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护花铃-沧月

_4 沧月 (当代)
  青岚死了。
  然而他们的人生却还是要继续。
  即使十年过后,即使她已经是听雪楼的女领主,已经成为江湖中令人她已经不再愿意去回想那一段日子,那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召唤魂魄归来深入骨髓的哀恸。
  几度因为不支而昏倒在祭坛上,然而抱着万一的希望,能招回青岚的魂魄、知道他的所在,她咬牙爬起来,用剑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精神继续着仪式。
  七天后,法事完毕。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再找到青岚的踪迹,无论上天入地。
  “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为、以为谁都不要阿靖了……”八岁孩子冷漠的眼睛里袒露出深切的悲伤和失望。
  “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的啊。”少年微笑着,拉起了她的手,折给她一直紫色的也罂粟花。
  然,他终于也是走了……丢下她一个人。谁都不要她了……
  十三岁的她在祭坛上怔怔站着,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符咒灰烬,以及青羽同样憔悴的脸。忽然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只有泪水不停地滑过苍白的脸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女孩捂住脸,无声的痛哭起来。
  父亲死后五年,她终于又为另一个人而哭。
  她的手指用力抠入地面,直到指甲折断,流了满手的血——十三岁的孩子对自己说,这样不行的……这种痛苦,她再也不要尝到第三次!以后,她再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她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哭。
  再也不。
  青羽带着她进入了江湖,几经流离,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又因为某些原因而分散。直到隔了五年多,在洛阳朱雀大道的听雪楼里,他们才如宿命所预定的那样重逢。
  “大哥,召我回来有何事?”帘外,朗朗笑着,听雪楼的二楼主揭帘而入,“青城那边我已经——”话只说了一半,紫衣青年的顿住了。坐在萧忆情座位边上的绯衣女子闻声回头,目光交错。
  震惊的神色只是刹那,转瞬平静如初——十年的江湖历练,无论谁,都有了足够的自制力。
  高梦非,听雪楼的二楼主。
  舒靖容,血魔的女儿,听雪楼新来的女领主。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和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经完全和当日灵溪畔佩剑少年和八岁女孩不可同日而语。仿佛心照不宣,他们谁都没有提起以前。
  仿佛,在沉沙谷那一段日子,那纯真如风一般的日子……并不曾存在过。
  他们两个人,一个生来就是野心勃勃的枭雄,一个也天生就如此的冷漠而充满了锋芒。
  
  隔了一年多,在听雪楼的叛乱里,改名为高梦非的青羽死于血薇剑下。
拜月教之战·穹月沉浮篇(3)
  □ 沧月
大雨渐渐转小了,南疆的天气就是如此,暴雨说来就来,也是说走就走。云开月明,淡淡的月光从天上照下来,映的地面光影婆娑。
“当年,对于我和青羽来说,所谓的‘命数’不过如此。”看着天光从云中洒下,祭司忽然微喟,月光在他的白衣上流动,映得额环上的宝石奕奕生辉,“对于我,我看不到自己的命运;而对于羽师弟……他不相信天命。所以,我们当时虽然听了师傅那样的话,仍然拼了命要去救你回来。”
绯衣女子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信命的青羽终于也死了……你说,命运真的是不可违背的么?”迦若的声音很漠然,平静的似乎不见底,这几年来的清修已经让他的心彻底的沉静了下去。或许,现在的他,有没有心,都已经不是一个定数了。
阿靖没有说话,宿命的有无,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直不确定的东西。江湖中,她以手中的剑改变自己的命运,令所有人都对她敬畏有加。然而,在这个充满了巫气的南疆,对着迦若,她第一次对于能否把握自己未来道路产生了动摇。
——如果真的有所谓不可改变的命运…那末,这次的重逢,又预示着两人怎样的结局。
——如果真的宿命无法阻挡,那末,她难道是为了带来死亡而与他相遇?
“可即使到现在,回头想想当时,我也不会后悔什么……”在她失神的片刻,迦若忽然回头,对着绯衣女子笑了笑,那笑容中,隐约仍有旧日熟悉的光采,“你长大了,冥儿——很抱歉没有实现我以前的诺言、没有一直陪着你。”
他站在窗外,微微笑着,对绯衣女子伸出手来:“冥儿……这十年,你可曾受了苦么?受苦了也不会哭,你一向都是太过于要强了啊。”
如若这样的话出自于别人的口中,她只会冷笑。但是听到眼前男子这样微笑的话语,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然而泪水已经盈满了她的眼眶。
月光下,那个白衣的祭司向着她伸出手来。
刹那间,十年的时光忽然消失不见,时间仿佛又回到了灵溪边上,那个叫做青岚的十三岁少年温和地微笑着,伸手想扶住白石墩子上的女孩。
风里忽然到处都是鲜花绽放的味道,在月光下缓缓吹到脸上来。泪水模糊的眼睛中,阿靖看到的只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那个唯一让她安心、让她信任的人,隔了十年的岁月,依然如同昨日、微笑着对她伸出手来。
“青岚、青岚哥哥……”迟疑了一下,这个遥远的称呼还是从阿靖的嘴角滑落,她的手缓缓从剑上松开,握住对方的手,生怕稍微一放松,这十年的岁月,就会幻象般从指间流走。
迦若看着她,看着长大后的绯衣女子,蓝色的眼睛里忽然有莫测的笑意。他的手紧握着她的,十指紧紧的扣在一起。大雨过后,两个人的双手都是冰冷如同玉石,不知是因为寒意,还是内心激烈的感情,在微微的颤抖。
阿靖看着他,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经是高大的青年男子,往日柔和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冷郁和邪意,让线条显得刚硬决断了很多。
“冥儿,难得我们又遇上了,那么,你就不要再回听雪楼去了!”他微微笑着,忽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不要再回去了。”
他低头看着绯衣的女子,月光映照着他的脸,挺直的鼻梁如同山峦在昏晓变化中形成的阴阳交界:一侧、是白衣祭司掌控星辰观天舆地的冷漠洞彻;而另一侧,则是前尘往世中、那个少年温和善良的守护眼神。
她一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松开了相握的手。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他的哪一面——
毕竟,十年了……开朗飞扬的青羽变成了深沉嗜权的高梦非,骄傲敏感的青冥成了冷漠桀骜的靖姑娘——而他,内心里不知道又起了什么样的变化……何况,他如今是拜月教的祭司——是听雪楼最大的敌人之一。
“离开听雪楼,不要再回去了,冥儿。”看见她沉吟,迦若再度柔声劝道,“江湖不是好地方,你如果不及早收手、我担心你将来会有什么不测——我看得见你的未来……不要再回听雪楼了,和我一起在这南疆隐居罢。”
“就像以前在沉沙谷那样,种满山的繁花,不问外面的世事,也不用打打杀杀尔虞我诈,只是我们两个人——你说有多好?”
他的声音清静而温和,一字一字缓缓道来,居然有深入人心的力量,她一时间听得有些恍惚,那些他所描述的景象都已经成为梦幻般的现实,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吧?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能够完全的放松戒备、不用时时刻刻的握紧血薇才能感受到安全——在某一个地方、在某一个人的身侧,她才能够完全恢复昔日舒展自由的天性吧?
“青岚哥哥……”她迟疑着,再度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如玉。然而,他的眼睛却是有温度的,真切而深挚,他的手缓缓收紧,微笑:“我们这就走罢。以后无论谁都不会再伤害到你了,冥儿。”
“那么……拜月教怎么办?”虽然沉迷于他所描绘的景象,阿靖仍然记起了他目前的身份,有些担忧的抬头,问。同时,虽然觉得他所承诺的未来虽然美好,却仿佛却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拜月教?”仿佛也是怔了一下,迦若微微笑了起来——“哦,拜月教!”
他抬头看看当空的明月,滇南皓月冷照千山,皎洁神秘。拜月教的大祭司却对着教中膜拜的最高象征冷笑起来,忽然一挥手、指间有清风旋转而起,呼啸直上九天!
雨后的天空中,那些散开的云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卷动、狂乱的漫天飞腾,滚滚的云层聚集起来,瞬间就遮住了当空的明月!
“拜月教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微微冷笑着,迦若看着天空中最后一丝月光也被云层挡住,忽然低声回答,“现在,天地间没有什么能约束住我!我要走便走,谁能奈我何?”
阿靖呆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指向天心的手——那叱咤风云、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力量,即使他们的师傅白帝在世,也绝对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大师兄……居然真的做到了师傅所说的上窥天道的地步。
十年不见,他的术法居然精进如此。
难怪即使是楼主,在派她来滇南之时也再三的嘱咐:拜月教大祭司几近天人,即使是拥有血薇的她,也必须小心——如果遇到什么为难之处,千万不可逞强,要及时让烨火告知他。
楼主…萧楼主。
重逢带来往日无数的回忆,洪流般充斥她的心,然而,想起这个名字,她心下蓦然一阵清明——萧楼主。萧忆情。
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城,洛阳的朱雀大街上,白楼灯下那个孤寂的、病弱的影子,又涌现在她的心头。此时,他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在她神思恍惚的刹那,迦若的声音再度温和的响起在耳畔。
“冥儿,我守候星辰相逢的日子、已经十年了。”叹了口气,他有些疲惫的、抬手抚摩着额环上的宝石,“如若不是记着当年对你说过的诺言,这十年…唉,这十年,真不敢想是如何过去的……我们回沉沙谷去罢。”
阿靖悚然一惊:对。十年。十年了……一切都在变。
几日之前,郊外神庙中那个用幻术杀人如麻的祭司,和记忆中灵溪边上的白衣少年之间,不知道内心里又有了多少的变化?迦若,或许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青岚。
她不知道听雪楼和拜月教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她只知道、这一次萧忆情南渡澜沧江,消灭滇南拜月教的决心是如何的坚决——坚决到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习惯。
即使能攻入月宫,夺得拜月教的圣物天心月轮,即使在滇中到处设立起分楼,可付出的代价却将会极度惨酷的——何况拜月教在滇中深入一般百姓心中,即使剿除了灵鹫山上的拜月教月宫,但是听雪楼要在滇中立足却依然艰难。
这些道理,相信楼主不会不懂,也不会没有考虑过——然而,他依然作出了决定,将听雪楼一半以上的人马,派往南疆,由她带领。
而迦若,正是听雪楼此次南征中被列为头号对手的、拜月教的大祭司。
今日的他们两人的复杂背景,完全已经不同于十五年前在灵溪边初遇的时节。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八岁的孤僻小女孩,他应该也有了变化……以往温和善良的青岚,在杀戮听雪楼子弟的时候,却是那样冷酷血腥。他的内心,如今又是如何。
所以,不要轻易答应他什么。
在心中,阿靖低低对自己说,抗拒着内心被重逢所掀起的汹涌洪流。然而,迦若的声音在她心中描绘的景象是如此恬静而美好,就像长久旅行的疲惫的人忽然看见了远方小屋中温暖的灯火,那飘忽的小小的昭示、陡然间便能瓦解支撑旅人长途跋涉的信念。
她曾对自己说过:这个世上,没有谁失去谁就一定不行——她没有谁都一样生活的很好。她谁都不在乎。
她一直这样对自己反覆的说,一直到自己都相信那就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其实幼年时蓦然失去青岚的痛苦一直沉淀于绯衣女子的心底,不曾片刻忘记。
眼前的人,是她在过去生命中、唯一真心信赖依靠过的人,在他离去后年幼的她也将自己封闭,从此不再对身边的任何人投入感情。她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解铃还需系铃人,十年后,命运的叩门声猝然而起,或许只有同样的人、才能敲开绯衣女子因为昔年记忆而封锁了的心门吧?
然而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有另一种更隐秘而强大的力量争夺着她的内心,让她无法在片刻间作出回答。这个江湖虽然刀光剑影、血污狼藉,然而,却有着仍然让她牵挂的东西。
看着阿靖沉默不语,迦若微微笑了,仿佛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袖子一拂,陡然间起了一阵清风,风中千万朵繁花纷纷扬扬而落,五彩夺目、异香扑鼻,每一朵大花中心,居然还有宝妆妙颜的天女起舞。
那是青岚十五年前为了博她一笑的术法——然而今日他再度施展出来,精湛远胜昔日。
“你看,这些花好看么?我们回沉沙谷,在竹林精舍前后都种满这样的花,高兴的时候就召花中的精灵来歌舞,好不好?”迦若的声音轻柔而低沉,仿佛空谷传音,听入耳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人不知觉的心神迷醉。
昔日的一幕幕,仿佛画卷一般在阿靖眼前展开——
灵溪畔纯金做的夕阳。繁茂的溪流边千朵野荷绽放。童年时候仅有的笑声散入风中,仿佛是一首遥远的歌谣,轻轻沙哑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风霜。而她站在缥碧的溪水中间,抱着血薇,不知何去何从。
她的心,仿佛也忽然间回复了童年时:仍然是哀伤和无助。
“江湖不是个好地方,你留在那里、终究有一日会死于兵刃……冥儿,离开听雪楼,我们一起回沉沙谷去吧。”青岚的声音,透过十年的岁月传来,依旧那样和善亲切,“听雪楼对于你来说,真的比我和沉沙谷更割舍不下么?”
他抬起手来,修长苍白的手指上带着一个玉石琢的指环,似乎有些小了,勒得手指很紧,然而,迦若微笑着抚摩着它,淡淡道:“你看……你小时候送给我的东西我都还带着呢。我送你的护身符,你还留着么?”
“还留着。”阿靖轻轻回答了一句,看着他的脸,眼神也是柔和而恍惚的。
少年的脸上有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我们一起回沉沙谷去吧。”
“青岚、青岚哥哥。”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仿佛屈服般的垂下了眼帘,如童年时那样对白衣少年伸出手去,然而她内心却仿佛一再得反覆提醒她:不能答应他……不能……不能离开听雪楼……

飞花在身侧旋舞,灵溪畔的景色如梦如幻,亲切熟稔,青岚对着她含笑俯下身来。
——“靖姑娘,这是梦魇幻境!小心!”
然而,一声厉叱横空而起,刹那间喝破了所有。
飞花,歌舞,溪流,夕阳,野荷……一切温情脉脉的往昔转眼成空。
冷月下,阿靖伸出去的手臂静止在半空,而她身侧的白衣祭司蓦然回头,看着推窗从木楼里跃出的朱衣少女,眼光一刹间冷厉如电。
“何人破我术法?”一字一字,迦若冷漠出言。
烨火抬头看看空中迅速散去的阴云,皎洁的月光下,她迅速掠过来,挡在阿靖身前,举手当胸,结了一个手印:“龙虎山张真人座下二弟子烨火,向迦若祭司讨教!”
“张无尘那个老道?”迦若冷笑,“你的师傅在我面前也不敢献丑,你倒是胆大!”
冷笑中他的身形陡然掠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手指间陡然有风声大作。
满天的乌云刚刚在烨火的驱赶下散开,此时却以更快的速度在烨火头顶聚拢起来,转眼之间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撒了下来!
“呀。”烨火不防他的术法召唤如此迅速,在防护咒术来不及念完的时候,已经有雨丝落到她身上,她急忙抬手相挡——“嗤”的一声,柔软的雨滴仿佛钢丝,刹那间对穿过了她的小臂!
“指间风雨?!”血如同喷泉般的涌出,烨火脸色转瞬苍白。
幸亏此时咒术也已经念完,一顶看不见的伞瞬间展开在她头顶,挡住了下落的雨点——然而,即使勉力做到了如此,雨声却越来越急,那伞离开她头顶的距离也在一分分的下降。
太、太诡异的力量……这个白衣祭司的灵力居然强大到如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靖姑娘,你快走!萧楼主刚和我联络、说他和碧落红尘护法已经离开洛阳,不日即将来到滇南……你、你快走……我来挡他一下。”烨火手腕一抬,呼啸中一只红色的蝙蝠从她袖中飞出,直扑迦若而去。
担心不懂术法的靖姑娘会卷入其中,烨火一边用所有的灵力支撑着那把无形的伞,一边着急的喊。然而,她一开口,灵力涣散,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伞”转瞬间千苍百孔,雨点如同钢丝般呼啸而落。
“唰!”
忽然间,居然有另一种不同于术法的力量横空而起,贯穿雨中!
乌云下,朵朵绯色蔷薇绽开,空灵曼妙不可方物——
然而那不是用幻力凝聚出的花朵,而是纯粹的剑气!
凌厉之极的剑气削断了雨帘,激的雨水向外飞溅,站在一庞的施术者也不得不举袖遮挡,“嗤嗤”几声,白衣被雨水与剑气所袭,陡然出现了无数细微的小洞。迦若腾出了一只手,指住了那只红色的蝙蝠,仿佛出现了看不见的屏障,蝙蝠扇动着翅膀,却停止在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
绯红色的剑光恍如银河天流,倒卷而下,在烨火身边带起一片清光。光幕下、那急骤的雨丝居然点滴不入!
“好一招血薇香影……”忽然间,迦若微笑起来,收手,缓缓鼓掌,“冥儿,你今日的剑术修为,当超过师傅昔年。”
他一收手,凝聚在烨火头上的乌云登时缓缓散开。同时,“吱”的一声,仿佛力气耗尽一般,那只红色的蝙蝠坠落在地上。烨火不顾身上有伤,抢身过去捧起了它。
剑光同时消失。皎洁的明月下,绯衣女子执剑而立,眼神冷漠。血薇在她手中犹自微微摇曳,幻化出清影万千——
剑出如花开,剑收如花谢。枯荣之间,往世成烟。

“你不该对我用术法。”阿靖淡淡看着眼前的白衣祭司,冷漠中的语气带着依稀的痛楚,“你果然不是以前那个青岚,即使回到沉沙谷又有何用?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
迦若也静了片刻,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影,忽地,轻轻笑了笑:“动用了幻境心魇回到昔日,在那样的情况下请你离开听雪楼,你都不肯答允——如果我好好的和你说,你会答应么?冥儿?”
“……”一时间,她默然。
的确,离开听雪楼——这种想法不知为何,在她看来是不可实现的。
“其实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应。”迦若摇摇头,竖起手指,看着手指尖上开出一朵紫色的野罂粟花来。月光下,他脸上的笑容有淡淡的苦涩:“在青羽背叛听雪楼的时候,你都能下手杀了他——那么,听雪楼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要,我明白。”
瞬间,阿靖眼睛里也有潮湿的感觉,尽力平定着内心的波澜,她静静问了一句:“既然知道……那么你今夜还来做什么?”
迦若蓦然笑了起来,宝石的辉光映着他的脸,天神般光彩夺目:
“我今夜来,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人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谁?”反射般的,她开口问,然而心中刹那间却震了一下。迦若果然只是微微而笑,温和地看着她,宝石额环下的眼睛深蓝如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伸过手,将手上那一朵紫色的野罂粟递给她,神情和动作宛如当年。然而阿靖看着他,看着他手中那朵幻力凝聚成的花,眼色冷漠,动也不动:“迦若祭司,我从来不接收敌方的任何东西。”
迦若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微笑——弹指间,那朵罂粟骤然化为粉末,随风消散。
“你说得对,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他大笑,回身,然而笑容中却有轻松释然的表情,“冥儿,你记住了:从这一刻起我们便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如果萧忆情带着听雪楼人马踏入月宫半步,我一定要让他神形俱灭!”
“我会尽力劝他放弃进攻拜月教的计划。”静静地,绯衣女子忽然回答了一句。
转身离去的迦若和站在身后的烨火同时惊住,看着他探询的目光,阿靖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薇,淡淡道:“进攻拜月教本身就是不明智的抉择——无论从公理还是私心出发,我都会尽力劝阻楼主罢兵。”
“萧忆情……他是叫做萧忆情罢?”白衣的祭司微笑起来,摇摇头,“他不会听你的劝告的,他有他出征的理由。何况,拜月教灭亡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的微笑,虽然温和,然而却有洞彻一切的残酷和冷漠。
“我无法对你出手……师兄。即使师傅有那样预言,我发誓:即使你动手杀我,我也绝不会对你出手!我要破除这个命运的诅咒。”绯衣女子收起了剑,语声几近叹息,“我不想看到这一天……也不想看到你和楼主动手。”
“冥儿。”听到那样的话,迦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回过头,静静看着阿靖——即使两人划清了敌我的界限,他却依然坚持叫着这个名字:“冥儿,不要试图逃避。即使将来在将剑刺入我心口的时候,也要正视我的眼睛!”
不等她出言,白衣祭司微微又笑了起来,忽然伸出手,抚摩了一下女郎的长发,轻声道:“上天创造出生命,也许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可以残酷到什么地步——
“或许将来你会杀了我、或许我会在那个诅咒实现前先杀了你——我有足够的勇气看着未来,相信如今的你也应该有……是不是,听雪楼的靖姑娘?”
那一刹那,阿靖居然忘了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听着他微笑的嘱咐,她暗自咬紧了牙,不出声的、用力点了点头。不知不觉间,她仿佛又成了往日那个聆听师兄教诲的女孩。
“很好,我知道你不用我担心。”迦若继续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你一向好强,如今也有足够的能力了……所以——!”
他话音未落,阿靖蓦然拔剑!
“叮”的一声,从他指间射出的光芒击在剑上,四散消失。
“哈哈……很好,冥儿,你从来不曾让我失望呢。”迦若猝及出手,在落空后却击掌大笑,转身,离去时忽然间闪电般的看了在一边警戒的烨火一眼,微笑,“我还记得你……能驭使红蝠王的苗疆小姑娘……你不认识我了么?”
在两个女子都没有回答过来之前,拜月教的大祭司一声长笑,伸出手指凌空画了符号,转瞬间,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处。
――――――――――――――――――――――――
“停一下罢。”
一直借着如水的月光连夜赶路,可陡然间天空中却乌云密布,漆黑如墨,不辨五指。当先的一个声音呵止,一行人马便在林中勒住了缰绳,静静等待。
“两位大师先歇一下,待萧某前去看看前方的路再行。”微微咳嗽着,当先那人的声音却是充满决断力的,一边说一边拨转了马头。
“楼主,我和你一起去。”众人中有人出言,然而对方却摇摇头,吩咐:“碧落,你和红尘还是留在原地守护两位大师以及众人——我只是前去看看,即刻便回。”
“是,楼主。”不再多说什么,一行人齐齐领命。
幽暗的光线下,勒马而行的男子一身白衣,脸色在惨淡的天光中更是显得苍白病弱——然而他的眸中,却有着非凡的睿智与决断力,丝毫不因为千里风尘而有略微的倦容。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