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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是无效信-落落

_12 落落(当代)
就要到尽头时,宁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同班女生的笑声,她赶紧回头去看,发现对方原来不是冲自己而来的,又想找地方躲,这么一个错神,等她被提醒到时,只听见男生一声大喊,从草坡上传来碰撞声。
3
“萧逸祺……你说你是不是打傻瓜?!!我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大傻瓜了!”等医务室老师离开后,宁遥终于把别在心里的话怒吼出去。
“还好啦,就是伤了头。”男生躺在一边的病床上,是因为姿势的关系么,声音听起来柔软了许多。
“……你没摔死真是老天不长眼。”宁遥气的不打一处来,“做事要有分寸啊!”
“还好啦。”
“好个屁!”
“喂喂,不要那么凶。”男生动了动身体,把头冲向宁遥一些,“真的没事。”
“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明白吗?是分寸的问题,分寸!”宁遥觉得再不找个机会好好给他上一课,没准下次就是在治丧委员会上写给他的悼词了。
“我怎么没分寸了?”男生似乎很莫名,“这帽子也扣的也太大了吧。”
“大什么大?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吗?你这次受的伤,你平时待人的态度,你说你又没有分寸。”
“我平时待人怎么没分寸了?”男生追问道。
“……”宁遥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少根筋的话,可看着男生好似任人摆布似的,又壮起胆子“你对人好不好?”
“好啊。”
“……说的还真不害臊。那么,你对谁都很好?”
“是啊。”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你简直无药可救。”宁遥站起身就想走。
“喂,干嘛说成这样?”男生拼命摆着手,示意“谈话可以继续”。
您高站了一会儿,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又坐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
“……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啊。你是说我对人太好了,尤其是女生,会给她们错觉。”
“……你知道啊?!”
“可有没有错觉是她们的事,那不可我能控制的。我所能控制的就是我想对别人好,就这么做了。很简单吧。”
“你就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吗?这样叫做残忍,明白?”
“别拿电视里的套话来摆显呀。”男生呵呵笑着,“你们女生总是自己想的太多。这样谁受得了。”
宁遥沉默一会儿:“可是既然你有喜欢的人……就不应该再这么做了。”
下一秒,男生几乎是翻身从床上做起来,语气无比激动:“你说什么?!”
“……我说。”这么剧烈的反应,应该是没错了,宁遥抠着手指,“你有喜欢的人,就不该这么做了,对她很不公平。”
萧逸祺几乎把宁遥的脸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看了足足有十几遍。宁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干什么啊?”
难僧又躺了回去:“……没什么……”
一系列的表现都说明自己说的没错。宁遥正干坐着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做什么好,听见萧逸祺的生硬重又响起来,没有什么语气,只是带有如同韧丝般的细微触感,被他的鼻息吹起来后,异常轻柔的沾在宁遥额头上:
“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就是知道了……”
“……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我真想掐死你这种大烂人啊,“你去问问她不就行了。”
“说什么呢……”
“干嘛?还不敢表白啊?”
“我这种人不适合做这种事。”
“少来了。我看你说句‘晚上一起回家吧’比什么都简答啊?”
“这有什么?这和表白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烂啊!这话在别人说起来意义就和你说的不同!你看你平时都干了些什么。”
“‘晚上一起回家吧’,就是告诉对方了?”
“……对你来说不是了……”宁遥心灰意冷,这种话就是说给王子杨听了她也会当成是一句特别平常的邀请吧。
好像,自己又在做类似的事了。
男生轻轻的笑起来,说了句:“我都不知道,真的可以么?”宁遥去倒了杯水,边喝边口齿不清的说:“是啊是啊对别人来说就是。”
“喂,是谁啊?”似乎过了许久,宁遥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萧逸祺没有回答。
“我都知道了啊。”边取笑他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边拖着凳子蹭过去一步。
男生合着眼。
睡着了。
医务室里基调是白色的,虽然不大,也谈不上漂亮或者有气愤,但很干净。光线充足,阳光却不会直直射进来,宁遥坐在凳子上,手中茶杯的热气袅袅上升,光线缠绕着白色的水汽,湿漉漉的划开,柔和而稳定,浮在她的额头上,泛着浅浅的细光。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宁遥不敢回过头去看时间。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当时不敢看时间的缘故,是因为怕把这一刻用时间长久定在心里。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每一个细节都如同丧失了锚的船,不知道要漂去什么地方。可事实上,即便没有看向钟表,宁遥还是长久的记住了那些全部的细节。
透过百叶窗,有节奏投在男生脸上的日光。一半眼睛在光带里,还有一半在光带外。轻微颤动的睫毛。
好像碰一碰就会消失般的不真实。
却又长久的记住在脑海钟,船沉没在海中,从千万的时间里变成被鱼群和生物锁覆盖的小岛。永远的定在那一刻,连时间也拿它没有办法。
4
那些看似毫无理由的东西,其实都是有理由的,只是我们太年轻的时候,还想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因果而已。
我们听说的毫无理由的讨厌,总是有理由的。不恰当的述说,不合时宜的相见,人和人的心距离其实遥远,谁也不应该贪恋它们之间的过多亲近。
我们所说的毫无理由的喜欢,也是有理由的。对方的一举手一投足,挑准了最合适的时候嵌进自己的眼里。一两句话里的温度,那么适当的温度,好像把手放进37度的水中触感虚无。那些已经成为生活的一角,如同一片树叶,一阵铃声,一条通往马路的通道那样,成为自己生活中一部分的人。
没有理由。是因为有太多的理由。团做一块结到一起。找不出最先是哪个线头。大大小小的理由,染上人的眼睛,漫到鼻梁,游过头发的弧度,最后在耳朵上留下吻痕。年轻而舒展,本身就是韶华的具象。等到自然光在门后被掩实,沸腾的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爬上了空间。
晚上在加时,接到王子杨的电话,宁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她。
“这人还挺有趣的。伤的厉害么?”
“厉害倒是不厉害。我看有点神经兮兮。像个疯子。”
“但很好玩啊。”
“我说你到底怎么样……”模模糊糊的问过去,“我看他过几天就要对你表白了吧。”
“吓,不要乱说!”
“……是真的……我今天跟他说过了……”
“他说什么?”
“什么他说什么?你想怎么样才是关键吧?你别告诉我说真都要通吃哦!?”
“通吃……这个说法太难听了!”
“你不是挺讨厌他么?最初……”
“……哦……都快不记得了。”
“你这什么记性……”
“记得就好吗?”
“啊?”
“没什么。哎……我都不记得跟萧逸祺有过什么接触。”
“……恩……”其实宁遥也有类似的想法,“……就是奇异的吸引力吧。”
可是事情并不依靠各自的想法而沿路前行。
周五傍晚的全校大会上,上千人在操场列队,等到校长上去说了没几句话,突然开始下起雨。原先是小雨,老师们似乎还没有放在心上,一心想着坚持到最后就可以了。可随后雨越下越大,宁遥觉得刘海都有湿透的迹象了,让一千多个学横集体淋雨似乎很有可能被人说成体罚,所以校长当机立断的喊了句:“散会!五分钟后在体育馆里集合!”
所有人开始集体从操场上撤退。呼啦啦的速度混合着嬉笑的气氛,一直蔓延进了教学大楼。宁遥的腿伤好的已无大碍,虽然胳膊还疼些,却在集体大逃亡的感染下跟着跑起来,人流分成数股填充了走廊和楼梯。不知是不是错觉,等同学们冲进教学楼里,仿佛外面的雨又大了一点。大家纷纷挤在楼道口擦着头发。
外面突然空空荡荡。非常鲜明的对比。
宁遥贴着一边扯着外衣抖落水珠的女生,这个动作也正在许多人中迅速普及。从男生的运动鞋中踩下的水渍,反复重叠后变成一小片污浊。大理石的花纹在水印下变得模糊。空气里多出些超市而高温的因子,一直悬在年轻人的头上没有散去。
等到全校师生排队进入体育馆,闷热的水汽似乎更浓烈了一点,让人怀疑现在是不是春天。校长举着话筒测试着“呼呼啊啊”,宁遥想笑,看看王子杨也在前面,野史从鞋子湿到小腿,眯眼看仔细了,发现她今天似乎穿了两双袜子,一双丝袜打底一双白色浅口袜。
干什么呢这是,大费心机的。
转念之后,宁遥才响起来自己昨天对她说的那句“可能这两天就会对你告白了吧”。脸色不禁又有些难堪。王子杨为什么总有无数的机会让自己去讨厌她。
宁遥按了按脖子边的纱布,下面的那根血管跳动又明显了起来。
经过一场雨的冲洗而显得军心涣散的队伍,经过老师们的多次集合也没有变安静些。宁遥在其中站的身体一阵阵酸疼,小心翼翼的揉着肩膀。歪着脑袋小心检查每个伤口的状况时,发现有一股笑笑的骚动正在队伍中传播。看不具体。好像只是一个对一个交头接耳,话题在持续单线传播着,像身体越来越长的百足虫。骚动更近了一些,能够看见每个听者流露出兴奋的脸色。估计八成是咪咪宣扬“校长裤链没有啦”之类的小道八卦吧。
宁遥刚转回实现,突然听见一声“好,我们继续开会”,洪亮而略显滑稽的男声在体育馆里震荡来回,地下的学生有一刻完全被震住,终于收住闲散的心思对校长露出麻木的崇敬。
就在他慷慨的提到“我们今年已经获得了市委颁发的十佳”时,有人在边上点着宁遥的背。她疑惑的回头,一张陌生的脸,余光又看见班主任的目光炯炯,赶紧把角度调小些:
“什么事?”
“有人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
“啊?什么?”
“哦,那边传过来的,告诉脖子边贴着纱布的女生‘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是你吧?”邻班的女生满脸克制不住的放光。
“谁说的?”宁遥也摸不着头脑。
“三班那边传来的。”女生指着一边传话给她的男生。
“三班?”
女生又点过身边的女生。女生又拍着另一侧男生的胳膊,小声的说着什么,男生便将指针指向下一个目标,不断的,你指我,我指着他。
在人群中悄然浮现出一小条曲线。在微小的动作和眼神间,接力般的传下去。
好似沙漏流到最后,倒转翻个。重新开始。逆回着再现出那根不透明的线。线上串连的是一个男生对女生的邀请。是邀请。野史告白。
――请帮我穿给那个贴着纱布的女生说。
――今天晚上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
宁遥猛地反映过来。拨开曲线的痕迹朝始作俑者看过去。
站在十几米外队伍末尾的男生脑袋上还绑着纱布,和她实现相碰是挥了挥手。
5
很多时候都不得的借助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是一个多么无助而又天真的念头。可事实正是这样无助而天真,持续演奏同堂的音符。只有从观众的反应中,才能听见自己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音乐。
在很多时候微笑,流泪,摇头晃脑,看更多的书,买不知哪国的电影来看。
在很多时候做这些,并不一定是因为自己高兴,难过,得意洋洋,爱读书或者爱艺术。
我在很多时候做这些,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看见,在他眼里变成高兴或难过,得意或酷爱读书的人,变成那么生动的,值得他喜欢的人。
心思就是这么简单。
复杂而简单。
谁会看见。
谁会记得他曾经看见。
宁遥总觉得自己是跟着王子杨而长大的,在她的镜头里自己成不了主角,就一直以记录者和陪衬者的方式亲眼目睹两个女生在呢样在路上变成不同的人。亲眼目睹,和亲身感受。
她们许多时候做一样的事,一样的雨水摞在裙角上,一样呼吸着带粉笔味的空气,一样在太阳下晒出小雀斑,但这些主题的细节却并没有动摇两人随后的大相径庭的璐。
王子杨在许多的注视下备受鼓励的成为更动人的女生。她在许多时候的可以俱都都不愁没有人关注着。她的追随者总能纷至沓来。
也许在这个时候说到追随者还是太过矫情了。可宁遥依然能够记得,当王子杨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自己是如何以一个完全分辨不出的黑影在人群中沉默着,沉默的看身边的男生怎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完全忘记了掩饰那些不应该的眼神。
那对于一个十几岁女生来说,或许是最大的无名的刺激。完全寻不出根由的悲伤。
更说明了,在别人眼中出现的那部分自己,也许是比自己真是的本身更为宝贵的也说不定。在别人眼中莞尔的,漂亮的,出色的,细腻的,可爱的自己,即便是都带上了演出的性质,可因为有观众,这部分突然就成了真是的砝码,为自己的天平添加了相当的重量。
人人都存在着那部分为别人而活的自己。它会在各种评价中出现差异;宁遥是平常的,善良的,心思深重的,敏感的,远远不及王子杨的……有时候甚至会是友谊的,温柔的,美丽的……
各种各样的,在别人眼中的自己。
不管是怎样的,真的还是假的,那部分自己永远害怕没有观众。
宁遥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太多没有人关注的日子。而她以往的大部分经历就用以扮演王子杨最大的捧场客。在漆黑的舞台座位里,静静的被台上的光束吞噬。
也许在很早以前宁遥确实期待过会有人走来对她说“我注意你了很久”,但这样的念头在没有显示可以支撑时,几乎已经完全泯灭在时间的沙石飓风中。于是很久以来,她都在王子杨身边独自一人。
知道这一天,好像受了魔法突然醒来,地面裂开一条温柔的线,将酝酿了一季的雨水在其中从此至彼的流淌过来,湿了她的指尖。
“说‘晚上一起回家’就是告白了?”
“……你这个大烂人……”
也许是谁已经不重要,不是心理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没关系,宁遥只是为这突如其来的掌声而震惊的不能出声。她像是独自忙碌的一个小人,知道别人的掌声响起来,才让她发现自己的脚下其实也有舞台。没有灯光和帷幕的舞台,一小块水泥或柔软的苔藓。
在别人眼中存在的那部分自己,原来也有观众。
他在暗中观察了许多天,他其实也有不出声的时候,他像个莽撞的孩子绕着中心跑了几圈也不说话,他容乃公她的天平上多了几块“纯真和善良”的砝码,那么宝贵的砝码,他吧它们放上去,指针瞬间倾倒。直到最后,终于走来说“我们晚上一起回家好吗”。
一整条线的人都听见这句话。
宁遥死死咬着嘴唇,手指弯曲掐住的那部分大腿,离伤口很近,近的胀痛。
可她还是在这个闷热而超市的大厅里,在校长喋喋不休的降到“今年的学期任务”时,颤抖着肩膀,流下了眼泪。
事情快速发真。
散会后,宁遥回到教室时,立刻成为话题中心。女生们愤愤围上来询问着关于刚才“传话告白”的细节。一口一个“萧逸祺到底喜欢谁啊”“是宁遥还是王子杨”“开始搞错了吗”。宁遥又喜又恼的扮演着不耐烦的样子,推开她们说着“不知道不知道啦”
一瞬间像带入了王子杨以往的位置。
人群中谁忘我的说了句“王子杨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大家才把目光投到站在座位边面无表情的王子杨身上。
宁遥从王子杨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上辨认出了强烈的敌视。
微妙的尖锐只在她的眼角里转了转,并没有延续向脸部更多 的地方。但仅仅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宁遥依然察觉到了不可言喻的近乎仇恨的态度。带着默然的冷度,一直停留在那里。
两人对视着。全都竭力制止表情透露过多的心思。
宁遥非常清楚王子杨心里近乎被羞辱的气愤和不甘。本该朝她走去的男生,最后又掉头离开了,剩下她穿着精心准备的两层袜子,尴尬的站在那里。
也许对王子杨来说,最不可忍受的不是萧逸祺目标的改变,她锁不能接受的,仅仅只是男生所喜欢的,原来是宁遥的关系吧。
像要永远把宁遥留在自己身后那样的骄傲,被割草机连同花朵一起削去。
女生的心里容不得一点点被忽略。
正在宁遥无意识的握紧拳头时,从教室门口晃来一个人影,高高的截住了大半光线,手一撑窗框就喊进来:
“宁遥,走了啦。”
炸了锅。
宁遥被他人推搡着险些做不出任何反应,前所未有的快乐自她下内心激烈的流窜着,光和影摩擦在大脑皮层,如同烟花盛放的效果。
又有人多事的冲萧逸祺开玩笑:“之前不还是王子杨吗?”
男生过几秒才听明白:“什么和什么呀,是他们搞错了,乱说的。”一边搭上宁遥的肩:“走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朝王子杨去:“看来宁遥以后不能跟你走啦。”
“是么?”王子杨淡淡的回答,“我看也未必吧。”
宁遥停下来望着她。
萧逸祺握过宁遥的胳膊,看看两个女生的脸。
“宁遥你会去吗?”王子杨笑笑,“你又不喜欢他。”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宁遥微张着嘴,听王子杨走上前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男生,莞尔着:“宁遥你不是一直都喜欢陈谧吗?”
“陈谧?”困惑的男声。
“哈,你也认识的呀,我男朋友嘛。”
宁遥感到受伤的灼热的握感消失了一半。
(卜耀尼乱入:我知道,大家都很愤慨。我这一章打的也很崩裂,虽然看了很多遍了。但是。。。让我们一起破口大骂“玛丽隔壁”吧。囧。)
第十二章
1
自行车棚里倒了一排车。受到牵连的位数不少。只剩下长长一排不规则倾斜的部分,在整个原本扑通的队列群中像是突然扭曲的基因,显得有些突兀。
宁套从里面拔出自己的那辆,非常不巧的压在了最低下。必须的将牵制了它的自行车一一搬开,抓着他人的自行车金属座的手,很快带上了铁锈的味道。不时有人进来,如果是发现自己的车正斜压着,多半是三部曲的反应。先大喊“哇啊,搞什么家伙”接着跟进一句“谁干的啦”,最后走进去一边往外拉扯自己的车,一边相当怀疑的打量着宁遥。偶尔有人直接冲她喊“是不是你搞得啊”,宁遥神情懒蛋,不做理睬,有人便出来打圆场说:“你别乱猜,也许她只是好心帮忙扶正下。”
差不多将大部分恢复原样后,终于把自己的车取了出来。宁遥跨坐上去,骑了一会儿后,发现不太对进,又跳下车,用腿夹住前轮,把之前歪过的车把调整好。
在这之前回头扫了一眼车棚,里面还有不少人在忙忙碌碌。
肇事者。
其实他们猜的也没错,自己就是肇事者。
宁遥低头看一眼指甲蜂里的红色粉末,轻轻撮动手指,它们便少了一些。骑出一段路后,才开始感觉到脖子和腰边的伤口又有些扯痛。再这儿乱动下去,怕是好不了了。
好不了了。
事情的经过是宁遥挂划了王子杨的自行车,那辆漂亮的粉红色女式车,用的是自己的钥匙,后来又用硬币,用石子,反正所有尖锐的有伤害性的东西。发展是因为最后占起时有点头晕的缘故,宁遥撑过身边一辆车的车座,一不小心,结果到了一排。
而起因是――
起因。会做出这种事的起因已经在整个岁月超市迷茫的雾中消失了。
或者说,只是它变得不再重要。谁也不再需要去追究这样的迷雾中是否曾经出现过照亮的火把。因为一切都变成了含混不见出口的白色茫茫。滋养着所有不得章法而又歇斯底里的恶意。她越是屏息忍耐着,反而越是在忍不住的时候,吸入了比以往更多的有毒的空气。
做这种事很不熟练,王子杨的车显然性能良好,宁遥用了很长时间也只能划出细长的白色痕迹,太不明显了。可类似的事情,用笔画或涂鸦来发泄的类似的事情,其实宁遥早就做过,她在墙上用铅笔,粉笔,或一小块深色的石子写下“王子杨不要脸”“最讨厌就是王子杨”,这样每一笔的书写,都足以让她在日后做出更多过分的事时,可以保持相对平稳的心跳。
终于从她的车把下方直接划掉大块的尤其。
三两下,粉红色亮眼的车变得不堪入目。碎片卡在指甲里。
宁遥骑车路过书店,电话亭,和三两个卖盗版DVD的小贩。她记得自己在哪个电影还是动画中听到的一句话:“我当时只是想,如果不着谁报复一下的话,我恐怕会发疯。”说这句话的女子后来去向杀害自己未婚夫的男子复仇,却又在漫长的相处中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可不管后来的故事多么的温情脉脉,在那个时候,她确实这么想过:
如果不报复一下,恐怕要发疯了。
总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桃花枯萎,刹那剧烈的风吹乱了云层。
第二天早上,宁遥在家门口捡到王子杨换了辆有些年头的旧自行车,立刻“啊啊啊”的嚷着,流露出满脸一问走过去:
“怎么了?车被偷了么?”
“不是啊。”王子杨脸色懊恼。
“那是怎么?”
“坏了。”
“坏了?”
“恩。”苦笑的表情行进到半路被撤换成冷淡:“不知道是谁搞的。”
“……啊?是被人弄坏的?”
“……恩……好像是。”
“谁?”
“不知道。”
“昨天吗?你流下来值日的那个时候?”
“对。”
“坏得要紧么?能修好?”
“不修啦,过两天去买辆新的吧。”
“哦……这样……”
对话中止了一会。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宁遥问。
“你和萧逸祺啊。搞到一起了么?”王子杨逗趣似的笑着。
“……什么啊。不要再乱说了。”
“哪天你们不还是一起回家了嘛。”好像讨论一个温馨八卦似的口吻。
“……别说了,”宁遥动了动嘴唇,后半句只有自己听得见,“如果不是你说了那样的话。”
如果不是你说了那样的话……
萧逸祺的情绪变化是非常容易一眼看出来的,这个平时话多的让人不由产生“他是不是很怕寂寞”这种小资念头的人,如果有片刻寂静,就足以说明他脑袋里想的问题已经多到骇人的地步。虽然他不会一五一十的向人说明,可他的不出声却更让人感觉由于位置而越加清晰的恐惧。
哪天宁遥就是这样克制不了心里的恐惧,跟着男生走下楼梯。
因为距离的关系,让在两臂之遥的人有了更多值得猜测的范围,宁遥就在各种念头中寻找着能对他开口的机会。可该怎么开口,解释?王子杨说的是事实也不需要解释,随意的聊天,那个胆小的失踪在脑海里的话题不知去了哪儿。
就在宁遥手心微微出汗的时候,男生突然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着,之所以宁遥确定他是在笑,因为那张英俊的脸上兀的多出一块浅色的部分。眉心。
“好像又要下雨了。”
“啊?”宁遥透过走廊望着外面的天。
“你带伞了么?”
“没……啊。”
“我也是。”男生又转回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打下了铺垫的缘故,两人都把车骑的稍稍快过以往,准确的说是宁遥快过以往,萧逸祺为了配合她,事实上减慢了部分速度。可在这一块的细心中,更多突出了他的沉默的力量。
宁遥感觉纱布下的血管又开始跳动。夸张的厉害。
“你平时都和王子杨一起走呢?”随口问问似的。
“……恩……”
“哦,有段时间不是。”
“什么?”
“她腿受伤那段时间。你还记得么?”
“……对……”
“我一朋友跟这事情差不多的,他喜欢的女生发烧,就是送她会去这么一次的,两人就好上了。”
“……是么。”
“最生气的肯定是老师吧,因为我那朋友是卫生委员,现在可是彻底的借工作之机发展个人感情啊。”男生乐起来。
宁遥想跟着笑,又动不了嘴角。
两人保持着让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寂静持续着路程,过了不知多久,宁遥终于听到男生一句真正的心里话。那么轻的,像只是在空气中的一个凝固,却还是让她察觉了:
“原来是这样……”
是怎么样?他以为是怎么样?宁遥不敢回答。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那么讨厌王子杨的吧。”男生冲她弯了弯嘴角,却辨析不出实在微笑,“写那些话,都是因为这个吧。”
宁哟难以置信的眼睛制止的瞪着萧逸祺。
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自己才不是什么老套的三角恋里那个满心破坏的巫婆啊!
“怎么?”男生回视着她几乎愤怒的眼神。
“……什么……”宁遥转头蹬着自行车。
2
没什么。
会这么想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以所有言情剧的模式,三角最不稳定的生活定论。以这样的推理开始,才能把自己的各种矛盾座位一个可信的逻辑串连到一起。谁都会这么想吧。不过是十七岁的小孩子,已经开始学会为人争风吃醋,以至于连朋友都可以背弃。
怎么听怎么恶心。
宁遥很像在这个时候能够对陈谧微笑着说:“他们都认定我是这样想的,他们都觉得我一定是那样的人。”对这他浅色的薄薄的神情,他的样子又一次从温暖的回忆中丧失了所有细节,变成只是心脏的一部分。不知道哪里的血是它那里流出的。自它那里流经的,又流向它那里去。
可那一部分却恒久的存在着。
自己是多么的委屈。
那么多事过去后,才终于爆发出的委屈。让她感觉,如果不找谁报复一下……如果不找谁……
王子杨没有对她的自行车再过多提及,因为很快她就换了新的,同样漂亮的款式,从任何一处看来都有些招摇过市的感觉。或许以莫个角度来说她还得感谢那个对自己的车下手的人,不然的话,哪儿有机会那么快就换上新的?
宁遥很满意这样不懂声色的太平。
她的胆子不大,有太多想做的事还是不敢做。从最初就是如此,找个美人发现的角落,像那个心里都是咪咪的过往一样,挖上洞后,一句句的把话说给那个黑幽幽的穴口听。又或者是如同现在,当王子杨在讲台上朗读她的英语作文时做不鼓掌的一个,在有男生冲王子杨大山的时候走过去拦下对方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吧”,看对方带有些微的气愤悻悻离开……知道宁遥抓着一把从窗台上擦来的灰尘将它们抹到王子杨的座位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失控状态。
塑料材质的椅背上,灰色的,长长的无痕。
如同具象后的满足与害怕。
而王子杨不过是喊了两人“怎么搞的啦,谁拿我的凳子去用过了”,又不见有下文,就这样草草罢了。宁遥也没有对她提起类似的话题。也许对王子杨不以为意的消失一旦兴师动众的去打听,反而会显得很奇怪吧。
一旦不安没有被揭穿,它就会转化成更大的胆量。好像是小偷一次得手,两次的手后,就有越来越猖狂的行径。
宁遥那时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当时对王子杨的不满和排斥是不是已经打到了需要做出那么多可以用“过分”来形容的事的地步上,可她终究怀疑这是一种压抑太久后的不良的畅快。即便不良,也是畅快的。
体育课结束前,宁遥因为肚子痛先溜回教室上了厕所,走到二楼的当口儿,她站住了。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无比邪恶的歹意。
像从哪里射出的箭,飞快的中了靶心。
宁遥在楼梯口停顿了几秒后,朝自己班里走去。因为是体育课,所以教室是空的。满满当当艳丽的日光照在每个它可以停留的平面上,令宁遥又一瞬的眩晕。
她跨不进去。
在中间偏右侧的位置上,放着抱着绿色书皮的课本,放着透明的KITTY水杯,放着一个小巧的化妆镜,放着红色,黑色水笔的桌子,就是王子杨的。
毫无防备的在日光里看着它。
教室是阳光,尘埃,阴影和一个女生萌发的歹意的容易。
事后宁遥曾经仔细回忆当初自己站在几米之外,究竟想了些什么,那些本可以抽丝剥离,清晰可见的运转的想法,可她想了许久后,唯一能够让自己记得的。却是在心里暗暗赞叹着那只据说是日本限定版KITTY水杯的漂亮。像一个真正没有心机的土的掉渣的傻瓜。
可这个杯子里的水在桌面上投下的明黄色流动的光条,却以任何一种语言或行为也不能及的力量刺痛了宁遥的眼睛。
那么多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
那么多的东西,我那个字样都有了。她的家庭,她的乘机,她的漂亮的侧脸,她每年的生日礼物,她甚至能让宁遥全心全意的想要把什么都送过去。她和陈谧所处的时间,那个男生拨动了原本淡然的神色对她微笑。她连痛哭的机会都不会被给予。也不会藏在杯子里咬着不知是哪一块的被角把眼泪从眼角一直流到耳后,连头发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咸涩。
可王子杨有了那么多,却依然不乐意有个男生朝宁遥走去。她会带着笑的插在中间提醒彼此“宁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呀”――所以你们离得越远越好。
王子杨是。对于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绯闻离去的不满。自尊被突如其来的墙壁顶住去路。不由自主的破坏新,像穿过纯粹恶毒的线的针,想要尽力缝合一些什么。
女生的心情里可以挤下那么多蝉翼般纤薄的无知,带着无法描摹的气味,在每个意识每个动作和每句话中间,只让相近的生物察觉的出。
相近的生物。
宁遥那么了解王子杨。
或许只是停留一小会儿,重要的是宁遥终于走近教室,穿过狭长的国道,一直走到王子杨的课桌旁边,然后抽出她下一节课,下下一节课,以及相关的随堂笔记。塑料封面反射着亮丽的光泽,宁遥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还是快色的克制了自己的不安,从教室的后门又走了出去。
走到两幢教学大楼间的时候,有前提下了美术课的学生迎着宁遥走来,三三两两的团体组合,多半还是两个女生勾在一起摞在后面,男生在队首打打闹闹。宁遥从女生中间穿过的时候,还能捕捉到三两个话题的只言片语。
“很符合我的愿望啊。”“三折啊!三折!”“我还没见过他本人呢。”“这次惨了。”
细细的沾在身上。
在她们的眼里,自己也许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同校学生吧,抱着书和笔记本,不知要去哪儿。像自己这样 走到哪里都和大起大落无关的人,脸上体现不出阴霾的部分,只有最恰当的平静或微笑出现在各个时段。
可那些并不代表,就不会有怨恨。
宁遥东找西找,终于看见了学校之前用来存放花草的废弃隔间,被水泥封死了的门,侧面都是没人清扫而堆积在一起的垃圾。
似乎是非常合适的地方。
在动手前依然停顿了很长时间,好像这么一来,又变得离之前所计划的更夸张了一些。当初自己还为故意写错了王子杨的地址而内疚不已。虽然这内疚后知后觉了一点,可眼下连这样的内疚也没有了。心里是一派决然的平静。
宁遥翻了翻王子杨的书写,不及自己的大气,可还是很细腻漂亮,真的,从王子杨身上你很难挑剔出让人觉得不够完美得大方。她记的每条笔迹也足以证明这其实是个很认真的好学生。有些宁遥完全不知道的细节,也一一都能在王子杨的书上找到。没有别的用以打发时间的涂鸦。
也许本来有想过要制止自己的念头的,可当宁遥想到哪天萧逸祺那张看向自己的无限英气的脸,突然多了一些极具违和感的嘲讽和冷漠,当他对于自己那部分的不了解转换了原先的温柔情怀,变成了冰冷而粗糙的平面时,宁遥便掏出了口袋里的女色打火机。
火苗从书页的一角开始缓慢的推进,很快就熄了。宁遥只能再点。
总是不能很迅速的点燃。
是因为纸张太厚的关系么。
宁遥把王子杨的书几页几页的撕下来。
紧接着,火苗在风的帮助下,开始飞扬跋扈的嚣张。印刷体和女生分成,红,绿,蓝的笔记,被一圈黑色的灰烬慢慢侵吞。有几小块碎片随着风被吹上了天。宁遥用视线去追,追不到尽头,在半路就断了踪迹。
这一招是从哪里看来的?某个电视?日本的还是台湾的?或许是小说里的一个镜头?还是漫画?记不清楚,记不清楚是不是说明了,这样的镜头其实在很多地方都出现过,很多热都这样做过,他们找到了一个角落,把那些自己厌恶的东西撕碎或是点燃。
空气里飞扬着灰色的因子。
宛如从自己体内分离出的细胞。
3
过了不会儿,后果就显露了,王子杨找不到书,找不到笔记本,在两堂课中变得窘态百出,宁遥坐着不出一寓的看,偶尔会接应到王子杨投来的请求援助的眼神,便很安慰似的呼应着她。
可事情并不止这些。因为下课时间临到尾声时,宁遥突然听见王子杨的一声大喊“钱包被偷走了”。
在她吃惊的看向前方的骚动时,有根非常脆弱的神经嘟嘟的鸣叫起来,像在预告着危险。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钱包被偷了”这种事。
可问题在继续闹大。对于老师来说,最痛恨的事有许多,班上出了手脚不干净的学生就是其中能排上前三的,尤其是班里第一次搞出这样的“丑闻”,绝对能够令班主任头痛上好一阵。而被这一和“犯罪”有锁挂钩的时间刺激的有些情绪亢奋的学生们,无意是推动整个事件的催化剂。许多人围在王子杨身边向她打听着细节。宁遥既得流露出“身为朋友的关系”,又时刻不忘心里无名扩张的紧张,也站在她身后。
“王子杨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是啊是啊,你最近怎么又丢这个又丢那个的。”七嘴八舌。
“我也不知道啊――”受害者拉着哭腔。
“钱包怎么会不见啦?”宁遥按着她的肩膀问。
“就是不见了嘛。我放在书包里的。上午还买过饮料,肯定在的。”
“再照照啊,真的没有了?”宁遥提醒着,
“真的没有。”王子杨在他人的附议中将整个课桌里的东西翻出来,一件件摆上桌面。确实没有钱包。
“去喊李老师了没啊?”有人问。
“已经去喊了。”
宁遥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肯定是我们上体育课的时候有人进来偷的吧。”王子杨向旁边征求着意见,
“对对对,绝对是!上次六班不也是体育课的时候,被人偷了CD机咧。”
“后来抓到了没啊?”
“没啊,抓不到吧。”
“我们学校也真是,一点都不安全,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也可能是班里的人做的啊。”
“啊,是吗?”
“当然啊,去年不久有人偷了东西被开出了嘛。我个就是那个班的,听说那个小偷平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小偷,家里条件特别好的。”
“哈哈哈,什么叫看起来不像小偷啊,小偷还在脸上写着字不成?”
“哎呀你有病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烦不烦啊。”
“好好好。”
等宁遥察觉时,已经把下嘴唇咬出了突兀的鲜艳。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着之前的各个步骤,难道是有人在自己之前或之后进来偷了东西?为什么那么巧的偏偏挑中和自己一样的目标?那个人也讨厌王子杨吗?还可偷钱包的性质就大不相同了啊。
有一刻,宁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动的手,她取出王子杨的钱包同样付之一炬了。可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接下来是王子杨被班主任喊去查问情况,下午的自习课上她的位置空下来,一如宁遥之前锁看见的那样,有绿色书皮的课本,透明水杯,化妆镜,还有红色,黑色水笔的桌子。好像并没有太多异常的地方,却终究正要发生什么。
宁遥紧张的不知所措,不断的朝楼下看去,希望能从对面教师办公室所在滴地方获得一星半点的消息。
没多久王子杨回来了,拍过宁遥的肩,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
“老师想问你一些情况吧,宁遥麻烦你了啊。”
“不会。”宁遥努力的微笑着。
班主任的问题很条例也很模式化。
“王子杨最近和人吵过架吗?”
“前几个月倒是有过。”
“谁?”
“就是哪个班的女生吧。”
“为什么事?”
“小事,就是口角。”
“那她最近?……”
“最近,没什么啊。”
“你是她的好朋友,没有发现有人对她的排斥什么的吗?”
“还不是很清楚……”
“体育课有人没来上吗?”
“没有啊,全去了?”
“中间没有离开?”
“后半截是自由活动,谁随便去了哪里都不太清楚啊。”
“恩,宁遥,那你多关心关心王子杨吧,你可以会去了。”
等到宁遥走出室内,站进阳光里时,才返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什么跟什么。
消息传到其他班级学生耳朵里。和萧逸祺在小卖部遇见时,三人之间的话题很快就向这次的“不太干净事件”,宁遥明知自己不是犯人,却还是不愿意参与这样的话题里。她心中所能依靠的那点子清白的自信心,好像也跟着之前的火焰一起被烧成焦黑色。明明是轻微的气流变化就会导致灰飞烟灭的肤浅易折,又怎么能够以完璧的心情毫不介意的参与进这样的对谈里。
“你中了霉星呀。”萧逸祺还是痛往常一样,一边说话,一边甩着满手的冰水。
“是啊,怎么办。”王子杨对她流露出满脸的无知。
“钱包丢了可就是大事了。”宁遥在旁幽幽的插嘴。
“是啊,还是光管爸妈拿了零花钱的!这个月都不知怎么办了。”
“这就惨了,我一同学是在电车上被偷的钱包,现在还在啃咸菜呢。”
“不要说了啦。”宁遥忍不住对萧逸祺使眼色。
男生接过她的视线,又问王子杨:“是外人做的,还是班里人?”
“我也不知道啊……”顿一顿,又补充着,“是外人做的吧。不过我最近丢了好些东西,书啊本子啊什么都会丢,又觉得特奇怪。”
“恩哼……是这样啊……”往嘴里灌了一口可乐,萧逸祺拍拍王子杨的肩膀,“没事的,会抓到的。”
“恩,希望这样。”
宁遥一直蹭着地上的小沙粒,即涩又滑的感觉,橡胶鞋底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她抬眼看看正在投入聊天的两个人。那种似乎就为了的被排斥感又无孔不入的渗了进来。
下午放学时,班里还沉浸在“偷窃”话题中,余温未散,宁遥手势了书包刚想喊了王子杨一块走,猛地捡到教室后门晃来一个人影。萧逸祺挎着包,整个人松垮跨的,除了裸露在领口袖口外的骨架如往常般清晰锐利外。宁遥停了手里的动作朝他不安的看去。果然他冲着宁遥笑起来,招着手,一边说:
“一起走马?”
宁遥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句子。正在她发呆的时候,王子杨从前面回过头来看看两人,做了个“随你们吧”的手势。
周围的起哄声又起,宁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跌跌撞撞的抓过书包就跟着萧逸祺下了楼。
4
好像总是以同一个角度去看他们。他或者他,或者她。宁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个子不矮腿也不短,却总是这样习惯落在别人身后,像个沉默而被动的记录者,完全不愿意去尝试一下在他人眼中生活。可自己就是这样的喜欢了从每个背影里读到想要了解的信息,或许偶尔会为他们转身对自己露出的表情而感到欣喜。
每一张逆光,即氤氲有温柔的脸,从前面对自己说话。前面的他,后面的自己,声音摩擦着空气,无形无色的,却又一直能触摸到自己。自己的脸,和自己的眼,自己的嘴唇。
宁遥一路看着前面的萧逸祺。
男生的头发到了顶端有些微的翘起,好像很倔强似的年轻,它们在面前一动一动,宁遥突然很像上前去把他们理顺了压平了。不知从哪个眼里流出来的这样的念头,让她突然满心都是小孩子式的欢娱,某个地方冒出汩汩的泡,阳光在上面流动着七色的光彩。
也许是因为有期待。自从那天男生的一句“原来是这样”后,宁遥总觉得自己和他应该有交集的地方又莫名的消失了,余下的地方是干涸的沙砾。
但现在他又突兀的出现,成了和自己只有距离一米,年轻帅气的男生,对自己说“一起走吗”。
“为什么……”宁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中的念头居然被说了出去。
“什么?”男生停下来。
“……没什么。”想了想,“你又没钱吃炒面了吗?”
“不是。”简单的笑笑。
“……哦。”
“走吧。”
“恩。”
从自行车棚里推车的是偶,萧逸祺被两个同班同学耽搁了下来,宁遥就先骑到校门口等他。身后的车流汹涌,各种小吃的香味缭绕搅拌,却很奇迹的近不了校园半步似的。
校门以内,是不规则点亮了的屋子,是正在发芽的银杏树,是排了一路的高高的路灯,灯光暗黄色,暖黄色,暗黄色,暖黄色。飞虫围绕着它们嗡嗡的响。春天的夜晚还未退却干净的凉意,吹出了手臂上的小疙瘩。刚刚与和完全的擦伤处,已经不再发痒。宁遥抱过胳膊。
远处的男生脱离了那团人影,变成一个稍微清晰的个体,跳上车骑了过来。宁遥在远处看着他。暗黄色。暖黄色。路灯光渐次投在他身上。
九盏灯。
宁遥对停在面前的男生开口:“到底是什么事……”
“想聊聊。”萧逸祺抓过额头的头发。
“……聊什么……”
“先上路吧。看你挺冷的。”
宁遥把自己往他身后藏了藏,努力不想让脸上过多少女的表情流露出来:“到底干什么啦。”
“跟你聊天不好啊?”
“萧逸祺你少来这套了呀!”不知不觉中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什么一套?”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宁遥摆出个挑衅似的神色。
男生却停了动作,在车座上朝宁遥看了一会儿,干脆下了车。
宁遥的心里有什么发出了声响。等他开口后,才察觉到原来是撕裂声:
“王子杨那边的事,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那以后,宁遥每次回想起那时,钢笔没有水时在纸张上划出的痕迹一般,瞬间干涩停止的书写,也不急她当时内心绝望的万分之一。
原来“绝望”这种东西,也许真的用不着生离死别之类的盛大的排场,它只是轻描淡写的抽走了最重要的神经,剩下全是忙乱如蚂蚁般四处乱撞的恐慌。一边又要空荡荡的浮起来,一边又不可阻止的持续下坠,自己在中间。那中间的自己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什么意思?”
“我想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
“是谁做的。”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宁遥的脑子里机械的快速组合着毫不遮掩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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