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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闻书

山本常朝(日)
叶隐闻书──日本武士必看的书
作者:山本常朝
  一部武士修养书,也是一部作为近古日本特殊社会形态“武士社会”的文化精神史书。它宣扬忠孝仁爱,主张大义与殉死,是日本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日本武士道的特殊文化,有精华,也有糟粕。其精华,构成现当代日本人的价值观之一。其糟粕,在20世纪中叶被军国当局恶用,成为鼓动侵略战争的精神支柱。这是一部全面了解日本、日本人和日本文化的重要原典之一。
  狂与死的美学
  ──《叶隐闻书》导读
  李冬君
正文 一、《叶隐闻书》之狂者
  1.武士"论语"
  伟大的思想,往往趋于极端,突破常识。
  "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此为《叶隐闻书》之名言。
  "即使头颅被砍下,也要从容做完一件事。切下俺的头颅埋葬好了,再躺在上面去死。"这样的语言,无疑给我们当胸一刺,宣泄出死的无比快意。
  "死狂"之言,在《叶隐闻书》中频频出现。日本的《叶隐闻书》,是一部武士"论语",由佐贺藩武士山本常朝口述,田代阵基笔录,用了七年的时间写成。
  其时,山本常朝已削发为僧,隐于草庵,遁离俗尘,与田代一同住进茅屋,两人合作,完成《叶隐闻书》,时间是1716年,即清康熙五十四年。
  《叶隐闻书》共十一卷。卷一、卷二论武士心性;卷三、卷四、卷五、卷六言锅岛藩家族及历史;卷七、卷八、卷九介绍锅岛藩武士的"忠勇奉公"言行;卷十涉猎他藩武士言行;卷十一补遗。
  《叶隐闻书》采用语录体,成书的过程和形式与儒门《论语》相似,以山本常朝的言论为主,兼录他人的言行,所以又称《叶隐论语》或《叶隐论语摘抄》。
  "叶隐"一词由来,缘于西行之诗,西行诗曰:"隐于叶下,花儿苟延不败,终遇知音,欣然花落有期。"另一说法是,取自佐贺特产──叶隐柿。还有一个说法是,指武士作战时要将自己隐藏于茂密的树叶下。
  无论"叶隐"一词起源于哪一种说法,总之"叶隐"已成为武士的代名词。
  叶隐闻书导读叶隐闻书区区一叶,何足挂齿?以叶隐身,乃武士"无我"之谓也。
  《叶隐闻书》当然会涉及武士的技战术问题,但主要是将武士的职业精神从哲学上加以确认,该书开宗明义:"武士道者,死之谓也。"
  叶隐之武士,对死追问不已,高举着死的观念而活,就像存在主义。
  武士之刀法,讲究简洁明快的动力美;武士赴死,于死的瞬间与美相遇,便舍弃人生,跟着美去。因此,武士道是一种死的美学──落花之美。
  俗话说:"如为死狂,则事无不成。"《叶隐闻书》的"死狂"更为强烈而单纯,美而狂的行动理性贯穿了《叶隐闻书》。
  狂气,作为人类之魂,其本身自有合理性。与狂气相对的是平常心,它们本为一体,处于正反两面:一体就是人性,而两面就是狂气和平常心。这两面之间,有一种差之毫厘的微妙。就人的生活和心情而言,人们所求的是安定,这就是平常心,也叫做合理性,它支配着时代的思想和精神。但是,若把平常心放到"狂"的精神世界中去,它还能生存下去吗?答案是应该能够生存。有个人建议人们把平常心与"狂"融为一体──这个人,就是我们在这里要谈的《叶隐闻书》的作者山本常朝。
  2."阴干的"常朝
  先来谈一下山本常朝其人吧。
  他是佐贺藩武士山本神右卫门重澄之子。万治二年(1659)六月十一日生于佐贺。
  说起万治二年,已是天下归一的太平之年了。常朝就出生在太平机运里。母亲是前田作右卫门的女儿,一直活到常朝五十一岁时,对常朝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也许是常朝羞于谈论女人吧。
  很显然,他的文学才能,恐怕是得益于母亲的遗传。
  父亲神右卫门的强烈个性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是神右卫门七十岁时生的(他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在父亲的心里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时的七十岁,算是绝对高龄的,即使是今天,在七十岁时还能亲自创造出一个儿子的男人恐怕也不多吧。正是基于这样的常识,他差一点就被父亲看作是盐贩子的儿子,并把他搁在上司多久图书家里寄养了一阵子。常朝长大以后,也怀疑过自己的来历。
  七十岁的人生的儿子,正如常朝自己所说的,是"水气不足",就像"阴干的"那样。他十一岁时,父亲去世了,负责教育他的,是他的侄子。
  父亲的习惯,对孩子,哪怕是婴儿,也要来个耳畔祝语:"长成大刚者,才必有高用。"孩子听不懂,他就吹气,将那些话吹进孩子的耳朵里。
  就这样,他在常朝的耳边喋喋不休,直到死去。
  一直听着这样的话长大,那些话也就刻在小常朝的骨子里了。
  父亲的训斥常在耳边:"假笑,就会成为不敢正视对手的卑怯者";"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刚者";"武士无食,也要剔牙";"修补裙摆可粗心大意"。
  3.敏感的常朝
  常朝九岁时,得到了"不携"的名字。有幸受召,他做了锅岛家第二代藩主光茂的侍童。这大概是因他父亲神右卫门的侍奉,而庇荫于他吧。
  除了做侍童,他还担任了光茂的儿子纲茂的玩伴工作。
  那时,他体弱,却是个无休止疯吵的傻小子。医生见了他,说他"无论如何也活不到二十岁"。
  十三岁时,藩主对他说,要束前发(前发:古时未成年男孩在头顶上束的一缕长发。)了,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蓄发。此后,他的名字也改称"市十郎"了,藩主任命他为小姓役(小姓役:古时在藩主身边侍奉的童子。)
  他虽疯吵,却异常敏感,曾因读草纸(草纸:旧时带图的小说。)和歌书(歌书:关于和歌的书。)被父亲斥责。
  父亲以为,立于武道,应成为独立的刚者,无论怎样,哪怕力敌十人,也不能被人放倒。
  常朝所侍奉的藩主光茂暗恋于歌道,其祖父胜茂烧了他的歌道书,他也没有断念死心,而是越发寄情于歌道,欲以歌道而青史留名。常朝也喜好歌道,或言近朱者赤,实亦秉于天性。
  4.两位导师
  每天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简直难以忍受。
  刚刚过了二十岁,他就开始过着禁欲的生活──一心一意侍奉主君,是无论如何也要禁欲的。
  亲戚们说他:"你长着过于贤能的脸型,会被主君嫌恶的。"
  为此,他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每天照镜子,企图改变脸型。
  可他还是没有听到主君的召唤,继续过着无聊的日子。青春的热情一再被人忽视,他终于决定放弃做武士了,让生命回归自然,呈现底色。于是,他去拜访了引退后住在松濑的湛然和尚。禅僧湛然曾任锅岛家高云寺的第十一任住持,因村了和尚被判斩首,湛然求赦无果,遂移居松濑。藩主光茂遣使劝其归山,湛然执意不回,藩主无奈,只好每年送来十石禄米。
  湛然认为,人生最要紧的有四条:第一条,是武士道;第二条,是忠于主君;第三条,是孝行双亲;第四条,是慈悲心──从武士道通往佛门。
  常朝的另一位导师,是佐贺藩的儒者石田一鼎。石田一鼎秉性刚直,因逆了藩主之意而被幽闭。幽闭了八年后,移居佐贺藩梅野山下田。在那里,他看着常朝成长起来,并用儒学的刚强陶冶常朝──自家的事,只能自己一个人坚持!
  一鼎和湛然,又都是对主君忠义不二的独立的刚者。常朝忠于主君,至死不渝,崇高的信念来自这两位导师。
  5.忠于主君
  侄子五郎左卫门深知常朝的心情,遂决定将神右卫门让予的加增地分给常朝。为此,五郎左卫门向佐贺藩当局申请变动。
  这样的好意,虽然难得,却违背了常朝的意志。如果是主君自发性授禄,他是可以接受的,除此之外,他说:"即使是神赐,我也绝不会接纳。"尽管他的侄子是出于真心,但他却不领情。
  不过,这样一来,常朝的事就成为藩方的一个话题了。不久,他就领到了扶持米(扶持米:幕府时,藩主给予下级武士的俸禄米),作为一个小身者(小身者:身份最低的领取藩方俸禄的人。一天按五合计算,满一年用米支付,叫一人扶持),努力工作。
  藩主光茂欣赏他的文学才能,让他担任御用文书。这时,他的志向是一心要成为家老(家老:藩邦家臣之长),以便"谏言主君,全心全意治理邦国"。
  可他壮志未酬,光茂就让位于嗣子纲茂了。
  尽管他从小就是纲茂的玩伴,可他对故主光茂愈发勤勉。他决心要为故主光茂了却其多年来寻求《古今传授》的夙愿。因此,他再次到京都就任留守,为寻求歌道元典《古今传授》而奔走。对于他的劳苦,新藩主加增他的俸禄为知行十石(知行十石:江户时代,知行所是给万石以下的武士采邑。知行十石,这里指俸禄级别),他知足了。
  当他背着一箱子《古今传授》归来时,光茂已是奄奄一息了。他把《古今传授》献给病榻上的光茂,光茂看了最后一眼,便安然而逝了。这对于常朝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
  6.狂者之隐
  光茂死后,常朝就开始考虑如何尽快追随其后。他一想起在大阪时主君如何待他,他就想随主君而去。
  那一夜,主君将所穿的晚便服和所用的蒲团赐予他,使他难以忘怀。他说,如果能切腹殉主,"我会披上那件恩赐的夜便服,坐在恩赐的蒲团上切腹,那将是凄美的对主君的谢恩"。
  可是,他这样的感恩之心却被法律禁止了──以死殉主,在锅岛是被严格禁止的。他的选择,就只能是剃发出家,断绝世间的一切交往,一味地为亡者祈冥福。
  因此,他以四十二岁之身,告别了妻儿,来到佐贺藩城下以北的黑土原的树丛之中,后面是巍然屹立的金立山,四周飘荡着幽邃的野气。
  《叶隐闻书》就是在这颇为神秘的黑土原里,在两个武士的惊世对话中完成的。另一个武士,就是《叶隐闻书》笔录者田代阵基,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叶隐闻书》并不是一部需要装订成册,意在立身出世、扬名世间的那种处世训条集,相反,它远离常识,洋溢着一种非人间的"狂气"。
正文 二、无狂的世界
  1.战后时代
  常朝出生在万治二年,那是17世纪的后半叶。
  只要没有了战争,人口就会增加,先是在农村,然后流入城市,江户、大阪、京都等大城市人口大增自不待言,连地方的城下町(城下町:以诸侯的居城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城邑。),人也多得摩肩接踵了。
  充足而廉价的劳动力使经济慢慢地繁荣起来。尤其是大阪,商业十分发达,成了町人的天堂,有造酒发财的,有因开发铜山一夜之间暴富起来的,有生产漆器而获利的,有造小快船而致富的,还有以放高利贷为业而获取高额利润的。
  町人与时俱进,而武士却还在战国时代的落日余晖中缅怀往昔。
  2.锅岛藩变了
  再以锅岛藩为例,它出产"有田烧"瓷器。自从在有田泉山发现了白磁矿,就有了"有田烧"。
  锅岛藩最初只允许朝鲜人的子孙制造瓷器,后来,许多日本人也看上了,便集中到这一带来从事制陶业。山本常朝的父亲神右卫门重澄还受藩主之命流放过这些日本陶工,据说,当时被流放的人数,男女加起来有八百多人。后来,藩当局认可了日本人制陶,各国的船只纷纷驶来。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陶瓷制造业一直为有田地方所独占,为锅岛藩专卖。佐贺城下,町人之家逐渐多起来,此前就有六座町,而新町更像雨后春笋一样兴起来。
  当时,兴起了普遍的奢侈之风,武士也流连于声色之中,能艺(能艺:又叫能乐,日本的古典乐剧)和连歌(连歌:日本诗歌的一种体裁,由两人以上分别咏上下句,通常以一百句为一首。)十分流行。
  《叶隐闻书》第五,记载了常朝随主君在参觐的途中,停泊于安艺的玖波港时,侍童们随意地出船,嚷嚷着到夜色中去,回来时,当时的藩主光茂问道:"你们去了宫道的游女町(游女町:花街柳巷。)吧?"一般来说,涉足花街柳巷,流行于平庸时代。而此前,锅岛藩的武士几乎不知道这种游冶的都风。
  据说,有一个曾在幕府效劳的武士,遇到国中目付(目付:监察武士行为的官。)巡视,那位目付拿出盒饭给他时,他竟然不知道铺在地上的毛毡是什么东西,反复思索之后,他把毛毡绑在腿上,吃了盒饭。真是乡下武士,土得掉渣了!当然,谈到去花街柳巷之类的地方,那就更愚蠢了。
  3.儒教文治主义
  山本常朝的父亲神右卫门是打过仗的。可常朝本人却没有战斗经验,因为文治时代开始了。
  禁止殉死等法令,就是这个时代的法治的标志,而德川幕府第五代将军纲吉竟然亲自讲解"四书",则分明是在提倡一种儒教文治主义。锅岛藩藩主光茂,精进于和歌之道,也表明他趋于文治。
  但是,文治主义却扼杀了武士的自由意志和个性。在战国时代,是快刀出功名,只要敢打敢拼,几千石就会到手,赐万石者也不乏先例。那是尚武精神高扬的时代,武士可以选择一切。可如今不同了,无论多有本事、多有见识,只要出身于下级武士,就没有前途,来到这个世上的出身就已决定了一切,太平令人窒息。
  4.男人在退化
  时代在变化,《叶隐闻书》第二中提到了这样的事儿:
  时代风潮这东西,是难以改变的。它渐渐地沉入低谷,末世来临了。不过,一年之中总有春夏,一日也有昼夜,就像不能把夏天放到春天去,不能把黑夜放到白天一样,我们也不能把现在的时代,放到百年以前去。
  常朝生于武道之家,可他作为御歌书役,从事的却是文事工作。
  以笔代刀,虽不至于流血,可两眼煎熬得流泪,却也难免,可最后得到的,只有一百二十五石的俸禄。作为武士,在笔和刀之间,别无选择。
  时代变了,连人的体质都要变,当然,是男人向着女人变。
  常朝从医学上发现了这一变化的蛛丝马迹,因而感慨万端地说:
  "过去的脉象分男女,可现在男女的脉象完全相同了;过去治病,男女用不同的方法治疗,可现在治疗眼病,却用同样的治疗方法,效果一样好。用过去治疗男人的方法来治疗现在的男人,不会有什么效果;可是用过去治疗女人的方法来治疗现在的男人,却很有效,因为男人的气质衰竭,变得与女人一样了。"
  年轻的侍从们聊天,都是些有关衣裳的品味、色欲的杂谈,似乎只有这样的话题,大家才有兴趣。而像常朝这样的思想者,只好冷眼看肤浅的世相。
  1.儒教武士道
  战国时代,有这样的说法:"杀人越货,是武士的习气。"
  对于战国武士来说,吃或被吃,亡或兴,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在关系生死的战斗中,自我保存的本能就是武士的生存之道,这里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
  以儒教教义来思索武士道,是从山鹿素行开始的。
  素行九岁入林罗山门下,先是学习朱子学,后来又学兵法,自创山鹿流兵学。其兵学包含了武士道,从理论上明确了什么是武士、什么是武士道的问题。
  明治时代,以武士道开国,思想界奉素行为先师。
  例如,吉田松阴就称佐久间象山为老师,素行为先师,自称以山鹿氏之兵学为业,以武士道为心要,以死为常心,欲励志不负先师之志行。
  我们知道,素行的儒学出于林罗山朱子学之门而反叛之。可他的兵学呢?据说,源于尾畑景宪甲州流兵法。德川家康时,甲州流兵法曾作为德川家的正式的兵学而被采用。发展这一兵学的,是北条氏长(北条氏长(1609─1670):在日本的《孙子兵法》研究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他不仅对日本普及本《孙子兵法》,即日本所称的《今文孙子》深有研究,而且还熟知《古文孙子》。他的《孙子外传》就是对《古文孙子》的注释。北条氏长在掌握了甲州流兵法后,又独创了北条流。故有人认为日本研究《孙子兵法》,自北条氏长以来才真正步入正轨)。
  北条氏长是尾畑景宪的门人,他不仅把作为战斗之术的兵法与兵学体系化了,还创造了兵法向士之法、士之道乃至于治国平天下之道转化的契机。
  氏长所著的《士鉴用法》指出:"夫所谓军法乃士法也";"兵法就是护持国家之做法、天下之大道"。此为北条流兵学。作为门人,素行发展了师说。
  素行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写了《武教全书》,自称其兵学为"武教"。
  《武教全书》实用性强,素行死后,作为兵学教科书而广泛使用。
  吉田松阴在《武教全书讲录》中说道:"如果希望懂得道,就请接受山鹿先生的教诲吧。从古到今,应该读的书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特别信任素行先生的书呢?请看这本《武教全书》吧,我的先师的教导,就都在这里面了。"
  松阴是明治时代的思想先驱,他虽然尊奉素行为先师,但他的思想最终还是突破了素行的儒学樊篱,突破的原动力,似乎是来自山本常朝的影响。
  2.关于浪士复仇
  《叶隐闻书》第一,有关于赤穗浪士的记载。
  关于赤穗浪士的复仇,儒者也视为义举。当赤穗浪士切腹时,林罗山作诗咏道:"天还未助忠贞啊!"林门之儒者也都纷纷奉诗唱和。
  赤穗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元禄十四年(1701)三月十四日,因幕府向朝廷贺年,作为答谢,朝廷派遣使者回访,将军德川纲吉决定在白书院接待回访的使者。
  就在接待活动即将开始时,在通往白书院的松之大廊下,被任命为敕使御厨的播州赤穗城主浅野内匠头长矩,砍伤了高家笔头吉良上野介义央。
  因此,浅野长矩不仅被命即日切腹,而且断绝家名,没收领地。
  为什么浅野长矩要砍伤吉良义央呢?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吉良义央曾向浅野长矩勒索钱财未遂,因此处处刁难浅野长矩,积怨已深;另一种说法是,正忙于接待时,吉良义央突然当众羞辱浅野长矩,浅野长矩一怒之下动刀伤人。
  将军德川纲吉也没有认真听取各方意见,就匆忙地下了切腹令,而且整个切腹的过程都明显地不合礼仪,使浅野之死有失大名的尊严。
  第二年,也就是元禄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夜,大雪纷纷,以大石良雄为首的赤穗浪士四十七人发动袭击,跃入吉良宅邸,取其首级。
  吉良家是大宅院,南北纵深有三十多间,东西宽约七十多间,护院一百多人投入战斗,结果被大石良雄等用山鹿流兵法击溃,死伤数十人。
  而大石等人竟然无一死伤,拿着仇人的首级,供于主君墓前。
  事件发生时,素行已去世了十七年之久,这些浪士与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四十六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的门人,可是他却因这件事而饱受褒贬。原因是,他曾侍奉过赤穗城主,在赤穗教过兵法,而且他的思想体系也是在赤穗完成的,因此,这次事件虽说与他本人无关,却与他的思想和兵法有关。兵法上的影响是明显的,批评者多着眼于此。荻生徂徕(荻生徂徕(1666─1728):江户中期的儒学家,号徂徕,典出中国山东泰安东南有徂徕山。他创办的学塾号称萱园。因模仿中国风习,自称物茂卿,在《孔子画像赞》上自己署名为"日本夷人物茂卿",引起周围人对他贬低日本的攻击。据说,他为了能够离他心仪的中华更近一点儿,不惜在江户城中屡次搬家。他开创了属于日本儒学中的"古学派"的一支。)就以此为由批评了素行:"赤穗之士,不知义,共杀吉良子,此乃唯山鹿氏之兵法也。"
  3.常朝的批评
  常朝与荻生同时,年龄比荻生还要大几岁。赤穗浪士事件发生后,两人都持批评态度,但批评的角度不一样:荻生从儒教礼法的角度进行批评,而常朝从武士道的角度进行批评。
  常朝的批评,只说了一句话:"浪士复仇,错在没有立断。"他认为,浪士复仇,不一定要成功,因此,要放下兵法。既然是武士,成败当作别论,结果不重要,行动就是意义。复仇就是复仇,既没有什么大道理,也不要挖空心思地用计,只要冲上前去,杀!杀!杀!冲决一切生和死的束缚和顾虑,立即去复仇,方为大义。否则,假如仇人不幸死了,那仇向谁报去?连复仇也要算计,仇恨服从功利主义,如同做买卖一样,复仇也不能亏本,还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才能行动,此乃儒教武士道,乃所谓仁之勇者;有计划才能行动,此乃兵学武士道,是以战争代替复仇。山鹿素行的武士道就是如此,常朝不欣赏,他欣赏狂者。狂者复仇,是立即奔到现场,哪怕敌人成千上万,也要奋勇搏杀!不要用谋,只要一根筋地豁出命来突进,至死方休,那就是最好。他说:"行中道,那不是武士道,武士道要求武士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敢为天下先。武士道的精神是狂,不是仁。"
  4.狂者的复仇
  作为例子,他列举了"长崎喧哗"事件。
  "长崎喧哗"事件发生在赤穗浪人袭击吉良义央的两年前,而且事件发生的地点就在长崎锅岛藩,那是常朝的老家,也是他的奉公之所。
  有两个名叫深堀三右卫门和志波原武右卫门的侍人,因为一些小事情,同长崎町年寄(町年寄:江户时代,在"町奉行"下办理市内征税等公务的官吏。)高木彦右卫门的仆役长发生口角,打了起来。
  高木一方的家臣、仆人等十多人蜂拥而来,将二人群殴一顿,甚至夺了他们的刀。两人被殴之后,立即辞掉职务,派人去取刀来。
  听说事件原委的三右卫门的儿子嘉右卫门(十六岁)和武右卫门的男仆立即飞奔而来,加起来一共才四个人,在当夜就袭击了高木的住宅。
  四人一碰头,根本就不讨论事情该不该做以及怎样去做,不讲道理,也不用兵法,而是同仇敌忾,一鼓作气杀进去,击毙彦右卫门及众家臣。然后,他们放了一把火,从容就义。深堀三右卫门当场切腹,志波原武右卫门也来到门外,在桥上切腹。因为此事,后来又有十人切腹。
  事情之始,是些与妓女有关的小事,为此竟然有十二人切腹,这是不能用道理来衡量的,用理性的眼光来看,肯定是不合算的。常朝也称此为"不顾前后的莽撞",但他断言,此事不做则已,做则唯有"莽撞"。在他看来,只有这样"莽撞",才是符合武士本质的生存之道。"不考虑胜负,无二无三一念狂死。"从一开始就冲向死亡。
  四、关于死的哲学
  1.生死抉择
  "武士道就是选择死亡!"
  "或生或死,选择哪一个?首先取死。"
  将死的念头置于平常之中,那就是武士道。
  遭遇敌人,生死一瞬,眼前霎时漆黑,那时枪起一刺,胜负决矣,瞬间便是生死之别,连身经百战之骁将也会感到恐惧。
  眼前漆黑,不见敌影,枪不用说了,那就刀吧,任意挥舞,劈出去了,如果不能正中对手,就可能伤到自己。谁先发现了对方的身姿,谁就会赢,那时大刀一劈,或一枪刺出……先见者因此而安静下来,看到了死。
  在战场上,看到了死才能活着,唯赢家能看到死。贪生之念愈重,死的恐惧越深,坠入黑暗的深渊里,哪能看到敌人的影子?越怕死,就越是胡乱地挥舞刀枪,这样,反而死的几率更高。
  确实,死这种东西,是个深刻的东西,而且令人恐惧。豪强如德川家康,当其败于武田信玄,逃回浜松城时,也曾因恐惧而小便失禁,成了笑柄。无论有怎样的豪气,一想到死时,人之间的分别就消失了。但是,当你对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时,死反而会转化为生;当你想到死会常住人间时,死反而会离你而去,而你也就在那里再生了。
  2.斩杀与逃离
  真正的刚者,什么都不说,他沉默地斩杀,是豪者。纵然毫无意义,当你站在生死之境时,就要置对手于死地。不要去想其他,有关行动的理由,忠还是不忠、义还是不义,这样的问题,还是不想为好。确实如此,面临生死,你想多了,就不能活着。
  与《叶隐闻书》同时,还有另一本书,是大道寺友山的《武道初心集》。
  大道寺友山,向山鹿素行学习军学,且寄心于儒教,简直就是个热心的孔孟之徒。友山尚武,被常朝认为有"轻薄的武士道"意味,他说:"一个优秀的武士,从正月元旦一早拿起筷子吃煮年糕饼时开始,到那一年尾的大年三十夜,应该每日每夜把死挂在心上不间断,把死看作一切事情中最重要的事。如果日日思死,也就能从所有的恶事和灾难中逃离出来。"
  这样的思死,其实是逃避死,要从死里解脱出来,而非视死如归,真的去死。一个每天把死放在心上的人,而始终没有去面对真正的死,那是逃离。
  "等待了一整天的死又回来了,总是盯着不动。"这样的死,如白日梦。
  3.为死而死
  死是彻底的生,以天下国家为出发点,而非目的。
  那么死的目的是什么呢?当然就是死本身,也就是为死而死。所以,每天思考死,就如常朝所言:每天早晨,你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考虑死还是不死,假想着彼时死或此时死,以及死的盛姿等,而武士道本来就要切断这种对于生的执著心,所谓武士道,其实就是豁出命来。
  决死而立,便把死恭送给对手了,这就是狂气,而非道理。
  有了纯一的死,生才不会无望,总要为了一个目的而死,死就不得其所了。
  如常朝所言:"人的一生确实短暂,只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而活着就好,在恍若梦中浮掠而过的人世间做着讨厌的事情,苦苦地过日子,是愚蠢的。"
  而且他自己坦白地说:"因为喜欢睡觉,所以与今日的境遇十分相称,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睡着并快乐着。"这比"悠然见南山"式的隐居更为彻底。
  国难当头,武者为先,谁也不会左思右想,采取迟疑的姿态吧?
  湛然的教诲铭刻于心,"无念即正念",此悟至为根本,也就是"死即是生"了。不过,禅僧须静坐,而武士却要有实实在在的行动。
  五、行动的美学
  1.带着美去死
  于日常坐卧中,决死而生,自然是在那一瞬死的决意。不过,为了死的决意在此刻涌出,平素就应视死如生。
  平日尤应留心,武士不能自辱其死。人很脆弱,随时都可能死,但不要被别人暗中骂死,更不能稀里糊涂地去死,最好使生活趋美,带着美去死。
  常朝说,为了容貌适宜,"最好不断地照镜子",作为武士的教养,"胭脂之粉,还是经常装入怀里的比较好。倘若遭遇万一,于醉醒或睡醒之时,脸色有时会一塌糊涂"。作为武士,不能肮脏难看地死,死如落花一瞬,平素就要留意。
  他说,生活在五六十年前的武士,他们每天早晨一起来就立即沐浴,然后剃净月代(月代:江户时代,男子要剃掉从前额到头顶正中央部分的头发。来源于平安时代男子将相当于冠的部分的头发剃光成半月形),梳理好发型,往头发上喷香,修剪手足指甲,用浮石(浮石:火山石,很轻,表面粗糙不平,日本人洗澡时用来打磨污垢。)打磨平滑,为了使它艳丽光鲜,再用"金色草"涂抹,时刻留心自己的起居坐卧举止。
  如果是很邋遢的样子战死,那么这个武士平素的觉悟就值得怀疑,甚至会被敌人轻视、嘲笑,所以老人也好,年轻人也好,身体的教养要好自为之。
  他自己为此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因为"武士的工作,就是些这样的事"。
  2.穿透美的存在
  五六十年前的佐贺藩的武士,是连毛毡如何使用都不知道的乡下武士,与上方(即大阪)的时尚流仪迥异其趣。可是,我们都知道,木村长门守重成,当其率先上阵,攻陷大阪时,他戴的战盔是用香熏的。还有,我们在《平家物语》中曾读到:
  原源太景季在一之谷的战役中,将一枝梅花插在铠甲上出战。
  他们是名人,当然与不知名的乡下武士不同。但是,他们作为武士的生存方式,却绝不是另类。把死这一严肃的事实摆在眼前,以极限的姿态生存下去,在日常生活中优美地活着,那一瞬一瞬的看得出江户初期,桃山时代自由华美的浪漫风气依旧留有余绪,丰臣秀吉放荡不羁的气质,正为德川家康的集权褪为等级的底蕴,武士、町人的着装中规中矩,身份一目了然。在山本常朝看来,觉悟死亡才是武士的气质。
  美的累叠,就是一首诗。
  将日常之美推向极致,并付诸实施,可称之为行动的美学,在他们身上,大概就表现为用极致的美来装饰甲胄,甚至把刀枪当作艺术品吧。
  把他们的武器与欧洲骑士的武器拿来比较一番吧。欧洲骑士们的武器,说到底也就是实用,他们想来想去,也只是防卫自身;可日本武士使用的武器,已然超越了战斗中的血腥,与其说是制敌,还不如说是敌人使它展现了瞬间之美,武士要穿透这一瞬间去把握美的存在。
  美丽的甲胄和刀枪之属,展示了武士的日常生活和内心世界。
  3.武士的"忍恋"
  扑入死的武士,也会扑入爱情,"扑"是不求回报的献身。
  武士的爱情,缘于精神的热恋,为那更为丰富的爱情所吸引。但是,武士的爱,不会轻易地宣泄出来,常朝说"恋的极致就是忍恋",他们都是忍者。
  然而,常朝说的"恋",不是指男女之恋,在常朝看来,男女关系,没有真正的爱情问题,那不过是家和家之间的关系、维持子孙的关系;而真正的爱情,必须建立在那种物质性的关系不能进入的地方。
  "死恋之后的烟中,才知道他,只剩下虚无中的思念了。"这是一首常朝经常引用的和歌,从这首和歌里,我们能理解他说的"忍恋"了,那是一种至死不已的"恋",是对象已经消失了的虚无之"恋",是"恋"的本身之"恋"──扑入恋本身。一个"忍"字表明,"恋"经受着时间的考验。
  战国武士的世界,是"狂"的世界,那是以"狂"而美的生活、"恋"而"忍"的爱情开场的。这是儒教所没有的东西,但在《叶隐闻书》中可以看到。
  4."多情"与"无情"
  常朝眼里的世界,与本居宣长相似,他们各自从战国武士和古人的心中读取了美的感情和日本式的缘由,从而有了"无情"的《叶隐闻书》和"多情"的国学。
  宣长批评儒教:应该高兴的事,也并非那么高兴;值得悲哀的事,没有那么悲哀;应该震惊的事,并不大惊小怪。儒者从来没有激情的演出。
  人之事,应当由神来裁夺,而非由理来主宰,因为,人之事,归根到底,还是神之事的外表,人之事是木偶戏,而神之事则深藏在命运的幕后。
  而儒教伦理喜欢一一拷问人之事,却忽略了神之事,宣长认为,这会使人过于窘迫,也不太符合神的意思,反而使人心萎缩,坏事变得多起来。
  死,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姿态来探望我们,谁也不知道。非情的世界,偶遇残酷的命运,要平静地接受它,不动如山。
  常朝举例:堀江三右卫门是一个从藩仓库里盗取金银走脱的罪犯,抓到以后,被处以极刑。先是将他身体中所有的毛用火烧光,他不动;随后剥下指甲,切断全部筋脉,他还是不动;又施以插锥子等形形色色的肉刑,他依然不动;最后,纵向割开后脊背,将煮热的酱油灌进去时,才把他的身体弄弯,死了。
  抛开罪行不谈,这从容受死的"不动"之美,令常朝赞叹不已。
  结语:书狂人不狂
  《叶隐闻书》,是一本"藏书",应该藏起来,不被人注目。
  《叶隐闻书》,是一本"焚书",常朝在序里写道:一定要烧掉。
  可它没有被藏起来,也没有被烧掉。好书一旦写成,就有了自己的格调,它自己会思索,独立能行走,还要反客为主──没有《叶隐闻书》,谁知山本常朝?
  常朝是一个狂者,可狂不是他的职业,他在现实里必须有妥协。可书比他还狂,而且从来不妥协,不出家,不隐居,不翼而飞,不胫而走,一任自流。
  常朝不仅反对朱子学,而且还要将释迦、孔子撵走,因为此二人不曾为锅岛藩做贡献,凭什么要向他们叩头?这些话,他没对主君讲,却写在了书上。
  他在职业生涯里,还算得上循规蹈矩,侍奉主君可谓尽心尽力。主君死了,他一意殉主,可法律不允许,他不敢随心所欲。出家以后,其狂乃发,一发而不可止,都发在这本书里,至今读来,仍令人震撼。
  世界"空"了,他长驱直入,直达"狂"的根底──"死"……
  在这本书里,他告诉我们的不是历史,而是他自己的话语。
  叶隐闻书卷一
  1武士者,须一生悬命于武士道。此说虽无特别,却易被人忽略。试问:"如何心系于武士道之根本?"能立刻回答者无几,这都是由于平时就将武士道搁置,而疏忽大意,这一点应该警惕。
  2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于生死两难之际,要当机立断,首先选择死。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言,此乃一念觉悟而勇往直前。通常说的"无目标的死,毫无意义,似犬死",以此来说教,乃是上方风上方风:与田舍纯风相反的风气,指大阪、江户等地的浮华之风。的轻薄武士道。生死两难时,人哪里知道能否按原定的目标去死?以目标来考量生死,就会以死了不值来解脱自己,从此变得怕死。"人,谁不渴望生?但要生得符合道理,如离开目标而生,那就是窝囊废。"此说看似有理,紧紧抱住目的,可每当临死之际,目标反而会迷失,因此,抱着目标的人是靠不住的。死就是死,勿为目标所制,若离开目标而死,或许死得没有价值,是犬死或狂死,但不可耻。死就是目的,这才是武士道中最重要的。每朝每夕,一再思死念死决死,便常住死身,使武士道与我身为一体。如有一日,我终于进入死的自由自在的境界,那么一生都不会失败,更不用说恪尽武士家臣之职了。
  3奉公之人以主人为第一,须发自内心,方为优秀家臣。一代代都生活在主君赐予的荣耀中,这样的家臣,蒙受了先祖的厚恩,感激之情浸透肝胆,豁出身心,侍奉主君。如果智慧和才能卓越,能够胜任相应的职役,那就可以说是幸运。不过,即使没什么本领,甚至显得很笨拙的男人,只要一心为主君着想,那也会成为主君最值得信赖的家臣。仅以智能和技艺谋取职役,乃是末流。
  4有脑子灵光、天生就聪明的人,也有辗转反侧、绞尽脑汁慢慢才能想出好主意的人。我们即使比不上生而知之的人,但是,如果能时刻牢记上述四条誓愿,以无我引导自我,不可思议的智能也会涌现。许多人追随物欲,也许出于深远考虑,但以私为思之核心,则思仅能围绕自身,去追随物欲。立于一己、原地打转的思,会产生邪智,唯能成就恶事。想让愚人无我,实在很难。临事之际,先把事情放在一边;行动之前,心里默诵四条誓愿,以此去掉私我,方能趋吉远祸。
  5私我的智能,都浮在表面,看上去好看,在好看的后面,它却肮脏不堪,难以示人。用这样的智能去做事,做得越多离天道越远,因有私心横阻,所以只能成就恶事。当一己之智难与真智相称时,就要借助于真智,与智者商谈,方为适宜。就对方来说,因与己身无关,也就没有私欲,就能用未经私欲染色的真智客观地为我考虑,而使我等顺因事理。以真智进入事理,犹如树根把握大地,确有根据,根多则树大,真智就能矗立;而一己之智则如孤木插地,风吹易折,一拔就起。
  6闻古人之言,知古人之事,也能借来真智,但一味仿效古人也是不行的。为了不让私心得逞,应放弃一己之欲,以免思考随意;应于借鉴古人之时,再与他人商议,这样就不会因错位而发生恶事。胜茂公就向父亲直茂公借了智慧,此事于《御咄闻书》中有记。或如某人,聘用兄弟为家臣,行于上方时也总是带着他们,遇有公家和私家偶发事件,便与他们商定,据说,他们很少出错。
  7相良求马相良求马:又名及真,幼年为光茂的游伴,长成拜领一千二百石禄位,后从家老升为加判家老。的心与主君的心严丝合缝,以求死之心勤勉奉公,其勇无敌,可谓一骑当千。有一年,在胜茂公的儿子神代左京殿下的水之江公馆,召开重大评议会,会上决定求马切腹延宝七年(1679)的这次评议会上,指出光茂公的错误,责任由相良求马承担。。
  当时在大崎,多久缝公子多久缝公子:名安英,多久茂辰之子。有座位于城郊的别邸,是座三层的茶屋。求马借来这座屋,把佐贺藩的闲人都召集来,观看耍木偶的净琉璃剧(净琉璃剧:日本四种古典舞台艺术剧之一种,谓"人形净琉璃"。"人形"的意思是木偶;"净琉璃"的意思是以三味线伴奏的戏剧说唱。)。求马亲自站在前台操纵木偶,夜以继日,尽其游兴。这种蔑视左京别邸的做法,轰动一时。此乃求仁得仁,代主君切腹,其觉悟令人佩服。
  8老师石田一鼎(石田一鼎:常朝的儒学老师。)的评价:"相良求马,是胜茂公向神佛祈求来的人,那真是出类拔萃!相良求马死后,每当岁暮,胜茂公都要写祷告文,他去世前一年的祷告文,应该还留在宝殿里。相良求马临死前,还有些遗憾的事,他说:'我等蒙惠了不相称的高禄,无以回报御恩,犬子助次郎年幼,才干如何,未经历练,所以还不知道。为报御恩,请给予机会,让犬子服侍殿上,请殿上发慈悲心,如蒙允准,请赐予助次郎相应的禄位。'像求马这样的奉公之人,居然也像糊涂虫一样来请求,真是有病了!一有了私欲,就会酿成悲剧,不过三年,求马家就崩溃了。真是不能担待起御恩呀!"又说道:"某人脑子好,是个立志发迹却未成功的奉公之人,他一定还要折腾四五年,把家折腾完了,他才会罢休。"结果真被他说中了。我非常钦佩老师的慧眼,此后便也仔细留意哪些人是无用的奉公之人,一连留意了几年,大概就清楚了。
  〔助次郎,求马之子,自称求马。有人向当时的御目付(监察官)山本五郎左卫门山本五郎左卫门:常治,常朝的侄子,比常朝长二十岁,常朝从小受教于他。贞享四年(1687)自宅着火,承担责任而自杀。的大门张贴状纸,控告说:"求马对采邑百姓处置不宜,请查实。"结果,查出来的都是些恶行径,大白于天下,所以,求马家臣数人获罪,而采邑主人求马也被降为浪人。〕
  9作为贴心家臣,无论主君在位还是退位,都要舍弃自身去追随。唯念主君,其他一概不问。这样的家臣,若有二三位,武家就会昌盛。可冷眼观世,难得如此之人。主君势头好时,恬着忠义之脸,无论如何都要服侍主君;主君一旦归隐,便立即背过身去,面朝新君,这样的奴才很多。拍马*的人,总是朝向日出的方向,一想起来,就无比恶心。禄位高的人和禄位低的人,都是这样的;连有智慧的人和精于一艺者,也都如此。起初,他们都自称"唯有我才能专心于主君",其表现,几乎要舍命,可最后还是松了劲儿,这样的人,未能善始善终,岂有德望可称?
  平时看起来无用的人,一旦主君遭遇变故,却能一夫当关,把守住大义。平时做事就不要命,那是与主君一条心;主君去世了,还要不要命?光茂公去世时,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那就是我自己。决定去殉死的,就我常朝一人。其后,虽也有几个模仿者,但那些平素拍着胸脯向主君表示忠心的显赫之人,还不是照样背过身子去,向新君鞠躬。什么主从之契啦、重义啦,仿佛都遥不可及,现实就是如此。为主君舍命,当下即是,不要讲那么远的道理,最直接的道理就是舍命本身,能舍命就是可信赖的家臣。
  10将主君随身之物称作"仕回物"仕回物:主君逝世后,被处理的御用之物。而争先恐后地抢夺,目睹此举,忽生一念:世上最不能信赖的,唯此人心啊。主君御用物什,平日里秘密收藏,装入多少层的袋子和箱子里,何等珍爱!可家臣们随便地给个价就掠走,把带有主君御魂之物变成家中使用物件,还说有纪念意义,如此之人,即使未遭御惩,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令人恶心。对那些眼光只盯着自己鼻子尖的奉公之人来说,所谓君臣之义,还不如朝露。
  11山崎藏人一生没有拿过一件"仕回物"回家,一次也不曾寄住过町人的宅邸,确实是一个有教养的奉公家老,实在难得。石井九郎右卫门也不曾拿过"仕回物"回家。可近来的家臣们,一说起"仕回物",就想马上搞到手;一说起借住町人之家,恨不能立即行动,大家都去;最希望派他们到商家去采买货物。真是世风日下呀,是不是武士的本分全忘记了?
  12光茂公去世之前,我在上方京都行在,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我想回佐贺藩,那样的心情,真是奇怪。因此,我拜托三条西家的家臣河村权兵卫,派我作使者,然后,夜以继日赶回到佐贺藩,一到藩,刚好就赶上了主君临终,岂非是不可思议的因缘?当时,主君气色不好,病情恶化,在上方时,我真是不知道。年轻时,我就认定,我是以主君为第一重要的家臣,除我以外再无第二人,这是可以告知神佛的。我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功名,也没什么突出的德行,但我平时就照着所想去做。此时此刻,我想,主君虽逝,但荣誉永存,即使我独自一人,也要为增添主君的荣耀而舍命,绝不会有一丝一毫无耻行径。主君去世了,如果没有一个家臣追随其后,逝去的主君难道不寂寞吗?我知道,除我以外,愿意献出自己的人,一个也没有;唯有我,若需要舍命,我便舍命也行。没有自尊,窝囊废,贪得无厌,唯利是图,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人。那些胸粪,肮脏得令人呕喷,任多少年也无法洗干净。
  13对他人持有异议,是为了纠正对方的瑕疵,这是非常重要的,这也与我们的慈悲心相称,为奉公之第一要务。然而,要提醒他人,的确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情。对于他人的行为作出善恶判断是件容易事,加以自己的意见也不难。敢说他人难言之事,我以为是亲切的,可大部分人在尽了自己提醒的责任以后,看见人家没有反应,就会断念道:"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就这样放弃了,等于什么益处也没有,只是让人家丢脸,就如同说别人的坏话一样,不过是自己消遣而已。对他人提出异议时,人家会不会领情呢?即使是好心,也不能冒失,要知己知彼,先要了解人家的脾气,然后示以由衷的诚意,让人家信赖你,用人家喜好的方式提出异议。要考虑说话的时机是否适宜,写信问候时,多谈谈自己的失意,让人家以你为鉴,这样,即便没有向对方提出异议,也会让人家深以为然,受到启迪。或者先赞扬对方的能力,然后再提出异议。提异议,是为了修正瑕疵,哪怕揉碎了脑袋,也不能放弃,要想方设法,让人家就像干渴的喉咙遇到清水那样接受你的建议。所以,这是格外困难的事。如果是长年累月形成的恶习,用通常的手段的确很难改正,对此,我深有体会。满怀诚意,与人神交,而互相纠正对方恶习,这样齐心协力,方为御奉公的慈悲意。如果提醒对方是为了让人家丢脸,那人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纠正过失的。
  14我做过泽道平左卫门泽道平左卫门:常朝的表兄,切腹时常朝二十四岁。切腹时的介错介错:武士剖腹后,由信赖的朋友或亲人切下剖腹者的头颅,以减轻剖腹者的痛苦,谓"慈悲的一刀"。担任"介错"是一种荣誉。,那时我还很年轻。中野数马从江户寄来了褒奖信,一个很大的信封上写着"一门之誉",他说我是个好样的介错。如此表扬,似乎有些过了,可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是深思熟虑后给予的认可,以为此举非老练之人莫属,对于年轻人来说,手起刀落,还真有点儿武士的样儿。受了这样的褒奖和关注,哪怕只有一点点儿,也会令人兴奋起来,而勇往直前。还有来自中野将监中野将监:光茂时代的年寄役,因伤主君之德被罚。元禄二年(1689)九月,被命切腹,山本常朝为介错。是个被称为忠臣之鉴的人物。的嘉奖信,这两封信,我留存至今。山本五郎左卫门则赠我马鞍和马镫。
  15在人群之中打哈欠是不礼貌的。忍不住要打哈欠时,赶快用手抚摸额头就会止住;若不如此,就一边用舌尖舔唇,一边紧闭嘴巴,或者用衣襟内袖半遮半掩面部、以手掩口等方式,尽量不要让旁人看到。打喷嚏也同样。总之,无论如何不能现出旁若无人的"阿呆面"。此外,还要用心打扮。
  16常朝君总是在前一天晚上,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充分,包括可能出现的问题、寒暄问候是否适宜,以及在那种场合应该采取的谈话方式,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这也是一种心得,在做事之前,要早早地谋划好。去赴朋友的约会,在前一天的晚上就要细致周全地用心去想应该何时到对方家为宜,尤其对主人的情况,要尽可能地了解以后,再去拜访为好。这是和之道,是礼仪。
  被身份高贵的人邀请时,要战战兢兢地前往;到了主人家,也不要轻易落座,要让主人来安排。赴宴之前,还是多作如下盘算为好,如"这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呀,想必一定很有趣呀!"除了有特别的事情之外,最好不要去没有被邀请去的地方。一旦被人邀请时,就要让人家认为你"真是个有风度的客人",如果不能做到这样,就没有做客人的资格。总之,作为客人,对自己的座次和身份要做到心中有数,预先就要有所考虑,这样的经验,在人们交往的礼仪中最为重要。
  酒之事,乃宴会第一事。饮酒时,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人敬酒,这样你才会有机会;一直坐在那里,埋头吃得饱饱的,是不能够达到预期目的的。还有,不要过早离开。平时,刚好与人巧遇而被人邀请,这种情况下,也以勿过分客气为好,一次或两次婉拒后,仍然被邀请,那就赴宴好了。宴会中借口突然有事要走,却被人一再挽留,那时,也应该如此。
  17牢记四誓愿,即坚信"武士道就是不落后于人",方能以勇武扬名(此详见《愚见》《愚见》:《愚见集》,宝永五年(1708),常朝写给养子权之允的教训书,是常朝写完留下来的手记。其中,在"奉公根本"章中,有关于忠孝、武勇、慈悲、智慧的教训;在"奉公枝叶"章中,有关于风体、艺能的教训;在"可慎"章中,有关于饮酒、过言、游兴等各种教训。)。若"为主君所用",就要当上家老,再进言以谏,国家就能治理好。抱定此心愿,使孝追随忠──"应对主君有用",这样,就使所有的人都对主君有用,如能常怀此心,那就好了。
  18谈到庆贺婚礼喜事用的道具,曾有这样的故事。某君说:"在这个目录上,好像没有登记琴、三弦,这是不行的。"而另外一人却用粗俗的声音制止道:"琴和三弦没什么用。"这一声音格外响亮,几乎传到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可到了第二天,那人又说了:"没有御道具则不足以成事,仪式若不加入这样的御道具,则过于寂寥。还是加写上极品御道具各两个吧。"有人说:"即便他如此更改,不也是为了让人愉快吗?"可我却说:"不,不,那不是好作风,那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大部分人对从外地雇来的人都喜欢这样,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是管事的,这样做对主家何益?如果明白事理,就是再没有用的东西,也会说:'这么好的东西呀,不过能把它放到后面讨论吗?'在不让他人难堪的前提下,规规矩矩地处理事情,才是侍从的本分。要真是必须的东西,第二天工工整整加写进去就可以了,可他却一改再改,再一次丢了自己作为管事者的脸,不但什么益处都没有,而且还显得很不光彩、很轻率。"
  19觉士和不觉之士,应从军学之本上来分。所谓觉士,并非遇事就靠经验,而是谋之在先,遭遇突发事件,亦能妥善应对。因此,预备于万事之前为觉士。而不觉,是在遭遇突发事件时,即使能够应付,也只是靠了运气,而预先未做准备和训练,这就是不觉之士。
  20直茂公百年忌日,我藩浪人全部都被传至,每人都被赐予少许扶持米。我以为,这是让逝去的主君最为高兴的法事,对此,我可以做保证人。特别是,现在正倡导节俭、节俭、再节俭,所以尤为难得。近年,那些浪人以及切腹之人的子孙们,已经变成了介于武士和浪人之间的被称为"手明枪"的临时雇用的闲人,根据我藩国的历史和传统,他们早已不具备被聘为武士的资格了,可他们自己一点也不懂,所以要为"手明枪"这样的人设置武组的组头。
  21办酒宴,要庄严,还要严格检点。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酒宴上大部分人只是喝酒。能使酒宴善终的,也就只有酒这个东西了。在喝酒中,稍不留意,就能显出一个人的下品。你会发现,大部分人的真实品行,都是在酒宴里表现出来的。总之,酒因场合不同而有不同的喝法。
  22某人最近整日唠叨节俭,我认为,这样对下属唠叨,是不合时宜的事情。谚云:"水至清则无鱼。"若水草藻茎丛生,鱼会隐于其下,悠闲成长。一点小事情,看到了,听到了,还是不要责咎为好,这样,下属才会安心过日子。纵然是人品问题,恐怕也不应该这样斤斤计较吧。
  23在请役所请役所:佐贺藩家老处理藩内一般政务的最高衙门。分为御当役和西御丸番两个部门,御当役下设相谈役、付役、御境目方诸役,处理一般政务和评定裁判各种诉讼。,某人请求藩厅属吏,"希望接受诉状"。属吏则提出了种种不予接受的理由,于是两人争执起来,碰巧有人在场,便说:"这种时候,应该先把诉状接下来,如果诉讼理由不成立,再退回也不迟呀。""这样做也好,那我就接受吧。"那属吏回答道。但还是有人轻蔑地对他说:"怎能摆出一副十足的架势,不接受应该受理的事情呢?"尽管这位属吏正在改正他的恶癖,却未能得到相应的理解。在请役所里,我们虽感不适,但仍要奉行武士礼仪,彬彬有礼,使人难堪乃卑劣之举,岂能解决问题?
  24某人非常想得到另一人居住的公馆,为了请这位仁兄出让公馆,便同他商量搬迁的事儿,可是话说到一半,对方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这件事让他完全生气了。他不停地陈述这种做法的无礼以及待遇的不平,可那位想谋取公馆的人一再道歉,这位仁兄也就满意了,而且还接受了人家的钱。哎呀呀,这可太滑稽了。我以为大凡被人欺骗还自降身价的人,是没有自尊的人。这种事情完全有别于如对待上级的情况,此时你可以一言不发。这里谈的是利害问题,根本上就是一件卑鄙的算计的事情。假如用这种失礼的谈话方式向上级谈起,可以说是分外无礼。就是说,只要接受了金钱,反而会因为禁不住诱惑而自降身价,也就会成为将来的障碍。在所有的诉讼事件中,抑或不平不满的诸事情中,都有利害关系。只要觉悟到"损",就不会降低身份;只要堪忍"损",就不会起争端。当然智能浅薄的人是看不到这一点的。
  25石井又右卫门石井又右卫门:职业创作和歌者。原本是个才华横溢的了不起的人物,得病后略显笨拙。有一年,在评议主君近侧的行政组织时,有人向又右卫门询问了有关御歌书役御歌书役:二代藩主光茂热衷于歌道,设置了这个专门创作和歌的官职。常朝也曾任该职务。的工作。据说,又右卫门这样回答道:"得病以来,我甚至连现在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你们既然都是些记忆力极好的人,何不各自说说主君说过的'不要说他人的事'的事呢?何况我什么也不记得,也就不能说什么。"
  26一户人家的房子突然起火,山本五郎左卫门当时正在巡查值班,跑了过去,那户人家的房门却紧闭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绝望地喊:"着火了!我们出不去了!"五郎左卫门急得血冲头顶,大喝一声:"接到主君的命令,如果不让人进去救火,格杀勿论!"说着拔出了刀,里面的人受到惊吓,打开了门。其实,只要门内的人一齐动手,就能把火灭掉。
  27让弥三郎在色纸色纸:书写和歌和俳句的草纸。上写字,他说:"一张纸只着一字,且其势能力透纸背,乃书道高妙之境也。书道有上手、下手之分,计较一得一失,是书道家的素养,而武士行事则要断念式的果断。"边说边以此精神染笔。
  28在海音和尚海音和尚:天佑寺第十一世住持,后隐居在佐贺郡春日村北春永明寺。前,为幼主读连环画。幼主说道:"年轻人和小和尚们都过来听,听的人少,读起来没趣。"海音和尚感动了,对小僧们说:"无论什么事,都要有这种心胸就好了。"
  29每天早晨遥拜的时候,正确的祷告次序应该是:主君、父母,然后才是神佛。如果是把主君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双亲也会高兴,神佛也会接受这种心情。作为武士,除了想主君所想之外,其他一概不知,此志越盛,就越会留意主君及其周围,须臾不忘,就像女子服侍丈夫一样来服侍主君。
  30教化礼仪规矩的风化官,在口传御旨时,总是把"时宜"二字念作"伊达"伊达:日语的意思是侠气、潇洒、华丽、漂亮。。如果有一点不"伊达"的地方,就不可能有适"时宜"的行动。
  31正德三年(1713)之春,众人相聚,在会所会所:御藏方和检者方共同的办公地点。商谈向金立神社金立神社:位于佐贺市金立町。正殿祀罔象女命,配殿祀秦之徐福,称为金立权现(化身)。传说孝灵天皇七十二年,徐福为求不老不死之仙药来朝,登金立山,成为三社权现,被崇为古来祈雨之神,徐福的御舆也被推戴为出海的工具神。做祈雨的祈愿仪式。以往祈雨都很灵验,但此前每次祈雨的风流风流:快活高兴的事。至今在佐贺县仍有代表性的乡土舞蹈。仪式,开销也很大,因此,这次的风流仪式要更加壮观而且细致周到,尽可能地聚齐三十三个所的带乐器伴奏的能歌舞剧,包括踊、狂言狂言:日本四大古典戏剧之一,穿插于能剧剧目之间,为即兴表演的简短幽默剧。等。如果这样都不灵验,就再来第二次。
  金立神社祈雨向来灵验,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效验来。经过一番讨论,原来那天打太鼓的人在打鼓时胡说八道,传授太鼓打法的师傅气得扭断了琵琶琴拨子,一会儿又吵起来,在下宫互相砍杀厮打,竟出了人命,后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吵起来了,到处是受伤的人。街头巷尾庶民们议论着:"这次的风流仪式,在会所商谈时就缺乏诚意,所以金立权现作祟,才会突发这样的不祥事件。"三条西实教卿三条西实教卿:三条西大纳言,佐贺藩二代藩主光茂的和歌老师,教授和歌《古今传授》。也曾说道:"事神的场合不吉利,就是不祥的前兆。"想想看,本年会所属吏因奸谋而数人问斩;寺井边海啸,死者无算,而金立神社的下宫就在寺井的海边;还有,在藩主的大殿上,原十郎左卫门竟动手杀人……这些都是发生本次事件的前兆吧?
  32有位和尚,是近年来所能见到的少有的优秀人物,其宽大的心胸简直不可衡量,因此大寺院的经营也蒸蒸日上。近日,他说道:"因为不值一提的病身,想找人代管大寺院,一想到方方面面,又觉得放心不下,这么多头绪,处理不好,也许会使本寺衰败。因为自己想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指挥代理者做这做那,都是些担心,但愿寺院不衰败。"
  本寺院先代住持有点儿过严,一般的寺僧们都很厌倦;之后的住持又都过于放任自流,结果是没有多少区别的。现在的这个和尚没什么是非,寺僧们也非常服从,较易治理。想到这种现状,无论出粗入细、大事小事,都应该熟知善理。而且,把工作交给寺僧们去做,不干预,不多说,让他们干好各自的事情,如果有人有事咨询,就把全部心得告诉他们,然后再吩咐他们怎样做,人人心服口服。
  早些时候,有一个长老长老:日本禅宗一寺的住持。气量狭小,有点儿鼻子前的小智能,却经常说三道四,什么"障碍佛法,格杀勿论"。因为被严厉驳斥,那位长老终于残废了。看起来处处聪明的和尚,最终因病身亡。
  33一看到当今的家臣,只能给他们特别的低眼,即应该着眼的地方似乎非常低,简直像扒手的眼神。那些为了一己的欲得,假装聪明、壮着胆子的人,其实只不过是在别人面前虚张声势而已。把我身交给主君,虽生欲速变幽灵,整日二六一十二个时辰中,最重要的就是心想主君之事,尽职尽责,不敢怠惰。如果不能够着眼于巩固我藩的根基,就不配称为家臣。这种品行是没有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分的。在这种精神的支持下安心地工作,纵使神佛诱惑,也毫不为之所迷。
  34某人说,以前,先代松隈亭庵曾经说过:"在医学上,男女被分作阴阳,治病也是这样分为阴阳,脉相男女也不一样。然而如今男女脉相变得完全相同了,因为发现了这一现象,所以治疗眼病时,男女采取相同的治疗方法,就能取得好的效果;按照过去的治疗方法给男性治疗,竟然一点儿效果也没有。真是世道已近末世啦,男人的气质衰竭了,已经无可挽回地成为与女人一样的病理了。这点心得,居然成了医道的秘诀。"关于这个问题,你只要看一看当今的男子,就会发现,呈女脉相的男人特别多,而表现得很男人的却很少。如要提供男人气质衰落的证据,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将人反绑了斩首都不敢,更不用说做介错了。四五十年前,贯股贯股:用刀刺穿大腿。之类的事,男子几乎都要体验,没有伤痕的大腿羞于在人前展示,所以,那时的武士常常独自一人自贯大腿,认定男人的职业就应该充满血腥味儿。这种价值观,今天叫做白痴。现在的人,自以为聪明和有思想分辨力,不追求刀技超群,以柔弱为时尚,用嘴上功夫应世,稍有费力的事就躲避。真希望年轻人自我反省。
  35人家六七十岁了,还在做家臣奉公,而我年仅四十二岁就弃世出家了。虽然深感浮世生活虚幻而短暂,但我依然心存感恩。当初已决意去赴死,没想到现在还活着。如今回头来看,假如一直奉公,恐怕也很辛劳吧。过了十四年的安逸生活,享受了出乎意料之幸福。似我这般的舍世之人,待人接物尚能如常人,一味地返求诸己以应时,可许多奉公之人却专为自己而应酬奔波,这是有罪的,想必会遭报应。
  36某人随主人去贺年时,说:"我这次觉悟了。首先,我要戒酒,在乡下一定会被迫沉湎于酒水中,所以我决意戒酒。酒癖被认为是恶习,会'妨碍身体',所以,决意放弃两三次,就不会有人向你劝酒了。其次,我少说话,寒暄时,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人家不说话,从我这里也别想掏出一句话来。"可见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预先有思虑,方为人上人。因此,我应道:"再高的觉悟也不过如此了。'看起来您身体似乎如此虚弱,那是因为您变得比以前温顺了。'做到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了。看来,发生任何事情,都从说话开始。"
  37在湛然和尚湛然和尚:锅岛家菩提寺高传寺第十一代住持,佐贺郡西与贺村杨柳寺的开山,是当时杰出的高僧,集佛道与武士道的精髓于一身。山本常朝深受其感化,《叶隐闻书》中留下了许多他的言论。物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只教人无念无心,人家是很难理解的。所谓无念,就是正念。"确实是妙得。实教卿也说过:"一瞬一念间,不含邪念,就是道。"两种说法,道理是相同的。然而,没有人能一下就懂得这个道理,要达到一念纯洁,不修行是不行的。
  38"怎样回答心之问",是《后撰和歌集》之"不应引诱无名人"的下句,没有比这句更难得的了,从大处言,与念佛所得几乎相同,就像唱经或默诵一样,要反复在心里念叨。许多人都熟悉这一句,可如今的所谓聪明人反而不懂了,还不如愚蠢的人。聪明人极尽智巧,装饰外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愚钝的人,内心是刚直的,不善巧智,就像刚才说的那句诗的下句,追究内心,毫无隐藏。
  39某位人士,恐怕不是老糊涂了吧?据说热心于种种应酬,对于来自各方面的邀请,不客气地随便照单收纳。在此以前的数年间,他盘算的都是于人有益的事儿,没有比他更乐于奉公的人了,因此,他对我藩的贡献高出他人一筹。人这种东西,到了老耄之际,对自己曾经得意的事儿就会毫不掩饰地张扬出来,做出这副老糊涂的样子。因此,我把这种人称为"奉公老耄",纵使对人有益,这种老耄也是危险的。老人还是不要走出来为妙,结局也才会好。
  40"幻"又训为"マボロシ"。在印度,把魔法师又叫做"幻术师",在这个世上,到处都设有操纵机关,人如木偶,所以才使用"幻"字。
  41谈论"御缘组"御缘组:缘组,结亲、结婚。正德元年,纲茂的女儿峰姬与上杉吉宪结亲,翌年,峰姬十四岁早夭。时,有人不停地念叨。有关此事,我希望年轻的武士们要充分了解。也许会有人说:"的确,我明白你主张的理由了,那当然是有道理的。"可还有人会想,本人心情愉快,说着想说的话,即便切腹,那也是我本人的愿望呀。但是,在这里,将手按在胸前想一下吧,这有益吗?将为此事者想得高深莫测,何其谬也!首先,说出的话就没出息。自己退隐,无以报答主君养育之恩,主君病亡之际,也不能侍奉照看,真是遗恨万千!性急刚强的人,大多会有这样的缺陷。
  总之,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反而不忠。若有诚志,应将自己所想,先与地位相称的能进谏者私下里进行交谈,如果能把想法变成那人自己的主张,事情才和谐,才是忠臣;如私下谈话后,那人不接受,就另找一位相应之人商量,要煞费苦心才行。直到那件事成功了,自己尽了大忠,还要装着一无所知。与几个人谈了以后,如果事情还不明朗,那就暂时结束,过些日子再重新开始,多试几遍,多半能如愿以偿。
  举目四顾,认为唯有自己才配称为刚者,汲汲于功名,而又以自我为中心,老想为自己建立功勋,自然事与愿违,提议无益,还要遭人非难,这样葬送了自身的人,数不胜数。毕竟没有真志,终究要露私。只有放下自我,能为主君赴汤蹈火的人,才不会纷乱。
  42鄙弃不义,畅通正义,很难。以畅通正义为最高德行,全力于此,结果可能适得其反。因为,比正义更高的还有道。发现"是"(道的属性──译者注)很困难,能够做到,就是最高智慧的拥有者。从"是"的角度观察时,"义"便不够饱满和充分。这一点,若自身不觉悟,就难以领会到。然而,即使未觉,求"是"的方法还是有的,那就是与人交谈。哪怕交谈者同样未觉,但他作为第三者,看他人的事,无私欲以蔽,也会明了的。下围棋时有句这样的话:"旁观者清。"就是这个意思。虽亦有"深思熟虑知我非"的俗语,但一个人的思考,其效用怎么也不会胜过与人交谈。闻记一切交谈,阅读所有书籍,放下独立思考,是为了采纳古人所思。
  43有一位通晓剑术的达人,老了以后,有如下一段话:"人一生修行,有境界次第。下之位,即使修行,也不成器,连自己都认为是'下手',在他人眼里也是'下手',因此,不中用;中之位,虽然还没有什么用,但悬心于自己的不足,也明白他人的不完善;上之位,心领神会,洋洋得意,易生自傲心,悦于他人褒奖,也为他人的不足而叹息,但可用也;到了上上之位,便一脸无知相,但他人一看便知为'上手';超越'上手'境界的更高之位,便是得道。行于道中,深知道无边际,乃无止之境,不能终了。不生完美之念,不起自大之心,更无卑下之想,只是行进在道上,以终其一生。我听说,柳生殿下这样说过:'不知胜人之道,但知胜己之道。'今日之我比昨日之我技艺精进,而明日之我比今日之我再进一筹。一生日日上进,用道来说,则永无终止。"
  44直茂公的"御壁书"御壁书:佐贺藩主锅岛直茂的教训二十一条写在墙壁上。上,其中有一条写道:"盘算大事,要举重若轻。"一鼎注之石田一鼎于元禄五年著成《日峰主君御壁书二十一条之注释》。,曰:"盘算小事,要举轻若重。"所谓"大事",充其量就那么两三条,这只要回顾一下平生所思所为便知。平日里,面对各种小事,要有准备,临大事方能自如;若平素无准备,临大事时就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行动。因此,准备才是根本,所谓"盘算大事,要举重若轻",其关键是做好准备。
  45宗龙寺的江南和尚,在与多久美作守茂辰和石田一鼎等学友相聚谈论学问时,说道:"各位都是学识渊博、非常了不起的人,但却疏远大道,在知'道'方面还劣于普通人。"石田一鼎接受了这个观点,就说:"除了圣贤之道,大概别无他道吧。"一鼎还接着江南和尚的话说:"以博闻多识来求道者,反而远离了圣贤之道,道在东面,他却向西走了。本来圣贤之道,都是些言行,言行写在书上,看后印在脑子里,听了记在心里,长见识了,就起了想做圣贤的念头,这便是贪欲。有了这样的贪欲,就难免要将普通人视为蝼蚁,这才是疏远大道的根本所在,正所谓不懂道的真谛。所谓道,很平常,就是知我之非。花费一生的努力,每日反省我非,这就是道。'圣'字训为'ヒジリ'(用汉字读为"非知"),就是由于圣人知非。佛以'知非便舍'四字成就我道之说。即便以心盯心,一日之间,也会因各种诱惑,恶念外涌,难以罄尽。不要以为自己是不会有错的。"一鼎得道了,并得到在座的各位学者以及后学和尚的敬重。但是,有关武勇之事,则是另外一回事,若不自大高傲,若不想我是日本无双的勇士,就不能显示武勇的气质。在武勇的表现上,有口传的"气之位",即掌握气力的方法。
  46在《武士道功者书》中写道:"功者之武士,不为武功,取名有道。"恐怕是后来人理解错了吧,于是在"武功"之下补加了一个"も"字。志田吉之助说道:"如果生死未分出胜负,还是生好。"志田乃刚者,这是幽默,却使年轻人误会了,认为说这样的话不是让
  武士们开始学习"上方风",附庸风雅起来,令常朝颇为忧患的是,武家社会最终被武运所抛弃。
  武士名誉扫地吗?后来,志田又说了下联以对上联,道:"在吃或不吃的选择间,还是不吃好;徘徊于死生之间,还是死好。"
  47某人在大阪奉公数年,期满要回佐贺了,到请役所去报到时,因为用了上方风的口气说话,让大家彻底扫兴,从此成为笑柄。为此我想,常年在上方做外勤,平时还是使用本国的方言好。不自觉地染上了上方风,就会将本国习惯看作是乡下土风;只要是上方习气,再微不足道,也认为有道理,谈论并羡慕着,一味地恭维,其实都是些乏味的无聊透顶的话,简直就是个呆鸟。我国的田舍之土风,不谙世故,初心素朴,是我们的至宝。模仿别国的风俗,是作秀,冒牌货。有人对春岳和尚春岳和尚:水上万寿寺和佐贺藩泰长院住持,因涉嫌传播西班牙天主教而被关押,常朝被任命为看守人。春岳和尚因博学多识闻名。说:"法华宗,习气太强,不大适宜。"于是,春岳说:"唯有习气强,才是法华宗,否则,不就变成了别的什么流派了吗?"就是这个道理。
  48某人因要升迁而被评议,众人以此人曾在奉公时饮酒,而一致议决不应升迁。当时在场的一个人,讲了如下的话:"人有了一次过错就被抛弃,就再也没有机会发挥作用了。可是,犯了错误后懊悔不已的人,反而会更加谨慎谦恭,变得非常有用。这样看来,升迁难道不是很合适吗?"另一个人又说了:"阁下说的是负责任的话吗?"那人回答:"确实,不才可以做担保人。"当时,大家七嘴八舌问道:"以什么理由担保呢?"那人回答道:"因为有过一次犯错误的经历,所以我敢担保;而一次也没有犯过错误的人,则是危险的,因为以后还不知会犯什么错。"因为有了这样回答,那人才被认可,得以升迁。
  49善于修正主君的想法,使主君无过失,才是大忠。主君还年轻的时候,大概就非常希望了解我们佐贺藩的状况以及先祖们苦心经营的历史吧,可见传统教育非常重要。
  50过去的人,把刀插进刀鞘里,手握刀鞘末端。现在的人,似乎不太考虑佩刀方式了,而柳生流拔刀或收刀,刀鞘鲜明。这样说,并非要向柳生流学习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模仿那拔刀的样子,让人看到佩带的刀鞘。直茂公和胜茂公都佩带刀鞘,那时稍有自信的人,全都佩有刀鞘。确实,一旦有急,佩带刀鞘是有利的,而且,拔出佩刀来,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因胜茂公之命,光茂公也佩带刀鞘。
  51某人被打了,却没有去报仇,人人都以为是武士的耻辱。报仇很简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杀,杀了对方就可以雪耻了。如想着万一复仇时不能战胜对手,此念一出,就会以对手人多势众来为自己辩解,而徒然地拖延时间,最后,就只能和别人商量,甚至是不了了之。而真正的报仇,即便对手上千,只要有见一个杀一个的决心,那报仇也可以实现。
  赤穗浪人报仇,在泉岳寺没有切腹,那就是个令人遗憾的错误。主君死了那么久才去报仇,在这段时间里,万一吉良君病死了,那可就真是没法报仇了。上方人都有小聪明,被人夸奖为"上手",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像长崎喧哗长崎喧哗:又称"深堀讨敌"、"深堀骚动",元禄十三年(1700)春,锅岛茂久的家臣深堀三右卫门和志波原武右卫门,在长崎与町年寄高木彦右卫门的同僚总内发生口角,总内被二人暴打。当夜,总内带着高木的家臣十人左右,来到深堀屋敷报仇,群殴深堀和志波二人,夺了他们的刀。闻此,深堀十六岁的儿子嘉右卫门和志波的下人立即从家乡跑到长崎,加入两人讨敌阵势,袭击高木屋敷,杀了以总内为首的多人,了其复仇的本愿。深堀和志波当场切腹,其他人撤回五岛町。事后江户幕府命参与复仇的十人切腹,其他事后跑来的人流放远岛。这是一场为维护武士尊严的仇杀。的浪人那样,不假思索,立即报仇。还有曾我兄弟的报仇,也拖了很久。去参观幕之纹幕之纹:家徽。时,河津十郎佑成却错失良机,是运气不好呀!可当时兄弟五郎的意见是很好的。虽然今天看来不应该这样批评他们,但我们不妨把这些事件作为武士道的教材。事先没有训练,关键时刻就难以作出判断,所以很多时候就只能接受耻辱。平时听人之谈,读人之书,就是为了临机决断时有用。特别是武士,要时时在意,因为不知何时会发生何事,所以每天都要预立,一条一条想清楚以后,再因时运而决胜负。只要有心一死就好,输了就要立刻报复,当然,如果没有丢脸,就另当别论。这样做的刚者,既不需要智慧,也不需要功业;既不考虑胜败,也不在意外在形式,无二无三,一味死狂,自置死地,方为活路。
  52本来想奉公的武士,到头来却败坏了自己,看得出来,他很想富贵,如安于过贫穷日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损害了自己。也有这样的人,或许他很聪明,却生性喜欢琢磨别人、言人之短,这不是一个优秀的家臣所应该做的。如一开始就深信这世间充满了错误,那么大部分人连长相都是错误的,也就没有必要以他人为对手了。不承认他人为对手,无论怎样优秀的人物,那都不会是货真价实的吧?想来,这也是一种损害。
  53有人说:"那个男人在别人面前说他自己是个有志气的男人。"又说道:"这实在与他自己的身份不相称,一心想被别人称为刚者的男人,那真是个无聊的男人,还是一只未熟的青果。作为武士,礼仪正确,方显卓越。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还津津乐道,这就好像在与那些为武士持矛的侍从后面的下级仆役幽会了,那是卑贱的。"
  〔所用住宅、服饰等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人很多,但是使用扇子、鼻纸、用纸、寝具等上等的东西,也是被允许的。〕
  54某人因养子有些迟钝而不痛快,又因长期卧病在床而脾气暴躁,常常借故恶言相加,百般折磨养子,养子实在忍受不了,打算最近一段时间就回生父母家。因此,养母来找我商量,说:"真是为难呀,虽说是有病,拜托您百忙之中,劝劝做父亲的行吗?"我拒绝了,但她还是流着眼泪再次请求道:"无论如何拜托您了,请一定帮忙呀!"我真无法拒绝了,便说道:"劝诫做父亲的,顺序就颠倒了,何况做父亲的正在病中,就把不能出仕的儿子交给我吧。"母亲的脸上挂着茫然不解的样子回去了。不久,那个没出息的孩子来了,于是,我说道:"说起来,你不会不知道,人能生在这个世上,是众生中的最大幸运。而且能成为锅岛家的武士,也应该是此生的荣幸。看看普通的百姓和町人,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能生为一家长子,继承父亲的禄位和职责,那是非常难得的,何况你还是个末子的身份,幸亏你被养父母收养,作为养父母的长子继承家臣这一了不起的身份,这可真像优昙花优昙花:日本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花,据说三千年开一次花。那样,是不可多得的幸运呀。若失掉这些,变成没有田禄的浪人,是不忠之至;让父母不如意则是不孝之至。背离忠孝之道的人,在这个世上就会无容身之地。你仔仔细细地想想看,现如今,对你来说,忠孝不过是让父母满意而已;即使他们满意了,但让他们情绪不佳、心情不好也是不应该的。因此,我要教你一个安慰父母情绪的方法:你应该流着带血的眼泪,向神祇祈祷:'我无论做任何事,就是让父母满意。'仅此一念,会立刻传递到双亲之心,这感动又会瞬间浮现在他们的脸上。好吧,请快回去试试吧。应该尽快调整双亲的情绪。作为宇宙之本的天地人三心感通,真是不可思议啊。尤其是你的养父,他不是长期因病卧床吗?对你来说,你所做的,只是瞬间的孝行,即使是倒立,也容易做到呀!"刚说到这里,那养子的眼泪便流下来了,说道:"太感谢了!"那养子一回去就立即去做了,他父亲说道:"提出你的想法来看看,首先第一点,你的行为举止从此要显示出应有的修养。"他按照父亲说的做了,境况完全改变了,真是不可思议呀!其中的道理,是人的智慧难以企及的。后来那养子带着礼物来感谢我,说道:"因为您当时的指点,我才能忠孝两全。"向神祈祷人间正道,是不会不成的。天地也是按照思想来行动的,也就是说,人的思想也是与天地贯通的,如能彻底到使流泪像流血那样,还有什么是不能与神之心相通的呢?
  55以为修行之道,就是要成就一家之流,这不是好事。如一生悬命,仅为尽己一见之识,便容易满足;一旦满足,就会立刻出错。因此,更要尽心于道,掌握根本,一生都不能停,要不断超越自身,总以为还不到位,总是自我促进,"这样还不行,这样不充分",把"无论做什么,都必须符合道"视为自己一生的追求,这才是守住自心的修行。这样的修行中,含有真实的道。
  56山本神右卫门山本神右卫门:常朝的父亲。把每天都要朗诵的信条一一写出,这里提出其中几条来:
  (1)明白了一件事,自然就明白了所有的事──一通百通。
  (2)没什么可笑的事儿,却能装出笑容来,这样的男人必卑污,这样的女人必奔**。
  (3)无论正式或非正式场合,说话时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仅在最初见面时低头行礼就可以了,而低着头说话,是不用心的表现。
  (4)修补裙摆,可以不用心。
  (5)对待假名假名:日本文字。和汉字书写的读物,一看见就要扔掉或烧掉。读书是宫里的事,中野一门中野一门:常朝之父是中野清明的儿子、山本家的养子,因此属于中野一门。的事就是手握木剑,相勉于武道。
  (6)不入组队、没有马的武士,就不能称作武士。
  (7)刚强的人,可以信赖。
  (8)早晨四点钟起床,每天沐浴、休整月代,日出时用餐,日暮时休息。
  (9)即使穷得没饭吃,武士也要用牙签剔牙,而且要用杨树枝做的,这就是所谓内犬之皮,外虎之皮(里面穿着狗皮,外面要罩虎皮──译者注)。
  57"人之用心,如何修行?"时常有人这么问。怎样回答好呢?首先我想说:"唯有当下即是,即刻修身,掬奉纯一无杂的心念。"如今,人们大多已不再关闭心灵,而是向别人敞开心扉。一张活生生的脸,洋溢着无言的灿烂,那就是纯一无杂的心念。以此应对各种复杂的事情,胸中会自然涌现出那么一种信念和热诚,即对主君忠诚,对双亲孝顺以及对武士道的献身精神,这才是应对万事的根本。要认识到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认识到了,还能一直坚持那样去做,那就更难了。此生之理想,除此以外无他。
  58过去,武士"大组头"和"组子"亲密无间,连针都插不进去。光茂公时代,缺一名御马回御使番御马回御使番:在主君之侧添设的护卫,叫马回组;该组中步行的下级武士叫御马回御使番。的母袋武士母袋武士:背着母袋的下级武士。武士为防箭矢而穿在身上并覆盖在马头周围的袋状武具称为母袋。,于是经御家老们讨论,决定在年轻的才俊中遴选一名,最后选定马渡源太夫。当时已经隐居的源太夫的父亲市之允一听到这个决定,就立即跑到大组头中野数马的驻地,说:"哎呀呀,说什么好呢?真是幸运啊!我们这一御组队,都是中野一门的人啊,平时就想追随中野一门侍奉主君,为大组头效力。我老早就对源太夫说了,因为全部都是中野一门的,所以就该尽心竭力地为大组头效力。这一次,御组内那么坚决地指名选择源太夫,对我们来说,真是无情的举动,简直让我们没脸见人呀!如今蒙赐俸禄的源太夫还来不及说,对已隐居的在下来说,也没脸面对世人,所以父子共同下决心了。"数马听到这些话,便回答道:"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没有料到会这么想,这次改编对源太夫来说,是非常光荣的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这也是御家老们一同商量的结果,承蒙御家老信赖他的人品,你们父子应该高兴才对呀。"刚刚说完,市之允说道:"御家老们商量的时候,他们的建议,您可以不接受,因为源太夫是我们组内的人;而您接受了,是不是近来对源太夫不那么亲密了?因此,我们感到无望而灰心,留下深入骨髓的遗恨。"市之允一根筋地说了这些钻牛角尖的话之后,数马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天我立即向御家老各位提出拒绝试试。"于是市之允说道:"我至少应该听到这种话才回家。"说着就回家了。后来,数马登城,向御家老们说:"人的命,是眼前抓不住的东西。我今天早晨竟被人攻击了弱点。"并叙述了如此这般云云的缘由,最后数马说:"所以源太夫的事儿,请不要再提了。"据说这个差役就任命别的人了。
  59五六十年前的武士,每天早晨都要沐浴,清身整发,还要在头发上喷香;修剪手脚指甲,还要用火山石打磨,用黄金草涂色等,在修整自己的装扮方面丝毫不敢怠惰。当然自己的武器则更是一点锈迹也没有,勤拂尘,勤打磨。对于装扮格外地用心,诚然是为了装饰外表,但这样做也体现了一种修养:今日讨死也好,明日讨死也好,不管什么时候死,都要有一个良好的决死心态。如果战死的时候邋遢难看,说明平素的觉悟程度就值得怀疑,也会被敌人轻视。因此,无论老人还是年轻人,都要注意自己的外表修饰。这的确麻烦,似乎也要花许多时间,但武士的工作主要就是些这样的事情,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需要花时间的事情了。
  勤勉于奉公和武士道,随时准备战死,精神的觉悟彻底到断然成就死身,就不会有耻辱之事。稍不往这方面留神,就会在欲望和任性中过日子。临事畏缩,而不以为耻,只要自己快乐什么都不在乎,最后就会变得任性,为所欲为,还觉得满腹委屈。平时就没有准备着随时赴死,没有视死如归的境界,这种人临死时,一定表现不好。若无必死的信念,临死就难以达观,无论多么卑贱的行为都做得出。
  三十多年前,社会风气就开始转变,年轻的武士们聚在一起谈话,都是一些什么金银的传闻啦,得失的裁断啦,生计的困窘啦,衣裳的品味啦,**的杂谈啦,等等,据说,如果没有这些话题,恐怕大家也没兴趣凑在一起──真是无聊的风气呀。过去,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人,皆素心本色,绝无卑污之事,所以也就没有拥有谈资的人;年龄大的人,如果无意中说了什么,会立即意识到犯了过失,这样的风仪会给世上带来高贵的魅力,因为生活取向被认为是一种价值尺度。只要不过分企望那份与自己的地位不相称的奢侈,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适应。在如今的年轻人中,总是把具有吝啬、节俭癖好的人,褒奖为安排家计的"上手",这是肤浅的。吝啬的人,常常是欠缺义理的人;欠缺义理的人,是肮脏卑劣的人。
  60石田一鼎说:"用一生去模仿一个好的榜样的人,尽管字写得很差,也能留下手迹。"如果奉公人能以优秀的奉公人为榜样,同样也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奉公人。然而可笑的是,如今没有可以作为榜样的优秀奉公人,所以只好自己制作一个榜样来学习。制作榜样的方法如下:某某整套礼仪恰当得体,某某勇气可嘉,某某善于措辞,某某品行端正,某某义理坚定,某某突然决心断念……在这许多人中,只选择他们身上最突出的优点作为榜样。各种才艺都懂得一点儿但不深入的人,不及精通一技的匠师。许多徒弟只取师傅的怪癖而模仿,毫无益处。即使礼仪规矩正确的人,也有不正直的人。大部分人并不倾心于礼仪背后的诚实正直,而只是模仿礼仪的表面形式。只要留意好处,什么事都可以成为榜样,也就能成为好的师匠。
  61递送重要的信函和文件时,途中一定要牢牢地握住,片刻也不能离手,送到目的地时,一定要直接交给对方。
  62奉公人一整天都不能松劲儿,要时时注意在主君的御前和出席正式场合时的精气神儿。认为是休息期间,就漫不经心或发呆的话,那样的情绪总能在公共场合中表现出来。
  63急脾气的人,有时也办不成事。我隐居时,为了迁庵迁庵:常朝最初隐居在黑土原的宗寿寺,正德三年,宗寿寺改成广茂的妾──灵树院的墓地,忌此,常朝迁庵。,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好机会终于来了,忍耐为第一。不过仔细寻思,倒觉得还是立刻毫不踌躇地干事儿更好。思索徘徊,哀哀凄凄,怨天尤人,反而会失败。或者从一开始就踏破一途,认准一条道,忍耐到人们都认为除了讨厌和无趣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反而就要有希望了。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暂且不管,要丝毫不能懈怠发呆,稳住是第一位的。
  64很多人因喝酒而误事,是很遗憾的。首先应熟知自己的酒量,而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喝多,即便如此有时也会喝醉酒。在酒宴上,千万不能放松自己,有时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应该随时准备,以便及时应对。
  65武艺高强,热衷于招收弟子,并传授他们武艺,做这样一个了不起的露脸的武士,是许多武士的梦想。但是积劳累苦,最后只成为一个仅仅长于武艺的人,也是很可惜的事。所谓全面的技能,只要掌握了关键,对平素有用就行,而且,一般来说,多能的人看起来都比较下劣。
  66在遭遇吉事或凶事时,承蒙主君赐教,只是默默地退下,这看起来有些不得体,总该有适当的寒暄应对吧,要预先考虑好寒暄应对时说什么。有人有幸得到主君的赐予时,心里就美滋滋的,并且高傲起来。这种兴奋的情绪,依样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我见过几个,真是让别人的眼球辛苦呀。他们逢人就会说:"我这样的人尽管不周全,没什么大用,却承蒙主君看得起,得到了一份这样的差事,应该说我还是具备能力的。然而开始为难啦,要操心啦。"知我非的人,是不会表现在嘴巴上的;嘴巴上来劲儿,轻浮而脱离道理,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手,这样的人大多会成事不足。
  67做学问虽说是好事,但有时也会败事,正如江南和尚所戒。追随行为高尚的成功人士而知我心之非,其影响是原生的,可做学问却不会产生这种效果。在许多情况下,长见识不是因为做学问,而是由于热爱真理。
  68在他人遭遇灾难时,去问候,然后进一言,鼓励他人打起精神做事,是非常重要的,其人深知此意而重新振作,这是善解人意。苟为武士者,稀松沮丧,意志消沉,那是无情。凭勇气而奋进,如果没有克物的灿烂之心,就不会成功。
  69某人是捕快,追赶逃往外地的逃犯,刚要接近,巧遇乘轿子出门的人,因此立即跑过来,打开轿帘问道:"是某某人吗?"但是他完全弄错了,只好掩饰道:"等朋友等腻了,真对不起,误会了。"
  70前几年,在一个重要的会议上,某人竟然因自己陈述的反对意见不被采纳而准备斩杀组头大木知昌。直到最后,他都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终于被认可了。事后,据说这位老兄说:"这么快就采纳了我的意见而去实施这样的事情,主君近侧辅佐的各位是靠不住的,确实是人才不足呀。"
  71衙门之类的地方,事情挤到一块儿时就特别忙。有些公务人员不动脑子就劈里啪啦讲一通,大多数情况下,办事效果反而不好,不满的人很多。这种现象尤其应该避免。忙的时候,应该沉静,从容对待每一件事情,这是武士的规矩。说话随便、不耐烦地应对,那是对待仆役的态度。
  72时间也是人收入和支出的费用,所以请求别人帮忙时,也是承蒙人家将自己生命必要的部分送给自己,那与死乞白赖地要钱没什么两样,因此能自己做的事,最好不求别人。
  73大雨之戒:旅途中偶遇骤雨,急忙跑过泥泞的道路,快步奔到屋檐下,忽而又转到廊下或其他能避雨处,躲来躲去,人还是被淋湿,如果一开始就坦然地接受大雨,也就不会因苦雨而产生不愉快的情绪。同样,偶遇不测,也要坦然面对。
  74多艺,是为了奉公。因此,修行艺能,要趋于武道,只要下了决心,就能有用于武家。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习武者多半都只是喜好武艺本身,而忘了武家;做学问更是如此,尤其有迷失的危险。
  75听说在中国,有个人特别喜欢龙。从衣服到家具以及其他日用器具,全部都绘有龙的图案。其爱龙之心终于通到龙神那里,并感动了龙神。可当真龙现身在他的窗边时,此人却因惊吓而气绝。现实生活中,背后喜欢说大话,一旦有事,却连话都说不出的人,也不少啊。
  76某人是善使枪的名人,弥留之际,把大弟子叫到枕边,说道:"本门流的奥义,我要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除此以外,再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如果你想招收弟子,每天就用竹刀训练,真正搏击的时候就不同了。"又听说连歌师傅传授心得时,常说:"从赴连歌诗席的前一日就开始静心,预先看诗歌集。"这是虚静专一于一事的境界。各位也应专一于自己的职守。
  77中道是究极的境界,可武士道却必须超越,要敢为天下先。教人射箭,规定左右手要有相同的高度,可右手动不动就会抬高,所以,真要射箭时,右手要降低一些才能射中目标。临战时,为了要战胜那些赫赫有名的武士,夜以继日地想着如何克敌,毫无疲惫和倦意,自然就变得武勇了。这是老武士们常说的话,我以前也听说过。不光是实战时要这样想,平常也应该这样想。
  78大木铁山大木铁山:大木权左卫门知烈,铁山是他的号,兵部丞知光的次子。在老了以后,这样说道:"柔道不同于相扑,即使扭成一团,暂处于下风,也可以反败为胜。不过,近些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正当处于下风时,如果哪位仲裁人此时介入,将他们分开,毫无疑问,处于下风者应该输了。此乃始之胜者,始终之胜也。"
  79武士之子的教育,与一般家庭不同。首先,幼小时要训练勇气,但不许哄骗恐吓孩子,幼年如果禀性胆小,将会对其一生产生影响。电闪雷鸣时,父母要锻炼孩子独处;让孩子独自走幽暗阴森的地方;孩子不停地啼哭时,不要说恐吓孩子的话……这些都是武士家庭教育孩子的方式。还有,不能轻易对孩子进行呵斥,小孩子常常遭到呵斥,会形成腼腆羞怯的性格;务必保证孩子不沾染各种恶习,一旦染癖就很难改正了;谈吐风格、举止礼仪之类,要逐渐引起孩子的自觉,但不要引发孩子的欲念。在这样的培养方式中,只要是禀赋正常的孩子,都能成长为优秀的人才。夫妇关系恶劣的家庭,培育的孩子一般都不孝顺。连鸟兽一生下来之后,只要是看惯听惯的,也会改变其天性,从而决定它们的生活习性。母亲愚蠢,父子关系也会恶化。母亲爱孩子,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一旦父亲有异见,母亲总是偏袒孩子,一味地站在孩子一边,与孩子的小心眼儿一拍即合,必然导致父亲和孩子的不和。从女人浮浅的心思来看,她把孩子当作自己一方的盟友和伙伴,对付作为假想敌的丈夫;同时也把孩子当作自己将来的托付。
  80犹豫不决、意志薄弱的人,容易上他人的当。聚会时发呆,漫不经心,他人喋喋不休,明明与自己想法不同,却由于不过脑子而盲目赞同,还向对方表示:"确实如您所言。"在旁人看来,就以为你是支持的一方。所以偶遇他人,即使片刻,也要精力充沛。听人说话,或自己谈吐,要保持精气神儿,千万不要发呆,自己不认可他人的意见,就陈述自己的想法,努力说明对方意见的不足。即使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小事,也不要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犯错误,这是必须注意的。最好不要靠近平素被认为"这个人真是的"那种人,因为,无论怎么提醒自己,都会不知不觉被他们引为同伴儿,能丝毫不为所动,起码要有数年的修养之功。
  81某人数年精勤,自以为会得到主君的赏识。有一天,他接到了主君的传唤信,还没来得及看,他马上就告诉了自己的许多朋友,朋友们听说了都来道贺。可结果信里所说的只是增加了禄米,来道贺的人知道后似乎就有了不以为然的意思。但因为是主君的御信,所以人们依旧说些恭喜的话,正恭维着,那人一边应酬,一边抑制不住地作色道:"简直是丢脸丢得要命了!反正我是个没用的人,索性就此决定,拒绝禄米,再提出辞职。"朋友们只得不断地安慰他、劝诫他。
  说这种话时,他完全忘记了奉公,只是考虑自己的脸面。作为武士,哪怕是最下格的足轻足轻:从事杂役的最下级武士。武士,别说主君褒奖了,即使没有过错而蒙赐切腹,都会格外拿出勇气来,这才是奉公家臣。说自己"确实是丢脸丢得要命呀!"完全是出于私心。
  82谚曰"艺助身",那是针对其他藩的武士而言的;在锅岛藩的武士看来,艺亡身。拥有任何一艺者,是艺人,但不是武士。必须要注意"某人是武士"的称谓。如有技艺经验,哪怕微乎其微,都会有害于作为武士的生存方式。明白了这个道理,技艺才会有用。
  83打扮的素养,最好是不断地照镜子来修正自己,这是秘诀。许多人不经常照镜子,打扮起来就不甚得体。谈吐之素养,要在自家反复地练习,以方便改正。写文章的素养,哪怕是写一封半切纸半切纸:日本书信用的"和纸",将整张纸横截为两半。的书信,也是作为文章素养的训练。以上,无论哪一项优异都可以。我在上方时,听了山宗秀和尚了山宗秀和尚:常朝的和歌老师。说:"写信,为送达目的地,要准备一个挂轴。"
  84有这样一句话:"错了就改,没什么可怕的。"知错,只要毫不犹豫地改正,错误顿时就会烟消云散。如果想要掩盖错误,就会更麻烦,痛苦也会接踵而来。不该说的话却说出了口,就要立即解释明白,这样才不会纠缠不休,因此也不会感到自卑郁闷。如果积极补救,还是受到责咎,就要说:"我的确说错了话,希望允许我解释。您不会不允许我解释吧?我不知道才说了,所以从我这儿说出去的,就权当没有进入您的耳朵一样,谁会没有应该责怪的错儿呢?"这样说让人看到了你的诚恳,从此以后,暗地里的事儿和人们的传言等都不要随便说;而一定要说时,必须考虑在场的人之后再说。
  85写字的时候,用笔要正确,郑重其事地写是非常重要的,但如果仅此而已,写出的字也是拘泥于形式的,或者看得出来是下品,而上品则必须是远离规格的姿势。万事相通,这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他处。
  86有人说:"说起浪人,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没有比他们的生活更困苦的了,一旦主君发放禄米,完全是一副畏缩沮丧疲惫的样子。做了浪人后才明白,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与先前的想象也不同。"恐怕是这样的吧。死之道也一样,平素要经常在心里想到死之事,熟悉死亡的感觉,就可以安心而死。灾难也不像预先想象的那样,以为它们有多么恐怖,这样想是愚蠢的。奉公武家所要达到的目标,应该从一开始就觉悟:要么做浪人,要么准备切腹。
  87认为自己的职业很危险,是卑怯者。如果生下来就为武家的名门家世而勤恳奉公,那么就决定了你的职业即使有失败也不耻辱。职业以外的事和私事遭受失败,那才是耻辱。但是,"因为自己缺乏热心周到,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好呢?"这样的问题一提出来,就要多考虑。
  88有这样的说法:"一见人,心便烦恼。"当朋友突然患病或遭遇灾难时,便立即疏远,这样的人是胆小鬼、窝囊废。当朋友在时运不济之际,我们应该特别地去亲近他们,探望他们,或赠送些礼物等。对于受恩的人来说,一辈子都不应该疏远给过自己恩惠的人,这种事能透彻人的心底,但是大部分人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依赖别人的帮助,等那件事儿摆平了,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忘记了。
  89不能依据盛衰而判断人的善恶,盛衰是天运,善恶是人道。但是,一般为教化才谈盛衰。
  90父亲山本神右卫门发现在仆役中有个行径恶劣者,但他没有立即解雇那个仆役,而是让他干完那一年。到了年末时,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自然解雇了他。
  91锅岛次郎右卫门切腹时,给某人提出了四个层次的建议。如果不顾舆论就处置,有时会招致对主君的恶评,所以,第一,这个事件如果有问题,原本就不应该受理;其次,在查明罪状的调查会上,如果说谎,就应该结束会议;第三,审议罪状时,考虑到其先祖(锅岛大膳正之)在岛原之乱中立了大功,夺了天草四郎的旗天草四郎的旗:旗上的图案是圣餐用的玻璃杯上配有十字架,跪着两个天使礼赞。这是城内唯一幸存的洋画家山田右卫门所绘的,天草四郎率本土天主教徒起义时所用。,那一年又为将军所接见的功劳,要停止对他的处罚;说到这儿还不被宽恕的话,作为第四,至少应该上奏,以争得主君的同意吧。
  92主君请诸冈彦右卫门吃饭,席间问明白了几件事,然后要求彦右卫门把自己说的话写入誓愿书中。彦右卫门回答:"武士一言比金铁更坚,一下决心,神佛不及。不需要写誓愿书。"这是我二十六岁时的事,内容涉及和福冈藩之间发生的有关弁财岳边界争端弁财岳边界争端:肥前藩和筑前藩两国背靠弁财岳,元禄五年(1592),两藩就这座山的边界归属发生了争端。筑前藩向幕府投诉,通过公议裁判以及评定所的辩论,第二年裁定下来,以肥前藩的胜利而告结束。的解决结果。
  93从他藩新聘来的家臣,需要主君经常给予关照。他们要表现才干、要勤仕立功、要扬名显赫,还要为子孙立业。子孙也一概将这样的风气传下去。他们要的太多,而且会一直要下去。而谱代家臣谱代家臣:世代为家臣者。就不同,他们有奉献精神,即便是主君的过失,也会以身承担,为主君着想。中野将监在本藩和三支藩之间产生不和时,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进言,就是一个典型。
  94一鼎说过:"无论何事,只要一心想念,就没有不成的。过去我藩不能生长'松茸',在上方看到它的人都说,要设法在我的家乡生长才行呀,就真的如愿以偿了,最近在北山北山:在神埼、佐贺和小城郡的北部。上也生长了许多。打那以后,我就想,山上也生长丝柏树吧,这是我托于未来的梦,也是许多人的希望。既然如此,人们都来为各自的愿望祈祷吧。"
  95相面,也含有兵法的要义,善用将者,必善相面。楠木正成在凑川,给儿子正行一卷书,并告诉正行说,这是一本只用眼睛写成的书,可见相面深藏天机。
  96一旦发生异常现象,以之为怪或以为是某事之前兆而说这说那的人,是愚蠢的。人们同时看见太阳和月亮,以及出现彗星、旗云、流星、六月的雪、十二月的雷等,是五十年或百年之间才得一见的现象。虽说是由于阴阳运行的变异,其实也有规律,到了时间就会发生的,与太阳从东方出来,又从西边落下,若不恒常如此,那也是怪事的道理是一样的。以为天变会给世上带来不祥,看见像旗一样长的云,就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这是人们在自己的心中捏造出来的怪事。因为期待恶事发生,所以恶事才会生于心中。
  楠木正成是日本人心中的武士楷模,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把生命悲壮地献给了后醍醐天皇。与足利尊氏决战之前,他与十岁的儿子诀别,要儿子继承父志,效忠天皇。在前往战场的路上,儿子陪他走完了一半的路程。黄昏时分,凑川战场边上有一所农舍,楠木正成和弟弟在此行切腹之礼。足利尊氏带着胜利者的悲悯,找到他们的头颅,敬送回家。山本常朝对楠木正成推崇备至。
  97张良得了黄石公传授的书,义经得了天狗的传授等,这样的传说,都是为了在兵法上别树一帜而编出来的故事。
  98我二十五岁那年,主君的近侍被编制为长崎警备组,我看到了警备组的规划,有一年和两年轮流的,就立即申请加入。我说:"值此警备编制之际,不能成为主君的扈从,在下碍难服从。在主君下发的传阅文件上,竟然没有对我加盖绝对认可的印章,即使以弓矢之神的名誉,我也要被认可。在下得益于担任过主君的文书,如果没有文件认可我,我就自己给自己发文件认可。"又说:"如果我有不周之处,希望被免职,切腹也是幸运的。"说完就走了。然后,商议的结果,决定重新遴选。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憋着劲儿。
  99修养卓尔不群的气质,要经常照镜子,修正自己。我十三岁时,主君命令要竖前发,所以我蓄发整整一年,闭居家中。人们都说:"这孩子看上去聪明伶俐,所以难以出人头地──主君特别讨厌的,就是这种看上去显得聪明的面相。"听了这话,我决心修正自己的相貌,于是经常对着镜子自我修正。一年后,刚出仕时,又被人说我长着一张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面相可是奉公的根本。贤能表现在脸上的人,被人不当回事儿;摆出一副沉着却不严厉的样子,身姿、形态和表情就不那么自然;最好是真正谦虚的人,有一张面色微黑、轮廓分明的男性美的脸型,动作举止安静。
  100不知怎么办,又无人商谈时,想要做出明智的判断,那就对照四誓愿,自然好主意就浮出来了。
  101监督役没有大才干就会为害。设置监督役,是为了治理藩国。主君一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从这儿到那儿地查看,所以,有关主君本人平时的行为、家臣们的邪正、主君的处置得当与否、世之舆论、庶民苦乐,等等,都由监督役听取监察,为的是对政治进行反省。可以说,监督役是主君的眼睛。但如果总是观察、探听、汇报下层社会的恶事,恶事就会不断,并为害社会。下层的人,大多素朴老实,虽为恶,但不会危害藩国。又,监督役在调查犯罪时,应该一边体恤下情,一边想方设法减轻罪刑,归根到底,这也是为我们藩国。
  102劝谏主君的方式多种多样。诚意劝谏,应该在没旁人时进行,且不忤逆主君的情绪,以修正主君的嗜癖。这就是过去细川赖之细川赖之(1329─1392):日本南北朝时代的武将,追随足利尊氏,武功卓越,作为室町幕府的管领辅佐幼将军足利义满。的那种忠义。
  有一个故事,说主君在旅途中,突然要绕远道而行,有一位家老听到后,说:"我舍一命也要劝谏主君。旅行已经延缓了数日,却还要绕道游玩,这是不合时宜的。"甚至还向众人诀别,然后沐浴清身,穿上白帷子白帷子:用生丝或麻绢织成的单服,多用于裙裤,白色,一般让死者穿,江户时代切腹的时候穿。的裙裤,来到御前,一会儿退了出来,对众人说:"我的劝谏,主君非常理解,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啦。而且主君决定再次接见诸位,真是想不到的幸运啊!"如此等等,说得很夸张。这完全是直截了当地展示主君之非而扬我之忠义、立我威势的做法。当然,这是别的藩国常有的事。
  103善于在金钱上算计的人,是胆小鬼。因为在金钱上算计,必然时时斟酌利害得失。死是损,生是得,当然不喜欢死,因此多做出胆小鬼的行为。有学问的人,因善思善辩而隐藏了与生俱来的胆小和贪欲,对此,人们常常误解。
  104禁止追腹追腹:家臣追随逝世的主君而切腹殉死。锅岛藩二代藩主光茂,朱子学教养深厚,于宽文元年(1661)先于幕府和各藩颁布"追腹禁止令",主旨:家臣为报答主君之恩,就要忠心辅佐嫡子。随后幕府在全国颁布"追腹禁止令"。后,那种悬命冒死为主君的心腹家臣越来越少了。长子即便年幼,也能照旧继承家业,所以没有奉公的激励。因为停止携带束前发的小小姓小小姓:日本男童十二岁行冠礼以前束前发。小小姓多为主君、武士或贵族的侍童。天和元年(1681),锅岛藩主光茂停止携带侍童到江户觐见。,武士的风气也恶俗起来。主君过于慈悲,对奉公之人是不好的。真希望主君立即恢复小小姓的侍从风俗。如今到十五六岁才束前发,又作为一名武士来对待,所以不能控制自己,热心的都是吃喝或下流庸俗的话题,不注意禁忌之语以及风俗品位,只要闲暇,就沉迷于无聊之事,所以不能造就优秀的家臣。勤于做小小姓的人,从幼时就接受各种各样的职能训练,成长后才会有用于主君。副岛八右卫门四十二岁、锅岛勘兵卫四十岁才行冠礼。
  105主君直茂公说:"武士道就是对死的狂热,即'死狂'本身。一旦成为'死狂'的武士,即使一人单挑,数十人群起杀之都很难。"仅有正气难成大业,要变得发狂,以"死狂"的劲头,才能成功。武士道是行动,行动时还在用辨别力,就会落后于人,行动时不需要考虑忠孝二字,在武士道中,只有"死狂",自然含有了忠孝。
  106突然遭逢大灾难、大变故,不要张皇失措,应该一往无前,穿透那扇命运向你关着的大门。
  107耳闻目睹那些名人的事迹也不少了,所以,一想到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人家啦,简直是无情的落寞呀!名人也是人,而且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心想,谁输谁呀?下一次决心以名人为竞赛对手,就自然入道了。"'吾十之有五而志于学',是圣人之道。后天积累修行是成不了圣人的。"这是一鼎曾经说过的。"初发心时,便成正觉。"这一佛典的意味,也是此意。
  108武士要随时随地留心,不应该落后于人。特别是不能说话不动脑筋,脱口而出,避免说:"自己是胆小鬼"啦,"当时逃了"啦,"害怕"啦,"好痛啊",等等;更不要说些戏言、玩笑、梦话、荒唐无稽的话。辨别力深刻的人,一旦听到这些,就能猜测你的心底,所以平时必须多加注意。
  109让武士道精神在内心发育,形成自己独特的个性,一旦觉悟,就丝毫不用怀疑,临危之际,主君必定率先授命于你。而这样的抉择,依据都在平时,或许某时一语便为人知,无须敞开心扉向别人完全披露自己。
  110悬命奉公,无论居家还是外出,都不能悠闲地坐着唠嗑。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在内心盘算好,把十句话变成一句话说出来,能成事儿就行。山崎藏人就是这种人。
  111即使被砍了头,也能成就一瞬之功。新田义贞、大野道贤新田义贞、大野道贤:日本古典文学名著《太平记》中的人物。新田义贞推翻镰仓幕府。等人让我们明白了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他人行而我不行的事呢?三谷如休说:"即使因病而死,也能坚持二三日。"
  112古人说:"喘七口气儿就打定主意。"锅岛藩祖隆信公说:"好主意放时间长了,就会有腐味儿。"藩主直茂公也说:"不管何事,只要是费工夫的事,十次有七次不是好事。武士不管何事,都要麻利直接。"心思游移不定,就不会有好主意。心似悬河不淤、爽快鲜明,七次呼吸之间,好主意就会出现。果断之日,就是神清气爽之时。
  113刚懂得一点儿道理的人,不久就会起骄傲心,被人称为与众不同的"唯一风"就高兴,于是顺着竿就往上爬,说"我生来就不适合当世",自以为"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人"了。说这话的人,一定会遭天罚。不管多么有才干,只要性格令人讨厌,就是没有用的人。想对主君有用,才会热衷奉公,谦逊地站在朋辈的下风,有此等心胸的人,是不会讨人嫌的。
  114进谏之道,地位很重要。如我非其位,就对在位者说:"请你进谏,匡主君之失,方为忠义。"为此而与人交往,以真心担当,只要做,就能成;如以此谋私,那就成了阿谀。
  115为武家培养优秀家臣,推荐人才给主君,对有热情的人给予指引,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人,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吗?
  116时常听到退隐者和现在的户主、父和子、兄和弟之间关系不好的传闻,原因多为名分未定,又被欲望所引,而主君和家臣之间,家臣都安于本分,哪还有什么关系不好的事情?此为明证。
  117即使年轻时就开始发迹,也不能堪当重任;不管天生如何聪明,因年轻,其才干也不能充分发挥,同时,他还需要时间,以建立起为他人认可的信用。到了五十岁以后,慢慢地磨炼出来的,才堪大任。因此,人们认为大器晚成的人,才可以胜任高尚的工作。这样的人,有时也会因失败而倾家,但只要不是为了自己不正当的念头,就可以很快恢复元气。
  118已经是浪人了,遇事还惊慌,简直不可思议。胜茂公时代的奉公之人的口头禅是:"不做七次浪人,就不配为奉公之人──七跌八起。"成富兵库成富兵库(1560─1634):名安茂,成富甲斐守信种的次男,历仕龙造寺、锅岛直茂和胜茂,受禄一千七百石,十七岁时就作为先锋大将跟随隆信征战,屡立战功,为丰臣秀吉所属的加藤正清、小西行长、藤堂高虎诸大将所钦佩;同时,在藩内的殖产兴业、开疆治水、筑城及民政等方面,都留有功迹。"锅岛家有成富兵库"为各诸侯所羡望。就很了不起,曾七度为浪人,可谓"不倒翁"。
  119病气这种东西,因情绪也会加重。我常常想,即便到了老年也还要有大用之望,我是父亲七十岁时生的孩子,十分瘦弱,由于某个机缘,总算复原,以后再也没生过大病。而且节制房事,不停针灸,确实有效。据说,蝮蛇被烧七次,还能复原本体,我也有此大望。要在心里坚定这个信念:"即使七度重生,生为我家武士,一定会实现本望的。"
  120主君直茂公御意,有志气的武士,应该与众多的朋友和亲戚交往。我自己也与非常多的人──从武士到足轻、各样的朋友与亲戚──都有着深厚的往来。我一旦有急,立刻就能想起他们来,只要对他们说"为了主君请答应我吧",不用多解释立即就能得到回答"是"。这与拥有好家臣是一样的,于我藩有益。
  121在《义经百首军歌》《义经百首军歌》:是一部假托义经所写的关于武士道的和歌集。中,有一句和歌唱道:"大将要经常训示部下。"组头对部下,紧急时刻自然要训示,即使是平时也要大声地说"对,就这样好好干",或"为此拼命到底吧",或"哇,简直就是一个刚者啊!"这时,一个不要命的活脱脱的武士就诞生了。总之,将军此时一言九鼎。
  122常朝父亲山本神右卫门善忠平时就说:"武士最好聘用人才。无论多么厉害,一个人的武功也是有限的。金银可以从人家那儿借来,但是人才是不能立即得到的,应该谨慎而郑重地预先储备人才。招聘人才,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得饱饱的,如果能分一饭给家臣,谁都会跟着来的。"因此,近来对神右卫门的评论甚高。"简直就招聘不到像神右卫门那样与其身世相称的家臣,神右卫门培养了许多超越自己的家臣。"他提拔的诸多武士,有直参直参:直属将军的一万石以下的武士。武士,也有预备役之众。在任命组头时会说:"在组员中,神右卫门满意的人,按新规聘用。"甚至还另外增给扶持米。按新规选拔的人,都是神右卫门的家臣。胜茂公会在十七日、二十三日、二十六日夜举行拜月出仪式拜月出仪式:摆上贡品等待月出的风俗。,按惯例要到寺井汲取神水。据讲,当时"主君指名让神右卫门组去汲水,一组的人全都跳入深海跳入深海:祭祀时把海水当作神水。汲水",因此深得御心挂念,激励神右卫门一组更加坚定奉公。
  123神右卫门说:"唯刚者靠得住,靠得住方为刚者。试举一例,众所周知:所谓靠得住,就是我们常常说的万事势头好的时候不来,一旦败运倒霉、艰难苦恼时,默默悄然而来,成为可以依赖的希望,就是一种靠得住的感觉。这样的人,就是刚者。"
  124承蒙主君赐允,某人归仕锅岛家,主君赐召其子,有人教以应对,曰:"低头行礼时,要在心中起誓:'实在是太难得了,以前一直被埋没在平淡中,如今却蒙赐谒见,如此幸运,真是无以复加,我简直无法担待。今后要舍出身家性命报效主君。'一动此心,就会与主君之心感应,效力后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另有人教导他说:"在等候召见之前,在大殿里要目不见物,口不云物,绝对不要慌慌张张地瞪大眼睛乱看,或是张着嘴巴乱说。坐在那里不要动半步,如果有人跟你说话,要迅速将十句话压缩成一句,尽快结束谈话。能如此,旁观者会认为你意志坚定。不要放纵自己的眼睛八方打量,心无着落地喋喋不休,愚蠢万方。心如座钟、气定神闲才是最重要的。慢慢就会习惯,勿忘记心里准备。"
  125耍小聪明的人总是讥讽当世,此乃灾之源。慎言者,治世能被善用,乱世能得善终。
  126"向主君陈述意见时,让主君情绪不佳,结果会更糟。所以,不要轻易陈述意见,即使认为主君的吩咐不妥,也依旧执行。"许多人都这么讲,其实是为自己辩解。如以舍一命的气概申述,怎么会不被主君理解?异议不明,必然忤逆主君,话说了一半儿,肯定会被打断,退下来就埋怨,这样怎么能行?前些年,相良求马曾经忤逆过主君,求马言词激烈,使主君动怒,敕命切腹,由生野织部和山崎藏人向求马传达,求马说:"如我所愿。不过,尚有一事未了,死后未免遗憾,与二位相知多年,烦请二位代转。"两人将求马所言转呈主君,主君不听。不过,当求马请求稍微延缓切腹时,主君就应允了。另外,中野数马担任家老时,羽室清左卫门、大隈五太夫、江副甚兵卫、石井源左卫门、石井八郎左卫门等,都因有违主君之命而遭遇敕命切腹的厄运。当时,数马来见纲茂公,说道:"请您帮助他们。"闻此,主君越发生气,说:"评议会决定让他们切腹,我凭什么帮助他们?"数马说:"没什么理由。""没有理由,还要我帮助,乃不礼貌。"数马被主君呵斥,就退下了,可他马上又来到御前,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请您帮助他们。"数马再次被呵斥,又退下来。然后,他很快又来到御前,如此来来回回反复了七次,直到第七次,主君终于理解了,说:"没有理由,而能反复七次,我想,也该帮帮他们了。"于是,立即修改了对他们的判决。
  127要想超越他人,就要与他人讨论,听取不同观点。一般人只按自己的思想而行动,所以难以达到更高的境界;要有与别人协商的胸襟,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某人就任衙门文书,来与我探讨,他是一个比我更高明的人,看来,向他人请教的人,远在他人之上。
  128没有人能说:"我的修行终于完成了。"一有修成之念,就已经背离了修道。终其一生也不能有修成之念,应带着这也不足那也未充分的遗憾死去,在后人看来,那才是个有成就的人。纯粹无杂、心无二用,哪怕花掉一生的时间都难以做到;但掺杂了多余的东西,就不能说是道。奉公也好,武勇也好,都应止于唯一。
  129精神涣散,物分为二,是不应该的。专注于武士道者,不应该他求。道是相同的,然而却分为儒道、佛道和武士道等。道一分就散了,而且互相排斥,与其斥彼之道,何如归于根本?如斯而言神道、儒道、佛道,都应该归于道。
  130武士一言,很关键,一言知武勇。治世之武勇,一词可见;乱世辨刚懦,则以一言。这一言,是开在心上的花朵,可谓一言难尽。
  131武士平时,千万不要说弱气的话,也不要做弱智的事。一件小事,就能看透一个人的心底。
  132没有不可能的事。常说一念发起,贯通天地。人没志气,就不要起念头。常说"不尽全力也能动摇天地",是指全神贯注于一心的问题。
  133家父神右卫门常说:"礼多不算折腰,写信谦逊无数,笔不折寿。"那时,人很少用礼,看起来是阿呆相,行为举止皆非礼。礼不分别彼此,唯有恭敬而已。久坐时,始终把头低下,心系于对方,欲行相应之礼,这样反而欠了礼,其实只要与在座的场合相符合就可以。近世以来,人少礼,易急。
  134所谓技艺超群的人,大都执著于一根筋,有蠢者之风,没有多余的念头,反而成为"上手",尽管用处不大。
  135所谓圣君或贤君,不过从谏如流,而使家臣们悬命而已。要让家臣心里老想着:什么事要进谏,什么事可用,如何才能使我藩成为治世。互相信赖而又亲密交往,向智者学习而知我之非,知有生之涯和无穷之道,这样的武士,是国宝。
  136四十岁时,无论什么事都憋足了劲儿;五十岁时,以成熟厚重为好。
  137进谏,方法很重要。想要向"圆满无欠缺的主君"进谏,是不会有效果的。"主君之娱乐,不管什么形式的,都没有妨碍。主君若想让'庶民百姓安居乐业'、'家臣也心情愉快地奉公',家臣自然也会'希望为主君效力',天下自然大治,而且主君也无需过度操劳。"一切谏言和异见,都是建立在"和"之道上,在谏与被谏者的心灵之间建立一座沟通的桥梁,潜移默化,就会被接纳。义正辞严必然导致尖锐对峙,这时,进谏自然不会有效果。
  138世上喜欢教训他人的人很多,但是喜欢听教训的人很少,而服从教训的人就更少了。年过三十,就没有人再教训你了。教训之道堵塞,就会任性自为,一生积非叠过,愚状大增,几近废物,结局惨不忍睹,以无聊告终。清醒的人,要常常接受熟人、朋友的教训。
  139淡泊名利的武士,大多似是而非。外表像个武士的样子,诽谤别人时,似乎只有自己才伟大,最终愈发高慢而且无用,比那些名利之心深重的人更糟,尤其对我们当世无益。
  140谚云:"大器晚成。"没有二三十年的奉公历练,何来功绩卓著?有急于求功之心,就会僭越,把头伸到自己的役界之外,一旦被称为年轻的工作狂,就愈发乘势没有规矩,一脸的自得相,摆出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追风、浅薄的心质浮出,终究为人所蔑视。为修行而折骨苦心,为立身而谦逊地等待他人的提拔,才会功成。
  141只做一件事,不仅要握其要害,还要日复一日都想着"就今天了",将每一天都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每日入念的都是主君御前的事,就一定不会错。我们常说"勤于役,通本意",意思就是把奉公当作自己本身的东西。
  142以辞职了、隐退了、不再操心了为由拒绝奉公,作为侍奉我藩的谱代家臣,如此轻视主君,无异于谋叛。外藩武士因厌倦而引退,似乎理所当然,但在我藩,命令一旦下达,首先就要无条件接受,如有异议,可以稍后提出相应的道理。
  143《楠木正成兵库记》写道:"投降,纵使是谋略,抑或为了主君,亦非武士当为。"忠臣如斯。
  144奉公之人,忠于职事,犹如一根筋。如因害怕失败,就想放弃重要岗位,欲逃脱,就是卑怯者。以职位不如意即为失败,这不应该,应以战场上虎口讨死的精神坚持。
  145借近水楼台以窥探、揣摩主君之意,为私利而算计,十次谋划成功,只要一次失误,便全部报废,没面子。不能坚持忠义,就会深陷私曲、邪智。
  146在一门和同组中,介错和捕吏等,一旦关系武士道时,就相互鼓励,勇往直前。危难之际,若被人关照和鼓励,就会常怀超越之心──"不能输于某人"。
  147战场上,向家老们表示,一心想"抢先于人"、"我欲打破敌阵",就不会落后于人;有勇猛之心,就会立武勇之功。讨死时,必须是平素觉悟的尸骸向着敌方倒下。
  148众人同心,服从天道,才能安心。如果众心相分,七零八落,哪怕竭尽家臣之职,也不是忠义。和朋辈的关系紧张,常常缺席偶然的集会,光说些挖苦的话,这些都是器量狭隘的蠢见。一旦处于紧急之际,即使有不称心的事,无论遇到谁,都要应酬寒暄,即便屡屡路遇,也要心无旁骛,聚精会神,认真酬答,不可流露出丝毫厌倦的神色。眼前就是谜一样的世界,世事无常,谁能确保此时此刻万无一失?也许死亡就在身边,带着恶人之名走向死亡,难道不是很无意义吗?然而路遇他人时,虚伪轻薄地谄媚,也是丢脸的──这都是因一己私利的缘故。让先于人,没有争心,不乱礼仪,谦逊,不为自己得失,只为别人筹划,不管什么时候碰面,都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礼貌客气,就不会有关系恶化的事情。即使在夫妇之间,也要有礼有节。不要忘了,慎终有如慎初,能做到这样,就不会有不和之事。
  149对任何事情,都要有高出他人一筹的境界。相同的境况,如果受到喧嚣干扰,就很难分辨。某人嘲笑因破产而领受扶持米的武士,对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运气不好,可怜啊。"又说:"这不过是主君施恩安慰家臣的,所以我不认为有那么难得。"于是我劝告他:"真是不值得领受扶持禄米的人呀,若是忠义之志深入骨髓者,虽然被主君哄骗,也会很高兴的。"
  150有位和尚,非常聪明,什么事都信手拈来,解决起来若无其事,如今日本国中,能与他匹敌的和尚恐怕没有了,也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就是说,没有了具备穿透事物本质的眼力的人。
  151世无才俊,连传达一些有益的警句的人都没有了,那种想成为才俊而努力修行的人,愈发没有了。从前遇到的各方人士,讲话时都很谨慎,字斟句酌,悠悠道来,从容不迫,哪像今天的人一样一股脑儿地倒豆子。
  152人一老糊涂,就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年富力强的时候,会斟酌品评自己的性情,并懂得如何控制它;一衰老,本性就显露出来了,都是些不好意思的想法。人的性格尽管多样,可一到六十岁,几乎没有不老糊涂的;自以为没有老糊涂,就正是已老糊涂的证据──一鼎称之为总有理的老糊涂。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以老糊涂的形象来回顾我锅岛藩历代的支柱,感受他们的亲切,许多人都会感动,但现在看来,那就是老糊涂。老糊涂的我等就是一个好标本,亲身感受到了老气的不可抗拒,我曾决定于主君十三年忌日时不去参拜锅岛家的菩提寺,如今越发禁足不外出。今后,必须预先弄清目的再行动。
  153新生事物,即使是好事,也会有坏事伴随而来。前些年,主君到江户参觐交代参觐交代:江户时代,诸侯每隔一年来到江户谒见将军并留在幕府供职一年的制度。之前,御侧家老们开会谋划:"这次将军下达参觐令,为扬显主君,应该多带些人的,就让预备役暂时作为侍从跟着去,主君平常熟悉这些人。"于是打算让预备役加入参觐侍卫中。一些经验丰富的人提出反对意见,以为"这是开了不好的头",引起了争论,结果御部屋付御部屋付:主君纲茂的儿子吉茂当时还在"部屋住",即长子尚未继承家产,次子等无权继承家产,仍与父母同住者。的羽室、大隈等五人被命降为浪人。又因主君熟知武士的生活和状态,所以任命二十多人为评定所犯罪科的调查员,这本来也是好事,可从此以后,调查员穷于应付,恶事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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