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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_正文

_41 山冈庄八(日)
跟往常一样,美浓的那些刺客还是跟随在後,然而,他们却害怕被对方袭击,因此变得非常神经质。
刺客怕被刺客所刺,这实在是很奇妙的事情,而他们又不得不跟踪信长这一行人,这是稻叶山城主的命令。此时他们也确知信长的可怕,再加上不见梅津玄旨斋的人影,因此更是没有勇气杀过去。
(就这样来到了京都……)
他们非常悔恨,痛骂著自己。
进入京都之前,信长一行人兵分二路。自己带领前田、蜂谷、池田与金森四人及两头马,另外有随从四人留下来?
「猴子,你和小六一起带著行李先到难波的堺港之津去。」
他下达命令之地是在逢坂山的追分。从右走山科入京城,左行宇治到泉州。
「我还有一些事,只要留点费用给我就可以了,在此我们分道扬镳。」
他们在秋风徐徐吹来的追分茶店裏休息。信长一如往常,谜样的作法,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藤吉郎歪著小头问道:
「这么说来,我们带著这些金银财宝是要到堺港的地方去,难不成要将那边的美人都买尽吗?……」
「是啊!是要你去买美人,全部买下来。」
自认非常了解信长心事的藤吉郎,这次却非常的慎重。
「美人当中也分为两种,你到底要叫我把钱投在那一方面,这令我费解。」
「什么?美人也分为两种……」
此时,茶店的仆人伸长了脖子,涨红了脸,在一旁聆听著他们的谈话。
「有那两种?你说吧!」
「是啊,一种是渡河来的南蛮美女。」
「喔!你是说会发出砰声大响的美人啊!」
大家都知道,这是指洋枪。
「另外一位美人是出於日本,名叫三好长庆,此人的房屋确实是在堺港啊!」
「猴子!」
「是!」
「我看你大概是美人买多了。」
「是吗?」
藤吉郎慎重的点了点头。
他想信长运用全部的财产,可能是为了要买洋枪来做为新武器;而另一方面又想到,在这附近有位大户叫三好长庆,或许是要送礼给他也说不定。
三好长庆原是细川家的家臣,比信长大十一、二岁,年近四十。他利用手段压倒了主家,取得山城、摄津、河内、和泉、淡路、阿波与大和七国的领土,也是伴随在将军家的人。
虽然耳闻将军足利义辉有好的家臣扶持,但实际上他的陪臣三好长庆却给将军无限的压迫。
自从应仁之乱以来,在战国时代,要找到讲求道德仁义之人也实在很难,而将军义辉得来的地位也很奇妙。
义辉的父亲是十二代将军义晴,後来被逐出京师,死於近江穴太的山中。他的孩子菊童丸在十一岁时就有了义辉这个名字,继承了第十三代将军的职位,但是却没有能力回到室町御所去。
就在他当了将军的翌年,亦即是十二岁时,又被细川晴元追出了京师,十三岁时又回京了,这时却由三好长庆取代细川氏,於是又把他放逐到近江的坂本去。
与三号和睦交往是在天文二十一年(一五五二),亦即是十七岁的时候,总算再次的回到京城;然而次年的二十二年,他又第三次惨遭放逐。
总而言之,他本身不具实力,即使再回京师,虽有室町御所将军府的住宿,然而却有那可恨的三好长庆陪伴著。
「——无论如何,在此有许多争端,说话要小心,不可违背他,否则我们就回不了京师。」
正因为如此,他也就屈服在那裏。
如此说来,将军也只不过是三好长庆的傀儡而已。
知道这件事的藤吉郎,了解到在这附近最有实力的是三好长庆,或许信长是想要拉拢他吧!此时,他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你说我买太多,是什么意思呢?」
藤吉郎再一次的反问道。
「猴子!」
信长提高声音叫道:
「你实在是不了解我。」
「很抱歉!您说我不了解你,是指什么事?」
「你难道不知道我信长的目标何在?」
「那当然是为了要进攻美浓,所以必须要先坚固我们自己的磐石……」
「笨啊!」
「嗄……」
「那么,你认为我是要结盟三好长庆来迫退稻叶山的那个大怪物吗?……」
「难道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哎呀!你这只山猴,我看你是越来越笨。你听好!我信长之所以要掌握美浓,是因为可以更接近京师,就因为我要来京师,它成了我的绊脚石,所以我才要料理这稻叶山的大怪物,你本末倒置,真是不可原谅。」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接近京师是要铲除夹在其中的障碍物,那么大将您的工作是……」
「你真是的,我信长要走的路,只有这一条,结束尾张这个大笨蛋,取得天下……使万民能够安安心心的住在这裏,这是比任何事情部来得重要。小六!」
「圣意啊!」
小六使劲地点了点头回答着。此时藤吉郎敲着自己的头说:
「这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你看看我这猴子,大概是出来旅行太久了。脑袋瓜都给搞糊涂了,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么说来,美人只有一个。必要的话,还要三好长庆欢欢喜喜的到界港来迎接殿下……这样我们要为他加点药啊!」
「好,你若是明白,那么到界港买美人之时,就堂堂正正地说出我织田上总的名字,让日本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不需要任何的隐瞒。」
「哦!我明白了。」
他又点了点头。
「好吧!各位,我们先走一步,到堺港再相会吧!」
藤吉郎、蜂须贺小六两人就从左边道路离去了。
正值秋季,冷热适中,天空飘浮着朵朵的白云。
「你看,来到此地,看看大家的心胸,再眺望远处的山城、王城之地,望著天、看著人,使我心中充满了勇气。」
信长对金森五郎八这么说著,同时向茶店老板招了招手,赏给他几个小钱。
52.京师之道
一行人几乎都是首次目睹京师的景物,也是初次踏上京师的土地。
在此四面环山,任何一个森林都可以看到寺院的屋顶,不禁令人想起古老流传下来的由绪和语草的故事。正因为如此,令人感慨万千,一股失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路的两旁有几户房子并列著,街的中央有著用草铺起来的大窟窿,让人无法安心的踏过,到处可见战火之下荒废的屋宇,走在京内到处都可目睹凄凉的景象。
信长曾听父亲和平手政秀提过此事,因此并不感到惊愕。然而走入市街中央的杂草处时,有股臭味冲鼻而来,令人难以忍受。那绝不是垃圾及尘埃的味道,而是尸体腐烂的恶臭。也许是被盗贼或恶人所杀,而被丢弃在这草丛中,探头看去,依稀可见白骨。
「真悲惨啊!」
「就是嘛!比较起来清洲的街道实在是太好了。」
「到底皇居在那儿啊?」
「嗯!先殿下信秀公曾提过这附近的围墙倒塌,禁地里经常有盗贼出入……」
「嗯!已故的平手先生曾经流著泪述说呢!」
「对!对!他还说在禁城裏的御门外有女子从事卖春行为。」
「那些卖春妇,三五成群,都是禁城裏的女佣……说到此,他就泪流满面。」
大家聚集在那边谈论著,只有信长若无其事般地咬紧了嘴唇,一步步地走著。他默默地在这周围转了半圈。而後,看著先父信秀献上四干贯所修复的围墙,有些已崩裂,裏面还长有杂草。
如此引来,裏面的建筑物更是倾斜了。不,或许是那些杂草代替了公卿们所住的屋宇也说不定。
在这附近的百姓或武士们,也许实在没有收入,所以就迁往它处求生去了。
这时,其他的人继续谈论著。
「原来如此,眼前看到的比传闻中来的更凄凉。」
「如此一来,这裏岂不成了贼窝?」
「啊!那边有一只狐狸跳出来……越过了墙,跑到禁地裏去了。」
「王城都变成狐狸的巢穴……这天下不乱才怪。」
「不,就是天下乱,才会变成这样的。先殿下曾说京裏的兴废可以反映出人民的生活……这就是日本国的写照啊!」
「你看,大将沉默的走著。」
「他大概是在想要如何才能使此地再度繁荣起来吧!」
「安静一点!大将在哭哪!你看泪水滚落到左边的脸颊……」
「我终於明白了!」
「你知道了什么?」
「我了解大将的志向,我终於明白了……」
说话者正是池田胜三郎。
「结束尾张的大笨蛋而取得天下……原来,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啊!……」
「照你这么说,他取得天下是意味著……要使禁裏的人事再度繁荣起来吗?……」
「不仅如此。」胜三郎小声地点了点头说著:「殿下接下去的工作,我终於明白了。到现在为止,他集合了家中所有的力量来对付今川家的入侵,全力为此下了赌注……」「这样我明白了。」前田又左望著胜三郎的侧面:「从过去到现在,他的目标都在此。」
「他已讨伐今川义元,如果为了本身安泰著想,他必定会去取得西三河与伊势路以巩固我们的周围。然而,他却没有去那里而来到此地旅行。可见殿下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逐步地接近皇宫,全力下了赌注!」
「这件事大将在逢坂山的追分时,就说得很清楚了。」
「什么?又左,虽然大将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们还是不明白啊!然而现在我完全了解了……你看!又左!现在殿下的右脸颊也濡湿了,而且紧咬著嘴唇,望著围墙在哭泣……还好!我有机会跟他来到京师,总算了解大将的心思,我终於明白了……」
他如此说著,前田又左卫门利家也无言以对了。
他虽无话可说,但为了想再度确认信长是否哭了,於是他低吟了一声。
「我也明白了!到现在我才真的了解殿下的本意……原来这就是殿下所说的志向啊!……」
尾张笨蛋的第一阶段工作已经结束了。
从现在开始,信长踌躇的是要如何迈向第二阶段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供奉皇室,统一日本——」为此,他来到了熊野。
或许等到旅行终了而当他再度站到他们的面前时,眼前所有的障碍都会一扫而空吧!
这是大家跟随他来到王城之地之後,首次知道他的想法,这种想法也同时深印在每个人的心中。
53.破落宅第
在此地绕了半圈之後,信长朝向荒芜的西大宫,通往紫野,过了大德寺,却走进一个大草丛堆裏。
啊!这裏好像住过人的样子,有一条羊肠小径,路碑上刻有小小的文字,而碑上杂草丛生。
「这草丛中没有死人的味道啊!」
蜂谷兵库如此说著。
「殿下,你为何要走入这杂草堆中呢?」
「这不是杂草。」
信长很不高兴地回答著。
「这就是以前代理先父与平手爷的山科言继卿的家,我们今晚就在此过夜。」
「噢!这里就是山科卿的……会不会搞错啊?你有没有走错呀?……」
「闭嘴,跟我来,现在我不想多说话。」
此时,以近黄昏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风儿吹来令人感到有点冷,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大家却小心翼翼地走着。
「啊!看到了!」金森五郎八高兴地大叫著,从那树林中可以看到像是宫殿的建筑物:「喔! 真是不可思议!此地也能住人吗?这么古老的宫殿啊!」
「肃静!」
前田又左衞门和五郎八率先跑向前去看。
房子已倾斜,屋檐也破了……实在是难以形容它的荒芜,可说是唯有屋宇没有倒塌而已。马廐的屋顶也破了个大洞,甚至还长了些许稻穗呢!
「有人在吗?」
前田又左大声地叫著,往裏面一瞧,一片黑暗,既没有回音,也不见灯影。
「请问有人在吗?」
此时,终於传来了脚步声。
「请问是谁?」里面虽有声音出现,却不见人影。
「来自尾张的织田上总介信长,带著随从共九人前来拜访。请你转告山科卿先生好吗?」 之后,裏面好像有三、四人在活动的声响,然後一位穿著青衣的仆人从玄关中出现了。
这位年约六十的老人,声音与身体一样的乾瘦。
「欢迎光临,我们殿下已看过您的来信,正等著你们呢!来吧!我带你们到客殿去。」
「那么四个人跟著我来,其他的四人照顾著马,我们今天就睡在这裏,另外,兵库也将东西搬过来。」
说著,信长就跟在青衣仆人的後面上了台阶。当他一踩上去的时候,就发出了哆咚的声音,似乎是有一块朽木被折断了,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说:
「这很危险。」
但他一点也不惊愕,一步步地走入黑暗的走廊。
「要小心你们的脚,不要用力地踩。」信长也不客气地这么说著:「是啊!不小心的话,脚会折断的。」
然而,老人既不笑也不生气,依旧将他们带到客殿。
「请梢候。」
这时的信长,再次地恢复原来光明的个性。
「这是件很有趣的事,你们看!屋顶上还出现亮光呢!」
「那不是亮光,而是洞。」
「你真是不解风情,在此时要笑,睡在这裏能够看见月亮,可能是他们有意安排的吧!」
「照你所说……果真是月亮、星星那就好,万一下雨的话,岂不完蛋了。」
「那就叫它不要不雨。喂!还有草蚊吔!」
信长说著的同时,就往蜂谷的脸颊上一打。
「真叫人不敢领教,这裏怎么睡人呢?殿下。」
「别这么说好不好?难道蜂也怕蚊子吗?」
此时,瘦弱的青衣侍者走了出来。言继卿似乎已上座,他是来通知他们的。然而谁都不敢笑,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这些公卿们只为了顾及自己的尊严,而事实上却没有任何的收入。
「原来是上总先生,欢迎你来此地,看来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你真像弹正忠,很像他。」
信长歪著小头说道:「先生啊!此地这么暗,我实在看不见您。」
「嗯!我已经习惯了。」
「原来如此,可是我却看不见您啊!这儿的确是个可以风流的住所。」
「哈哈哈……」言继卿笑著说:「从前与你们尾张交往时,就常听令尊相平手先生提起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对了!信上提到你上洛来要与室町御所(将军义辉)连络,我已为你连络好了。」
「真谢谢你!」
「御所也很高兴,他正等著你,你在田乐狭间讨伐今川治部大辅的英勇事迹也已传到京里来了。」
「蜂谷!」信长看著兵库运来的东西,说道:「太暗了,实在无法交谈,你去拿蜡烛来吧。」
「哈哈……」言继卿笑著说:「老实说,我们家不点灯的,因为没有灯油了。哈哈哈……」
「我想也是如此,所以我有准备。我们这次来了九个人,请问有何东西可吃?」
54.生鱼两片
信长的父亲信秀以及师父平手政秀的勤皇,是由於年轻时受到山科言继卿的游说所促成的。
正因为如此,虽然今天父亲和政秀已经不在人间,但信长对於山科卿却有著特别的好感。
即使现在山科卿在说朝廷之事时,偶尔还会说不出话来,这是因为朝廷财政困窘,甚至连立太子的仪式费用都无著落。这即是他心中最大的悲哀。
由信长手中接过土产而被整理出来的膳食终於出现了。信长和山科卿一同拿起了筷子。
「恕我们大家失礼了,与您一起用餐。」
「快,快请!没有什么好东西请各位。」
山科卿感到抱歉地这么说著。
「对了!屋裏的其他人都有得吃吧?」
这时有人笑了出来。
因为只有饭是热的,在一汤三菜的旁边放有切细的萝卜两片和菊花,还有两片鰯鱼的生鱼片,这些年轻的侍卫食量大的惊人,而这些菜他们一口就可解决掉。山科卿看见那两块生鱼片,却眯起了眼睛。
「哦!这真是很珍贵的鱼,美味吧?」
身旁的老侍卫说著。
「这么好的珍品,如果我明天拿去献给主人,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有没有特别为我留下来啊?」
「有,这还用您说吗……」
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後,前田又左突然咳嗽了起来。京师裏的穷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刚刚看到这种食膳而笑出声来的,大概就是又左吧!
吃完了一碗饭後,信长对著老公卿说:
「山科卿……」
「什么事啊?」
「最近我上总会献上立太子仪式的费用。」
「这个……这个,你要如何去筹备呢?」
「当你听到了我上总取得了美浓的消息时,你就可以开始准备了。届时我会取得那些武士,还有皇宫的领域和公家的庄园,我一定会再取回来给你们的。」
「哦……照你这么说,上总是要去抢人家的土地……」
「不!不是这样,刚才上卿也提到了朝廷之事,对於这件事情,是我上总一生刻骨铭心的志愿,绝对不会改变,希望你能够成全我。」
这时山科卿放下了碗筷。
他正襟危坐地向信长行了一个礼。虽然他想说些什么似的,但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当山科卿到尾张去游说时,当时的信长年仅十岁,还是个相当顽皮任性的小孩。而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位大将,而一心考虑到日本全国的问题,他是那么的英勇,同时也粉碎了今川治部大辅义元的野心。
「哦!长寿是一件好事啊!上总!」
「请你忍耐一下,再给我一点时间。」
「喔!我等……我一定等……我似乎觉得日本国的黎明就快要接近了。平手先生和你的父亲大人,如在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就在此时,大公不做美,从屋顶上滴下了雨点。
这是没有人提雨,也没有人想到蚊子,更没人说食物贫乏的事情。
跟着他一起来的小侍卫们,再次地听到了信长的雄心大志后,内心洋溢着一股兴奋。
出了客殿来到对面的屋裏,他们就躺在寝具上。
「喂!回去之後攻打美浓啊!」
「是啊!不用您说我们都知道,我们要走出平定天下之门,对於下雨这件事,我们毫无怨言。」
「是吗?我就是想利用下雨夜袭,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感动得想哭呢!」
「好吧!我为大将遮伞,把伞遮在脸上会比较好睡的。」
然而,雨声愈来愈大,雨点如豆粒般地滴落下来。
对他们而言,这是个令人感慨良多的京师第一夜……总算听到了信长的鼾声。
55.铃声响起
「赶快起牀!你看!天气那么好。大家赶快起来把被子晒乾!」
次日早上,信长第一个起牀,然後把自己的寝具拿到中庭去晒。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今天万里晴空,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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