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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山庄奇案

_4 阿加莎·克里斯蒂 (英)
“这要看你怎样理解‘出事’这个词了。”
澳大利亚人点点头。尽管上了年纪秃了顶,他仍然相貌堂堂。他那多肉的双颊下面有一个朝前突出的下巴,说明他性格坚强。我觉得他的脸是粗糙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目光炯炯的蓝眼睛。
“你看,”他说,“我来给巴克利小姐送些黄瓜和西红柿。她那个园丁不管用,是个懒骨头,他什么也不种,我们真看不下去。邻居之间总该互相照应才是。我们种的西红柿吃不完,我就摘了些放进篮子里给巴克利小姐送来。我像平时一样从那扇落地窗口进来把篮子放在地上。正要转回去,却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心下疑惑。虽说这一带不大有歹徒,但毕竟小心为妙,所以我进来看看。你说你是个有名侦探,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波洛笑着说,“那天夜里小姐受了惊。一幅很重的图画掉下来砸在她的床头。她可能对你说起过了?”
“是的,一件危险的事。”
“我答应给她弄一根特殊的链条把那幅画挂得牢一些。这种事可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呃?她对我说今天上午她要出去,叫我来量一量需要多长的链条,如此而已——很简单。”
波洛天真得像个儿童似的摊开双手,脸上堆满了他最拿手的迷惑人的笑容。
克罗夫特松了口气:“只是这么回事。”
“是的。我们都是守法良民——我和我的朋友。你大可不必疑神疑鬼了。”
“昨天我好像看见过你们,”克罗夫特说,“那是昨天傍晚。你们走过我的小花园。”
“啊,不错,那时你在园子里干活,还跟我们打了招呼哩。”
“是的。那么说来,你就是我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了?请问波洛先生,你可有空?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我很想请你们到舍下去喝杯茶——澳大利亚式的茶。我想让我那老太婆也见见你。她在报纸上看到过你所有的事迹。”
“你太客气了,克罗夫特先生,我们很高兴有此荣幸。”
“太好了。”
波洛转身问我:“你已量下那链条的精确长度了吗?”
我说我早已办妥,于是我们就同这位新相识一起离开了尼克的客厅。
克罗夫特很健谈,我们很快就感觉到这一点。他谈起墨尔本附近他的家、他早年的奋斗、他的恋爱、他的事业和他的发迹。
“成功以后我决定去旅行,”他说,“我们回到我们一直在想念的祖国,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妻子的亲戚——她的老家就在圣卢这一带。我们谁也没找到。然后我们就到大陆上去旅行:巴黎、罗马、意大利的那些湖泊、佛罗伦萨等等地方我们都去过。在意大利一次铁路事故中我可怜的妻子受了重伤,真惨哪!我带着她遍访名医,但他们众口一辞,都说无法可想,只有让时间来治疗——长时间地卧床休息。她伤了脊椎骨。”
“真是大不幸!”
“乐极生悲,对不对?有什么办法!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回到故乡来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静静地休养。回来以后,我们去看过许多招租的房屋,但没有一座像样的。后来总算运气好,找到了这座小房子——又端正,又安静,与世隔绝,没有汽车开来开去,隔壁也没有从早唱到晚的留声机。我马上把它租了下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们已经来到了门房小屋。他学起鸟叫来:
“咕咿!”
里面也应了一声:“咕咿!”
“进来吧,”克罗夫特先生说。进门以后上了一段小楼梯,我们就来到一间舒适的小卧室。一张长沙发上躺着一位微微发胖的中年妇人。她有一双秀媚的棕色眼睛,笑起来很甜。
“你猜这位是谁,妈妈?”克罗夫特说,他管妻子叫妈妈。“这位是世界闻名的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我把他带来同你谈谈。”
“哟,真叫我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克罗夫特太太喊道,热烈地同波洛握了手。“我看过蓝色列车上的那个案子的详细报道。那时幸亏你也在那趟列车上。我还从报上看过你办的许多其它案件。由于脊椎的毛病,我可以说看了所有的侦探,没有比这更好的消遣了。伯特,亲爱的,叫伊迪丝把茶端上来。”
“好的,妈妈。”
“伊迪丝是来护理我的。”克罗夫特太太解释说,“她每天上午来照料我。我们不喜欢雇佣人。伯特自己就是个第一流的厨师,在料理家务方面更是没人及得上他。这些事情加上外面那个小花园,也就够他花时间的了。”
“来吧,”克罗夫特先生托着茶盘来了,“茶来了,妈妈。今天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好日子啊。”
“我想,你将长住在这里了,波洛先生?”克罗夫特太太问道,支撑起身子来倒茶。
“啊,太太,我在这儿度假。”
“可是我不会记错的。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你已经退休了——你开始永远度假啦!”
“哦,太太,你可不能轻易相信报纸。”
“嗯,倒也是。这么说你还在干?”
“当我遇到感兴趣的案子的时候。”
“你总不见得是在这里探什么案子吧?”克罗夫特先生狡猾地问,“随便干什么你都可以说成度假的。”
“别问出这种叫人发窘的问题,”史罗夫特太太说,“否则以后他不肯再来了。我们是些普普通通的人,波洛先生,你今天肯来喝杯茶真给了我们很大的面子,叫我们太兴奋了。”
她的感激之情是那么自然,那么真挚,我心里不由得感到十分亲切。
喝着茶,克罗夫特先生说:
“那幅画掉下来可不是件好事。”
“可怜的姑娘差点被打死。”克罗夫特太太说,“她是一根电线。当她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就显得生气勃勃。我听说邻居们不大喜欢她。英国的小地方就是这种样子,又小器又古板。他们不喜欢鲜龙活跳的姑娘,而情愿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看上去死气沉沉像个半老徐娘。他们管这叫端庄稳重。所以尼克在这里住不长,我一点不奇怪。她那个多管闲事想吃天鹅肉的表哥无法说服她定下心来在这儿安居乐业,我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别在背后说短论长的,米利。”她丈夫说。
“啊哈,”波洛说,“还有这样的瓜葛!让我们相信妇女的直觉吧。这么说,查尔斯-维斯爱上了我们那位小朋友?”
“他怎么会成功?”克罗夫特太太说,“她不会嫁给一个乡村律师呀。在这点上我觉得她无可厚非,因为他毕竟只是个穷光棍呀。我希望她嫁给那个善良的海员——叫什么来着?叫查林杰。他年纪比她大又有何妨?许多时髦的婚姻比这还不如得多。安定下来——这就是她所需要的。现在她到处飞,甚至跑到大陆上去,不是单枪匹马就是跟那个古里古怪的赖斯太太同行。唉!巴克利小姐是一位可爱的姑娘,波洛先生,这点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我为她捏着把汗。近来她看上去不大高兴,那副模样像鬼迷了心窍似的,叫人担心。我有理由要关心她,对不对,伯特?”
克罗夫特先生有点突然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说这些干什么,米利!”他说,“波洛先生,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兴致看一些澳大利亚的照片?”
这以后我们的访问就平淡无味,不必赘述。十分钟之后我们告辞了。
“厚道的人,”我对波洛说出我对他们的看法,“淳朴谦逊,是典型的澳大利亚人。”
“你喜欢他们?”
“难道你不喜欢?”
“他们很热情,很友好。”
“不过怎样呢?我看得出这句话后头还有个‘不过’。”
“他们,好像太过分了。”波洛沉思着说,“什么装鸟叫,坚持要给我们看那些照片,都叫人感到有点儿太……那个了。”
“你这个老疑心鬼!”
“你说对了,我的朋友,我对什么都怀疑。我担心,黑斯廷斯,担心……”
正文 第六章 访维斯先生
波洛的早点非得是法国式的不可。Www。hAOsHudu.COM他总是说,看见我吃腊肉和煎得半生不熟的鸡蛋就很难受,非要把他对于早点的看法阐述再三,不管这些看法我早已熟悉得能够倒背如流。他的早点是在床上吃的——咖啡加上小圆面包。但我依然喜欢到餐厅里去吃英国式的早餐:腊肉鸡蛋和桔子酱。
星期一早上我下楼时,朝他房里看了一眼,他正坐在床上,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睡衣。
“早上好,黑斯廷斯。我刚想打铃叫人请你过来。我写了个便条,你是否可以马上到悬崖山庄去一趟,把它交给小姐本人?”
我接过那张便条。波洛看着我叹了口气,说:
“如果你把头发从中间分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旁边分开,你的尊容肯定会生色不少。还有,如果你真的要蓄胡须的话,就得蓄一绺像我一样的髭须,要多美就有多美。”
想到我嘴唇上长出像他那样两头翘起不可一世的胡须来,我不禁哆嗦了一下,赶快收好条子离开了他的房间。
从悬崖山庄回来后,我同波洛一起坐在起居间里。这时有人来说巴克利小姐要见我们。波洛让那人带她进来。
她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但我留意到她眼下的黑圈颜色更深了。她把一封电报递给波洛,说:“喏,我希望这会叫你高兴了吧。”
波洛大声念道:
“今天下午五点三十分到达。马吉。”
“我的看护和警卫要来了。”尼克说,“但你错了,波洛先生。马吉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只配做做慈善工作,而且毫无幽默感。在发现暗藏的凶手这方面,弗雷迪比她强十倍,而吉姆-拉扎勒斯比她强二十倍。我总觉得没有谁真正了解吉姆。”
“查林杰中校呢?”
“哦,乔治!事情只要不出在眼皮子底下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一旦被他看见了,对手就会吃够苦头的。像他这样的人在摊牌的时候倒还能派点用场。”
她脱下帽子继续说:
“我已经关照过了,你便条里写的那个人要是来了就让他进屋里去。这件事好像怪神秘似的。他是来安装******、报警器之类东西的吗?”
波洛摇摇头。
“不,不,跟科学和仪器无关,小姐。只不过有些事情我想知道一下罢了。”
“哦,”尼克说,“趣味无穷,不是吗?”
“你说呢,小姐?”波洛文雅地反问。
她背朝我们站着,两眼看着窗外。一分钟后又转过身来,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勇敢表情全没了。她像小孩一样瘪起了嘴,竭力忍住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不,”她说,“不是件有趣的事,真的。我怕——我很害怕,简直是生活在恐怖之中。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是勇敢的……”
“你是勇敢的,我的孩子,你是的。黑斯廷斯和我都赞美过你的勇气。”
“这是真的。”我连忙补充说。
“不,”尼克摇着头,“我并不勇敢,只是在等待。一直在等那个神秘的第五次暗算,并且期待着它发生。”
“是啊,是啊,这是很恐怖的。”
“昨天晚上我把床拖到房间中央,而且关上窗户锁上了门。今天我到这里来走的是大路,我没有胆量——根本没有这个胆量走花园里那条近路,我不敢了。所有的勇气一霎时全消逝了。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怪事,又来了这个。”
“你指的是什么,小姐?‘又来了这个’?”
她回答之前沉默了片刻。
“我并没有具体指什么。我想,大概就是报纸上常说的那种‘现代生活的紧张感’吧。太多的鸡尾酒,太多的香烟——所有这一类东西使我落到今天这种被人当作笑柄的神经质的地步。”
她一屁股坐进一张沙发里,小手指头下意识地互相绞在一起又松开。
“你对我不够坦白,小姐。你还有些东西没告诉我。”
“不——我全说啦,真的。”
“有些东西你没告诉我。”
“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对你讲了。”
她说得很当真。
“关于那些事故——那些袭击你的事,你确实是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
“那么,还有什么呢?”
“可是你没把心里的一切,生活中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她迟疑地说:
“这,难道有人能办到吗?”
“啊,你瞧,”波洛胜利地说,“你承认了!”
她摇摇头,波洛满怀希望地注视着她。
“或许,”他狡猾地启示说,“这不是你自己的秘密,关系到别人……”
我似乎看到她眼皮跳了一下,但几乎是同时她蹦了起来。
“确确实实,波洛先生,我已经把有关这些蠢事的一切细节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认为我还知道其他人的什么隐私,或者我对谁有怀疑,那你就错了。正因为没有人可以怀疑才使我神经过敏得几乎要发疯。我不是个傻瓜。如果说这些偶然事故并不是偶然事故的话,那么我完全看得出干这些事的人一定就在我身旁。至少是个认识我的人。这就是恐怖之处,因为我一点都想不出这个人可能是谁。”
她又走到窗口,站在那里朝外看。波洛打了个手势叫我别做声。我想他希望趁那位姑娘控制不住自己的时机多得到些进一步的线索。
她接着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说:
“你知不知道我常有一种古怪的想法?我爱悬崖山庄,总想在那里编排一出戏。那地方本身就有戏剧气氛。我心里仿佛已经看见过各种各样的戏剧在那里上演似的。而现在,悬崖山庄里真的演起戏来了,只不过不是由我导演的——我只是其中一个角色,也许,是个在第一幕里就要死去的角色。”
她哽住说不下去了。
“现在,小姐,”波洛坚定地说,“这是不会发生的。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一种歇斯底里罢了。”
她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地盯住波洛,说:
“弗雷迪告诉你说我歇斯底里吗?有时她是这么说的。但她的话你不能全信。有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谈话中止了一会儿。然后波洛提出一个与上文毫不相关的问题:
“告诉我,小姐,有没有人想买悬崖山庄?”
“你是说,卖掉它吗?”
“是这个意思。”
“没有。”
“如果有人出了个好价钱,你会考虑卖掉它吗?”
尼克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
“不,我想我不会卖的。除非他出的价钱真的很高。”
“不错。”
“我不愿意卖,因为我喜欢它。”
“不错,我能理解。”
尼克慢慢向门口走去。
“还有件事。今天晚上放焰火,你来不来?八点钟吃晚饭。焰火九点半开始。你们可以从峭壁上看得很清楚。”
“我很有兴趣。”
“当然,是请你们两位都来。”尼克说。
“非常感谢。”我说。
“只有宴会才能使我的精神振作起来。”说完之后尼克笑着出去了。
“可怜的孩子。”波洛说。
他伸手拿起他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掸掉落在帽子上的一点灰尘。
“我们出去吗?”我问。
“是呀,我们有些法律方面的问题需要去请教一下,我的朋友。”
“当然,我明白了。”
“一个像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是不会不明白的,黑斯廷斯。”
维斯、特里范尼恩和威纳德律师事务所在镇里的主要街道上。我们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三个职员正忙着写东西。波洛要求会见查尔斯-维斯先生。
一个职员拿起电话说了几句,看样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放下听筒对我们说维斯先生现在可以接待我们。他带我们穿过走廊,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敲,就闪到一旁让我们进去。
维斯先生从一张堆满文件的大写字台后面站起来迎接我们。
他是个冷静的、脸色苍白的高个子年轻人,戴着眼镜,额角微秃,有一种叫人莫测高深的神情。
波洛对这次会见早有准备。他取出一份没签过字的合同,提出几个技术性的问题向维斯先生请教。
维斯先生的答复措辞谨慎准确,很快就减轻了波洛的怀疑。他还为波洛澄清了一些词义含糊不清的地方。
“你真帮了我一个大忙,”波洛呐呐地说,“你总知道,对一个外国人来说,这些法律文件的格式及其措辞是永远搞不清楚的。”
维斯问起是谁介绍波洛到他这里来的。
“巴克利小姐,”波洛马上说,“你的表妹,对吗?一位娇媚无比的女郎。我无意间跟她提起我的为难,她就让我来找你了。我星期六中午来看过你——大约十二点半,但你出去了。”
“是的,我记得的。星期六那天我很早就离开办公室了。”
“我想,你表妹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幢老房子,一定怪寂寞的吧?”
“是的。”
“恕我冒昧,维斯先生,请你告诉我那处产业有没有出卖的可能?”
“一点都没有,我可以说。”
“你知道,我并不是随便问问的,我有我的理由。我正在到处寻找的就是这样一处产业。圣卢的气候对我十分适宜。那所房子看上去多年失修是真的,我猜在这方面没花过多少钱。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小姐不会考虑卖掉它?”
“根本不会,”查尔斯-维斯极其坚决地摇摇头说,“我表妹爱那所房子就跟着了魔似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引诱她卖掉那处产业。那是个祖居,你知道。”
“这个我知道,不过——”
“这很难办到。我了解我表妹。她对那所房子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和依恋。”
几分钟后我们走在街上了。
“我的朋友,”波洛说,“这位查尔斯-维斯先生给你的印象如何?”
我想了想说:
“是个持否定态度的人,很奇怪地老是唱反调。”
“你大概还会说他的个性不很强吧?”
“正是。他这样的人你以后再遇到的时候便会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面——一个最普通的人。”
“他的外表确实很难给人留下点什么印象。在他的谈话里你可注意到有什么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没有?”
“有的,”我边想边说,“我注意到他关于出卖悬崖山庄一事的说法。”
“对极了!你会不会把巴克利小姐对悬崖山庄的爱说成是‘着了魔似的’?”
“这种说法太夸张了。”
“是的。应当注意到这么一个事实,即,维斯先生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律师,是不会有说话夸张的习惯的。他正常的对事物的说法应当是大事化小而不是推波助澜。可是他却夸大其辞地说小姐对祖居爱得像着了魔!”
“她今天早晨说的话没有给我这样的印象。”我说,“她讲得合情合理。显然,她只不过是喜欢那个地方而已——就如同任何人处在她的地位上对那房子会产生的感情程度一样——仅此而已。”
“所以,两个人当中必有一个说了假话。”波洛得出这个结论。
“人们是不会把维斯当成说谎的人的。”
“很显然,一个人要说谎,总有一定的理由。”波洛说,“是的,他颇有乔治-华盛顿之风。黑斯廷斯,你另外还留心到什么没有?”
“什么呀?”
“星期六十二点半他不在他的办公室里!”
正文 第七章 惨遭不测
那天晚上,在悬崖山庄我们碰到的第一个人是尼克。wWw。HAoShudU.COm她身上裹着一件做工精细的绣龙的日本式晨服,一个人在堂屋里旋来转去地跳着舞。
“嘿,怎么是你们?”
“小姐,这样说可伤了我的心了。”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太无礼了。但你看,我正在等他们把我定做的礼服送来。他们保证过——这些家伙——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会送来,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个影儿!”
“哦,只不过是个穿衣打扮上的问题!今晚有个舞会对不对?”
“对,看完焰火之后我们全都去参加。就是说,如果能全部都去的话。”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但下一分钟她又在笑了。
“别当真!我的座右铭是:只要不去想,麻烦就不来。今天晚上我的勇气又恢复了,我要好好乐上一场。”
楼梯上有脚步声,尼克转过身去。
“哦,马吉来了。马吉,他们就是要在那个看不见的凶手的魔爪下保护我的侦探。把他们带到客厅去让他们把这一切都讲给你听吧。”
我们跟马吉-巴克利小姐握了手,然后她就按照尼克所吩咐的,把我们领进了客厅。这时候我对她有了好感。
我想也许是她娴静的外表吸引了我。她是个文静的姑娘。用老眼光看,会觉得她是个入画的人。她一点都不时髦,穿一件朴素陈旧的黑色礼服,脸上透出纯洁的光辉。那双蓝眼睛透着一点稚气,说起话来嗓音圆润婉转。
“尼克把那些吓人的事情告诉我了,”她说,“她肯定是在捕风捉影吧?谁会想去伤害尼克?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会有任何仇敌的。”
从她说话的声调里听得出她对此事表示极大的怀疑。从她的眼光里看得出她对波洛并不那么奉承恭维。我深知马吉-巴克利那样的姑娘对一个外国人素来抱有成见。
“尽管你说得颇有道理,巴克利小姐,我还是要对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波洛心平气和地说。
她没说什么,却仍然满脸狐疑的神气。后来她说:
“今晚尼克像是中了邪似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神气疯狂得很。”
中了邪!这个说法使我哆嗦了一下。她的语气也叫我大为不安。
“你是苏格兰人吗,巴克利小姐?”我忽然问道。
“我母亲是苏格兰人。”她说着打量了我一眼。我注意到她的眼光比刚才看波洛要温和多了。我觉得在这方面我占了波洛的上风。
“你表妹很有勇气,”我说,“她决心像往常一样行事。”
“也只能这样了,对吗?”马吉说,“大肆渲染自我感觉是无济于事的,只能叫旁人跟着难受。”停了停,她又柔声说,“我喜欢尼克,她对我一直很好。”
这时弗雷德里卡-赖斯飘然而至,我们也就没能再说什么了。她穿一件画像里的圣母常穿的蓝色礼服,看起来羸弱无力,后面跟着拉扎勒斯。接着,尼克也旋转着跳了进来。她穿一件黑色礼服,肩上围着一条旧的中国披肩,颜色鲜红,十分醒目。
“好哇,诸位,”她说,“来点鸡尾酒怎样?”
我们就喝起酒来。拉扎勒斯向尼克举起酒杯说道:
“这的确是一条少见的围巾,尼克。是旧的吗?”
“是的。是我祖父的祖公的叔公蒂莫西出门旅行带回来的。”
“美得很——古色古香的美。你找不到能跟它相配的东西。”
“它很暖和,”尼克说,“在看焰火的时候是很有用的。而且这种颜色叫人快活。我不喜欢黑颜色。”
“不错,”弗雷德里卡说,“尼克,以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穿黑衣服。咦,为什么现在你穿起黑颜色的衣服来了?”
“哦,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负气地走到一旁。我看见她的双唇霎时像被螫了一下似的扭歪了。“一个人做的事情并不是都能说得出理由的。”
我们进去吃晚饭。这里有了一个带点神秘味儿的男仆——我猜是为了这次请客而临时雇用的。晚饭的食物普普通通,但香槟酒却是上等的名牌货。
“乔治还没来,”尼克说,“昨晚他得赶回普利茅斯真叫人扫兴。我希望他今天晚上会赶来,至少能赶上舞会。我给马吉找了个男舞伴。如果说风情味儿不够足,外表总还看得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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