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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十分

_8 (日)
感觉好像所有的片断都拼凑起来了。位于其中心位置的存在,就是U那满是伤痕的身体……
尽管只是暂时性的想法,尽管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个打算了,但我还是对自己为了逃离U的监禁而把希望寄托于她的父母这个行为感到深恶痛绝……如果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她父母回来的时候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们,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虽然我很不愿意去想像这个可能性,但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想下去。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在十年后的世界里冷静考虑的话,我要做的事是再明确不过了……在看到U的裸体的那一瞬间,我就应该马上走出浴室,然后立即打开手机的电源吧。当然我并不是打电话给警察,而是打给儿童咨询所。
不过那也是在十年之后才能做出的判断,在当时的日本社会里,还没有那么完整和彻底的关于儿童虐待问题的指导机关。虽然仅是十年的差距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这个时候还没有对“教育孩子”和“虐待”作出明确的区分,反而“不应该对别人家庭的事情多加干涉”这个观点成为了当时最普遍的价值观。
虽然有虐待情况,但是针对虐待问题进行对应的政策却还没有完全确立……所以在发现虐待情况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因此,我陷入了某种思维停止的状态。
在一起洗澡的期间,我也没能从她口中问出太多的情报,只是拼命地掩饰着自己对她身体上的旧伤所产生的想法。虽然我也知道不应该对她过分顾虑,但结果我还是无法否定自己对U采取了比较客气的措辞。虽然我没有明说出来,但她作为孩子恐怕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吧。
几乎快要成立的绑架犯和绑架受害者之间的信赖关系,在这一瞬间却出现了明确的裂缝……这样的话,就只剩下迎来结束的时刻了。如果这是故事的话,接下来就应该要进入最终章的解决篇了……但是这个并非故事的现实事件,却只会以事件的方式逐渐步人终点。
第一卷 36-40
36
尽管我写小说的时候总是会像例行公事似的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但也不是说连当时的心情和情绪都保持一定,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那种事。有的场面写起来会觉得很顺畅,但也会出现相反的情况,还有就是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的、或者说是不想写下去的场面。按照我平时的写作风格,即使遇到这种情况依然会强行以近似于破坏性的手法来维持自己原有的写作速度,但也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时候。每当我遇到那样的状况,我就会重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电脑的一个部件,更不是什么机器人,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坦白告诉各位,在写下“36”这个章节号码后,我的笔——正确来说应该是敲键盘的手——足足停滞了十天那么久。这可是比十年前被监禁在U家的期间还要长的停滞期,如果用平时的写作速度来算的话,这段停滞的时间已经可以写完一本小说了。或者应该说,我实际上真的写了。在写完35章到开始着手36章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写好了一本小说。十天对我来说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当然这并不是小说,而是我把过去的精神创伤叙述出来的纪实文章。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让我觉得这么“不愿意写下去”的后续内容还真是少见。包括我还是作家志愿者的期间在内,恐怕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而如果这是小说的话,我只要以“既然完全写不下去,既然这么不愿意写,那就一定是因为它在故事上无法成立”为理由而对自己的失败感到羞耻,说句“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啊”之类的话,然后再从头开始写一个新的故事就行了。可是既然这并不是故事而是现实,我就不能随便半途而废。我不可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无论是废弃还是放弃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必须继续写下去,我必须面对现实。
但是,说起刚洗完澡的我所做的事,我既无法率直地面对自己,也同样无法率直地面对U,只是回到杂物房里躲起来而已。好不容易洗完澡,结果却还是要重新穿回肮脏的衣服,所以这种洗完澡的感觉实在跟爽快感有着很大的距离(也就是说在汗臭味方面,根本没有得到什么解决),我也不能向U提出借衣服给我穿的要求。她父亲的衣服在这个家里当然也应该能找到,但是她的父亲那样对待U的身体,我实在不愿意穿他的衣服。
“晚安。”
光是能好好对说出这句睡前问候的U作出回应,我就很想称赞自己了。虽然这也是很丢脸的事情……
就这样,星期天的晚上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下一周的星期一,也就是平常日。U今天将要回学校上课。我在这段期间里,可以自由行动……
“早上好。”
我像往常一样回应了她的问候,然后就像星期六和星期天一样——
“我开动了。”
“我吃饱了。”
跟说出这些问候语的她一起吃早饭,然后一
“我出门了。”
面对一边说一边背着书包走出玄关的U,我就以“路上小心”目送着她离去……虽说是目送着她,其实也只是透过门缝看着她而已。
为了慎重起见(考虑到U有可能回来拿什么忘记带的东西),我一直等到学校应该开始上课的上午九点钟,才把杂物房的门弄开了。
之前制定的计划已经完全崩溃了。在她不在家的期间调查她父母的事,然后对放学回来的U好好道别,离开这个家的那个计划……现在无论如何也已经无法实行了。以毫不拖泥带水的方式跟U道别什么的,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做到。
监禁生活已经到了第六天,虽然精神达到极限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即使我身心都保持着最佳状态,我也应该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也就是说,我的选择是在U上学的期间悄悄地离开这个家……如果用被饲养的宠物来形容的话,那就等于是扯断铁链逃跑了。虽然我也可以想像到这对U将会造成多么大的打击,但是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事了。我就只剩下考虑自己问题的余力。不,甚至可以说我连这样的余力也没有吧。
如果要用“从一个受伤的小孩子那里逃出来,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来责备我的话,就请尽管责备吧。要是跟这样的家、跟这样的家庭发生关系,还要解决这种家庭内问题的话,不管怎么想也远远超出了一个大学生的能力。与其在这里继续被监禁多一天,我宁愿选择一辈子的后悔。
我是这么想的。
一个人逃出来,在逃到安全的地方后再跟警察和儿童咨询所打电话之类的计划,我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想着能尽快脱离在这个家里的监禁生活,回到自己的日常中去。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只是非常自私地这么想着。
如果说被逼进绝路的时候呈现出来的就是人类的本性,那么这恐怕就是我的本性了。尽管说着一些悲观主义者的话,说着一些讨厌人类的话,说着一些看破红尘的话,我的本性就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把遭受着虐待的弱者扔下不管,自己却逃到安全圈内的卑鄙之徒。但是,世界上真的存在不这样做的人吗?当然,即使世界上全都是那样的人,我在这时打算要做的令人鄙视的行为,也绝不是可以原谅的行为。
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又如何呢?
如果这时候,我自己真的能逃到安全圈内的话,在那之后会不会真的向警察或者儿童咨询所联络呢?虽然我不想把自己看成是那么差劲的卑鄙之徒,但是作为一个现实问题,在不作自我辩护的前提下考虑,我多半会对U的事情和U家的事情都假装不知道,趁早忘掉就算了吧?
这是根本没有办法确认的。
在被逼进绝路的状态下逃出来的我,在那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根本是没有办法确认的事。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地以卑劣的方式逃出U家的缘故。
走出杂物房后,我在离开U家之前决定先对U的父母进行一番调查……明明放弃了跟U好好道别的想法,这方面的事情却还是照原计划进行,我真的这么做了。本来如果想逃出去,就应该尽快逃出去才对啊。
要问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的话,我恐怕也只能拿胆小鬼特有的“沉没成本计算”作为理由了(注:沉没成本,意思是已经付出的成本,且对未来不会产生任何正面作用的一种成本。)星期六、星期天我都呆在U家里没有离开过那个杂物房,这都是为了对U家的父母进行调查。作为结果,我却发现了U正受到父母的虐待。这样下去的话,星期六和星期天我继续留在U的家里,就变成只具有负面的意义了……当时的我可能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才产生了“至少也该先查出U父母的职业”的想法吧。
不,这样的话就有点不合道理了。因为对U抱有罪恶感,我总是会故意把当时的自己描写得很卑鄙,不过这时候的我,说不定是在设法寻找着自己能为U做的事情吧。
虽然那大概只是像打扫客厅卫生、帮忙把衣物洗干净这种程度的好意……但如果连这种最低限度的事情都不做的话,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如果不用调查作为借口为她做这种最低限度的事情,我就觉得无法安下心来。
虽然我做了也完全无法安心。
总而言之,我先走出杂物房伸了个懒腰。身体的倦怠感也达到了极限,我首先就想在宽敞的地方做一会儿伸展运动。虽然在畏怯和恐惧中萎缩到极限的心已经无法重新伸展开来。
37
虽然在这个家中最脏的衣服就是自己穿的衣服,但我还是先启动了洗衣机,把U十多天以来穿完就扔在洗衣篮里的衣服放了进去。毕竟如此大量的衣物不可能一次过洗完,所以我就只有分几次来洗了。虽然大概要花半天时间,不过在U回来之前,包括浴巾在内的衣物也应该可以洗完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就开始打扫客厅,还有因为我的生活而变得脏乱的杂物房也顺便打扫一下吧。
这时候,我不禁想起了“鸟去不留浊痕(注:指的是水鸟起飞的时候不会留下肮脏的痕迹)”这个谚语。或者应该说“鹤的报恩”?虽然不管是哪一个都是鸟……但如果要说不留浊痕的话,这里从一开始就已经乱七八糟了,而且我也决没有从U那里得到过什么恩惠,所以无论是哪个谚语都不适合用来形容这种情况……我只是想起来而已。
我之前已经说过,我过独居生活的房间也是相当凌乱的。但是那并不是说我不善于收拾整理东西,而是指我擅长弄乱东西的意思。对于收拾东西我反而是很擅长的……但是擅长打扫和养成经常打扫的习惯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实际上,那个凌乱不堪的客厅我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完全收拾干净了……再怎么说那也只是小学生弄乱的,并不是多年积累起来的痕迹。接着在我收拾好杂物房之后(这边就只是普通的打扫垃圾而已),第一轮的洗涤也结束了。
那是在当时来说还很罕见的附带干衣机的洗衣机,所以我并不需要把衣服拿到庭院里晾晒。对于把女生的内衣拿到庭院里晾晒这种事,我还是怀有某种心理上的抗拒,这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我把剩下的衣物全部放进洗衣槽,放好洗衣粉,然后按下了开始按钮。洗完的衣服和毛巾我都拿到了客厅逐一叠好。虽然很遗憾的是我并不是太擅长叠衣服,但也不是做不到。幸好其中没有需要用烫斗来烫的衣服……不过一个小学的女生如果穿着竖领衬衣的话也有点可怕。不,如果是罩衫的话应该也有可能吧?我对小孩子的服装打扮不怎么熟悉。
不过,尽管受着父母的虐待,但是U的衣服还算是相当多的……几乎比我这个大学生还多上一倍。如果光看服装数量的话,反而会给人一种受着溺爱的感觉……实际上是怎样呢?虽然我擅自作出了“U遭到她父母的虐待”这个判断,但是说不定虐待她的只是父母的其中一方,另一方也许是在遭受着家庭暴力的状况下溺爱着自己的独生女儿——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无法改变当前的现状,而我要离开U家的决定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在第一轮的洗涤期间,一楼的打扫已经基本完成了。我也看过一楼的其他房间,但是U似乎根本就没有出入过那些客房,所以几乎都看不到散乱的痕迹。
到第二轮洗涤结束之前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左右……那么我也该差不多踏上二楼了。因为书斋和父母的睡房一般都是在二楼……U的房间也一样。
目前我已经在这个家逗留了六天时间,但是却从来没有上过楼梯。这么想的话,就好像楼梯被布下了结界似的,要迈出第一步需要相当程度的决断。但是我却怀着“反正都要离开”这个近乎自暴自弃的心情向前迈出了一步,就这样走上了二楼。来到二楼之后,我看到的只是很普通的二楼,只是一座普通民宅的二楼,既不是地狱也不是魔界。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尽管我已经被这种松弛的心情背叛过无数次……而且这次也同样会遭到背叛。
实际上,我本来就应该可以感觉到不祥的气息。
我真的是太迟钝了。
二楼的走廊上有三道门。不,如果包括看起来明显是洗手间的门在内,总共应该是四道门才对……全部都是朝房间内打开的转轴门。
我没有怎么细想,首先就打开了离楼梯最远的、位于走廊最里头的那道门。我的想法是反正都要把全部房间看一遍,那么从最里头开始调查应该更有效率……大概就像从衣柜的最下面一层抽屉开始调查那种感觉吧?不过跟衣柜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从最里面开始还是从最前面开始,感觉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我并不打算说“也许是产生了什么特别的预感”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刚才明明说了自己反应迟钝,现在我当然不会说那种自相矛盾的话。所以这件事只不过是出于纯粹的偶然。最初打开的那道门就是U的房间……这完全只是偶然而已。
不可思议的是,小孩子的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在使用着学习用桌这一点上明明跟我的房间一样啊……难道是家具和摆设都在整体上显得尺寸比较小吗?也许是这样吧。
不过,U的房间在二楼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本来是打算像客厅和杂物房那样再离开之前帮她打扫清理一下。然而令我感到出乎意料的是,U的房间非常整齐干净。不仅仅收拾得很好,甚至还会令人从中感觉到某种纪律的存在。
可是对丁这样一个所谓的“干净的房间”,我却并没有任何佩服的想法,反而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走出了房间。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应该会有同样的想法吧……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的房间,却整齐到了这个地步,这实在无法不让人产生一种类似“漂浮在海上的巡洋舰里面竟然没有人”的违和感。
而且U明明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的,却为什么单单对自己的房间采用这种绝对性的整理整顿的做法呢?我拼命鼓起勇气再次走进了她的房间,仔细确认了一下——竟然连垃圾桶里面也是空空的。这简直就跟酒店里的房间一模一样,打扫得像酒店房间一样整洁……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即使是十年后的现在也没有见过,不过据说在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有的还同时设有小孩子用的房间……我想那个小孩子用的房间,大概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吧。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U很少会用这个房间?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整洁得有点离谱的房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考虑到这里甚至比一楼的客房也要整洁得多,我仍然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我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观察着整个房间……本来我走上二楼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有关U的父母的事情,还有顺便帮U收拾好应该弄得很乱的房间。仔细一想的话,这种做法实在是有点强加于人的感觉,甚至是侵犯隐私的行为,对方是女生的话自然会产生反感。不过现在这个目的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我本来是应该趁早走出去调查别的房间才对,但是却迟迟无法作出决定。如果U有着这种深度洁癖的话,客厅的那个状态她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我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寻找起这个疑问的答案。
然后,我终于发现了——发现了那个答案。
就在U的学习桌上。
38
“必须说早上好。”
“必须说我开动了。”
“必须说我吃饱了。”
“必须说我出门了。”
“必须说路上小心。”
“必须说你回来了。”
“必须说初次见面。”
“必须说感谢你的关照。”
“必须说打扰了。”
“必须说你好。”
“必须说再见。”
……放在学习桌上的自由笔记——其中的第一页就写着上面这十一个条项。然后我翻开下一页,上面也还是继续写着一条条的问候项目。我继续往下翻了好几页,看到的都是一条条的“必须〇〇〇〇”的条项,看样子几乎可以完全网罗日语中的所有问候语了。
我大概翻过了十页左右,问候语的项目终于结束了,可是接下来的却是日常生活中的“规矩”。随便选一些写出来的话就是类似下面这样的项目:
“每天看电视不得超过一个小时。”
“自己的房间必须自己打扫。”
“不可以在走廊上奔跑。”
“必须按时上学。”
“不可以收下陌生人送的钱和糖果。”
“休息天也要按照平时的时间起床。”
“不可以弄丢钥匙。”
“玩了多少时间就要学习多少时间。”
“必须记住做作业。”
“必须每天洗澡。
“必须好好听别人说话。”
“读了一半的书不可以随手丢下不管。”
“玩游戏不能玩到中途放着不理。”
“要好好照顾宠物。”
“别人道歉就要原谅别人。”
其中的每一个项目……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内容,写的都是一些理所当然的事。但是神经质地把大量的这种条项写在一本笔记本上的话,实在会给人一种很恶心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虽然这本自由笔记看起来跟U用作备忘录的那个笔记本完全一样——也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不自觉地把这本唯一没有放进书架里、而是直接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拿了起来——但是两者似乎是不同的两本笔记,而且写在笔记本上的大量条项,也并不是U的字迹。那并不是U的拙劣字迹,而是属于成人的、大概是男性的字迹。
仔细一看,笔记本的边缘部分也磨损得很厉害,可以看出这本自由笔记被使用的频度是相当高的。由此应该可以推测到——这个笔记本之所以放在桌子上,并不是因为U忘记了把它收拾起来……而是因为U一旦有时间就通过阅读这本笔记来确认自己该做的事。这本自由笔记的异常性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与其说是自由笔记,倒不如说是不自由笔记更好吧……
因为我在途中几乎恶心得想要呕吐出来,所以决定放弃继续往下读了。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父亲留给女儿的“课题”,我除了厌恶感之外就没有别的感想了。尽管如此,我在内心的某处却仍然对这本“不自由笔记”的存在产生了“原来如此”的感想。
说白了,这就是一本行动手册……是行动手册啊。这是U的行动手册。她对问候的严格要求就不用多说了,就拿那句“自己的房间必须自己打扫”来说吧,U的房间之所以呈现出如此奇妙的整洁氛围,当然是因为她遵照这句话采取行动的结果。同时,对于不是“自己的房间”的客厅和杂物房,她就判断为不属于这句话所规定的对象范围。她的行动都只是遵从了那句话,完全没有类似“想要打扫干净”、“好好打扫一下吧”的想法。
而且我还发现听到电视声音的时间也有着奇怪的规律性……“要好好照顾宠物”这个条项,大概是父亲在她饿死了猫之后添上去的吧。她在监禁着我的时候还继续上学,也一定是为了遵守“必须按时上学”这一条守则。
而且还有这一条,“玩游戏不能玩到中途放着不理”。我现在终于知道,这就是那一天支配着她行动的条项。在“不自由笔记”里确实还有一项“必须珍惜朋友”的守则,但是那句话却写在比“玩游戏不能玩到中途放着不理”更后的位置上。优先顺序……
虽然我也觉得这并不是这本笔记的制作者的初衷,但是U在心中却是把这些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规矩”按照从头到尾的顺序逐条遵守下去……
U实际上也很想把游戏扔开一边,马上跑到遭遇车祸的朋友那里去的吧。想起在那之后她哭喊的样子,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毫不奇怪……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打破自己心中的优先顺序。
反过来也可以说,其中缺少了“不能一边走路一边玩游戏”……或者是“必须遵守交通信号灯的指示”这样的条项,正是那天发生的交通事故的元凶。
虽然看起来似乎网罗了所有的事项,但是这本笔记其实也是相当马虎的。而U却一直都受到这种马虎的束缚。
这是多么荒唐的“教育”啊。
如果我是一个打从心底里认为“不管是什么坏人都有同情余地”的入,那么我大概也可以从这样的“不自由笔记”中感觉到父母的亲情吧。也许我可以从中感受到父母希望女儿成为一个贤良淑女的愿望。但是我实在无法做到。因为我只是一个卑劣的胆小鬼,对于这个笔记本,我感受到的就只有厌恶感,绝对不含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与此同时,对于愚蠢地被这种笔记束缚着自己行动的U也产生了毫无道理的厌恶感……之前我一直搞不明白的、在以为弄懂之后又开始变得莫名其妙的————U的行动原理和行动规则,现在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明明已经完全理解了,我的全身却开始不停颤抖起来。怎么说呢,几乎到了无法保持正常站姿的地步。
令我感到可怕的是,7使在父母不在家的这十三天里,U还是老老实实地遵从着这套规矩……虽然有些人总是喜欢墨守陈规,但是她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火了,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但是,她做得这么过火的理由,我其实也非常清楚。因为在那本笔记里还写着这样一句话——“即使在爸爸妈妈看不到的地方,也要当个好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好孩子当然是严格遵守“不自由笔记”中所列内容的孩子吧……而如果没有好好遵守的话,就只能接受惩罚了。毕竟上面也写着“做了坏事就必须接受惩罚”这样的条项……
“必须服从父母。”
“必须尊敬父母。”
至于随便瞥眼看到的这些条项,我实在很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同时我也不打算重新打开笔记本来确认……
就在这时候,我想起来了。但是为了确认我想到的事是否正确,我就必须重新打开那本不想再打开的笔记本进行确认……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那样的话,所有的谜团都可以解开了。谜团?不,谜团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真相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不管是谁看到了也可以马上理解过来。明明如此,愚蠢的我却蠢得什么都不知道,仅此而已。
我以尽可能不直视的方式哗啦哗啦地翻着那本“不自由笔记”进行快速浏览,花了几分钟……我就找到了那个条项。
“不可以被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真面目?
看到这个仿佛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外星人似的条项,我一不小心就把笔记本滑落到地上了。因为笔记本掉到了地上,这个整洁的房间总算出现了一丝零乱的迹象,稍微变得正常了一点。
39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能知道U父母的职业。当然,在这之后如果对二楼剩下的两个房间……分别是书斋和睡房……进行一番仔细调查的话,大概还可以轻易掌握到比职业更进一步的详细信息吧。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推测出来,但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老实说,关于“U的父母是怎样的人”这个我从一开始就很想知道的问题,在看到那本“不自由笔记”之后就已经大致上搞清楚了。或者说,我根本不想再对他们做更深一层的了解……考虑到现在我了解到的信息对我造成的莫大痛苦,我实在不再想知道更多的事了。当然,我这样的痛苦,跟被赋予了那种苦行任务并且主动付诸实行的U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我想,U的父母也应该在途中察觉到自己的教育方针是错误的吧……对于严格遵照那些规矩成长至今的女儿的异常性——那即使是初次见面也能感觉到的异常性,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但是他们却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非但如此,他们还把这种异常性称之为“真面目”,还命令女儿把它隐瞒起来……就好像在说女儿变得不正常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女儿自己的错似的,把责任都推到了女儿身上。他们也许是燃起了使命感,认为一定要对这样的女儿好好教育一番吧。对于那样的父母,我还有什么必要去进一步了解他们呢?
但是,这里我不会接着写类似“所以我就没有继续对U父母的职业进行调查,就这样离开了U家”这样的句子。因为我还没有离开。虽然我完全不想进一步了解她父母的情况,但是要我就这样放弃对剩下的两个房间的调查和搜索而直接离开的话,我实在无法做到。我现在正怀着一种近似于“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但也稍微有点不一样……这既不是基于义务感,也不是基于责任感。其实我已经从感觉上理解过来了吧。实际上我是早就理解了,只不过一直都不敢去正视而已。
其实我从走上二楼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吧。不,说不定从最初被U用小刀抵着后背走进这个家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我应该是知道的,不然就真的是太奇怪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真的是迟钝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我判断出在U的房间里已经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也不会再失去更多的东西之后,没有理会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就这样踩着自然的步伐,以自然的动作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扉。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我的这个行为并没有伴随着想要了解U的父母的详细情况的意图,但同时也没有伴随着其他的任何意图。
隔壁的房间是U父母的睡房,在一张王室尺寸的豪华大床上,一对男女的身体正互相纠缠在一起,彼此捏着对方的脖子死在那里了。
40
关于互相捏着脖子同归于尽这个可能是否存在,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凭我十年后的知识来考虑的话,这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好像是不大可能的……那么可能是其中的一方、或者是双方在那之前已经被床的装饰道具之类的东西撞到头,在别处受了致命伤吧。
一对男女……因为以后可能会出现针对尸体描写的限制规定,所以我还是不会进行详细的描写。而且虽然要从他们的死相中找出跟U的容貌的相似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凭直觉理解到了他们就是U的爸爸和妈妈。要是有别的可能性那还得了?
爸爸和妈妈不在了。
是吗,已经不在了吗……就因为他们互相杀死了对方。
至今已经目击过多起交通事故的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人的尸体……即使在最近这段时间,我也在近处目睹了U的朋友被车撞得粉身碎骨的场面。跟被名为汽车的凶器“杀死”的尸体相比,U的父母的尸体已经算是很干净了,所以我并没有像那些惊悚电影一样发出什么悲鸣。
但是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想哭出来的事情。我在这六天中,一直都被监禁在正上方有着两具尸体的环境里……我竟然还说什么“别人家里的独特空气”。
那只是普通的尸体腐臭啊。
只不过是死后过了十天以上而开始腐烂的尸体发出的腐臭罢了……因为门一直被关着,所以之前只是慢慢地向外漏出臭味,但是这样一打开门的话,那臭味就再也藏不起来了。
因为随着腐败程度的日渐加深,我在监禁生活中的精神疲劳也同样逐渐增大,所以至今为止才没有察觉到……或者说只是因为习惯了自己的臭味,所以在U家里生活的过程中已经对尸体的臭味没有了感觉。
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一句话——我就是一个笨蛋。
这样一来,我就算在睡房和书斋里对她父母的身份进行调查也已经毫无意义了。调查死人的情报又有什么用呢……就连对U所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虐待感到的愤怒,我也没有办法向他们发泄出来。就连老套的大道理和自以为是的责备之言,我也无法向他们说出来。面对死人的话,我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什么原因互相杀死了对方,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就无关重要……要不就是夫妇在吵架时动起手来的结果,要不就是为了女儿的教育方针争执起来,或者是工作上的意见分歧什么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而言之这都跟我毫无关系。
不过,就算我不能向他们发泄怒火,甚至责备他们也是不合道理的事,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得很想向他们抱怨一下。就因为你们弄错了养育女儿的方法,害得我遭到绑架,被足足监禁了一个星期——难道是这样的抱怨?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抱怨。从那个笔记本看来,还有从他们的女儿看来,这两人根本不是会接受这种抱怨的人。
你们怎么死在这里啊!
我想说的怨言就只是这句话而已。
我并不打算主张“无论是怎样的父母都比没有要好”这样的说法……那些死了反而更好的父母,在这世界上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你们就这样死了,互相把对方杀死了,那么U以后要怎么办啊?那孩子的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直受到亲生父母的莫名其妙的教育和虐待,在乱七八糟的价值观的影响下成长至今,接着又犯下逮捕监禁罪,最后还因为监护人互相杀死了对方而失去了爸爸妈妈的那个孩子,以后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对于U将来会怎样这个问题,偏偏就是读书多的我自然可以预料到……U大概会被某些儿童福利设施收留吧。但即使在那样的设施里面,她的立场也一定会相当特殊。
她的人生已经跟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轨道,而且已经到了无法修正的地步。这一切全都是死在那里的U的爸爸妈妈的责任。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至少还可以让他们负起责任……可是U就连怨恨父母和责备父母这种事都无法做到。
我笑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感情引起的结果,在这种时候笑起来就是我的一个最不好的习惯。但是我还是笑了出来。除了笑我还能做什么呢?
自从监禁生活开始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笑出来……“第一次笑出来”的情景,在影视娱乐世界里都应该是感人的场面,但是这里却只是一个不含任何感人要素的尸体放置场而已。在这样的尸体放置场中,我以补充的口吻向两人说了一句话:
让孩子做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你们一定很开心吧。
第一卷 41-45
41
“我回来了。”
面对一回到家就说出这句问候的U,我并不是待在杂物房,而是站在U的正面——也就是玄关踏垫后面的位置迎接了她。这并不是因为我没有时间把弄开的推门恢复原状而来不及回去杂物房……实际上我有着非常充裕的时间做这些事。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粉饰这场毫无意义的绑架闹剧和监禁闹剧了——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只是小学生的幼稚犯罪,陪她玩一下也是无所谓的……但是把我监禁在这里的并不是U本人,而是把U养育成这样子的、而且没有好好教育她的父母。既然这样,我当然不可能继续陪她玩这种荒唐的游戏。我也不是一个闲着没事干的人……我可不愿意被别人家的没有资格当父母的父母像猴子似的耍来耍去。
绑架闹剧已经结束了。
不过我还是无法不跟U说一声就自己离开这里。无论是在杂物房装出被监禁的样子,还是趁U去上学的期间悄悄离开这个家——这样的行为我都感觉跟U的父母没什么区别。这只不过是在不负责任地欺骗小孩子而已。所以我就站在这里迎接了她。以光明正大的姿态——虽然腰背有点弯了起来——以正面面对着她,同时向她说一句“你回来啦”。
“………………”
结果,U一看到本来被自己关起来的我这样走到外面迎接她……似乎马上就理解了一切。她并没有向我提出任何疑问,甚至没有说话。
虽然年纪尚幼,绑架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相当幼稚的小聪明,但是如果以小学四年级生这个年龄作为基准来考虑,U恐怕也可以算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少女吧……光是看到站在外面的我,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不需要任何的说明。
但是要问有没有受伤的话,那当然还是有的。怎么说呢……当人在最残酷的情形下认识到“世界上并不存在圣诞老人”这个事实的时候,恐怕就会露出跟现在的U一样的表情了。
我明明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不伤害U的感情和自尊心,可是结果还是伤害了她。
没有办法,这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能挽救因为遭受父母的虐待而变得性格扭曲的U,那当然是很威风的。如果能把U变回正常人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对于一个区区的作家志愿的大学生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没有任何专门知识、也没有在儿童咨询所接受过培训的我,根本就想不出可以对U说的话。面对着从学校放学回来的可怜的她,我就连拥抱她也无法做到。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就会碰到她衣服下面的伤痕,反而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楚。
我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罢了。
我就只能把真相以原有的姿态转告给她知道。
“………………”
U默默地脱下鞋子,走进了家里……就在她的袜子踏上玄关踏垫的瞬间,她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无力地朝着我的方向倒了过来。就好像在学校校会上听校长训话的时间太长的时候,因为贫血而倒下的学生一样……U就像要靠在我身体上似的倒了过来。
“我累了。”
我听到了她的细小声音。不,那或许只是我以为听到了而已吧。不管如何,在我扶住她那小小的身体的时候,U已经像睡着了似的失去了意识。
大概……她是真的真的达到极限了吧。并不是绷紧的绳子,而是像绷紧的橡皮那样的感觉。由于对我监禁的“失败”,U才终于稍微从那本“不自由笔记”中解脱出来了吧……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了吧……我轻轻地抱起了U的身体。明明还背着书包,她的身体却是轻得令人难以置信。连续六天监禁着我的少女,竟然是可以用单手轻松捧起来的——轻盈的物体……但是她并不是物体,而是一个人。
她是一个人啊。然而忘记了这一点的家伙,现在已经死在二楼了。
我抱着U的身体,向着客厅走去。因为我打开了睡房的门,二楼已经弥漫着相当明显的腐臭味,根本不是可以供人休息的环境。
所以我就让U在沙发上躺下来,并且帮她放下了书包。与其说是用尽了力气,倒不如说像是因为没电而停止了运作的感觉。不管怎么看,U的身体也还是一个普通小学生的身体。但是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被破坏到无法再破坏的地步,已经失常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然,有的人也许会这样说吧。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挽回的……即使在相同的环境里,也有很多人在努力生存下去……然而真的是这样吗?U以后的人生真的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吗?以后她真的能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一个普通人吗?
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在同样环境里努力地像正常人那样生存的人,当然也是存在的,但是要问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那也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大多数的人在误入歧途之后,都无法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吧。
当然,也许只是我无法相信而已,实际上应该是可以变回普通人的吧。一定是可以的,人是会变的,是会成长的,还会发生进化。
但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却需要付出无比巨大的努力和极其漫长的时间……所以我既无法改变U,也无法保护她。我光是顾着自己的事就已经很吃力了,为了U而付出牺牲自我的努力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在那本“不自由笔记”中也有一句“看到不认识的人也要亲切对待”这样的条项,至少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只能就这样把她留在这里,默默地离开这个家。
我不能跟U的人生扯上关系,我也不能成为U的重要人物。即使是神,恐怕也不会对我怀抱着什么期望吧。我想神也应该不是因为对我怀抱着什么期望,才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因为我只是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只是一个立志当作家的大学生而已……
“………………”
不知道过了多久,U忽然睁开了眼睛。因为身体还是一动不动,所以也不能说她起来了,但同时也不能说她醒了过来……她的眼神看起来一片茫然,充满了空虚的感觉,就像死鱼的眼睛——不,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
你还是在这里多躺一会儿比较好——我向她说道。U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虽然根本不用我说,U看起来就像随时都会睡着似的,但是她并没有闭上眼睑。真的就像死了一样。不仅仅是眼神,她的全身都像死了一样。
“有什么事……”——我开口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处于这种状态下的她是否能听见我说的话,但我还是说出口了。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事?——我是这么说的。那只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面对一个可怜的少女,我只是想通过表现出想为她做些什么的意愿来确认自己的善性而已,这仅仅是一种敷衍性的行动。但是尽管如此,我却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如果只是为了自我满足的话,只要说一遍就够了。难道我的神经质和过分慎重的性格在这种时候也发挥出来了吗?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继续向她问道。
“…‘ ……”
故事。
这时候……U终于有反应了。
“请给我……讲故事。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睡着了。
要说是反应,她的声音也实在太微弱了。
不过U的确是这么说了。
“爸爸和妈妈……以前也经常跟我讲。在我睡着之前,在旁边、为我讲故事……”
原来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吗。把那种无理要求强加于孩子的父母,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在女儿身边,为她讲童话故事的时期。
那么这个家庭,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错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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