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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

_19 沧月(当代)
  “原来……你的心……早已不跳了。”幽凰勉力抬了抬爪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大笑起来,那种怪异的笑声响彻地宫,让那笙吓得一哆嗦。
  “好,好!既然你无心……那么就用命来抵吧!”
  大笑声中,旋风呼啸而起。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垂死的邪灵用尽了全部力气飞起,扑向苏摩,利爪闪烁着寒光,伸出九条触手想将其撕裂。
  “小心!”想不到那只奄奄一息的邪灵还会反击,那笙脱口惊呼,想奔过去帮忙。
  就在这一瞬间、玄室内闪出了纵横的电光!
  羽毛如雨而落,浓烈的血腥味弥漫。扑过来的邪灵被固定在半空,看不见的引线在瞬间洞穿了她的翅膀和触手,她奋力挣扎,眼中冒出火光来:“杀我!有种的你来杀我!”
  “我不杀你。”苏摩却摇了摇头,淡漠的垂下了手中的辟天长剑,侧头望着一边的傀儡,“我要杀的,只有它。”
  “孬种!我就知道你不敢!”幽凰极力挣扎,不顾那些锋利的引线随着她的动作一寸寸切割着肌体,只是疯狂地大笑,“杀了我,怎么和我姐姐交代?哈哈……卑贱的鲛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是我们空桑人千年万年的奴才!”
  苏摩微微蹙眉,低声:“看来是我当初不该惹你——现在,可以闭嘴了么?”
  对于他而言,那样的话已然是某种宛转的歉意。然而幽凰却仿佛疯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滔滔不绝的谩骂,眼睛因为兴奋而血红:“啊呸!你的底细谁还不知道?什么傀儡师?分明是西市里出来的贱货,老爷贵妇们玩腻了就送人的奴才!被转卖到青王府之前,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个主子呢!居然还敢觊觎空桑太子妃……”
  “喂,你给我闭嘴!”那笙听得勃然大怒,挣扎着要上去揍她。
  西京按下了她的肩膀,却是担忧地望向一旁的傀儡师。
  然而出乎意料地、苏摩竟然并未向以往那样对污言秽语发怒,只是沉默地扣紧手中的丝线,束缚着那只不断扭动的邪灵,表情冰冷而漠然。
  这样的恶毒语言,竟然完全不能激发他的怒意,他只觉得恍惚。
  即便是如此难听,可这些恶毒的话其实讲的都是事实——从出生以来,他就被无所不在的黑暗和屈辱包围。那些话,就算不骂出来,也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心里隐藏着吧?自从他诞生在这个世上以来,种种摧折、侮辱、白眼和凌虐,无复以加。
  他一直一直的忍受,咬碎了牙也挣扎着活下去,发誓总有一天将报复所有的空桑人。
  是的,所有空桑人——包括那个故作可怜、对他示好的白族太子妃。
  ……
  仿佛多年来积压的愤怒和仇恨全部宣泄出来,幽凰不顾身上的剧痛,只是破口大骂:“也只有白璎那个小贱人才被你迷昏了头!天生的贱!她老娘放着好好的白王妃不当,跟冰族人跑去了西海;她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跟一个鲛人搞上了!丢尽了空桑的脸……”
  苏摩的脸渐渐变了,仿佛有火在他眸中燃起。
  “给·我·住·口。”他霍然抬起头,眼神雪亮如刀,一字一句低喝。
  看到他脸上色变,幽凰却反而兴奋地大笑起来,扭动着身子,嘲笑:“我不住口,我偏不住口!白璎真是个天生的婊子,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去和奴隶乱搞——啊,我倒是忘了,那时候你还不是男人,搞不了她。哈哈哈,真是讽刺!你们——”
  滔滔不绝的恶毒辱骂,终结于一道雪亮剑光。
  辟天长剑在瞬间雷霆般地洞穿了邪灵的巨喙,将舌头连着一起钉住。
  剧痛让幽凰扭动着身体,锋利的引线一寸寸个入肌肤,宛如凌迟。她却桀桀怪笑着,眼里有得意的神情——终于是,激怒他了!那一瞬间,他的心是跳动着的吧?
  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好顾惜的。
  她已然苟延残喘了百年,却寻不到生的意义。如果要终结,也希望是终结在某个有意义的人手上吧?她只求在他手上获得一死。
  “我要你住口,你不听。”傀儡师鬼魅般地掠上了半空,一脚踩着邪灵的背,一手握剑,对准了幽凰的顶心,冷冷,“那么,就给我永远地闭嘴罢!”
  一剑挥落,直插邪灵顶心,巨大的头颅连着舌头一起,被斩落在地!
  “耳根清静。”苏摩凝视着那只抽搐的邪魔尸体,漠然扔下一句话。
  他身上方才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气,让整个玄室都陷入了静默。
  连一直旁观的阿诺眼里都有敬畏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么?即便是继承了先代海皇的记忆,这个傀儡师的天性里的杀戮气息还是没有消除,在被人挑衅、忍耐到极限后,还是这样可怖地爆发出来!
  邪灵的头颅被斩下后在地上滚了一滚,蓦然缩小,变成了一个少女的螓首,容色娇丽如生——竟是在死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天啊!”那笙被吓了一跳,望着那颗同龄人的头颅。
  白麟的顶心里贯穿着辟天剑,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苏摩,目光亮得可怕,充斥着怨毒和绝望,竟似要从化为厉鬼去啖食对方。然而毕竟是生魂已散,孤零零的头颅只维持了片刻的神智,嘴唇开阖着,吐出一句话,便再也不动。
  “我恨自己……曾委身于一个鲛人。”
  那句话过后,玄室内寂静无声。
  西京望着地上那颗少女的头颅,想起百年前在帝都也曾见过白璎身边这个小小的女孩。
  当初白璎被送进帝都册封时,白麟不过六七岁,粉团也似的娃娃,前呼后拥,娇贵而专横。如今世事倥偬,那个白族的千金竟是在这座古墓里、以邪灵的形态死去。
  那笙望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发呆,许久,才大着胆子上前俯身想阖起她的眼睛。然而白麟的眼睛一直大睁着,竟是怎么也无法阖上。
  “她一定很恨你啊……”那笙心有余悸,侧头望了望苏摩,而后者毫无表情。
  西京此刻吐出一口气来,走过去拍了拍苏摩的肩,沉声安慰:“白麟变成了这种模样,就算你杀了,白璎她也不会……”
  “谁管她会如何?”苏摩忽地冷笑,截断了西京的话,“她有本事,就来杀了我为妹妹报仇罢!”
  淡淡说着,手中引线忽地如灵蛇抬起,对准了废墟中的阿诺。阿诺望着主人,眼神又是恐惧又是厌恶,手足发出微微的颤抖,显然是极力想挣脱。
  然而那一根引线从傀儡的心脏部位穿过,将其钉住。
  ※※※
  两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就这样在废墟里静静对峙。
  “你我之间,终须一个了结。就如当年母亲身体里的养分只能诞出一个婴儿一样,如今也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成为海皇——”许久,苏摩开口,望向自己的孪生兄弟,眼神平静冷酷,“无论如何,这第二次的争夺,还是你失败了……我的弟弟。”
  十指一弹,戒指上的引线呼啸飞出,织成了一面无形的网。光网中,苏诺拼命挣扎,却逃不出那个罗网,钉在心脏里的那根引线反而越绞越紧。
  “不甘心么?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你不曾活过,所以不知道其实活着、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望着绝望挣扎的偶人,苏摩的声音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倦意,第一次对着兄弟喃喃说出心里的话语,“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从一开始就将出生的机会让与你——这样,我这一生承受的,都不必背负。”
  苏摩十指紧扣,引线根根如蛇般探首,瞬地钻入阿诺四肢关节,将它钉住。偶人张开嘴,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嘶喊,苏摩的手控制着引线,将它狂舞的手足扯住,半晌终于定住了它。
  在引线重新插入四肢关节的时候,阿诺眼里妖鬼般的亮色就忽然黯淡了,苏摩一扯引线,它的手脚喀喇一声垂下,仿佛又恢复到了傀儡的身份。
  “我并不爱这场浮生——只是到了现在,却已然并不能中途放弃。我必须活下去……你明白么,我的弟弟?”傀儡师的嘴里,忽然吐出了最后一句低沉的叹息。十戒的光芒暴涨,竟然逆着戒指上的引线,缓缓向着虚空中的傀儡蔓延过去,宛如银色的火在一路燃烧。
  “龙,帮助我。”苏摩握紧引线,扯住那个和自己等大的傀儡,忽地开口。
  袖中金光一闪,龙应声飞出。
  神龙将身子放大到合适这个密室空间大小,浮在空中俯视着众人。然而,它明月一样的眼睛里却有凝重的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地上那个瘫倒的偶人,并未响应傀儡师的召唤。
  “放了它。”许久,从龙的嘴里,忽然吐出低沉的吟哦,“不能这样。”
  所有人悚然惊动。苏摩下意识地松手,却也抬起了眼睛,有些诧异地望向半空中的蛟龙。龙的眼神却是认真的,一直望着联结双方身体的丝线,长身一卷,将那个失去支持的傀儡卷起,定在虚空里。忽地一张口,吐出一团火来。
  那火席卷而来,汹涌迫人,然而等真正燃及,却竟然只有细细一线。
  火舌准确地舔上了十根引线,将傀儡连着引线一起包围!
  阿诺垂着头颅和四肢浮在空中,无数的丝线从它的关节上垂落下来,闪出诡异的银色光泽。火宛如红莲一样在它身周开放,伸出暴烈的舌头舔拭着偶人,阿诺的手足在火里抽搐,脸也因为热力融化而出现诡异的表情。
  那笙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和苏摩一模一样的偶人在火中渐渐融化。
  龙神……到底要把阿诺怎么样呢?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傀儡师,却看到苏摩眼里陡然泛起了妖异的碧光!
  “龙,为什么!”他望着虚空的那一团火,忽然厉声大呼,眼里隐隐不甘,“让我亲手来处理!不要烧了它!”
  龙神吐出真火,燃烧着那只象征着罪恶与黑暗的偶人,然而龙的声音却从虚空里传来,透出乏力:“不……绝不能……再联结彼此。如果你像方才那样将它‘化’去……它就会重新回到你体内,沉睡,蛰伏,孕育……直到某日苏醒。”
  在赤红色的火光中,苏诺的身体渐渐融化。
  然而,被火舌舔着,偶人的手足都在抽搐,发出皮革焦裂时候的气息——苏摩陡然间有呕吐的感觉:这,分明是燃烧着他自己的血肉!
  在那个憎恨一切的黑暗岁月里,他只感到无穷无尽的绝望,于是疯狂地用那个从自己腹中取出的婴儿尸骨做成了阿诺。而这个傀儡身上每一寸,都来自于和他一样的血。
  此刻,火在一寸寸的将那个孪生兄弟燃烧,然而冷汗却从他额头涔涔而下。
  苏摩强撑着收紧了十指,苍白的肌肤上十只样式诡异的戒指闪出了光芒,仿佛凝聚了某种幻力,焕发出妖异的光。引线那头的火里,隐隐传来绝望和愤怒的气息。
  然而,奇怪的是阿诺并没有剧烈地反抗,只是稍微抽搐了几下,便终归于沉默。
  火光渐渐熄灭,那笙望向半空,惊呼出来:“哎呀!没了!”
  烈焰过后的密室穹顶,依旧闪烁出宝石的光辉,在密布的星图下,十根引线轻飘飘地垂落,轻若游丝。然而引线的那头,已然空无一物。
  龙神轻轻吐了口气,吹散剩余的火气,仿佛疲惫之极,一转身飞回苏摩臂上。
  然而,火光熄灭后,“咔哒”,虚空中传来轻微一声响。
  苏摩的目光霍然雪亮!
  那是一颗纯黑的珠子,凭空地凝结出来,掉落在地。
  望着那一颗珠子,苏摩眼神陡然有些恍惚——这个细微的东西上,透出那样熟悉的气息……宛如百年前在最隐秘的地方所闻。这……是阿诺留下来的东西么?他不自禁地弯下腰,伸出手去够那颗珠子。
  “别过去!”在他伸出手的瞬间,龙神发出了咆哮。
  那一声巨响,甚至震动了整个地宫!
  然而纵使如此,也已经晚了——在疲倦的龙神阻拦之前,苏摩已然在恍惚中将那颗珠子握在了手里。
  只一瞬间,那颗珠子凭空消失,仿佛从中飞出了一个缥缈的黑色影子,宛如蝴蝶一样一闪即逝,扑入苏摩的眉心,湮灭。
  刹那间,傀儡师身体猛然一震,往前一倾,屈膝在地,用手死死按住了眉心!
  龙飞了出来,绕着苏摩飞舞,发出低沉的叹息。
  晚了……那一颗黑暗的种子,竟然还是留了下来!
  自从失去如意珠后,被封印了七千年的龙,力量也出现了减弱。而不久前让苏摩继承了海皇的力量后,更是用尽了全力,此后暂时陷入了虚弱的状态。如今,吐出了所有三昧真火,却居然无法彻底焚毁那一粒暗的种子!
  苏摩用手按着眉心,急速用幻力追溯那一点刺入痛,然而那黑影针一样钻入,只觉眼前一暗,那疼痛就迅速就消失在眉心。
  原来,那个傀儡忍受着最终的焚心之痛并不挣扎,只是一直在积累着力量!
  阿诺靠着最后微弱的力,将所有的怨毒和憎恨凝聚到一点,躲过了真火焚烧——然后,趁着所有人注意力松懈,再借机进入傀儡师的内心。
  苏摩跪倒在废墟里,勉力用手支撑着地面,他捂着自己的眉心,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破体钻入,痛苦得无以复加。
  那种痛苦沿着脊椎一分分下移,宛如有一把刀在他肺腑里绞动,将血骨生生拆开。然而更震惊的,却是他的心——阿诺消失了,然而它的憎恨和怨毒并未消散,却深埋在了他的内心!这一对胞衣里曾手足相接的兄弟,终于重新回到了同一个躯体内。
  阿诺黑暗的那一面,将会被苏摩的精神力所暂时压制。然而他也将承担了这个傀儡身上的所有一切阴暗、悖逆和诅咒,他的痛苦将永远不会结束。
  那笙看着血从他全身的关节里不断渗出,吓得不停地扯身边的西京,然而空桑剑圣只是微微摇头——血脉的分割和融合,都是极端痛苦的,就如拆骨重生。然而,这种痛苦旁人却从来不能分担一丝一毫。
  那笙跑到苏摩身侧跪下,拿出手巾替他擦去额头滴落的血汗。
  龙从虚空里一个旋转,飞到了他的身侧,抚慰地对着他吐气。龙吐出氤氲的气息,将温良的风吹到傀儡师身上,盘起身子,将他的身体轻轻扶起。
  许久许久,苏摩的挣扎才减缓下去,发出一声低缓的叹息。在他仰起头的刹那,那笙诧异地看到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刻痕,宛如一朵火焰的形状。
  那,便是阿诺消失的痕迹?
  龙神低低应了一声,将头蹭到他脸上,也是极度的疲惫。
  “龙……我没事。无论如何,我总算把它重新关回去了……”苏摩微弱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抚摩着龙神的鳞片,低声问,“放心,我会一直把它关到最后……与我同死。”
  龙微微定了定身形,尾巴一摆,发出了一声低吟,有忧虑的表情。
  苏摩却是听懂了,染血的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没什么,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自生下我就知道,这一生只要活着,我的痛苦将永无尽头。”
  ※※※
  那样的话语,让室内所有人都静默了下去。
  “哒”,封印的石匣内发出了低低短促的声音,仿佛也感到了某种不安。
  仿佛也听到了封印内的声音,知道是谁在一旁同时听见了他的话,苏摩嘴角的冷笑消失了。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皱眉转开话题:“那群盗宝者呢?”
  那么一说,那笙才留意过来——就在方才他们对付邪灵的时候,那一群盗宝者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去了内室。”西京却是明了,往内看了看,“大约怕我们和他们争夺宝物罢。”
  “可笑。”苏摩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踉跄着站起,将手里一直死死拿着的石匣丢给那笙,“拿把这个回去给真岚……在这里的事情,总算是都做完了。”
  那笙一惊,伸出双臂才堪堪接住了那个沉甸甸的石匣,感觉上面冰冷的花纹烙痛了手——那里装的,就是真岚的右足了?她想起苏摩方才正是为了夺回这个才差一点被阿诺和幽凰伏击,不由满心的感激。
  刚一入手,她就感觉到那个坚固的匣子里有东西在急切地跳跃,一下一下地敲着石匣的壁,仿佛迫不及待。与此同时她右手一阵炽热,皇天焕发出刺眼的蓝白色光,照彻了整个昏暗的玄室!
  “啊……这里头,就是那只臭脚么?”那笙望着不断震动的石匣,喃喃,“你们看,它在用力踹呢……要它放出来么?”
  仿佛回应着她的喃喃,匣子里的砰砰声越发强烈了,石匣竟被踹开了一条裂缝。
  但是百年前的封印是如此强大,就算感觉到了皇天近在咫尺的呼唤,被封印的右足也无法破匣而出。想来,无色城里那个臭手此刻定然也是同样感觉到了身体的部分复苏,正在急切地想使用这只被割裂的右足吧。
  然而那笙忽然放下了揭封印的手,哼了一声:“封了一百年,这只脚不知有多臭呢——等真岚那家伙自己来取的时候再打开吧。”
  “死丫头!还不放我出来!”再也忍不住,石匣里传出了熟悉的语声,更猛力地踹。
  “才不!”一听那声音,那笙笑出声来,抱着匣子跳了一跳,低头对着裂缝说话,“你自己来拿呀——想让我抱你的臭脚,门都没有!”
  “鬼丫头……”匣子里的震动停止了,仿佛是放弃了努力,恨恨,“等会我过来了,非踢你屁股不可。”
  “真岚。”忽然间,苏摩仰起头望着墓室上方,开口。
  “嗯?”仿佛没料到傀儡师会主动打招呼,石匣里面愣了一下,回答。
  “日前文鳐鱼告诉我,炎汐已从鬼神渊带出你的右足。我已经吩咐复国军将其送去无色城——到时候我们约定的事情、也算是有一个了断。”苏摩面无表情地说着正事。
  真岚在匣中也是顿了顿,客套:“也恭喜龙神腾出苍梧,海皇复生。”
  “空海之盟,算是完了么?”苏摩低头,忽地冷笑了一声,“你我各取所需而已——不过,方才青王死之前曾向破坏神祈愿,你听到那句回应了么?”
  然而这句话一出,西京悚然变色!
  方才那一句”魔渡众生”响彻地宫,的确让人有莫名的压顶而来的恐惧感。
  “没有。”石匣里沉默了一下,回答,“在那笙接到这个匣子前,我被完全封印着,无法感知外面的一切。那个声音很奇特么?”
  苏摩口中缓缓道,眼睛望着遥远的彼方:“是的。那声音传出的一瞬间,地宫里充盈着一种可怕的力量!——但是在我进入寝陵的时候,那股力量又忽然消失了。”
  顿了顿,他眼里浮出复杂的表情:“可怕的是,连我也看不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对方的力量,应在我之上。我先走一步了,等会你来这里取右足的时候,需小心。”
  那笙吓了一跳,脱口:“你要走了?怎么不等等?真岚大概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苏摩却是漠然地摇头,垂下了剑:“如果不是必要,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他。”
  石匣子里没有声音,真岚仿似知道他的心意,竟也没有出言挽留。
  “我得去帝都伽蓝了。”低手弹了弹龙神的脑壳,袖中探出头来的龙头瞬地缩了回去,苏摩轻抚着龙的双角:“失了的那枚如意珠,终究得去寻回来——不然只怕难以对付十巫联手,更罔论方才墓里那个声音。”
  “……”那笙见得他去意已定,倒是有点依依不舍起来。
  说到底,眼前这个鲛人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了——从中州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云荒,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无论到哪一处都能遇到。
  “这里的事情已然完毕,剑圣,后会有期。”苏摩再无半分留恋,便是转过身去——想了想,忽地转身,指了指地上贯穿着白麟头颅的辟天长剑,对着石匣道:“这把剑留给你。”
  “呃?”显然有些意外,真岚反问了一声。
  ※※※
  然而苏摩没有再回答,足尖一点,已然向着玄室外掠出,沿着墓道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西京和那笙在原地望着那把长剑发呆。
  剑上,还刻有千古一帝的四句短文:
  长剑辟天,以镇乾坤。
  星辰万古,惟我独尊!
  龙万年一换形,遗下珍贵无比的龙骨。这把龙牙制成的剑,可辟天下一切邪魔。
  当初,纯煌将它送给了星尊帝,而星尊帝持此平定天下,最终灭亡海国。
  如今苏摩从坠泪碑下取回了海国故物,却将其留给了空桑最后一任皇太子——这中间的种种复杂情绪,令人一时难以了解。到底何时开始,这个鲛人少主无声地改变了?
  而重新握住这把剑的空桑王者,和新海皇之间,又将会何去何从?
  “就这样……拿回去给那臭手么?”那笙小心翼翼地握紧剑柄,拿起。
  剑尖上的白麟怒目而视,吓得她一松手。
  那笙喃喃道:“他也不怕白璎姐姐看了会难过。”
  “他已然什么都不怕了……”西京一直凝望着傀儡师离去的背影,此刻轻轻叹了口气,“象他这样的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于今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他又有着怎样的过去……那笙望着白麟不瞑的双目,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忽地想起了最后那番极恶毒的辱骂,不由脱口:“啊……这个邪灵她、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哪些?”西京一边过去拔起辟天剑,一边随口问。
  “就是那些……那些污七八糟的……说他有过很多主子什么的……”那笙的脸微微一热。虽然不大明白,但想起当时白麟的表情,也知道定然是极恶毒的话。
  西京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去明白。这一切,谁都希望它从来没发生过。”
  那笙被西京的目光镇住,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点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沉默中,石匣里忽然传出一声叹息,带着浓重的抑郁,“西京,这个空桑,实在是沉积了太多罪孽……亡,也是活该的吧……”
  西京沉默了片刻,显然心里也极为难受,只道:“你快些来王陵取你的右足罢。”
  石匣子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十二、兄弟
  苏摩离去,真岚显然正在赶来的途中,盗宝者不知所终,整个第三玄室此刻终于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那笙,我们在这里等真岚一下。”西京脱下大氅,在地上铺了一下,招呼那个丫头坐下。自己却走到正中那具无头的邪灵尸骸旁边,弯下腰去细细观察。
  生存了几千年的邪灵的尸体犹如一座小山,绿色的血从断头处涌出,将折断的翅膀和触手都泡在血里,发出刺鼻的腥味,熏得人几欲昏过去。
  然而西京却不顾恶臭,仔细地围着邪灵的尸体看了又看。忽然间在巨大的翅膀下停住了,手腕微微一扭,喀嚓一声白光吞吐而出,随即闪电般一掠而下,剖开了整个肚腹。
  西京持着光剑急退,绿色的血喷涌而出。他伸手,抄住了内腑里飞出的一粒红色珠子。
  “咦,那是什么?”那笙看得奇怪,脱口。
  西京握住那颗珠子,退回那笙身侧,低声回答:“内丹。”
  他摊开手来,手心里那颗红色的珠子光华流转,似乎还在微微跳跃——这是魔物修了上千年才凝成的内丹。他望着那笙惊诧的表情,笑着将那颗珠子放到她手心里:“吃了吧。”
  “什么?”那笙吓了一跳,甩手,“才不!脏死了。”
  “乖,吃了对你修习术法大有帮助。”西京耐心地劝说,“你不是想在术法上进境快一些么?有了这个你就不用那么辛苦的炼气凝神了。”
  “是么?……”那笙迟疑了,抬头往往西京,“真的有帮助?”
  “嗯。当然。”西京回答。
  然而,话音未落,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赫然竟是方才悄无声息消失了的一行盗宝者的声音,尖利而惊恐——“少主,小心!小心!”
  来不及回头,西京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瞬间从背后黑暗中呼啸冲了出来。
  盗宝者的惊呼声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痛呼,显然是少主已然中了暗算。
  那个黑影从内室直冲出来,尚未逼近已然能感觉到杀气逼人而来!西京只来得及将那笙往身边一拉,回过臂来,手中白光吞吐而出,拦截在前方。
  “叮”地一声响,那个袭来的黑影停顿了。
  大约没有料到外面还有人拦截,那个冲出的人被光剑猝及不妨击中,踉跄退了几步。然而,立刻又疯狂地扑过来,想夺路而去。暗夜里西京看不清面目,只觉对方眼神亮的可怕,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煞气。
  西京只是想将这个忽然冲过来的人阻拦在一丈外,不让他伤到那笙——可对方却是下手毫不容情,竟是你死我活的打法。
  三招过后,空桑剑圣眉头蹙起,在对方再度冲过来时,光剑一转,再也不留情面。
  “别……别!”然而一剑斩下,却听到背后断续的声音。
  西京听出了是音格尔的声音,微微一惊,却已然是来不及。光剑的剑芒在瞬间吞回一尺,可那个人依然直直闯过来,不管不顾只想往外逃。
  噗的一声,光剑刺入胸腹,血喷涌而出!
  “哥哥!”音格尔在内挣扎着惊呼了一声,撕心裂肺。
  随即,就听到了盗宝者们的一片惊呼:“少主,别动!”“动不得,小心血脉破了!”
  哥哥?西京诧然松手,后退了一步——这个闯出来的人,竟然是音格尔的哥哥?
  那个黑影受了那样重的一剑,却依然仿佛疯了一样往外闯,捂着胸口奔向玄室外的甬道,双目里的神色可怖。
  那笙被那样疯狂的眼神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让到了一边。然而那个黑影只是踉踉跄跄再奔了几丈,就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甬道口上。
  西京暗自摇了摇头,被光剑刺中的人还这样强自用力,简直是找死了。
  “哥哥!”音格尔在里面惊呼,却被下属们七手八脚按住:“少主,动不得!”
  音格尔厉叱:“抬我出去!”
  “是,是……少主你别动,小心血脉破了。”九叔的声音连声答应,招呼,“大家小心些!抬着少主往外走,东西先一样都不动!”
  黑暗里,脚步声渐渐移动。一群盗宝者们开始缓缓由内室往外走,应该是闪闪执掌着七星灯引路,亮光一层层移出来,渐渐外面的玄室也亮了。
  在盗宝者们出来之前,西京走到那人身侧,微微俯身一探鼻息,便变了脸色,立时将那笙拉到身侧,一手握剑往甬道外退去。
  “实在抱歉,”一边退,他一边开口,手心微微出汗,“方才令兄奔出突袭,在下猝及不妨,下手已然重了。”
  盗宝者们齐齐一惊,停在了内室门口。
  “你是说……清格勒少爷死……死了?”许久,九叔才讷讷问了一句。
  清格勒?西京吃了一惊,低头望着地上被他一剑杀死的人——他在受袭后断然反击,将这个冲出来的人杀死,如今竟是和卡洛蒙世家结下了这般仇怨!
  一念及此,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手稳定地持着光剑,默默调整剑芒的长度,将昏暗室内的所有情况都纳入心里——事情急转直下,已万难罢休了!于今唯一的方法,便是设法无论如何带着那笙离开,躲过这群恶狼的复仇,平安将石匣内的右腿交到真岚手中。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退到了甬道口,那一行盗宝者却并没有爆发出复仇的杀气。
  “报应……报应啊。”九叔走到尸体旁,低头看了看,喉咙里吐出喃喃的叹息,摇着头走回去,“这是天杀他……就算世子不杀,大少爷他也难逃这个下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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