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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的杀人 - 宫部美雪

_6 宫部美雪(日)
成了临时侦查本部的宿舍接待室里,那个声音干哑的刑警为一脸苍白的小雅如此说明。
“可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来宿舍找你,却说你被泽井叫出去了。一时之间还真不晓得会变的怎样呢!”
“对不起。”
“不会、不会。不过,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泽井的寿命可能也被吓短了几年吧!”
泽井被派去外面勘察,暂时逃过了脸红的场面。
“可是,警方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刑警严肃地回答:
“我们从项链的刻印查出在珠宝店的买主身份了。”
查到了森元法子,对吧!
刑警扼要地告诉小雅经过,说明法子与什么案子有关。
“现在,不止是森元隆一的案子,她还牵涉到另一起杀人案。疑似他的情夫的妻子被杀害了。目前虽然只有状况证据,但是杀人诈领保险金的嫌疑很大。”
小雅双手掩面。
“这些人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们研判最好立刻保护你。没想到竟然是从完全不同的人手中救出你。”
那样狰狞的小咲,被注射镇静剂后,睡着了。
“而且也发现了尸体。”
“这也和保险金谋杀案有关吗?”
“应该错不了的。那个疑似法子的情夫、共犯的男子名叫塚田和彦。等一下麻烦你指认照片。他应该就是那个寻找钱包、监视你的人。”
此时,一名制服裤脚沾满泥泞的警车走了过来。
“我们在搜索现场时发现了一个钱包,这个——”
他们问那是不是小雅的钱包,但是我明明就在这里啊。
可是那个钱包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那个是小咲的。是她掉的。”小雅悲伤地摇着头说。“我们一起到东京时,买了一样的钱包。”
没错,就是这样。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呢,小雅。
我注视着我的双胞胎钱包,小雅挚友的钱包。浑身泥泞的她,看起来和我一点都不像。
第六章 死者的钱包
1
我现在还会想起——那激烈的撞毁声,以及骨头的碎裂声。
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了。可是,当时发生的一切,一如字面,浸染了我的全身。
意外发生时,我在仪表板的置物箱里。由于冲撞,我弹了出来,猛烈地撞上了副驾驶座,掉到底下去了。
事后,根据我从那些警官那里听来的,整个车子的引擎盖都撞扁了,活像漫画里的猪鼻子。
车子是马自达的FAMILIA,一如我的住热门的人品,朴素实在,是辆很容易上手的车子,主人也很爱惜它。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动不动就想换新车种的人。
一年前,他死在成了他的棺材的车子里,而且是不偏不倚地正面撞上立体停车场的水泥墙。
他开车时打瞌睡。事情发生在深夜,他正从女友住处回家的途中。
(是不是在女人那里奋战太久,太累了?)
我记得一个中年警官一边勘察现场,一边这么说。
没错,他的确是奋战了,但是并非警官所说的那样。他在女朋友的住处时,一直费尽口舌安抚她。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最近,你变了……)
她泪流满面地说着这些话,无论我的主人怎么否认、发誓,她似乎都听不进去。
(你想太多了。真的啦,我没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你一个啊!)
我的主人一副快和她一起哭出来的样子,拼命地说服她。
不知道是否终于奏效了,他的女朋友总算止住泪水,擦干脸,与他四目相对。但是,对于我的主人“我今晚住这里好吗”的要求,却不肯允诺。
(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今晚让我一个人静静,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接着她说“外头好像很冷”,要他喝了一杯热咖啡,让他回去了。
以老式的说法来说,这成了今生的永别。
我记得在撞上水泥墙的瞬间,我的主人用睡昏头的声音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我记得在四周围变得一片空白的冲击瞬间过后,我掉在座椅时,他的手就垂在我旁边,而那只手以人类不可能有的角度从肩膀突了出来。
接着,从我贴着座椅的那一侧,温热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浸染上来。
那是我主人的血。
如今我的身上依然残留着他的血迹。血迹在红褐色的绒革上形成一个醒目的形状。我也记得有人看到它时曾说:“哎呀,这个痕迹好像心脏。”
而现在我在他的女朋友手中,她把我带在身边。我想,是我会先变得破烂,还是她对他的回忆会先变得淡薄?
她叫雨宫杏子。
而我是她过去的男朋友——死者——的钱包。
2
“是你多心了吧?”
秋山课长首先这么说。
这里是公司附近的咖啡厅。杏子有时候会来这里吃午餐。
但是现在不是午餐时间,而是已经下班的六点过后,杏子特地和直属上司一起来这家店。
她有事找上司商量。
我现在待在她膝盖旁的手提包里,也是头一次听到商量的内容——真教人瞠目结舌。
秋山课长是个五十多岁、个性温和的一般人,绝不是那种对属下女职员送秋波的人。他与一脸想不开的杏子两人相对而坐,似乎令他感到相当抗拒。“是不能在公司里谈的事吗?”他这么确认之后,才不甚情愿地一起过来。
正因为如此,听到杏子的话,似乎让他打从心底惊讶不已。不晓得是不是把喝到一半的冷饮泼到膝盖上了,他好像连忙拿出了手帕。
然后,他说了前面那句话——是你多心了吧?
我也想跟杏子这么说。唉,是你想太多了。别这样,忘了这件事吧!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这不是我多心。”
“你有证据吗?”秋山课长问。他的语气转为担心。“相模跟那个——叫什么来着——”
“塚田。塚田和彦。”
“对、对,没错。你说他和那个塚田和彦认识,可是马上做这样的联想,是不是太唐突了?”
相模佳夫是我已过世的前任主人。他和杏子是在公司里认识、相恋的,两个人的关系,身为上司的秋山课长也非常清楚。
“我整夜没睡,想了很久,可是就是无法释怀,觉得不能就这么丢着不管。”
杏子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坚定无比。
确实,她这阵子晚上都没怎么睡。我知道她总是翻来覆去,床单上老是发出摩擦的声音。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想这样的事。
塚田和彦是现今社会上最热门的话题人物。他上八卦节目的次数,搞不好比某个时期的松田圣子还频繁。
他才三十六岁,便已经是一家高级餐厅的老板:身材高大,属于运动员体格,一张脸被太阳晒得黝黑。他的爱车是丰田CELSIOR,尽管喜好流行,却不会跟着一窝蜂地追求外国车,这一点似乎是他与时下赶时髦的年轻人做区隔的特点。
但是他之所以成名,并不是因为善行,也不是因为遭逢什么悲剧。他是传闻中的嫌疑犯。
塚田和彦疑似有和情妇森元法子共谋,为了保险金杀害彼此的配偶。由于缺乏证据,所以目前仅只是“有嫌疑”而已,不过最近社会上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里稍微说明一下一连串事情的经过。整个时间宫分为四个部分——或者说躺了四具尸体比较恰当。
1 塚田和彦的前妻 太田逸子案
逸子在去年十一月,于当时居住的札幌市市郊马路遭人驾车撞死,肇事者逃逸,尚未逮捕到案。这起车祸原本被当成不相干的独立案件处理,但是从逸子丧礼的录影带里发现森元法子的身影之后,立即受到瞩目。另外,逸子意外身亡一个月后,森元法子的丈夫遭人杀害,这一点也启人疑窦。有一说,认为逸子发现已离异的丈夫企图诈领保险金杀人而遭到灭口。逸子死亡当时,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并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2 森元法子的丈夫 森元隆一案
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深夜,于东京都足立区的公园预定地外的马路上,同样遭人开车撞死,肇事者逃逸。推定死亡时间为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到十六日凌晨两点左右。这期间法子在朋友家,不在场证明成立。总天的不在场证明尚未确立,本人也交代不清。
由于隆一的死亡,法子获得八千万元的保险金理赔。
3 塚田和彦的妻子 塚田早苗案
今年八月二十六日晚间,早苗被人发现陈尸在羽田机场附近的仓库停车场,死因为被殴打致死。早苗于前天晚上被人用电话叫出之后,似乎就遇害了。推定死亡时间为二十五日傍晚六点至晚上十点左右。
塚田和彦在二十五日早上到二十六日晚间,直到接获发现妻子的尸体通报为止,正与“洁娜维芙”的另一名老板畠中一起到伊豆钓鱼。不在场证明成立。法子的不在场证明则不明确。
4 森元隆一常去的那家酒店的小姐 葛西路子案
今年九月底,路子被人发现陈尸于都内的树林里。死因为勒死。据推测,应为今年四月中旬左右遇害。由于无法得知正确的死亡时间,所以在这个案子里,调查不在场证明并没有意义。
此外,警方掌握到葛西路子手上有应该是属于森元法子的绿宝石项链。
她为什么遇害?
媒体如此断定——这个女人握有重要的线索,她想藉此勒索法子等人,结果遭到杀害。而绿宝石项链是她从法子那里拿来的战利品。
如果可以的话,警方也想这么断定吧!但是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一点。
“嗯,那个小姐我认识。她曾经到家里给外子上香。项链吗?那是我请她买下来的,杀害外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我又蒙上不白之冤,保险金迟迟不下来,我穷得发慌,才试着拜托她,没想到她爽快地买了下来。”
森元法子这么回答,还温顺地低头作态。至于塚田和彦,他召集一窝蜂前来采访的媒体,发表了什么“愤怒的辩白”之后,甚至热列地发表起媒体论来。这让侦办当局颜面尽失。
以上的说明冗长了些。总之,塚田和彦这个名字,现在充满了负面的意思。
那个塚田和我已逝的主人认识——光听到这件事就让我大为吃惊了。据说他们在大学时代是青年漂鸟社的学长学弟关系。
杏子在相模佳夫死后,从他的双亲手中分得了一些他的遗物——我也是其中之一,当中还包括了一本他大学时代的相簿。
杏子现在也会翻阅那本相簿。有一次,她在漂鸟社成员的合照里发现了塚田和彦。
秋山课长啜饮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响起笨拙的“喀呛”声。
“可是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没有往来了吧?你见过那个叫塚田的人吗?”
杏子说:“不,没有。”
也是吧。我怀抱着相模佳夫的军饷,与他共同行动,所以也相当明确地掌握了他的交友关系。连我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所以,是你太多心了吧?雨宫,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相模是死于意外的。如果不接受事实,你永远都没办法重新振作的。”
杏子沉默以对。我想象她的手指在膝盖上一开一合的模样。
这是她的老毛病。责问生前的佳夫根本不存在的“别的女人”时,她也总是这样,就好像这样动着手指,从那里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好紧紧地绑住佳夫一样。
“我——觉得他不是死于意外。”
又来了,我心想。他死后的这一年里,这句话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了。
“他非常小心谨慎,不可能在开车的时候东张西望或打瞌睡。而且他在离开我的住处之前,还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可能睡着的。”
“所以呢?”秋山课长以安慰的口吻说。“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相模是被人杀害的,是吗?而且杀他的人是塚田和彦。”
“对,没错。”
“为什么会扯上塚田和彦呢?的确,他现在嫌疑重大,但是那是和保险金有关的谋杀案,与相模的情况不同。塚田杀害大学时代的学弟有什么好处?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啊!”
就是啊,杏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回家去吧,好吗?
分配遗物时,她把我拿走的时候,我不安极了。因为我觉得她的精神已经失衡了。
我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他化成了永不消失的痕迹存留在我身上。
说实在的,尽管是男朋友的遗物,但沾了血的钱包真的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舒服的东西。我是绒革制的,不能防水,吸了相当多的血。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身上应该散发出有些讨人厌的味道才对。
但是,她想要那样的我。
我很不愿意。我心想:杏子,不可以这么做。你最好还是把我丢了吧。我是已经不在人间的佳夫的碎片——只是碎片而已。这个碎片再也不会孕育出任何东西了。
若是要当做回忆保存,吸收了他的血的我,又太过于活生生、血淋淋了。
但是她没有将我丢掉。虽然没有当做钱包使用,但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课长,”杏子低声唤道。“我们公司是汽车零件的制造商吧。”
秋山课长耐着性子回答:“是啊。怎么了吗?”
“他死的时候,正好是塚田和彦第一任妻子被撞死的时候——是去年十一月。”
课长沉默不语。
“我是这么想的,佳夫对车子的车种或年代之类的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对机械方面很行。若是有人向他请教,他都能对答如流,不明白的地方,也会立刻查,非常尽责。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杏子幽幽地继续说:“听说肇事逃逸的破案率相当高。现在的鉴识技术非常发达,从一块小小的涂料碎片就能锁定车种……可是,也有因应之道吧?像是把保险杆换成别的车种的,或是重新涂装……”
课长大大地咳了一声。
“你是想说,相模建议塚田和彦要怎么做才能够伪装成太太被人开车撞死,并且不被警方逮捕吗?”
杏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认为佳夫并不晓得塚田的目的——至少那个时候不晓得。要是知道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塚田。他被利用了,一定是这样。”
塚田的前妻遭到杀害之后,相模终于恍然大悟,因此被灭口了——杏子想这么说。
佳夫浸染在我体内的血,让我觉得沉重难受。喂,你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死掉了!
秋山课长静静地告诫似地说:
“我说啊,雨宫,你还是休假一阵子吧!你所说的话,我觉得只是妄想。你太想不开了,开始搞不清楚幻想和显示之间了。我不说难听的话。你请个假,去好好旅行什么的吧!”
杏子默不作声。直到束手无策的课长站了起来,她才打开皮包,轻轻地触摸着我。
她的手指冰冷,冰得像死人一样。
3
第二天杏子请了一个星期的有薪休假,这无异于是被课长的强力劝说给说动了。
休假的第一天,她去了相模佳夫的坟前扫墓。在他每个月的忌日,她都不忘去扫墓,这也让我感到不安。
我认为温柔的心是很棒的,但是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她应该尽快寻找新的人生,然而她却蹲在坟前,对着不可能回应的死人说话,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
杏子在墓地待得比平时更久。我待在她挂在肩上的皮包里,听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声。或许那是冰冷地蜷缩在杏子体内的哭泣声。
不久之后,她低声地呢喃。
她说“警察”。
当天晚上,她回到公寓,又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的时候,重复说了一次。
“警察……”
杏子原本就有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我不晓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但是和佳夫成为男女朋友之前,她在职场里就是出了名的既神经质又有洁癖,而且很容易激动。
佳夫和同事们一起喝酒时曾经聊起杏子: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工作也很认真——虽然同事们嘴巴上这么说,但是他们似乎对杏子抱着不怎么正面的看法。
“怎么说——有点那种,一触即发的感觉。”
只是传票上忘了盖章这种小时,她都会脸色大变,甚至还说“你是故意不盖章,想妨碍我的工作是吧”这样的话。尽管她不是大哭大叫地说,而且嗓门也小,但很明显地是气愤难耐,却又要硬压抑着,弄得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又没事一样笑嘻嘻的。唉,平常是很温和啦。我不讨厌。可是,那一型的总教人觉得难搞啊!”
然而有趣的是,佳夫会对杏子感兴趣,受她吸引,似乎正是因为她的那种不安定。可能是让他产生一种“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的心情吧。
其实相模佳夫对杏子而言,更像是她的监护人。杏子完全依赖佳夫,而且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就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妒忌。
吃醋,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同时也是因为不安。杏子这个女人仿佛只在体内培养不安,成天都在瞎操心。她在意佳夫的一举一动,佳夫只是在走道上和其他女职员稍稍谈笑,她就会哭号指责。
“你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这是她的口头禅,接下来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了,对不对?”她每回这样,就只能让她尽情倾吐(虽然说的话都一样)直到发泄完毕,否则根本无法说任何有建设性的话。
佳夫真的非常有耐性地陪着那样的她。佳夫也是个不起眼的男人,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强烈吸引异性的魅力。正因为如此,被杏子需要,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快感。
而且,只要杏子不钻牛角尖地胡乱说话,她其实是个深情的奉献型女性。她很会做菜,而且似乎很快就记住了佳夫的喜好。
即使是小事,她也总是很注意。例如,她经常头痛,有习惯服用的止痛药,然而她已得知佳夫不适合那个牌子,就准备了他说不错的牌子的止痛药。
佳夫也是,明明还年轻,却有老古板的一面。
有一次,杏子在晚上要剪指甲,却被他委婉地劝阻了。他说这样不吉利。(委员长注:有古语说晚上剪指甲,就会和双亲永别。)杏子一开始虽然取笑他,之后却一本正经地听话,从此不再晚上剪指甲。
还有许多其他的例子。例如,在墙上钉图钉或钉子,要先说“如果这里是鬼门,请多包涵”;加水时不可以顺序颠倒(不能用热水加冷水来调整温度);茶壶不可以没盖盖子就倒茶……
现在想想,佳夫说起这些迷信的事时,应该相当乐在其中吧,杏子对这种事一无所知,所以佳夫可以享受到教导他人的乐趣。而且对方是杏子,不但不会嘲笑他“像老头子”,还会正儿八经地聆听,依照吩咐。
对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是个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的钱包,但是怀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不过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那一直是个谜。
那应该是佳夫过世前两、三天的事。他因为外务,经过工商区,走进地下铁人形町站附近的咖啡厅。
在座位坐下时,佳夫好像在那里捡到了上一个客人遗忘了的东西。我只能说是“好像”,那是因为我被放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无法看见的关系。
佳夫捡起它,想了一下。
“嗯,怎么办呢?”他甚至这么喃喃自语。
不过,他好像把捡到的东西放在桌角,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然后静静地喝咖啡。此时,呼叫器响了。他急忙去打电话,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能是有急事找他吧。
接着他又想了一下。他似乎是停下动作,俯视着桌子。
“算了,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
他这么说着,将捡到的东西收进我装钞票的地方。
那个东西包着一张白纸,感觉像是钞票摺小再用纸包住。但是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我就这样一直带着这个莫名奇妙的东西。发生意外的那晚,佳夫去杏子的公寓时也是这样。看来佳夫似乎忘记他把那个东西放进我怀里了。
他去洗澡的时候,杏子用刷子清理外套,顺便检查了一下我的怀里。又不是夫妻,这样似乎稍嫌太过了一些,但是杏子并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到,如果清楚佳夫的手头情况,就不会勉强到他了。
她发现了收在我怀里的那个失物。她没有拿出来,只是默默地盯着它一会儿,然后将我合上,放回原位。只是这样而已。
记得是接近半夜的时候,她又开始了司空见惯的牢骚(你喜欢上别人了——),那阵子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吵这件事。佳夫可能也受不了了,有时也会演变成快吵起来的局面。
虽然杏子的嫉妒没有恶意,但她却非常死心眼。她总是担心“我会被抛弃”,幻想佳夫或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老是神经兮兮的,就像充满了静电的门把一样,一触碰就会迸出青色的火花。
而那天晚上,佳夫从杏子的住处回家途中死了。
这对他而言,也是个意外且遗憾的死吧!佳夫应该牵挂着杏子,死不瞑目才对。她需要他。
我被交到杏子的手中之后,装钞票的地方依然放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她既没有将它拿出来,也没有把它丢掉。话说回来,却也没有珍惜的样子,或许她已经把它给忘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看见自己怀里的东西,虽然能够感觉到,但是它只是个薄薄小小的四角形的东西。我完全猜不出它会是什么。佳夫说“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是借来的吗……
现在,在黑暗种杏子又翻了个身。她在做梦吗?还是睡不着呢?
杏子,要找警察也好,总之今晚先睡了吧!
杏子梦呓了一声:“佳夫……”
4
令人吃惊的是,警方的侦办负责人竟然愿意抽空见杏子。
这是第二天的事。杏子特地出门,来到侦查塚田早苗命案本部的警察署。她到底打算怎么说明?我担心得不得了,意外的是警方却很快就明白了。
不,或许他们已经焦急到连一根稻草都不放过的地步了。
她被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逸子上坐下。又被放进皮包里的我无法得知周围的情况,但是这里该不会是侦讯室吧……
里面有两名刑警,其中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似乎还年轻。主要是由上了年纪的那位问话,年轻的那位只是偶尔插嘴发问而已。
感觉上这两个人都不凶悍。我为杏子感到高兴。她非常敏感,全身上下充满了许多失眠的夜晚所产生出来的许多不幸的静电,若是不温柔地对待,就会把彼此搞得两败俱伤。
“我明白你说的话了。”
年长的刑警说。真的吗?我怀疑。
一个正常的刑警应该不会把杏子的话当真。说起来佳夫生前和塚田和彦是否有来往——杏子连这一点都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这跟妄想没什么两样。
“雨宫小姐,”刑警说。可能是点了烟,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是百来块的打火机吧?火迟迟点不着,谈话因此中断了一会儿。
杏子很安静。我一想到她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杏子回答“是”,语尾有些发抖。
“嗯。”刑警说道。他好像在抽烟。
年轻的刑警插嘴说:“你不觉得是你多心了吗?”
“我不晓得。”杏子声音微弱。“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这次换刑警们沉默了。
“只是,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
“人总是会有大意的时候——”年轻的刑警说到一半,好像就被年长的那位制止了。杏子继续说道:
“他是个非常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他是跑外务的,白天都在开车,所以就算感冒,他甚至也不吃药——因为会想睡。”
确实如此。佳夫这个人一直很注意这些事,几乎到了有些胆小的地步。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车祸现场那里的视野很差,非常危险。他来我的住处时,一定会经过那里,我也曾经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路过那里,我们经过时总是说;‘这个停车场的位置好危险啊!’”
“可是,就算塚田和彦杀了你的男朋友,”年轻的刑警说,“他又怎么办到的呢?相模佳夫并不是被人刺杀,也不是从高处被推落,而是开车时有所闪失。你说塚田要如何才能让他开车闪失呢?”
“我不知道……”
杏子的声音开始透露出只有平常听惯她声音的人才能察觉的烦躁。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我只知道他是被塚田和彦杀害的,因为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啊!”
仿佛祈祷一般,同样的话一再重复。年长的刑警似乎相当懂得拿捏时机,他稳重地说:
“我们非常明白。”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刑警或许很习惯应付像杏子这样的女人——不是用那种故意讨好的口气,而是始终保持认真、诚恳的态度。
“我们会调查看看的。这或许会是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杏子道谢之后,将佳夫的几张照片交给刑警。那是和塚田和彦合照的照片。
回去公寓的路上,杏子走的非常慢,屡次停下脚步。她好像不是在看精品店的橱窗,也不是站着翻阅书本。她是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走吧。
来到某个十字路口,她突然喃喃地说:“被杀了。”
我想像着周围的人一定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感到不忍卒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自从佳夫死后,她就一直站在正常与疯狂之间的临界点,有时趔趄,有时脚踩空。
大约两个月前,她在车站等电车时,突然坐倒在月台上嚎啕大哭;由于经常恍惚,她曾经有两次在百货公司和超市被怀疑顺手牵羊,因为她的手里拿着商品,忘了去收银台结账,人就这么晃走了。
总算回到了公寓,杏子连衣服也没换,把装着我的皮包放在桌上,好像就这么倒在床上。不久之后,我听见睡着的呼吸声。
尽管那似乎并不是多么安稳的睡眠。
5
“我们有个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比较恰当。”
几天后,那两名刑警来到杏子的公寓这么说道。
今天负责问话的仍然是年长的刑警,年轻的刑警也不帮腔,只是坐在一旁而已。
“我们想请你和塚田和彦见面,可以吗?”
令人意外的发展。
“我去见那个人,然后呢?”
“我们想看看他的反应。”刑警直率地说。“他很会演戏。唉,你看过电视,这点应该也很清楚,他就是那种人。如果只是一点小事,他是不会轻易露出马脚的,不过,这次是个机会。可以请你务必和他见一次面吗?我们会安排的。”
杏子虚弱地说:“可是,要用什么理由去见他?”
“不需要理由。”刑警安抚地说。“他和森元法子现在是两个案子的关系人,正被我们侦讯。只要下次侦讯他们时,你也在场就行了,可以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杏子都没有回话。我担心她是不是又陷入恍惚了。
此时传来她站起来的声音。
“对不起,失陪一下。”
她去了洗手间。这阵子她经常这样。心灵的失衡,似乎也影响了身体。
她离开之后,年轻的刑警用一种仿佛只用单边嘴巴说话的含糊声音说:
“组长,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年长的一方点燃香烟。
“可是,你也不是全盘相信她的话吧?怎么想都没道理啊!不管再怎么查都无法证明相模佳夫和塚田和彦大学毕业后还有来往啊!”
“什么不管再怎么查,你太夸张了,不是才这两、三天的事而已吗?”
年轻的刑警心虚了,“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到时候又得住院喽!”
年长的刑警故意“呼”地一声,吐出烟来。看样子是个不好惹的人。
杏子回来了,她拉开逸椅子,轻轻坐下。
“你还好吗?”
“还好,对不起,我有时候会有点头晕……”
那是因为晚上都没有睡好。
“我试试看。”杏子回答。“虽然害怕,不过我想和他直接面对面。”
刑警很高兴。他们用哄小孩般的口吻,感谢杏子的协助。
“详细情形,我们会再联络。啊,对了,雨宫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从刚才就有点头痛,如果你有止痛药的话,能不能给我一颗?”
杏子答应,走进里面放急救箱的房间。年轻的刑警又低声地说:
“骗人。组长除了宿醉,从来就不会头痛,不是吗?”
“还有你不听话的时候哪!”
杏子似乎把整个急救箱都拿来了。我听到箱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她打开盖子。
“我也常常头痛,买了很多种止痛药。你要哪一种?”
年长的刑警选了百服宁。杏子为他端来温水。
“吃药的时候,配一大杯温水最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杏子似乎又回府了一些勤快地照顾生前的佳夫时的模样。
那天傍晚,杏子外出了。我诧异着她要去哪里,结果她坐上电车,似乎在前往都心。
怎么这么吵?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听见了似乎人满为患的周围的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洁娜维芙因祸得福,声音意外兴隆呢!”
没错,这里是塚田和彦的店。
讽刺的是,他因为涉嫌杀人,反倒使得店里人山人海,生意异常兴隆。围绕在餐厅四周的,似乎是前来采访的记者以及摄影师、电视导播员等。
“洁娜维芙”并不是塚田一个人的店,而是有合伙人。本一位这个人也会跟着喜上眉梢,结果却出乎意料。大概有两次,我听见他大叫“这样会妨碍声音,请不要聚在店门口”的吼声。
杏子等了约三十分钟,才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咖啡和简单的餐点。餐点送来时,店门口传来格外刺耳的骚动声。
好像是塚田和彦来了。
“我自己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是谁杀害早苗,难道不是吗?”
声音不错,口齿也很清晰。这种机灵的男性最近很少见了,光是这一点,或许就可以吸引不少女性。
“我并不想要什么保险金。我会和早苗一起投保,是因为要去蜜月旅行,觉得这么做比较放心。只是这样而已。”
拜托你们回去吧!你们到底要把人折磨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塚田这么吼道,然后效果十足地关上店门。那批采访人的叫嚷声变得模糊。
此时,可能是汤匙还是叉子从杏子的手里掉了下来,传出碰击到桌子之类的声音。
她低声呢喃:“是被杀的。”
坐在附近的客人似乎频频注意着杏子。我听见一名女客低声地说“搞什么,好诡异唷”。
杏子突然站了起来,她把放着我的皮包留在座位,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吃了一惊,但杏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姐?”
低沉的男人嗓音唤道。几秒之后,我感觉到我置身的皮包被拿起,送了过去。
“你忘了东西。”
是刚才的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拿着皮包去追杏子。
但是杏子没有回答,或许她只是呆呆地站着。
“你不舒服吗?”
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问。杏子又喃喃地说:
“他是被杀的……”
不管男人说什么,也不管走近的店员要求付账,杏子只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不肯从男人手中结过皮包。
后来,搭讪的男人亲切地代为付账,将杏子带出店外。即使他问:“你住哪里?”杏子依然没有回答。因为我无法看到,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杏子似乎是半靠在这名陌生男子的身上走着。
“振作一点,走的动吗?”男人偶尔出声说话。不久之后,男人让她在户外某处的长椅坐了下来。
“你住哪里?你好像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去。”
即使声音低沉的男人这么说,杏子依然沉默。不晓得是否因为束手无策,男人说了声“失礼一下”,打开她的皮包。
他探索皮包里的动作给人一种非常熟练的感觉。他没有过分地翻找,很快就找到内袋里的杏子的职员证和驾照。
他的手停了一下,好像发现了其他东西。
“你家在椎名町吧?”男人合上皮包,然后温柔地劝说:“请你在这里等,我去叫车。知道吗?不可以离开唷!”
男人叫计程车送杏子回公寓。将她安置在房里,等男人离开之后,我也才终于放下心来。虽然那个人看起来很亲切,但是也不能断言他没有别的企图。
杏子瘫坐在房里,一动也不动。到了晚上,那个刑警打电话来,她这才终于想到要站起来。
6
和刑警约好的那一天,杏子从一大早就很不对劲。
首先,她抵达警署时,差点忘了付计程车钱。进到建筑物里,她踩空楼梯,差点摔下来,被站岗的警官及时抱住。经过漫长的走廊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皮包掉到了地上,却也不捡就这么往前走,被经过的女警给叫住。
即使如此,杏子还是在约定的下午两点多时来到指定的走廊尽头。
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凌乱地走近,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真的,拜托你们适可而止。你们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是塚田和彦的声音。
“唉,火气别那么大。”笑着这么说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
“咦?雨宫小姐,你好。笔录做好了吗?”
杏子只是杵在原地。刑警爽朗地继续说:
“对了,塚田先生,这位小姐叫雨宫,曾经是你朋友的未婚妻唷!”
“我的朋友?”塚田的声音变得不友善。“谁啊?”
“你的大学学弟,”刑警继续说。“叫相模佳夫,记得吗?”
我在皮包里等待塚田的回答,我觉得我的绒革都要倒竖起来了。
我感觉渗透在我身上的佳夫的血依然带着体温一般地灼热。
塚田回答:“这……我不记得耶。有这个学弟吗?”
他的语调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是困惑。我带着一种仿佛松了一口气、又像失望一般的不可思议的心情,想象他的表情。
此时杏子又喃喃地说:
“是被杀的。”
上了年纪的刑警说:“抱歉把你叫住。喂,送塚田先生到楼下。”他这么命令部下,慢慢走近杏子。
“小姐,”他用初见面时的称呼叫杏子。“塚田好像连相模先生都不记得了。”
杏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开始摇晃。
“塚田与相模先生的死无关。那是你的妄想。但是,雨宫小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妄想?为什么你在塚田因为涉嫌杀人被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副机不可失的样子,急着捏造出他就是凶手的假象?”
我感觉到有其他刑警靠近。
“雨宫小姐,是你杀了相模先生,对吧?”
皮包从杏子的手中掉落。
“她说了吗?”
这么发问的是杏子在“洁娜维芙”遇到的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实在令人惊讶,原来他跟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认识。不只如此,声音低沉的男人正是发现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两人关系的唯一证据——那支录影带——的私家侦探。
“像说梦话一样,说了很多。”
上了年纪的刑警一边吐出烟雾一边低声说道。他的呼气甚至传到被放在桌上的我的身上来了。
“她为什么杀人?”
“那个女的原本精神就不太稳定,这在职场上也是出了名的。相模佳夫也明白这一点,才跟她交往的。或许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本能吧?”
侦探“哦”地应了一声。
“重新调查相模那个案子,很快就可以发现,如果那个意外是经过安排的,方法只有一个,而且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女人。”
“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让他吞下止痛药就行了。只要选那种吃了就会想睡的牌子就行了。那种药的包装,还在她的急救箱里。”
我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他不吃那个牌子的止痛药的事,同事都知道,她不可能不晓得。八成是混在咖啡里让他喝了吧!”
“我不认为她有明确的杀意,”侦探说。“是偶发的犯罪。”
没错,就是这样。那天晚上,杏子和佳夫争执之后说“我想拿你的话当赌注”,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你没有因为这样而死掉的话,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明明是自己杀了他,却无法忍受没有他的日子。杀他的不是自己,他是被别人给杀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这么相信,靠着逃进这样的妄想,在现实里求取平衡。”
“就在这个时候,塚田出现了。”侦探苦涩地笑着。“拿他当凶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原来如此。一开始,我在雨宫杏子的皮包里找到你的名片时,还觉得奇怪呢!”
“关于相模的案子,就是这样,和塚田没有关系。不过,那家伙自己的案子另当别论。”
“你很有自信呢!”
“只能这么干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搜查就能找到决定性的物证?”
侦探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揶揄,那不是针对刑警,倒像是针对这整个事件。
“不晓得。”刑警老实地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光靠一成不变的调查是破不了的。老实说,有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什么事?”
“失物。”
“失物。”
“没错。四名被害人的身上都各少了一样东西。你没注意到吗?”
“这么说来,刑事组长你非常在意森元隆一的领带夹呢……”
“是啊,那是个开端。领带夹这种东西不是那么轻易掉落不见的。”
侦探用背诵般的语调说:“塚田早苗的戒指被拿走了呢……”
“太田逸子的大衣纽扣被拔了下来。”
“葛西路子呢?”
对于侦探的这个疑问,刑警悄声回答:“这个情报没有透露给媒体——她的头发被割下来了。”
“头发被——”
“很怪吧?”
侦探什么也没说,缩起下巴沉思起来。两个男人的表情奇妙地肖似,而那种认真的眼神,忽地让我想起了杏子的脸——老是像那样,一脸严肃的杏子。
侦探呢喃似地说:“这表示这个案子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吗?”
刑警耸耸穿着老旧西装的肩膀,“不晓得。尽是些不晓得的事。”
“只是暂时而已。”侦探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半晌之后,声音低沉的侦探一边按熄烟蒂一边站起来,出声问道:
“话说回来,这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杏子想杀相模,应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年长的刑警拿起我来,从钞票夹里取出那个神秘的纸包,并打开来。
看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也明白了。
佳夫这个人是没办法丢掉这种东西的。因为他很虔诚,也太迷信了。
破旧的护身符、捡到的护身符、最好是附上一点香油钱,拿到神社的香油钱箱“奉还”——他曾经这么说过。
“看到这个,杏子怀疑相模另有新欢的妄想等于得到了铁证一样。”刑警说。
杏子,可怜的杏子。
那天佳夫在咖啡厅捡到的是水天宫的祈求顺利生产的护身符。
第七章 老友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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