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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三世

_4 莎士比亚(英)
  (敲门)大人!我的大人!
  海司丁斯
  (在内)谁在敲门?
  使者
  斯丹莱大人派来的人。
  海司丁斯
  (在内)几点钟了?
  使者
  正敲着四点钟。
  海司丁斯上。
  海司丁斯
  漫漫长夜,斯丹莱大人难道不能安睡吗?
  使者
  似乎是如此,且听我说来就知道了。首先,他要向你大人致候。
  海司丁斯
  然后呢?
  使者
  然后,他要我向你大人说明,他夜来梦见一只野猪劫走了他的头盔。他还说,朝廷召开两个会议;在其中一个会上所决定的措施要叫你和他两人在另一个会上遭殃。因此他派我来问你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尽快的骑马投奔北方去,免得遭受他心中所揣测的无妄之灾。
  海司丁斯
  去,伙计,去回报你的主子;叫他不必担心那分头的会议。他大人和我参预一个会,在另一个会上有我的好友凯茨比;只消议到有关我俩的事我都会知道。告诉他,他的虚惊是没有根据的;至于他的梦,我奇怪他竟这样迂拙,睡眠不安,梦多欺人,怎能相信。野猪赶上来,我们如果在它前面奔跑,正好惹动野性,追赶得更紧,岂不反招致祸害?你去叫你主子一起身就来找我;我俩一同去伦敦塔,他自然会看见那野猪对我们很客气呢。
  使者
  我去了,大人,就去转呈你的高见。(下。)
  凯茨比上。
  凯茨比
  愿我尊贵的大人朝朝健康安乐!
  海司丁斯
  你今早好,凯茨比;这一早你就起身转动了呀。什么消息?在我们国家如此动荡之中,你带来了什么消息哪?
  凯茨比
  的确这是个混沌的世界,我的大人;据我看这局面莫想拨正,除非理查戴上了国家的花冠。
  海司丁斯
  怎么!戴花冠!你说的是王冠吗?
  凯茨比
  是呀,我的好大人。
  海司丁斯
  我宁愿我这副头颅被砍掉,就是不愿看到那顶王冠戴错了头。可是你猜想他真的打着这个主意吗?
  凯茨比
  是呀,我以生命担保,他还希望你能积极参加他一起分享利润呢;因此他叫我带一个喜信给你,说你的旧仇,那些王后的亲戚,就在今天要死于邦弗雷特堡中。
  海司丁斯
  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我倒不必哀悼,因为他们始终与我为敌;然而要我对理查表示拥护,阻挡我主君的后人,合法承嗣,上帝知道,我死也不会干。
  凯茨比
  愿上帝让你大人忠贞不渝!
  海司丁斯
  可是这班家伙唆使了我的主君对我心生嫌恶,今天居然还叫我亲眼见到他们的悲惨下场,在今后一年之内还会落得我好笑呢。凯茨比哪,单看我等不到半个月,还要乘其不备解决他几个呢。
  凯茨比
  我的好大人,叫人们事先一无准备就送了命,该是件丧德的事吧。
  海司丁斯
  呵,真可怕,真可怕!眼前已有利佛斯、伏根、葛雷,正走上这条路;此外,也还有些人要遭到同样的厄运,满以为他们和你我一样安全;哪知道你我却是理查和勃金汉两位贵公的亲信之人呢,这是你很清楚的罗。
  凯茨比
  两位贵公都很器重你的;(旁白)器重他的头颅,要挂上伦敦桥。
  海司丁斯
  我知道他们是这样看待我的,我也可当之无愧了。
  斯丹莱上。
  海司丁斯
  来呀,来呀;老兄,你那打猎的矛呢?你怕野猪却又不随身带矛哪?
  斯丹莱
  我的大人,早安;早安,凯茨比。你尽可多开些玩笑,但是,有十字架为证,我还是不爱听什么分头会议。
  海司丁斯
  我的大人,我同你一样珍惜生命;可是我要声明,我活到如今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生命可贵呢。你只要想,我如果不知道我们的处境稳妥,哪儿还能这样兴高采烈哪?
  斯丹莱
  在邦弗雷特的大人们,当他们骑马出伦敦的时候,岂不也是无忧无虑,稳若磐石,的确他们本无丝毫疑忌的必要;然而你该看到如何阴霾四起,多么快,一忽儿就翻了脸追杀起来,真叫我忐忑不安;我说,但愿上帝让我做一个无中生有的胆小鬼吧!呀,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伦敦塔了吧?
  海司丁斯
  来吧,来吧,我跟你走。你知道吗,我的大人?今天你说的勋爵们要处斩了。
  斯丹莱
  若讲忠诚,他们就该好好保留着脑袋,免得让诬告他们的人头戴纱帽,洋洋得意起来。不讲这些了,我的大人,我们走吧。
  一从吏上。
  海司丁斯
  请先走一步;我同这个好人讲几句话。(斯丹莱及凯茨比下)怎么啦,老弟!你近来生活得好吗?
  从吏
  有你大人照拂自然要好些。
  海司丁斯
  我告诉你,老弟,我近来倒不错,比上次你我在此相会的时候还好一点。上次我正是被押入狱,都是王后的党羽陷害我;可是今天哪——你听着莫泄漏出去——今天那些冤家要服死刑,而我的处境却大有改进了。
  从吏
  愿上帝照看你到底,赐你安乐!
  海司丁斯
  对呀,老弟;拿去,为我去痛饮一顿。(掷钱袋。)
  从吏
  上帝保佑你大人。(下。)
  一牧师上。
  牧师
  真巧,我的大人;见到你我很高兴。
  海司丁斯
  谢谢你,好约翰先生,我衷心感谢。我前次听你讲经还没有给你酬劳;再到安息日我一定要补偿你。
  勃金汉上。
  勃金汉
  怎么啦,御前大臣,你和一个牧师交谈吗?邦弗雷特的朋友们正需要一个牧师呢;大人,你目前还不用忏悔吧。
  海司丁斯
  的确,我刚才遇见这位牧师,心里也正想到你所说的这班朋友。怎么,你去伦敦塔吗?
  勃金汉
  是呀,我的大人;不过我不能多耽搁,在你离开那儿之前我就要回来的。
  海司丁斯
  很可能,因为我要在那儿进午餐的。
  勃金汉
  (旁白)也还要进晚餐呢,你还不知道吧。好,你要去了吗?
  海司丁斯
  敬听大人吩咐。(同下。)
  第三场 邦弗雷特。城堡前
  拉克立夫持戟上,押送利佛斯、葛雷、伏根赴刑场。
  利佛斯
  理查·拉克立夫爵士,请听我讲一句话:今天你将看见一个臣子,为了求真理、尽职守和忠君王而死。
  葛雷
  愿亲王得福,求上天保佑他摆脱你们这群野兽!你们简直是一堆罪该万死的吸血虫。
  伏根
  你们今天虽活着,可是由于干下了这件事,你们将哀号不已。
  拉克立夫
  快走;你们的生命之路已到了尽头。
  利佛斯
  邦弗雷特呀,邦弗雷特!你这座血腥的牢狱!贵爵王公的不祥之地,绝命之所!在你这充满罪恶的四壁之内,理查二世曾被乱刀砍死;现在,为了加深你这幽狱的恶名,我们又以无辜的血向你献祭。
  葛雷
  玛格莱特当时诅咒过海司丁斯和你我等人,因为我们眼见理查刺杀她的儿子,却站在一边,若无其事,此刻她的恶咒果然应验了。
  利佛斯
  当时她也诅咒了理查,也诅咒了勃金汉,也诅咒了海司丁斯。上帝呀!你现在接受了她对我们的诅咒,不可忘了还有他们;为了我姊姊和她那两位王子,亲爱的神,愿你就满足于我们的热血吧,反正你也知道,这场流血冤狱是无从避免的了。
  拉克立夫
  赶快;你们就刑的时分已经逼近了。
  利佛斯
  来,葛雷,来,伏根;我们拥抱一下,说声再会,等到天国重聚首。(同下。)
  第四场 伦敦。伦敦塔
  勃金汉、斯丹莱、海司丁斯、伊里主教、拉克立夫、洛弗尔等人围桌议事。会场官兵守卫。
  海司丁斯
  各位大人都在此,我们现在聚会要对加冕的事作出决定。凭上帝之名,请发言,哪一天举行典礼最好?
  勃金汉
  加冕盛典都准备好了吗?
  斯丹莱
  都齐备了;只等决定日期。
  伊里
  那么我认为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勃金汉
  关于这一点有谁知道护国公的高见如何?谁同这位尊贵的公爵过从最密哪?
  伊里
  我们看来,您阁下只消问一下,就能知道他的心意了。
  勃金汉
  我和他是彼此知面不知心;他不了解我的心和我不了解你们的心一样;我也不了解他,我的大人,等于你们不了解我一样。海司丁斯大人,你和他很接近。
  海司丁斯
  感谢他殿下,我知道他待我很厚;不过他对加冕这件事的打算我却没有问过,他也没有表示过有关这件事的意见。可是,你们各位高贵的大人不妨提出日期;我可以代替公爵发言,我敢说,他应该不会见怪。
  葛罗斯特上。
  伊里
  真凑巧,公爵自己来了。
  葛罗斯特
  我的高贵的大人们,亲朋们,各位早安。我起身太迟了;不过,会议上原可决定的国家大事,我相信,并没有因为我迟到而给耽误吧。
  勃金汉
  国王加冕的事,我的大人,如果您没有应声而至,威廉·海司丁斯大人就会替您宣读了,那就是说,替您作了发言。
  葛罗斯特
  还有谁比海司丁斯大人更加大胆的;这位大人知我很深,爱我也很厚。我的伊里大人,我上次在贺尔堡看见您的花园里有很好的草莓,我要求您叫人去摘一些来给我。
  伊里
  好的,我就去拿来,我的大人,我十分愿意效劳。(下。)
  葛罗斯特
  勃金汉老弟,同你讲一句话。(两人走向一边)凯茨比探知了海司丁斯对我们这件事的心意,他这个急性子还非常激动,宁可脑袋落地,决不肯让他所尊崇的那位主君之子丧失英国的王位。
  勃金汉
  你离席出去;我和你一同走。(两人下。)
  斯丹莱
  我们还没有定下这欢庆的日期。我看,明天未免过早;如果能稍稍推后一些,我更好准备得妥善些。
  伊里主教重上。
  伊里
  葛罗斯特公爵大人哪儿去了?我已经叫人去把草莓拿来了。
  海司丁斯
  今天早上他殿下很高兴,很和气;看他那样风趣地打着招呼,该是他心里有什么得意的事。我想世上再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喜怒都藏不住的了;只消看他的脸色你就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
  斯丹莱
  你今天从他的脸色上又看出了哪些心思呢?
  海司丁斯
  呵,他同我们在座的人都是十分融洽的;否则,他早就要形之于色了。
  葛罗斯特及勃金汉重上。
  葛罗斯特
  我请教各位,如果有人施展妖术,谋我的性命,还用恶魔的符咒,伤我肉身,这个人该当何罪?
  海司丁斯
  以我对殿下的深情厚谊,我的大人,我敢当着各位贵爵的面前判定这奸人有罪,不论他是谁;我说,大人,这种人是死有余辜的。
  葛罗斯特
  那就请你们亲眼证实他们的罪行。请看我的身子受了妖魔多大的灾害;我这只臂膀就像毁损了的幼树苗一样,全都枯萎了。这便是爱德华的妻,她这个妖妇和那淫欲成性的娼妓休亚,同施妖法,竟把我害成这副模样。
  海司丁斯
  假如她俩做下了这样的事,尊贵的大人——
  葛罗斯特
  假如!你为这该死的娼妇搪塞,你还来对我说什么“假如”、“假如”吗?叛徒,砍下他的头来!现在,我以圣保罗为誓,我不看到他的头颅落地决不进餐。洛弗尔和拉克立夫,负责去照办;其余赞助我的人,站起来,跟我走。(除海司丁斯、拉克立夫、洛弗尔外,均下。)
  海司丁斯
  伤心呀,英国的前途,伤心呀!我个人何足道哉;是我太愚蠢了,我早就该预料到的呵。斯丹莱梦见了野猪劫走他的头盔;是我轻慢行事,不屑逃生。今天我这匹披锦的骏马三次颠蹶,它望见伦敦塔就起惊,似乎它也不想把我载到屠宰场去。呵!此刻我需要那个和我交谈的牧师了;悔不该对从吏自鸣得意,说什么我的仇人们今天要在邦弗雷特惨遭屠杀,而我还自以为安全,庆得恩宠。呀,玛格莱特,玛格莱特!现在你那番沉重的诅咒已落到我可怜的海司丁斯的头上了。
  拉克立夫
  快,赶快,公爵就要用餐了;做个简短的忏悔,他在等着看你的头呢。
  海司丁斯
  呵,我们渴求凡人给予片刻的宽限,却没有同样迫切地要求神恕!谁若信任人间的假仁假义,架起空中楼阁,谁就像醉酒的水手高攀船桅;只消一点头他就会翻身落海,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洛弗尔
  快,赶快;叫唤又有何用呢。
  海司丁斯
  呵,血腥的理查!悲惨的英格兰!我向你预告,一个最恐怖的时代就要到来。好,带我去断头台,把我的头拿去给他;此刻对我嘻笑的人,在瞬息间自己也休想活得成。(同下。)
  第五场 同前。伦敦塔上
  葛罗斯特及勃金汉上,身穿破旧生锈的甲胄,看来很不入眼。
  葛罗斯特
  来,老弟,你能不能身子发抖,脸上变色,一句话没讲完就拦腰切断,从头讲起,又在中途打住,装出疯癫模样,惊惶失措?
  勃金汉
  嘿!我就会扮演老练的悲剧角色,讲着一句话,回头看看,四下窥视,战战兢兢,草木皆兵,而满腹狐疑;我也会装出假笑,又能运用各种鬼脸怪相;这两副脸谱都由我随意调配,以丰富我的技艺。可是!凯茨比走了吗?
  葛罗斯特
  是呀;看哪,他已带着市长来了。
  市长及凯茨比上。
  勃金汉
  市长大人——
  葛罗斯特
  注意那边的吊桥!
  勃金汉
  听哪!鼓声。
  葛罗斯特
  凯茨比,伸出头去看看墙外。
  勃金汉
  市长大人,我们所以要请——
  葛罗斯特
  回头看,提防着;有敌人来了。
  勃金汉
  愿上帝和我们的无辜保佑我们!
  洛弗尔及拉克立夫持海司丁斯首级上。
  葛罗斯特
  莫慌张,他们是自己人,是拉克立夫和洛弗尔。
  洛弗尔
  这就是那没出息的叛徒的头颅,这个海司丁斯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葛罗斯特
  这个人我一向喜爱,不能不为他一哭。我原以为在人世呼吸的信徒中他还算得一个道地的老实人;我把他当做我的一本手册,以记录我内心的沉思默想。哪知道他伪装仁义,粉饰着他的污点,因此,如果把他那件公开的败行除外,我所指的是,他与休亚的暧昧关系,他这一生竟是逍遥自在,一手遮掩了天下人的耳目。
  勃金汉
  的确,他真是世上唯一善于隐蔽的叛徒了。谁能料到,甚至谁能相信——这个奸徒竟会在今天会议席上谋害我和这位善良的葛罗斯特大人,若不是福星高照,我们哪有活命来相告。
  市长
  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葛罗斯特
  哈!你想我们是土耳其人,或是异教徒吗?或者认为我们愿意不经法律手续就把这人犯任意处死?殊不知当时情势迫在眉睫,国家安危,个人的生死,都在此一举,我们让他服刑,其实是十分不得已的事。
  市长
  我现在恭祝你们福运好!他是死有应得;你们两位好大人处理得当,可以警诫其他叛徒。自从他和休亚纠缠不清以来,我就料到他再做不出好事了。
  勃金汉
  我们原想等您大人来看到他的终局,然后再处决他;无奈我们的朋友们心地忠良,不敢延误,未得我们同意,就先执刑了。本来,我的大人,我们想您如能亲耳听见这叛徒的自白,看到他心惊胆寒地招认他叛逆的经过,供出他用心何在;那样的话,你岂不正好向市民们转达实情,也免得他们会产生误会,反而去为他哀悼起来。
  市长
  我的好大人,阁下的话就足够证实了,和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是一样的;两位尊贵的大人,请不用疑虑,我一定去把你们的公正处理向我们的市民们说明。
  葛罗斯特
  我们正是为此而情愿您大人来这一趟,免得人们吹毛求疵,凭空横加指责。
  勃金汉
  您虽未能按时赶来,可是现在已听见我们陈述了原有的打算,也就可以说明真相了;好吧,好市长大人,再会了。(市长下。)
  葛罗斯特
  去,去,跟上去,勃金汉老弟。市长急忙忙地走向市政厅去了;那里你好去看准适当时机,提及爱德华孩子们的出身并不清白;告诉他们爱德华如何冤杀过一个市民,仅仅因为这个市民的住宅前有冠冕为志,号称“冠冕之家”,而他在无意之中却说了一句愿儿子继承“冠冕”。此外,也提出爱德华如何荒淫无度,纵欲横行;以致城中婢仆妻女一个个岌岌自危,只消他淫眼一转,或邪念一动,便放荡无羁,而使百姓遭殃。呃,如果情况需要,您就这样把话转到我本人身上:告知他们,当这个贪欲无厌的爱德华还孕育在我母亲胎中的时候,我父王,那高贵的约克,正出征法国,按时日准确推算,这出生的孩子依理不可能是他亲生的后嗣;单就他的外貌上看也可以说明,他和我尊贵的父王毫不相似。不过关于这一点不妨轻轻带过;因为,我的大人,您知道我母亲还在世呢。
  勃金汉
  放心,我的大人,我一定去雄辩一番,好像是为我自己争取王冠金冕一样;我的大人,我就此告辞了。
  葛罗斯特
  如果您进行顺利,就把他们带到贝纳堡来;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神甫和学识渊博的主教要在那里和我作伴呢。
  勃金汉
  我去了;将近三四点钟的时候准备听到市政厅传出好消息来。(下。)
  葛罗斯特
  去,洛弗尔,赶紧去见萧神甫;(对凯茨比)你去见彭葛神甫;请他们两位在一小时内到贝纳堡来看我。(洛弗尔与凯茨比下)现在我要进去发出一些机密指示,把克莱伦斯的两个小东西交代了;然后传令禁止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与两王子有什么接触往来。(下。)
  第六场 同前。街道
  录事上。
  录事
  这就是海司丁斯好大人的判决书;这上面正楷大写,抄得煞是整洁,准备今天在圣保罗教堂宣读:且看这结尾部分衔接得何等紧凑。凯茨比昨晚才把稿子送来,我花了整整十一个小时抄完。拟原稿也用去同样长的时间;不过五小时之前海司丁斯还在人世,没有被控,没有被审,自由自在地满不受管束。这真是个妙不可言的世界!哪个笨汉看不出这么明显的诡计?可是谁又有偌大的胆子,敢说一个字,除非咬紧牙关,只推说不知?世道险阻;眼见这种败行,也只得装聋作哑,藏在心底,这样下去,还成什么世界?(下。)
  第七场 同前。贝纳堡庭院
  葛罗斯特及勃金汉由两侧上。
  葛罗斯特
  怎么样啦,怎么样啦!市民们怎样表示?
  勃金汉
  有我们救主的圣母在上,市民们都默不作声。
  葛罗斯特
  你提到爱德华的孩子们出身不明吗?
  勃金汉
  我讲了,也提到他同露西夫人⑩的关系,以及他派人去法国联姻的事;还讲到他贪色成性,市民的妻子都受到他的蹂躏;事无大小,他无不横行霸道;他在你父亲出征法国的时候出世,血统不正,他面貌也和老公爵满不相像;我还提出了你仪表非凡,心地光明,正同你父亲一模一样;我又向大家铺陈你在苏格兰的战绩,你在军中的纪律,平时的明智,你的宽厚、仁慈和谦逊;可以说,凡是能促成大业的方式我已经用尽了,并且每一点都是着重说明的;当我的讲话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便号召所有的爱国志士齐呼,“上帝保佑国王理查!”
  葛罗斯特
  他们欢呼没有?
  勃金汉
  没有,上帝助我,他们默不作声;却像闭口的石像,或喘息的木块一样,彼此呆看着,人人面呈土色;我见了这种光景不由得不申斥他们一顿;后来我转问市长,他们这样沉默无言是何道理?他回答说,人民不习惯于倾听宣讲,除非通过传达。于是我请他代我重述一遍;他却没有肯自己负责讲出一句话来,只顾说,“公爵这样说,公爵的用意是这样”。他说完之后,我自己的几个人在会议厅的一头抛起了帽子,大约有十人左右齐声喊道,“上帝保佑理查王!”这时间我抓紧这几个人呼喊的机会,说道,“感谢各位好市民和朋友们;大家这样异口同声,热情欢呼,说明了你们深明大义,爱护理查。”说着我便走出来了。
  葛罗斯特
  是些什么哑巴木头人!他们竟不发一言吗?市长和他的同伴们来不来呀?
  勃金汉
  市长就来。你装出有些顾虑的模样;除非他竭力恳求,不要理会他;要记住你拿一本祈祷书在手里,站在两个神甫中间,我的好大人;这样我好唱出一套赞美曲来。切莫轻易答应我们的请求;要学姑娘一般口口声声说“不”,然后半推半就接受下来。
  葛罗斯特
  我去;如果你能为他们请命,而我为自己推让,两人都做得高明,就不愁我们的大事不能成功。
  勃金汉
  去吧,躲上屋顶去!市长大人在敲门了。(葛罗斯特下。)
  市长、绅宦们、市民们上。
  勃金汉
  欢迎,我的大人,我正在这里专诚求见;我怕公爵不肯和我们接谈呢。
  凯茨比由堡内上。
  勃金汉
  呵,凯茨比!你主人对我的请求怎样说的?
  凯茨比
  我的尊贵的大人,他恳请阁下等明天或再迟一天来见他。他在里边和两位尊贵的神甫一起虔诚默祷;他不想为世俗事烦心渎神而废止礼拜。
  勃金汉
  好凯茨比,请你再去禀告贵爵爷,就说我自己和市长,还有各城镇的官长都在这里等候他殿下商讨国家大事,这是与人人的幸福有关的。
  凯茨比
  我马上去把你的本意转达给他。(下。)
  勃金汉
  呵,哈,我的大人,这位王公却不像爱德华!他并不在猥亵的榻间安息,却双膝跪地,虔心默拜;也不和左右朝臣一起荒度岁月,却追随着两位富有修养的神甫沉思默想;他并不贪食懒睡,无所用心,却专事祈祷,以丰富性灵。如果能有这位善德善行的王公负起国家重任,英国就万幸了;可是我担心我们很难说动他的心呢。
  市长
  如果他殿下拒绝的话,愿上帝保佑我们!
  勃金汉
  我怕他会固执不移。凯茨比回来了。
  凯茨比重上。
  勃金汉
  呵,凯茨比,他殿下怎样说啦?
  凯茨比
  他感到奇怪,你们聚集了成队的市民要和他接谈,为的是什么,他殿下事先未有准备;我的大人,他怕您对他不存善意。
  勃金汉
  我的尊贵的兄长竟对我生疑,说我来意不善,叫我心中很是难堪。有上天为证,我们此来是出于至诚;还请你再去一次,禀知殿下。(凯茨比下)圣洁虔诚的信徒在诵经礼拜的时候,春风满怀,心意坚贞;要想他转移思念委实很不容易。
  葛罗斯特由楼台上,左右两主教相随。凯茨比又上。
  市长
  看哪,他殿下站在两位神甫之间呢!
  勃金汉
  这一对德高望重的支柱,扶持着虔诚在心的君王,免得他堕入虚荣;看呀,他手里还捧着一本祈祷书呢;这才是一个圣者的真实标志呵。满载盛誉的普兰塔琪纳特,至德的王公,愿您垂听我们的请求,我们打断了您的祈祷,妨碍了您的一片真忱,还请您宽恕。
  葛罗斯特
  我的大人,不用这样道歉;应该是我请您恕我无礼,我只顾诚心祈祷,为上帝争光荣,未能马上接待各位朋友,有负盛意。不过,这暂且不提,请问阁下有何指教?
  勃金汉
  我希望这正是一件顺天应人的事,也是这岛国上的无主良民所一心向往的事。
  葛罗斯特
  我很怕我犯了什么错误,全市人民看不入眼;因而您此刻来责难我,怪我做了错事还不自知。
  勃金汉
  您确实是如此,我的大人;望殿下接受我们的恳求,借以改正您的过错!
  葛罗斯特
  当然,否则我怎能在人间求生存呢?
  勃金汉
  那就请听我冒昧陈辞吧,您不该再三推辞,放弃至尊的宝座,那是您祖代相传的威权所在,是您福运降临,也是您世袭而来的名分,您奕奕皇室的世代光荣,岂能由您让给一支腐朽的系族;您在高枕无忧之中悠思遐想,而这块皇土正等待着大力扶持,为国家前途计,我们特来敦促您醒悟过来;如今纲常不振,面目全非,皇朝正统,凭添枯枝残叶,无以生根,势必陷落深渊,从此湮没无闻。为了拯救这种颓运,我们衷心请求殿下亲自负起国家重任,掌握王权;不再为人作嫁,做一个护政者、家宰、代理人,或当一个卑贱的经手员;您应该维护血统,继承王业,本是您生来的权利,是您的领土,应归您自有。为此之故,我和市民们一起,还有您的虔诚热情的朋友们,都急切地催促着我来向殿下发出这正义呼声,求您垂听下情。
  葛罗斯特
  以我的地位或您的处境看来,我不知道该默然离去此地,还是该严斥您一番。如果我不予作答,您或许认为我是个守口如瓶的野心家,是我眼见您一相情愿地把那辉煌的重担套上我的肩头,而我却默然承受下来了;如果我见您一片至诚,向我求告,我反而横加叱责,这岂不是我又杜绝了友辈的言路。因此,我该既不默然而去,也不严辞驳斥,却把我的心头思念向您作明确的答复。您的热诚值得我衷心感激;但是对我要求过分,我自愧无能,怕难孚众望。首先,即使一切障碍都能扫除,我面前这条登基的道路已经铺平,创业时机已经成熟,只等我继承正统,可是我志气还不够高昂,我德行菲薄,瑕疵多端,缺陷重大,我宁愿闭门思过,以免卷入洪流,好比一叶扁舟,岂敢驶进大海,一旦涌上浪巅,欲罢不能,那就只好在彩光烟雾之中窒息而死了。好在今天还不需要我,感谢上帝;如果讲到需要,我正该多下工夫,自助助人;王室系族留下了王室子嗣,经过日换星移,自可成长起来,来日坐镇朝廷,你我都会臣服而乐事新君。您所要委我的重任,我加在他身上,是天命所归,也是他权分所在;上帝不容我强夺他的王权!
  勃金汉
  我的大人,这确实说明您心地磊落;无奈从多方考虑,您所顾念的都是些不可捉摸的细节。您说爱德华是你大哥的儿子,我们也如此说,却不出自他的妻;早先他和露西夫人订过婚约,至今还有您在世的母亲可以作证,后来又由中间人去法国,向法王的姨妹波娜求婚结盟。此后两人都遭冷落,于是一个多儿的寡母,色衰福浅,竟然乞怜求诉,她虽青春已逝,年已半老,君王却贪淫无度,眉目传情,好比鹰鸟高飞半空,忽而窜落,以致伤风败俗,寡妇重婚;因此一场漠视法纪的结合传下了这个小爱德华,为了保持体面,称为太子。我本可深入揭露,但是为未亡人留些余地,我且话到口边暂留三分。所以,我的好大人,愿您亲自接过我们所呈献的至尊权位;即使不为我们和全国的幸福着想,也该把这祖传的尊贵血统继承下去,匡时拯世,恢复真正的纲纪。
  市长
  接受吧,好大人;您的市民在请求您了。
  勃金汉
  伟大的主君,莫拒绝这诚心的献礼。
  凯茨比
  呵!让他们欢庆吧,允许他们的合理请求吧!
  葛罗斯特
  唉!你们何必硬要把重担堆在我身上呢?我不配治理国家,不应称君王;务必请你们不要误会,我不能,也不愿,听从你们的要求。
  勃金汉
  如果您拒绝所请,一心为了爱护您的侄儿,不忍将他废黜;诚如我们在您日常与亲朋过往,处世接物之中,知道您一向心地温厚,待人体贴入微,无奈此刻我们已顾不得您接受与否,反正不能由您侄儿在我国称为君王;我们只好拥立他人继承王位,那样,您的王室势必声名扫地,倾覆无闻:现在我们谨作此决定,并向您告辞。市民们,走吧,我们不再请求了。(勃金汉与市民们下。)
  凯茨比
  叫他们回来,好主君;接受他们的请求。你如果再不应允,全国都要遭殃了。
  葛罗斯特
  你们真要逼我负起这样烦心的重任吗?叫他们回来;我何尝是铁石心肠,虽然违拗我的心性,我岂能辜负盛情,顽固到底。(凯茨比下。)
  勃金汉及众人重上。
  葛罗斯特
  勃金汉贤弟,各位父老,你们既不顾我是否愿意,坚持要把命运的重担压上我肩头,勉强我负起重任,从此我就不得不任劳负重,忍受下去;但是万一在你们迫使我登位之后,假若有人暗中攻讦,或破口辱骂,那么此事既由你们促成,一切诟污糟蹋都应与我无关;上帝知道,你们也可能见到,这是一件多么违反我心愿的事。
  市长
  上帝祝福您殿下!我们看见了真情,我们要让大家知道。
  葛罗斯特
  你们宣扬出去必须根据事实。
  勃金汉
  现在我向您称君道贺:理查王万岁,英国的尊君万岁!
  全体
  阿门。
  勃金汉
  明天就请举行加冕礼吧?
  葛罗斯特
  您既已决意如此,就请您指定日期好了。
  勃金汉
  那就明天我们前来朝见:此刻我们满心喜悦,请告辞了。
  葛罗斯特
  (对两主教)来,我们还是去祈祷敬神。再见,贤弟;——再见,好友们。(同下。)
  
 
  第四幕
  第一场 伦敦。伦敦塔前
  伊利莎伯王后,约克公爵夫人及道塞特由一边上;葛罗斯特公爵夫人安,手牵克莱伦斯幼女玛格莱特·普兰塔琪纳特由另一边上。
  公爵夫人
  是谁走过来了!原来是我的孙女普兰塔琪纳特,她的好婶娘牵着她呢!我的天呀,她也怀着一片真心,逛到伦敦塔来了,是想去探视两位小王子哪。媳妇,碰得巧呵。
  安
  上帝祝福两位夫人,愿您俩今天精神愉快!
  伊利莎伯王后
  愿你同样得福,好妹子!你哪儿去?
  安
  就是到伦敦塔;我猜想您两位也同样巴不得能看到两位好王子吧。
  伊利莎伯王后
  好妹子,谢谢;我们一同进去——
  勃莱肯伯雷上。
  伊利莎伯王后
  正好,卫队长来得巧。官长,请允许我动问一句,亲王好吗?我的小儿约克好吗?
  勃莱肯伯雷
  很好,我敬爱的王后。对不起,原谅我不能让你进去探望他们:国王严令禁止出入。
  伊利莎伯王后
  国王!谁是国王?
  勃莱肯伯雷
  我说的是护国公大人。
  伊利莎伯王后
  愿天公庇佑,莫让他称王!他难道把我母子之情从中割开吗?我是他们的母亲;谁能拦阻我?
  公爵夫人
  我是他们的祖母;我也要看他们。
  安
  我是他们的婶娘,而情同生母;带我去看他们。我可以代你承罪,也可以冒险为你担起这个职务。
  勃莱肯伯雷
  不,夫人,不行,我不能这样交卸责任;我立过誓,还请原谅。(下。)
  斯丹莱上。
  斯丹莱
  如果我在一小时之后遇见各位夫人的话,我就该恭贺您约克老夫人福寿无疆,眼看两媳都先后称后了。(对葛罗斯特公爵夫人)来吧,夫人,您得马上驾临西敏寺,要在那里加冕为理查王后呢。
  伊利莎伯王后
  呀!剪开我的胸带,让我这颗扣紧的心房好宽松一下,否则这样惊人的消息会叫我晕倒。
  安
  恼火的消息!呵!可厌的新闻!
  道塞特
  振作起来,母亲,您怎么啦?
  伊利莎伯王后
  呵,道塞特!莫同我多话,快走开;死亡和毁灭都赶上你来了;叫我母亲,这个称号对你们子女不吉祥。你若想摆脱死亡,就渡海过去,投奔里士满,才逃得出这个地狱之门。走,走吧,快离开这个屠宰场,以免徒增死者的人数,就此让我在玛格莱特的诅咒下死去吧,我不要再当母亲或妻子,也不要再被视为英国的一个王后。
  斯丹莱
  夫人,你这个主见十分明智。(对道塞特)不可放过一时一刻;我要为你给我儿子去一信,叫他来途中相迎;切勿麻痹拖沓,以致误事。
  公爵夫人
  呵,一股阴风播散着苦难!呵!我这可诅咒的肚腹,死亡的苗床,是你产出了一个残害世人的恶怪,他生就一副毒眼,谁也躲避不了他那致命的目光!
  斯丹莱
  好了,夫人,去吧;我衔命而来,急如星火。
  安
  我受命而去,绝非所愿。呵!愿上帝使那只圆金箍变为火热的钢圈,把它戴上我的头额,灼烧我的脑浆。让我接受含毒的涂首膏油;我宁愿在人们尚未嚷出“天佑吾后”之前就先瞑目而逝!
  伊利莎伯王后
  去,去吧,可怜的人,我并不羡慕你这种光荣;我是凭良心讲话,还惟愿你一切顺利。
  安
  唉!你可知道?当我为圣君亨利送葬鸣哀的时候,我目前这个丈夫走向前来;双手染着我那天使般先夫的鲜血,几乎还未洗涤干净;呵!当我一眼瞥见了理查的脸,不由得我心中起誓发咒,说道,“你害得我青春守寡,坐待红颜老去,你该遭天罚!在你婚娶之后,愿悲哀紧系你的床头;谁若一时癫狂,错嫁了你,她因你活着而受到的磨难,比起你害死了我的亲夫而使我受到的苦痛,将更加沉重”。呵!可叹我言犹未了,而我这一颗妇人的痴心不料竟堕入了他那甜言蜜语的陷阱,因此我那内心的诅咒也只得由我独自承当,从那时起,我的眼帘未能有片刻安息;他终宵心魂不定,梦魇将我惊醒,在他枕边我没有一时半刻享受过黄金般的熟睡。加之,他因仇视我父华列克而恨我入骨,不久必然把我抛弃。
  伊利莎伯王后
  再会了,伤心人!听你诉苦我心中悲戚。
  安
  我也一样从心底为您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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