。
我身上全粘满了“叫化虱”①、小树枝和别的脏东西,连衣服和鞋子里都有
了,这时我回过头来看看,不料一只手偏偏搭在一束毒毛莫上。我不明白为什么捏
着的仅仅是毒毛草而不是一条蛇或更精采的东西。所以我干脆不去管它。我只顾站
在那里,一直等到那条狗走开。然后我接着往前走。
我现在一点也摸不着头脑那辆福特到底在哪儿。我只感到一阵阵头疼,什么也
不能思考,我只顾站在一个地方不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过一辆福特,而且连
我到底看到了没有也不大在乎了。我不是说了吗,即使她整日整夜到外面去跟镇上
任何一个汉子睡觉,这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人家一点不给我考虑,
①一种植物的种子,带刺,极易粘挂在人畜的身上。
我当然也不欠人家任何情分,”再说,这样做也不象话呀。把那辆福特安在那儿,
让我花上整整一个下午去我,而艾尔却可以把她。领到后面账房间去,让她看各种
各样的账簿,因为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的道德大高尚了。我说,你②进了天堂没你的
好日子过,因为那儿没有你可以管的闲事。不过可别让我当场逮住你③,我睁一眼
闭一眼完全是看在你外婆的份上,可是只要让我在自己家里也就是我母亲住的地方
发现一次你在于那种勾当,你倒试试看。那班油头小光棍,自以为有多大能耐,我
倒要让他们看看我有多大能耐,也要让你看看。我要让那戏子知道,如果他以为能
带着我的外甥女儿在树林子里乱跑,那条红领带便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牵他到地狱
去的催命吊索啦!
太阳光和乱七八糟的反光照射在我眼睛上,我的血液往上涌,我一遍一遍地
想:我的脑袋越来越疼,真的要爆炸了,这下子可要一了百了啦,还不说那些荆棘
和小树枝在死乞白赖地攀住我。这时我来到他们方才到过的沙沟边上,我认出了方
才汽车停靠着的那棵村。正当我爬出沙沟开始奔跑时,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它响着喇叭飞快地开走了。他们让喇叭直响着,仿佛在说:好哇,好哇。好--
哇。与此同时,车子逐渐变小。等我来到大路上,刚好赶上看到汽车在眼前消失。
等到我来到自己的汽车跟前,已经完全不见他们的影子了,那喇叭倒还在鸣
响。哼,我还没想到自己的车子会出事,我一心怨的是快走。快回到镇上去。快点
回家竭力让母亲相信,我根本没见到你坐在那辆汽车里。竭力让她相信我根本不知
道那个男
①指康普生太太。
②指艾尔。
③指小昆丁。
的是谁。竭力让她相信我并没有差点儿在沙沟里逮住你,我们之间只差十英尺。竭
力让她相信你一直是站着的,从来没有躺下去过。
那辆车子一直在喊:好哇--,好哇--,好--哇。只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最后听不见了,这时我听见一头牛在罗素的牛棚里哞哞叫的声音。我仍然设想到自
己的汽车会怎么样,我来到车门边,打开车门,抬起我的脚。我觉得车子好象有点
斜。虽说路面是斜的,但也不至于歪成这样,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过来,一直到坐
进汽车发动时才知道不对头了。
哼,我只好坐在那里。太阳快下山了,镇子离这儿大约有五英里远。他们没胆
量,不敢把轮子扎穿,捅上一个洞。他们光是把气放掉。我只好在车子旁边站着,
一边寻思:养活了一厨房的黑鬼,却谁也抽不出时间来给我把备用轮胎安上车后的
铁架,拧紧几个螺丝。奇怪的是,她虽说诡,还不至于想得那么远,故意把打气筒
摘掉,除非是小伙子放气的当儿,她恰好想到了这一手。不过可能是早就不知让谁
卸下来交给班当气枪玩了,他们这些人哪,只要班要,即使把汽车全拆散了也会千
的,可迪尔西还说什么投人会碰你的车的。咱们玩你的车干什么呀?我就说了,你
是黑鬼,你有福气,你懂吗?我说,我哪一天都愿意跟你对换身份,因为只有白人
才那么傻,会去操心一个骚蹄子行为规矩不规矩。
我朝罗索的农场走去。他有打气筒。我想,这一点他们倒疏忽了。只是我仍然
无法相信她胆子有这么大,会千出这样的事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反正我不相信一个女的能有什么作为。我不断地想,咱们先撇开个人之间
的恩怨不说,反正这样的事我对你是做不出来的,不管你过去对我怎样。因为正如
我所说的,亲戚嘛总是亲戚,这是躲不掉绕不开的。这可不是八岁的小顽童想出来
的淘气花招,这是让一个居然会戴红领带的人来羞辱你的亲舅舅。这班戏子来到镇
上,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一概都叫作“阿乡”,还嫌咱这地方小,辱没了他们这些
大艺术家。哼,他哪知道他这话算是说对了!昆丁也是。如果她果真这么想,那就
滚她的蛋吧,她一走,咱们这儿就干净了。
我打完气,把气筒还给罗素,便往镇上驶去。我开到药房门口,买了一瓶可口
可乐,接着又来到电报局。收盘时牌价12.21元,跌了四十“点”。是四十五块钱
呢;你想买什么就拿这笔钱买吧乡只要你办得到。她①要说了,我非要这笔钱不
可,我非要不可。我就要说那可太糟了,你可得跟别人去要了,我一分钱也没有;
我太忙了,没工夫去挣钱。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②。
“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说,“我对棉花行情是感兴趣的,你听到这个消
息,一定感到很惊讶,”我说。“你准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吧,是吗?”
“我想尽了办法要把它送到你手里啊,”他说。“我给店里挂了两次电话,又
打电话到你府上,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他说,一边在抽屉里翻东西。
“送什么?”我问。他递给我一份电报。“是什么时候到的?”我说。
“大约三点半,”他说。
“可现在已经是五点过十分了,”我说。
①指小昆丁。
②电报局的报务员。
“我想尽办法要送:”他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
“这不是我的错儿,是不是?”我说。我拆开电报,想看看他们这回又给我扯
什么谎了。他们居然挖空心思不远千里上密西西比州来骗我十块钱一个月,准也是
够狼狈的了。脱手为宜,电报里说,行情即将波动,总的趋势看跌。照官方的说法
是无须惊恐。
“打这样一份电报要多少钱?”我问。他告诉了我价钱。
“电报费那边也付了,”他说。
“那我就只欠他们这些钱了,”我说。“这行情我早就知道了。给我发一份电
报,电报费向对方收,”我说,抽出一张空白的单子。吃进,我写道,行情即将大
涨。有时制造一些混乱可以让有些还没有来电报局的乡巴佬上钩。无须惊恐。“给
我发了,向那边收款!”我说。
他看了看电文,抬起头来看了看钟。“一小时之前就已经收盘了,”他说。
“哼,”我说,“这也不是我的错儿呀。这档子事又不是我发明的;我仅仅是
买进了一些,我还以为电报公司会不断通知我行情的上落呢。”
“我们一收到行情,总是马上就公布的,”他说。
“不错,”我说,“可是在孟菲斯,人家每十秒钟就在黑板上公布一次,”我
说。“今天下午,我到过离那里不到六十六英里的地方。 ”
他打量着这张电报纸。“你是要发出去吗?”他说。
“我还没有改变主意,”我说。我写好了另外一封电报,并且把钱数了数。
“这一封也要发,如果你确实会写‘吃进’这两个字的活。”
我回到店里。我能听到从大街那头传来的乐队声。禁酒①真是件好事。以前,
每到星期六,那些乡下佬总是穿着全家仅有的一双皮鞋进城,他们总是到“快捷运
货公司”办公室去取托运的包裹;现在他们全都光了脚来看演出了,那些商人都站
在店门口盯着他们走过去,象是一排笼子里的老虎或是别的什么猛兽。艾尔说了,
“我希望不至于是什么严重的事。”
“什么?”我说。他瞧了瞧他的表,接着走到门口,望望法院门楼上的那只
钟。“你应该用那种一块钱一只的老爷表的,”我说。“花钱不多,也同样每次都
能让你相信你的表不准。”
“你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说。“希望我方才没给你带来不方便。”
“方才不算太忙,”他说。“人们都看演出去了。没什么关系。”
“如果有关系,”我说,“你当然知道你可以采取什么措施。”
“我刚才说没什么关系,”他说。
“我听清楚了,”我说。“如果有什么关系,你当然知道你可以采取什么措
施。”
“你是不是想辞职不干?”他问。
“这不是我开的店,”我说。“我怎么想都是不起作用的。不过你千万不要以
为你雇了我是在照顾我。”
“杰生,如果你好好于的话,你是可以成为一个好买卖人的,”他说。
“至少我会只做自己的买卖,不去管旁人的闲事,”我说。
“我不明白干吗你要逼我来开除你,”他说。“你明知道你什
①从1920年到1933年,美国联邦法律规定禁酒。
么时候不想干都可以请便的,这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交情。”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没有辞职,”我说。“只要我还在给你干,你就为
这个给我薪水。”我到后面去喝了一杯水,然后从后门走出去。约伯总算把中耕机
全部安装好了。这后院相当安静,过不了一会儿,我的头就不那么疼了。我现在能
听到戏班子的唱歌声音,接着乐队也演奏起来了,好吧,让他们把这个县里每一毛
钱。每一分钱都搜刮走吧,这反正又不是扒我的皮。该干的我都干了。一个象我这
么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就是一个傻瓜。再说这件事根本跟我没
有关系。如果是我自己的女儿,事情当然就不会是这样了,因为她根本不会有时间
去浪荡,她必须干活,好养活那几个病人。白痴和黑鬼。我是不会有女儿的,我怎
么有脸面把正正经经的女人娶回到那样的家庭里去呢。我对别人都非常敬重,是绝
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我是一个男人,我受得了,那是我的亲骨肉,谁要是对
我熟识的任何一个妇女说什么不三不四的活,我倒要好好看他一眼。说人坏话的都
是正经人家伪妇女,我倒想看看这些高贵的。做礼拜从不缺席的女子是些什么样的
人物,她还没有洛仑一半正经呢,先不说洛仑是婊子还不是婊子。象我所说的,如
果我决定要结婚,您①就会象只气球那样蹦起来了,这您是很清楚的,可她②说我
是想让你日子过得幸福,让你有自己的家庭,而不必一辈子为我们做牛做马。我是
不久于人世的了,我死后你该娶太太了,不过你永远也找不到配得上你的姑娘的。
于是我说,不!我会找到伪。您一知道我要娶亲就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您知道您会
的。我说,行了,谢谢您了,现在要我照顾的妇女已经够多的了。
①②均指康普生太太。
要是我结婚,没准还会发现新娘子是个吸毒的扈君子呢。我说,咱们家就缺这样一
个角色了。
现在,太阳已经西沉到监理公会教堂的后面去了,鸽子绕着尖培飞过来飞过
去,乐队一停下来,我可以听见鸽子咕咕咕咕地在叫唤。圣诞节过了还不到四个
月,可鸽群又几乎跟以前一样稠密了。我琢磨华特霍尔牧师③准是吃鸽子吃撑了。
他发表那种演说,甚至见到别人打鸽子就过去抓住他们的枪管,你准以为我们瞄准
打的是大活人呢。他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让和平降临大地呀!什么要用善心来对
待世上的一切呀!连一只麻雀都不让我们打。可是他却不管鸽群变得多么稠密,他
无所事事,反正也不用知道钟点。他不用纳税,也用不着操心每年给法院门楼上的
钟交钱擦洗油泥,好让它走得准些。为了擦钟,他们得付给一个工匠四十五块钱
呢。我数了一下,地上刚孵出来的小鸽子足足有一百来只。你总以为它们有点头
脑,会赶快离开这小镇的吧。我得说,幸亏我不象一只鸽子有这么多的七大姑八大
姨,绪拴在这个地方脱不开身。
乐队又演奏起来了,声音很响,节奏很快,象是马上要爆炸似的。我想这下子
观众们该感到满意了吧。这样一来,他们一路赶车走十四、五英里地回家,连夜喂
牲口挤牛奶时,脑子里没准就可以有点音乐声索绕不散。他们只需用口哨把曲调吹
出来,把听来的笑话复述给牛栏里的牲口听就行了。他们心里还可以盘算,由于没
把牲口带去看戏,他们省下了多少钱。他们还可以这样计算,如果一个人有五个孩
子、七头骡子,他只花两毛五就等于让全家都看到戏了。他们就那样计算。这时
候,艾尔拿了
①当地监理公会教堂的牧师。
几包东西到后院来了。
“又有些货得发出去,”他说。“约伯大叔在哪儿?”
“去看演出了吧,我想,”我说。“你一不看住他,他就会溜。”
“他不会溜的,”他说。“他是靠得住的。”
“那你是说我靠不住了,”我说。
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眺望,并且侧耳倾听。
“这个乐队真不赖,”他说。“我看快要散场了吧。”
“除非他们躲在里面连下去看夜场,”我说。燕子开始在翻飞了,我能听到麻
雀开始纷纷飞到法院广场上的树上所发出的声音。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一群麻雀
盘旋着来到屋顶上空,出现在你的眼前,接着又飞走。在我看来,它们跟鸽子一
样,也是怪付人厌的东西。有了这些麻雀,你根本设法在广场上安坐。你还不知道
是怎么回事;噗的一声,一泡屎正好落在你的帽子上。可是要打它们,一发子弹得
花五分钱,真得是百万富翁才供得起呢。其实只要在广场上撒些毒药,一天之内就
能把它们全绪收拾掉的,若说哪个商人不能管住自己的禽类,设法不让它们在广场
上乱跑,那他最好还是别贩卖鸡鸭之类的活物,干脆去做别的生意,比如说卖那些
不会啄食的东西,象犁头啦。洋葱啦等等。如果一个人不好好看住自己的小狗,那
他不是不想要这条狗了就是他根本不配养狗。我不是说了吗,如果镇上所有的买卖
做得象农村的集市贸易,那咱们这个镇就会变成一个农村的墟场了。
“即使戏已经散了,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我说,“他们还得套车,把
车赶出来;等回到家里至少也是半夜了。”
“嗯,”他说,“他们爱看戏。过上一阵让他们花些钱看看演出,这也是件好
事。山里的农民活儿子得很苦,进益可少得很。”
“又没有法律规定他们非得在山里或是非得在什么地方种地啊,”我说。
“没有这些农民,咱们俩还不定在哪儿呢?”他说。
“我这会儿准是在家里,”我说,“躺在床上,用一包冰镇我这发疼的脑
袋。”
“你的头三天两头疼,”他说。“你怎么不去好好检查一下你的牙齿呢?他今
天上午没给你看吗?”
“谁没给我看?”我说。
“你说你上午去看牙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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