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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四大推理奇书:匣中的失乐——竹本键治

_5 竹本键治(日)
这个R1、R2的部份若各为H与OH,则是爱哥宁,若各为COC6H5与OCH3则是古柯硷,若为COCHOHC6H5和OCH3,就是神经毒性的古柯硷了。这些都存在于古柯硷的叶片中,属于亢奋性与麻痺性的强力物质,但排列第一的还是古柯硷。夏洛克,福尔摩斯喜欢饮用的古柯硷,其实是非常强烈的麻醉药物,幻觉性强烈,据说慢性中毒症状远较鸦片还严重。只要极微量就能发挥特殊药理作用的生物硷,即使是在药理学上也是非常有趣的研究对象。我目前正在从事相关的研究,因此经常会见到爱哥宁的结构式……至于爱哥宁酷似我们的关系,只要看看图示,就可一目了然。”
说着,仓野将刚才甲斐想画的人物关系图,写在爱哥宁结构式的旁边。
[必要插图8]
所有人同时轻呼“啊”的一声。
“原来如此,实在太奇妙了。这么说,我们也就等于是“生物硷一族’了?”羽仁好像已不在乎自己的推理被否定之事,口气显得很愉快。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刚才还提到古柯硷的叶子话题。如果从中可以显示出这次犯罪的秘密,那就太完美了……还有,这个结构式最有趣的地方在于,连十年前布濑与雏子的关系都清楚显示出来。也许是因果循环吧!透过杏子,雏子也加入了家族。当我知道布濑和雏子十年前是邻居玩伴时,更是深刻感受到世界真的很小……我可以想像,布濑当时一定也是可爱的小男生……”
雏子忽然感觉,内心深处悄悄驯养如蜜蜂似的小虫,因为受到威胁而窜动。
是的,当时的事至今仍旧清晰!不是布濑,因为当时叫“阿呈”的少年,的确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王子.那时,这个世界可能扭转过,时间与空间很容易分离,或许是想逆转彼此的联系吧!感觉上,时间在离子眼前快速回到十年前,仿佛从背后揪住头发,不管愿意与否地吞噬了离子.离子心想,一定是那只蜜蜂的缘故!
那只是不到半年的期间,后来回想起来,那是年轻的阿姨杏子前来下目黑之前不久的事情。搬家过来、只在隔壁居住半年的孩子,那就是布濑呈二!
当时他是个皮肤白皙、身材很高的少年。雏子当时还只是小学一年级学生,或许把对方想得太高了。但是,那个叫“阿呈”的少年对雏子而书,确实是从高处伸手牵着她。而且,徒短裤呈现出来的结实度和敏捷度融合而成的奇妙曲线,绝对不是雏子周遭其他人所拥有的。加上他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些许成年人气息的笑容,是雏子过去的世界里无法发现的,更何况也不是年幼的少女所能模仿的。少年全身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崭新、无法触及,这些全都在少女面前毫不吝啬地散发出来。少年从那时就很有自己的兴趣,自己一个人进行各种调查的“魔法” ,少女始终听在耳里。但是对少女来说,或许少年本身就是“魔法”。
少年教她各种事情,诸如,虫是用脚听声音;不论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绿色花朵;钻石和煤炭其实是相同的物质所构成;狗能听见人类耳朵听不见的高音;蜜蜂可以看见人类眼睛看不到的光线;恶魔本来是天使;深海里也和地面一样会下雪;所谓的舞蹈病就是一整天疯狂跳舞的疾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被称为“姆大陆”的大国家沉人海底;从月球传来的亮光需要一秒多才能够抵达地球;我们看见的太阳光是八分十九秒之前从太阳照射出来的,北极星则是一千年以前的光,望远镜能看到的星球,都是几万年、几百万年、几亿年以前的模样。
在这些无数的星星之中,一定有像我们地球一样、有人居住在上面的星球。
少年的每一句话都具有令少女心跳加速的充分魅力。教导少女有关侦探小说魅力的人也是这个少年。两人经常玩“侦探游戏”的一种躲猫猫,此时,少年瞬间成了魅惑性十足的侦探,而且很轻松就将凶手揭发出来。
少女总是追在少年身后,穿过黄杨围篱,进入桧树林。那一带是两人的秘密基地,少年的星空图表和各式各样的彩色圆形玻璃碎片也藏在那个地方的某处,从山毛桦、枫树一直到公孙树底下都有。少女紧追着少年跑,但少年不会忘记伸出温柔的手。在夏日的艳阳下,从供水塔到仓库后方,攀过像小山丘样高的木材堆,两人总是奔跑前往。
然后,在夏季即将结束的某一天,少年突然不见了。
那也被认为是一种“魔法”。炫丽展开的“魔法”就这样宣告结束,接着来到下目黑家中的是年轻的阿姨。雏子母亲的妹妹杏子因为富山老家的双亲去世,所以被收留到姊姊家。对雏子来说,因为与其说是阿姨,不如说是姊姊的杏子的出现,展开了另外一个新的季节。
时间缓慢地刻划了十年的昼与夜。然后,雏子在偶然的机缘下与布濑重逢。布濑已经彻底改变了,尽管容貌还残存些许昔日的轮廓,但留着刺眼的胡髭以及尖酸刻薄的语气,绝对令人无法从“阿呈”少年想像出如今的模样。他那独一无二不可思议的笑容,已经转变为神经质且又充满讽刺,虽然知道关于魔法方面的知识,却已非昔日所能比较的精深。雏子始终无法从布濑身上,感受到昔日少年的气息.
但是,如此重大的变化,离子绝对不认为是魔法.
对离子而言,所谓的魔法在那个暮下的某一天已经结束了.
10.露出獠牙的恶意
“但是,那个什么爱哥宁和这次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甲斐叹息似地开口,“这次的事件模仿奈尔玆的小说,也是连续杀人事件,而第二次的杀人就是使用爱哥宁毒杀吗?我们根本无从取得这种药品,若能取得,也只有唸药学系的你了。所以,不要太吹毛求疵了,把焦点集中在人际关系上面吧!因为问题在于与真沼扯上关系的背后人际关系。”
对此,仓野也无反驳的余地。 “你这么说很有道理!在梦境里的重大发现,结果应该也只是不具意义的巧合吧!但真沼被杀害的理由,我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咦,怎么都是一脸意外的表情?你们应该知道吧!如果真沼被杀害,绝对和他本人的美貌有关。”
羽仁也接着说:“我也持相同的看法,一般说来,不可能是因为财务纠纷,所以动机必须是精神方面,或是形而上的。你想到的可能是所谓《来自美少年的悲剧》吧!确实有可能……凶手很可能私底下暗恋真沼,刚好在那天,再也忍耐不住地将热情倾注于杀害真沼,目的当然是让真沼完全属于自已……舞台是密室。但又不想让真沼的丑陋尸骸暴露在众人面前,这么一来,不只是凶手本身,最好也不让真沼的尸体留在现场……于是进行让真沼完全属于自己的仪式……应该没错,这样就有合理的说明,说明为什么必须带走真沼的尸体的原因了。”他呼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但是,如果提到带走的尸体后来如何了?这又该如何做进一步的了解,总不可能像乱步的《虫》(编按,,一九二九年出版)那样……只要一想到就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这样的思考还是无解,甚至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仓野像是在扫除妖异的幻想似地说道,“只是,无论动机或行凶方法如何,都无法想像雏子会是凶手……怎么了?雏子,妳从刚才就一直沉默不语……”
雏于慌忙开口,“没事!我……我正听得有趣。”
说着,嘴角浮现可爱的微笑。其实,她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落落寡欢,害怕被认为自己有什么心事,但很意外的,竟能说出如此开朗的话来,这让她自己也安心了。
“可是,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呀!重要的是,调查所有人的血型应该会有助于推理吧?虽然还不清楚那面镜子卜溅到的血迹是否为真沼的鲜血,但如果连尸体也一起消失,那么,各位应该让警方知道这次的事件。凶手若是有这样的计算,因为杀人方法的关系,缺乏真沼的鲜血,或许会使用自己的血洒在镜子上……事实上,我要仓野调查血型,或许正好触及了凶手的盲点。”
“很有道理!那就当作是参考吧-我是O型。”仓野说。
羽仁接着,“我是B型,根户也是。”
“我是AB型.如果没有认识AB型,应该很无趣吧!”布濑语带讽刺.
“很遗憾,我是O型.”甲斐反唇相讥,“对了,有件事可不能忘.离子,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应该也出现过,玫瑰花应该说过:从我们开始的话,那就是很没有规矩.是不是?”
雏子回应:“不好意思,我也是AB型。”
“别再互耍嘴皮子了。至于其他人,我只知道曳间是A型。”
“以前聊到血型的话题时,我会问过,杏子是O型,还有,奈尔玆和霍南德是A型。至于影山就不知道了……”仓野含糊带过。
布濑接腔,粗声粗气地回答:“B型。”
这时,甲斐说.,“好,这样全部都清楚了。结果,AB型只有布濑和雏子吗?恩,关于血型方面,这样应该可以结束了吧!反正仓野不久就会展现他对于血型的知识了。真是的,就是有人喜欢卖弄,才会如此不可收拾,不走推理的正途,只是不停在四周插花装饰!”
甲斐挺直身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以倨傲的语气打算继续说下去,但布濑却将抽完的菸斗撢掉烟灰,出声制止甲斐。“哈哈哈!但事实上,你也只是口头上说得天花乱坠,根本也没说出任何的推理内容!”
甲斐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布濑。“哼,我可不会轻率就提出可笑的推理,在我灰色的脑细胞里,总是一步步确实地剖析事件的谜团!”
这时,布濑忍不住低笑出声,“喔?真的吗?”
这句话顺利地让甲斐的神情一变,瞬间涨红了脸,青筋明显浮现。
“什么意思?”像是有痰卡在喉咙的低沉声音。
雏子瞬即心想:糟糕!
但布濑脸上仍保持讽刺的微笑,似是故意要刺激甲斐的自尊心。“不管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推理?虽然我这么说很难听,但事实上你可能连关键点都还没找到吧?哈哈,生气是不行的,只是证明我说的没错!如果你有办法推理,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其实,坦白说出来就好了嘛!像这样只会把别人的推理贬得一无是处,不是很可笑吗?”
甲斐的额头本来就很多皱纹,现在又更多更深了,两眼瞪大,身体微颤。其他人呆呆看着事态的发展。雏子觉得自己仿彿可以看见甲斐充满血丝的眼中,急速丧失理智的样子。
“你说什么?”
“你听不见吗?要知道……虽然你可能不高兴,但这次的案子发生于侦探小说迷的聚会中,与其急于下结论让事件坠入五里云雾,倒不如耐心仔细检讨事件外貌所展现的每一种巧合。你可能不一样。但是,凶手爱自我表现、喜欢巧合的可能性相当大。当然啦,如果你是嫌犯,大概就不必进行如此麻烦的推理竞赛了!刚才有人提到犯罪的原因在于真沼的美貌,若从这条线追查,我想,你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
“胡说!我可没这种癖好!”甲斐口沫四溅,大声嚷道。
但布濑仍是带着笑容,“没这种癖好也一样,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也就是说,凶手忌妒真沼的美貌……尽管他那罕见的美貌乃是与生俱来,但凶手却认为不可原谅。若是这样的话,符和凶手的人还有比甲斐你更加合适的么?”
甲斐脸上的青筋暴窜得可怕,全身像在空中伸展,掠过无数次的颤抖。其他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静静听着甲斐的咬牙切齿声。
在空气微微晃动一阵子之后,甲斐突然跳起来,瞬间冲向房门,响起震撼的关门声,甲斐已消失于门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太过份了!”愕然片刻之后,根户终于开口。
但布濑却毫不在乎,“没关系、没关系,这些话对那家伙没什么影响。”
“喂,布濑。”仓野插话,“你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布濑直到这时才睁大了双眼,“知道?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就怪了!奈尔玆的小说也一样,我怎么也搞不懂其中关于甲斐的描述。”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为什么只有关于那家伙方面,描述的简直是另外一个人。”
“还有,描述当然是重点,但我最在意的是,奈尔玆从甲斐手中接过《花语全集》的那个情节,那个部份总让我无法释怀。那篇小说中偶而会采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虽然听说那本书其的是甲斐发现买来送给奈尔玆的,但是关于该部份的描述……我只能说,那种言语间的转折,似乎在意味着什么。”
“喔?你是说那个郜分吗?”布濑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个部份的暗示,大致上我可以猜测出来……恩,虽然是极无聊的小事。原来你没发现?”
仓野似乎有些惊讶,“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甲斐这家伙有顺手牵羊的坏毛病。”布濑说着,上半身前倾。 “我也曾亲眼目睹过一次。曳间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在那篇小说中也有吧?翻过来看封底时,忘了把旧书店的价格标签撕掉,标签还是以浆糊牢牢贴着,我因为在现场见到,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奈尔玆应该也是明知道才这么写的。应该说那家伙也是眼力一流吧!也就是说,奈尔玆不认为在旧书店买回来的书会留下价格标签,为了暗示很可能是趁店员不注意而顺手牵羊,才会作那样的描违。在那之前,也述及甲斐的房间里两把木头椅子,也是从附近的小学里偷来的战利品,其重点应该是奈尔玆对甲斐的一种忠告作用i呵呵,好一个温柔体贴的忠告。但是却白费心机了,在知道甲斐是那种人之后,奈尔玆一定也明白,忠告对那种人是不适用的。当然,或许这样的安排对甲斐而言不能说是不幸,理由在于,只会靠顺手牵羊之类的行为来体验刺激滋味的家伙,不可能有办法计划执行像这次如此玄妙又不可思议的犯罪。甲斐虽然带着愤怒离开,但对于自己能被排除在这次事件的嫌疑之外,应该反而很高兴吧!”布濑愉快似地说着,点燃第二口菸斗。
“哦,是这样吗?我完全没注意到。”仓野很没面子似地拨起头发,“这么说,在《如何打造密室》中,或许都是以这种感觉,暗地交织了给予每个人的讯息也说不定……这可就令人担心了。在最后一节,奈尔玆对我说,也就是对仓野说,‘你应该早就看穿真相了吧!’先前我还自认为是高估了我的侦探能力,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是在讽刺我:你读了小说,很善于猜出凶手身份,但是对于现实发生的时间,却简直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吧!假设真是如此,那我就不得不佩服奈尔兹洞烛先机的眼光了.因为事实上,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根户也伸手抓抓鼻头,“别这么说!对不对,羽仁?”
“没错!”羽仁露出苦笑,“反正,只能希望这次的事件完全是个闹剧。”
“是呀!可是……”雏子终于开口时,房门突然响起喀嚓声和门把转动的声音。
霎时之间,在场的人似乎都抱着如果是真沼就好了的念头。也认为可能是刚才负气离席的甲斐再度回来。但出乎意料之外,出现的是杏子。
“嗨,杏子,妳迟到了!都快十点了。”根户说着,想举手打招呼。
但杏子满脸严肃,只是静静地望着众人。
“怎么了?妳没遇到甲斐吧?”
杏子只是默默摇头,缓缓走近雏子。
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杏子的模样不寻常。脸颊苍白,也丝毫不理会被风吹乱的长发,慢慢站在雏子面前。虽然仅有两、三秒,但大家内心都被煽起莫名的不安,偷偷互相看着对方。
“雏子。”
“干嘛?”雏子怯声回应。
“没什么,妳冷静听我说…我接获通知,姊姊他们,不,也就是妳的父母亲今天不幸意外死亡的消息。”
突然,死寂的沉默降临。
假装乖巧却伺机行动的现实,骤然露出獠牙扑袭而来。他们的确鲜明地看见那种景象!白色房间瞬间转变成暗红色,露出如软体动物般的凶悍形状缓缓地垮下来。所有人都被冻结了,恍如比看见现实的鲜血还要更鲜活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一齣杀人剧。
无止境的沉默!而且,似乎永远无法恢复原貌,持续着微微耳鸣的漫长沉默。
但是,根本没多久时间,雏子就大声叫着“骗人!”同时激烈地痛哭出声。
蹲在杏子脚边,持续不停啜泣的雏子,早已不是什么爱丽丝了,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很寻常的十五岁少女。
然后,几乎在眨眼之间,一星期的时间流逝了。真沼依然没有露面,恶意又滑落在恢复静谧的世界一隅,而且没有让人看见它的真面目。因为车祸而死亡的雏子双亲葬礼,也毫无停滞地完成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是两人身上的丧服。谜团依然残存,在咬紧牙根的两人面前,时间像在嘲笑、轻蔑一样、像牙齿脱落般自然流逝。
这一切也像是漫长的、倒错的时间。
第三章
1.门影之魔
“但是,怎么可能?”仓野带着叹息喃喃说道。
奈尔玆望着他,似乎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略皱眉头。
“我不认为应该发生这起意外,那应该只是单纯的马克思威尔之魔(马克思威尔之魔,Maxwell'sdemon,物理学中着名的假想恶魔。这是马克思威尔在一入七一年提出的一种想像实验,藉着马克思威尔之魔来挑战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可能性。)所为。”
眺望着走过的街道如结晶与离子交错一般,奈尔玆没答话。虽然脑海中浮现雏于那瘦小的背影,却也在一瞬间和电车窗外的景色同时流逝。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都不想让它从口中溜出。若说是失效的咒文,听起来是不错,但自己却还必须紧抓着不放,这未免也太难堪了。现在,只有座位的温暖最难得了。不,那甚至超越了暖和的程度。但奈尔玆还是有些微的颤抖。真沼就这样失去踪影,应该说还算不错吧!但雏子双亲的噩耗,怎么说也不能以偶然二字带过。事实上,这次的事件一开始就有太多的疑似巧合,而这些疑点,颓然坐在奈尔玆身旁的仓野也同样清楚。更何况,若站在与当事人不同的立场……
“虽然和你完成小说的日子不同,但我却是在接获消息的前一天阅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神灵的托付?我总觉得这次事件最深层的某一部份,很可能永远无法解决……”
“关于这一点,”奈尔玆反射性地回答,擦拭一边脸颊。“我也一样,时而会受到强迫观念所袭。或许这次的事件全部是我,不,我的分身所为。我的脑海里存在着恐怖的杀人狂,而那个部份突然穿出我的躯体杀害曳间,然后一口气直飞欧洲,让雏子双亲搭乘的车辆出车祸……”
“也难怪你会有这种想法。的确,不幸的偶然重叠性太高了。算了,也别太在意,若因这次的事件而无法继续创作……我对你可是非常期待的。”
“恩,那是当然。”恢复开朗的神情后,奈尔玆搔搔纤细的头发,扫视车厢内一圈,彷彿仍有寒气滞留。“那么,仓野,你要怎么处理?事件之谜还未解开吗?”
“不,明天就是推理竞赛的日子,虽然没什么自信,但全力思考的结果,总算有一项论点。同时也更加佩服凶手的聪明。坦白说,这次杀人使用的诡计,在其他情况中几乎毫无意义,但是当着我们侦探小说迷面前进行的瞬间,却发挥了可怕的威力……喔,不行,详细等明天再说。虽然推理竞赛有可能延期……”仓野自顾自地点头,“对了,听说黄色房间又新增了鬼玩偶同伴.明明与事件无关,最近却急着和鬼扯上关联,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呵呵,干脆把一切都视为同鬼所为,或许还更加有趣呢!在易卜方面,好像有所谓百鬼夜行(百鬼夜行,相传在日本平安时代的京都,一到夜晚就有各种妖怪在马路上出没游街,目睹者将会受到诅咒而无故死亡。百鬼夜行日,指的应是诸事不宜或七月半鬼门大开的大凶之日。)日之类的,说不定如果深入调查,也许就是与七月十四日有关.下次应该请根户确认一下.”
“百鬼夜行……可是,事件发生在白昼吧!鬼会在大白天出现吗?”
“说的也对。”仓野半开玩笑似地笑了笑,然后再度回归沉默。
沉默一旦降临,奈尔玆脑海里又浮现了雏子的背影。遗体已经送回来了吗?葬礼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呢?不,重要的是,雏子接下来会怎么样?各种疑问与不安合为一体,疾掠过奈尔玆的脑海。无法婉转地陈述致哀之词,大概也是因为那个背影的缘故吧!
奈尔玆轻轻地、长长地叹息出声,微咬嘴唇两端。“可是……对了,这起事件就算不是百鬼所为,或许也是某种非人类的魔物所为。当然,我知道这次的事和曳间被杀害的案子没有关系,但……只是为了一个人而让一切崩溃,我实在无法忍受。到了现在,我终于深刻体会到真沼所说的话有多沉重,虽然只是一些闲话。真的,绝对不能再发生连续杀人了!从那天起,已将近雨星期没见到真沼的人了,究竟是怎么了?如果真沼的尸体在哪里被人发现,我该怎么办才好?届时一定真的再也无法写小说了。”
“奈尔玆。”仓野摸摸少年的颈背,让他的头靠向自己,两张脸正面相对,手臂绕着头。如此一来,可以感受到对方轻微的颤抖。“奈尔玆,你在哭吗?”仓野低声问。
“笑话,我没哭。”
但是,“只是觉得很冷”这句话他却说不出口。奈尔玆紧靠着仓野,闭上眼睛。
每次列车靠站,就有一些上下车的乘客。在非比寻常的夏日中午,电车上肩靠肩的青年和少年,在他们眼中或许有几分异样。
时间缓缓地像纺车转动般流逝,在对面开始露出獠牙的怪物,可能正悄悄地窥伺着这里的情景吧!这样的想法应该已经成了家族之间的共同点。
噩耗在甘八日下午传来。在希腊的某条街道,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司机当场死亡,雏子的母亲虽然只受到撞伤和擦伤,但父亲却因重伤被送往医院,随即进行手术,还使用妻子的血液输血,尽一切可能急救,却因为内脏破裂再加上骨盘碎裂的碎片刺破了大动脉,在没有实施血管包扎的万全准备下,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中,终于毫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母亲也在几个小时后,从医院的阳台摔落下来死亡。也不知道是因为意外或是自杀,结果,夫妻俩人真的成了名符其实的不归客。
就算知道怪物开始露出森森獠牙,在遥远的大海彼方发生的意外,也不可能将意外的真貌完全托付在一个人身上,他们能够办到的,只是好好安慰一直啜泣的雏子。面对确实扑袭而来的无形怪物,化们实在太软弱无力了。所以,在悲怆的消息传来之前,对于已经读完奈尔玆《如何打造密室》第二章结尾的人来说,这次的意外事故,是因为奈尔兹写在小说里才会发生。怒,应该说,他们的心情都有着几分这样的倾向.尽管明明知道这是荒唐无稽的偏执,但突然降临的悲惨意外,不得不让人有牵强附会的想象.更何况,这与曳间的死法不一样,因为根本就找不到有任何足以合理解释的“理由”。
——没错,虽然感觉上很类似真沼“那个”部分,但实在很像思想遭他人窃取的一种妄想。
奈尔玆又继续想。
——这种精神分裂症病患典型的妄想,似乎会在哪一本书上读过,但其中描述的是窃取他人思想的案例。那结果到底会是如何?真沼的精神分裂症逐渐严重,常会出现那样的微兆吗?羽仁的发作也算是一种癫瘸吗?或者属于一种歇斯底里?既然侦探小说迷一定会有疯狂的表徽,那说不定雏子的双亲死亡这件事,也只是自己的妄想……没错,这就完全合理了,全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而且,若以此方式思考,那我们家族就等于是精神病患者的集合体了,而目前正在寻找其中唯一的正常人……才有所顿悟,脑海立刻又笼罩一层不可解的浑沌。对于这样的反覆念头,奈尔玆很气愤。
仓野瞇眼望着如此思考的奈尔玆,然后再次将视线移向窗外。
列车缓缓滑进目白车站月台。
最近将近一个月没下过一滴雨,接下来似乎也是晴朗日子,不像是会下雨。一片万里无云的景象,只要眺望天空,彷彿就会被这片蓝天昅入。如此连续的晴天却不觉酷热也算是非常奇妙。气温从事件发生的七月十四日突然升高,之后又是气象长期预报的那般凉夏,唯独十四日的异常酷热,又是怎么回事?走在前往仓野住处的途中,奈尔玆一直思索着这件事情。
“仓野,这该怎么解释?也就是气温不断上升达到某一温度时,人最容易产生杀人的冲动。一旦超过了这样的温度,反而又会丧失那种气力……”
大约走在半步前的仓野并未回头,只是凝视人行步道前方,“大概是布莱伯利(布莱伯利,Ray Douglas Bradbury,一九二o年生,美国科幻小说作家,此处引用布莱伯利之名,大概是一种戏譆的影射,因为布莱伯利一九五三年出版一部小说《华氏451度》,约摄氏233度。)吧!”
“喔,是吗?”奈尔玆点头,再度望向令人有坠落感的天空。深邃的蓝色一望无际,不知该将目光焦距置于何处。
“一定有很严重的错觉!”
“你说什么?”这次,仓野回头,并未掩饰讶异的神情。“什么错觉?”
“不是吗?”奈尔玆咽下哽住的一口气,“若非错觉,就不会像这样有各种的颠倒状况吧!我们一定是陷入了某种严重的错觉!没错,若能进行机械性推理,或许就能查出凶手的名字。但再怎么想,我都无法猜透必须杀害曳间的动机。”
“我还以为你突然想说什么,原来让你感到困扰的是动机。”
“没错,在小说第二章里,结尾部份还是以动机为主题。”
“等一下!”仓野猛然停住脚步。
奈尔玆差点儿撞上他。
会野食指按在唇上,瞪大双眼。“是吗?那是为了制造动机而写的?”
“恩.没错.”
“哈哈,这太令人惊讶了!这也算是一种颠倒吧!企图在虚构的小说中制造出现实上不存在的动机?呵呵,我还知道另外一件事.”
“喔?什么事?”奈尔玆凝视着仓野。
“寻找华生呀!”仓野淡淡回答。
奈尔玆接着说:“你连这个也知道?仓野,你真厉害,我算是彻底溃败了!”
“没这回事,厉害的是你……再过不久,你就会像大天使米凯尔一样,把我们挟在腋下,带到某个王国去。不,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是有这样的期待。”
“别这么说。我都觉得快无法振作起来了。”
奈尔玆踢了一下刚铺好的柏油路,往前疾走。那一带正是“鲁登斯”咖啡店对面,也就是布濑目击的白日梦出现地点。
现在人潮和车流虽然不停地缓慢流动,但是,当一切都停止下来的时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会忽然在此出现吗?
“对了,在《如何打造密室》第二章的杀人剧里,出现了染血的方形镜子,说不定凶手就是透过这面镜子,往来于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吧!但问题在于,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是来自物理学或来自心理学,甚至是恶魔学?但无论从哪一种领域来看,镜子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坦白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完全被镜子的不可思议所魅惑。首先,我不明白的是,映照在镜子里的影像会左右颠倒,但为何不会上下颠倒?稍微长大之后,新的疑问却是,两面镜子相对摆放,镜子本身的影像看起来像是会无限持续延伸,对吧?这也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实在无法理解,如此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制造出‘无限’吗?在我幼小的脑袋里感到困扰的是,那种无限持续的影像,真的是在镜子相对的瞬间,‘啪’地一下就出现了吗?因为,如果是小小的影像,应该是光线在两面镜子之间无数次往返才会显现的。但是,当时的我会经在某一本书上读过,光速是有极限的,所以,小影像应该比大影像晚出现才对。
如此一来,就会变成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将两面镜子正面相对,首先出现的是对面镜子的影像,接下来则再度互相映照出对方镜子影像中本身的影像,然后这样反覆进行,镜子的影像数量逐渐增加。让我战栗亢奋的是,若以极精密的慢动作观察,应该可以看到镜子影像增加的情形。不,就算不用慢动作摄影机也行,只要让镜子面对面、静静凝视,在那一瞬间,也可以看到在镜子深处有几亿几兆的镜子相对,不断制造出新的镜子影像,那样的情景会激起我言语无法形容的亢奋。这会让我彷彿徘徊在无限重叠的镜子影像之中。换句话说,对我而言,镜子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户。贪婪于可笑的享乐的我,现在就站在现实的颠倒与虚构的颠倒相对的狭窄空间之中,徒然困惑于映现其中的错综谜网里。”
不知是否故意改变话题,仓野边说边穿越马路,转入银行角落的小径.
“这么说,仓野,你小时候也蛮多愁善感的,蛮意外的.”
“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吧!因为我现在也过着多愁善感的日子.”
两人说笑间,已接近仓野的住处。一切都与十四日事件当时没有改变,窗户里垂挂褪色的黄色窗帘。时刻应该也与现在一样吧!奈尔玆忽然觉得时光彷彿开始空转。
——如果这次房间里又躺了尸体,怎么办?
虽然脑海剎那间掠过这样的念头,但奈尔玆立刻打消。因为无论是半头马面或是别西卜(别西卜,Beelzubub,新约圣经中耶稣曾提到的鬼王,又名苍蝇王,因为他本是炽天使,犯了七宗罪的‘贪食’之后,堕落成一只不断吃东西的苍蝇。),都不该如此频繁地出现在这个世上。
奈尔玆放慢步调,跟在仓野身后走近大门。反倒是仓野加快步伐,从裤子口袋取出钥匙。
奈尔玆停下脚步,双手插口袋,鞋尖踢地面,视线落在脚下,他今天穿的也是灰色野地高统靴。若这双靴子不是单独出现,仓野只要花个十几秒观察,应该就可以确定不是这双!但奈尔玆望着自己似乎从靴子长出来的脚时,忽然开始有一种诡谲的不协调感。
——不行、不行!好像陷入了怪异的被害妄想症。
响起大门被拉开的声音,奈尔玆抬起头,彷佛要挥去脑海中的朦胧,但紧接下来,奈尔玆目睹的却是更加异样的情景。
虽然如此,奈尔玆却无法清楚感受那到底是如何的诡异,眼前只是拉开的大门,以及面向人门呆然站立的仓野背影。但也不知道原因何在,仓野的背却像冻结似地一动不动。尽管可以领略某种难以书喻的复杂感情,但仓野的身体在门前如一道墙壁般凝结不动。相传被梅杜莎瞪了.眼而变成化石的人,应该就是这模样吧!被如此不寻常的气氛搞得心里发毛的奈尔玆,慌忙打量仓野的脸。
仓野的皮肤完全失去血气,静脉微微浮现,下巴抬起,瞪大的目光焦点彷彿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聚集在门口内侧昏暗而又一无所有的虚空中,嘴唇半启。全身也唯有这个部份,出现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微颤抖。换句话说,在奈尔玆未注意的两、三秒间,仓野看见了让他丧失表情和言语的“某种”事物,“某种”令人无以名状的恐怖事物。
奈尔玆被这样的恐怖气氛传染,打了一个哆嗦,急忙望向门里的黑暗。
事实上,那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间发生的事。奈尔玆虽然立刻探头进入门内,伹里面除了占据走道的昏暗之外,完全找不到任何东西。
当然,就算有什么躲在门后,从仓野开门到奈尔玆探头,无论身手何等敏捷,至少也该发出一些脚步声,所以门后应该根本没人。当然,若是某种身轻如燕的东西,那又另当别论了。
“仓野!”奈尔玆拉住会野的衬衫。
瞬间,仓野的乎放开紧握的门框,发出指甲磨擦磨砂玻璃的刺耳声音。
“怎么了?仓野!”奈尔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身体摇晃,手臂也充满力量.仓野仍留下噩梦未醒的表情,实现焦点缓缓移到奈尔兹脸上.
奈尔兹以为仓野疯了.会不会是刚才的所谓精神病患集合体幻想,已转换成了事实?
但仓野终于清醒过来,喃喃自语之后,反手紧抓奈尔玆的肩膀。“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
“恩,是的。”仓野说着,跨步进入大门。
奈尔玆慌忙紧跟在后。先是环视一圈,但不像是有人躲藏。其实,总觉得若真有人躲藏,反而还是一种救赎。厨房帘幔也是拉开的,顺便看了洗手间,也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拉开黄色窗帘,昏暗的房间立刻充满白浊的光线。桌上排放各种药罐,散发深蓝色与茶褐色光辉。两人盘膝坐在血迹无法拭去的栀子花色地毯上。
这时,仓野辩驳似地开口:“我只是感到有些不舒服,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你该不会以为我看见谁了吧?事实上,你自己也看了,什么人也没有!”
“但你的脸色还是那么惨白。”
“是吗?”仓野的大手掌开始不停擦脸。
奈尔玆凝视仓野,对于他故意说出“你该不会以为我看见谁了吧?”这件事,总觉得耿耿于怀。一旦起了疑惑,这疑惑就会没有止境地扩散。
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人在里面!若是有人,这个人就必须像烟雾般从现场消失。假设这个人是杀害曳间的凶手,那么他一定也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
虽然奈尔玆宣称,要解决这起命案就必须具备变格侦探小说的解释能力,但如果现实的一切都朝向非现实的方向崩溃,那么……
大门出现的阴影中,那个透明人正逐渐从胸口开始模糊消逝,甚至带着微笑在虚空中漂浮。奈尔玆的脑海虽然残留这样的画面,但除非是亲眼目睹,否则他认为这些还是不足以说明仓野那种震惊的表情。
2.推理竞赛之夜
“情形大致就是如此。”
“是吗?”
在“黄色房间”里集合的有奈尔玆、霍南德、仓野、布濑、甲斐、根户等,一共六个人。在根户的朗读之下,《如何打造密室》的第二章刚刚公布,但是对于奈尔玆如此的意见,众人的反应不佳。采用密室诡计的本格长篇推理,在只完成几张稿纸时,曳间就遭人杀害,虽然也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构思有了大幅度的改变,但以他们的立场而论,这篇小说的本意在哪里?的确存有某些不合理之处.序章和第一章直接通过描述这一个月来实际发生的事情,从完稿页数和经过天数的关系来看,当然,他们期待的是尚未进行的推理竞赛内容,而且小说中也实际浮现了凶手样貌,也就是在小说里瓦解现实。但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第二章全是和曳间之死毫无关连的剧中剧!
就算这个部份才是奈尔玆所谓《如何打造密室》的核心内容,但也只是空洞的描述。反而让起首的第一章,也就是完全符合现实的部份,在剧中剧里面,只不过是依小说的设定进行故事的铺陈,这就令人很难理解,奈尔玆关心的是现实中的杀人呢?抑或只是纯粹在于小说的完成?而且更怪的是,在剧中剧里,关于曳间实际上活着这一点,有关甲斐的描述反倒令人费解。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也难怪甲斐在朗读之际会频频表示内心的不满。迳自被指称容貌丑陋、脾气暴躁,最后又来个有顺手牵羊的坏习惯,就算是真的懦弱而且脾气很好的人,应该也会不高兴吧!
但既然是小说中的描述,虚构的部份应该也不至于与现实完全无关吧?他们很难揣测奈尔玆的真正用意何在。更何况,他们对于这部风格怪异的小说也没什么正面的评价。
“喂,奈尔玆,我实在不太明白这部小说的意义!”根户率先开火。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露出怀疑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只完成一半吧!”
“这…或许吧!”
连奈尔玆的回答都好像没什么信心。
根户更是困惑了, “你这么说,又是怎么回事?若现实中未再继续发生命案,到第二章为止就够了吗?不,是四百五十页稿纸!想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么多字数,而且也很佩服展现出各种不同型态的对话。但是,在这部小说中,现实的事件成了小说,而小说方面的推理则完全没有进展……感觉上就像是缺了一味,总觉得有所不足。接下来的第三章、第四章,如果故事持续发展下去,而且凶手的身份能够明朗,那还有话可说。只是感觉上一直是虚构的……也就是说,小说中描述的真实情境,完全着重于小说中的小说部份。”
“没错,并未明确指出这部小说的目的究竟何在?若单纯以我们家族为舞台的虚构杀人事件为主题,应该没必要在第一章提出什么实际的杀人事件。若非如此,而是以追查杀害曳间的凶手为目的,为什么又提出实际并不存在的真沼命案?对此,我有相当的疑问。”
接在根户之后,布濑也这么说,这让奈尔玆忍不住啜了一口维也纳咖啡,呼出一口气。“看来风评很差!可见我连一丝文学才华都没有。真是的,这十天之间,我都只是一连串的失败,但在这里却全遭否定,这才是致命的打击。”
“你心思很细腻,但千万别气馁,必须坚持写到最后……在第二章开头,曳间自己也说过不是吗?必须等到故事完结之后再提出批评。”根户说。
“难得限户说出何建设性的意见……但我们无法完全赞美他,是有其他理由的。”甲斐说。
奈尔兹皱眉,“莫非你是说?”
“没错,正是.”
此时,六人的表情再度灰暗.但奈尔兹却想一扫纠缠的气氛,以严肃的语气宣布:“既然有人这么说,就不得不表明了…现在说出来,或许你们不相信,但事实上,我是在廿六日晚上完成这些稿子的,这一点,仓野应该可以为我证明。”
一时之间,众人不解这句话的含意,稍后才轻呼出声。“啊?什么?”
这是预定进行推理竞赛的七月卅一日之事。
本来预定这天进行的推理竞赛,因为久藤夫妻廿八日的意外死亡,导致形同停顿。雏子与杏子待在目黑的宅鄙,而且像这样的日子,也不可能进行推理竞赛吧!所以只像平常聚会一样通知一声,因此真沼、羽仁与影山缺席,在“黄色房间”集合的只有前远六人。其中,奈尔玆与霍南德还迟到,在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才赶到。奈尔玆表示,他答应的《如何打造密室》大致完成,将一接订好的稿纸丢在方形桌上。
小说内容如何?如前所远。但结尾部份,也就是杏子告知雏子不幸消息的场景,他们却不太认同。根户也是其中一人,对胗后段久藤夫妻的死亡,他感到很突兀。这样的内容如果写在第一章的最后还有话说,却绝不该放在属于虚构部份的第二章.尽管只是纯粹对小说有兴趣,但反将现实的死亡拿来装饰在小说中,他如何也无法赞同.但是,这段情节若在发生现实的悲剧之前就写好了,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也难怪他会跟其他人一起惊呼:“什么?”
“他说的是是事实,绝对不会错。我是廿七日读的,在得知噩耗时,真的吓了一跳。”仓野脸色苍白地提出证词。
霍南德也补充证明。
“那……这又是预言?在曳间死后,奈尔玆又准确地预告了雏子双亲的死亡?”甲斐以狼狈的语调反问。
奈尔玆神情困惑地回答:“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但这完全是偶然。”
“接连两次的偶然?不,有二就有三,接下来被杀害的说不定就是真沼呢……呵呵,但那算是开玩笑好了,只不过仓野,你也很差劲,一定是你和霍南德串通好戏弄我们的吧?”根户勉强笑了笑,想要就此打住话题。
“我说的是事实!”仓野非常严肃。
奈尔玆也有些生气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说谎的?我是在五天前的夜晚完成这个部份,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很不喜欢让人误会我把一个人的死当玩具看待!”
奈尔玆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无从反驳。何况,假设这次的事故与曳间之死毫无关连,奈尔玆也没说谎的必要。
布濑抿了抿嘴,“这个争议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这部小说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解决篇?”
“我想是有.”
“你想是有?这回答也太奇怪了吧!不过,算了!虽然不清楚你怎么想,但我们是针对第一章的杀人事件进行推理,因为这是忠实描述实际发生的案子,非常适合推理.若是从这点来说,这部小说也算是有充分的意义了。”
这番话只能算是嘲讽吧!但是,奈尔玆对于布濑的发言却未表示特别的反应。
“我已精疲力竭。事实上,我必须在这里参加各位的推理竞赛,但也只好请大家原谅,就用这部小说代替我的推理吧!”
“那么有自信?”甲斐说,“恩……大致上我可以知道你的看法了。也就是说,奈尔玆的观点是,依逻辑性的推理,在第二章杀害真沼的嫌犯应该只能归纳出一个人,而这个唯一无法脱身的人,应该就是第一章里的凶手吧!”
这时,根户也不等奈尔玆回答,紧接着说:“原来如此,这就完全合理了。但是……这会变成什么状况呢?站在我们的立场,当然必须推理出杀害曳间的家伙,但是,另一方面,我们是否也必须解决小说第二章里的杀人手法?”
“不,关于这个……”奈尔玆慌忙打岔,“破解手法的部分当然可以挪移到后面。坦白说,站在我的立场,我希望能够尽早听到各位在现实上的推理。”
这时,仓野慢吞吞地开口了,一副轮到自己出场的模样。 “该怎么说呢?情况变成这样,看来非开始进行推理竞赛不可了。各位绝对也很想尽快陈述自己的推理吧?站在我的立场,我当然然也想尽快逮到凶手。”
“我也一样!我正等着看谁说出来!”虽然迟疑了一下,甲斐也表示赞成。
其他人也都露出微笑,看来没有异议。于是,为了奈尔玆的小说,聚会的气氛再度转移到推理竞赛的进行。
“为了让大家整理各自的推理,先给十分钟的缓冲,然后开始竞赛,如何?”根户说。
仓野立刻看着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分,所以我们五点准时开始吧!或许会拖延一些时间,各位可以打电话告诉家人一声。”
“这倒是应该的。”布濑说着起身,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仓野的时刻校正乃是天下一流,比一些烂报时的电台还准确,因此,第一起杀人事件的发生时刻一定非常正确。”
“当然,布濑,仓野的手表是原子手表。”
“原子手表真不错。对了,这时候如果影山在场,关于时间,大概又要开始物理上的解说了吧?他没出席,反而有些寂寞。关于这一点,第二章提出什么‘黑洞’,‘隧道效果’的,让我也很感动,因为相当掌握到了影山的特色。”
“多谢夸奖!”奈尔玆模仿影山的声调和动作回答。
布濑大笑出声,用力拍了一下膝盖。
“不要只会谈笑,拜托!”从另一个房间的储藏室搬出沙发的仓野和甲斐,让钥匙哗啦啦的响出声音。
“不,我要出去打个电话。”布濑匆匆走向房内。
这天,因为很久以前就已预定,还在咖啡店假日全包下来,因此所有人都能随意行动,甲斐向大家展示自己拿手的梦幻咖啡,连威士忌和葡萄酒也上桌。此刻,黄色房间里已弥漫了朦胧的醉意。
玻璃桌前,摆放了锈有黄色椅套的沙发,两两相对。待房间的准备完成之后,众人开始举杯对酌,眺望摆饰在房内的玩偶,各自想着心事,等待时间的到来。
3。愚者的指摘
在昏暗的黄色照明中,布严各种傀儡玩偶的“黄色房间”的另外一个房间正中央,重新准备了刚刚冲泡好的新咖啡,推理竞赛在七月底的某日下午五点准时进行。
“现在的问题是陈述的顺序。怎么办?以抽签决定吧i”
“就用朴克牌好了。这里没有朴克牌吗?”
“有。不过,是塔罗牌。”甲斐回答。
“那更好。”布濑说。
“我这就去拿来。”仓野说着走向店中。过没多久,一边切着牌一边回来了。“我看这样好了,把这里面的小牌拿出来,用剩下的大牌来决定。从数字最小的开始,谁先来?”
最先伸手向仓野递出,结果抽到0号“愚者”牌的是甲斐。
“啊,这可不行!竟然是愚者。”
“但是,甲斐,在塔罗牌里,‘愚者’可是最好的牌呢!” 一旁的根户应和着。
“算了、算了,没必要安慰我。而且,我也不太有自信,第一个开始也好。”
“不必发那么大的脾气!接下来我抽。”根户伸手抽牌。是XX的“审判” 。大家瞄了更加不高兴的甲斐一眼,然后陆续抽牌,最后的结果是甲斐打第一棒,再来是仓野x的命运之轮,霍南德的Ⅻ“吊人” ,布濑的XVI“高塔” ,以及最后的根户。
已经决定当观众的奈尔玆一副轻松的样子,“看来相当有意思!尤其是最后以审判来总结,实在是太浪漫了。”
甲斐死了心似地摇晃矮瘦的身躯,“没办法!就让愚者早早开始,尽快结束吧!”
然后,他润了一下喉咙。“该如何开始才好呢?一开始嘛,对了,就是事件大纲!同时列举表面上的谜团……
时间是七月十四日,星期六。前一天,很奇妙的正好是十三日星期五。这天,坐在那儿的奈尔玆阁下,在“黑色房间’预言曳间的死亡,也就是说,就在这一天,曳间的死亡已经成了印在命运之书上的决定性一行字。我清清楚楚看到一幅图画,那就是达文西的最后的晚餐。若是这样,仓野见到的当然就是彼得了,而奈尔玆小说的第二章则为复活 ,最后缀饰这次聚会的就是最后的审判 ,一切完全符合。暂且不说这个,今天是一日,七月十四日星期六是十七天前的事。
曳间的推定死亡时刻是在中午到十二点半之间。尸体则是在下午三点过后,由于两者的间隔很短,此一推定时刻应该可以相信!也就是说,曳间确实在这三十分钟之间遭人以利刃杀害。
问题是发现尸体的过程,但在此却集中了各种的谜团!过程始末很简单,仓野回家时,大门是从外侧锁上,进入之后,在阶梯的踏板下方,除了曳间的篮球鞋,还有一双野地高统靴。发现尸体下楼时,却发现那双靴子不见了。走向大门,刚才关上的大门却敞开着……大致应该就是这样吧!还有一点必须注意的是,事后调查,后门也是锁上的,而且曳间头部旁边掉落一本《数字之谜》。在此出现的几个谜团,仓野自己也列举出来,而且奈尔玆在《如何打造密室》中也曾经写过,就据此引用吧!呃……顺序方面由我适当考量之后做了更动,首先是‘凶手为何要等到仓野回家’ ,第二则是‘凶手为什么要让仓野看见鞋子’……第三是‘为什么要选择不知道会离家多久的仓野的住处行凶’。其他还有很多,仓野所推理的凶手,在门锁和钥匙上动的手脚如下,亦即凶手和曳间在一起,或是前后依序从大门进入屋子,然后打开后门的门锁外出,再从外侧锁上大门。备用钥匙放回门梁上面,才又从后门回到屋子内部,最后锁上后门,就这样等待仓野的返回……这里的钥匙和门锁被动手脚之谜,又可区分为两项疑点。也就是说,第四的‘为何必须从外侧锁上大门’与第五的‘为什么凶手连紧急逃生用的后门都锁上’…
这简直就是到处都是谜团了。其中尤其以‘曳间的头部旁边掉落一本书是否具有意义’ ,与其说是谜,不如说是疑问。而这些谜所牵连到的一切,虽然可以归纳为杀人事件里经常有关连的两大谜团,亦即‘动机何在’ 、‘凶手究竟是谁’。但是,在此还没必要急于下结论,我们还是一项一项地依序解决吧!
在这次事件中,最令人不解的疑点是,大家都知道,那栋建筑是个非密室的密室,也就是所谓的‘反密室’ 。正因为如此,这次的事件必须站在与一般的密室杀人完全不同的观点来分析。若是一般的密室,大门必定是从内侧锁上,后门也相同,而且凶手不在里面。先说凶手如何逃离室外好了,假设这是一般的密室,但应该从内侧锁上的却从外侧锁上了,光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事件显得不寻常。从内侧锁上是何等的简单,与西洋式的精密门锁不同,对嫌犯而言,日本式的旋入式门锁实在是太容易处理了。在闯空门的职业窃贼里,就有人专门制造这样的工具。其实只要用两把细齿锯子,插入门与门的缝隙之间,上下夹住弹簧让其移动即可。若使用这种工具,应该可以轻易完成密室。但是,这次的事件却和这类物理性质的思考毫无关系,也就是说,这次事件中的谜团,我们必须从心理层面来观察。
首先,第一个谜团凶手为何要等到仓野回家……这就不是复杂的思考了,应该是最单纯的思考。所谓最单纯的解释是,为了让仓野看见嫌犯的行为——让仓野看见鞋子。”
所有人都发出“哎”的一声。当然,其中的含意很难猜测是感叹抑或嘲弄。
但是,甲斐视若无睹。“这就是第一个疑问被还原成第二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让仓野看见鞋子。若问说,让仓野看见鞋子,对凶手有什么好处?我绞尽脑汁思索的结果,列举出两种。第一种是,能够给予凶手是这双鞋子的主人的印象,这当然是重大的有利论点。虽然不知是幸或不幸,因为并未提及鞋子一事,警方很轻率就断定为自杀。可是,如果警方介入的话,最先怀疑的肯定是野地高统靴的持有者,也就是我,真沼,霍南德和奈尔兹四个人。这一点,任何人都应该想得到吧!至于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鞋子是一种暗号。”
“暗号?”羽仁不自觉地反问,“是给谁的什么暗号?”
“重点就在这里。我也试着从各方面去思索,如果是给共犯的暗号,那就如何也无法有圆满的说明。而且所谓的共犯,已经被上次我们订下的十诫否定掉了,因此应该排除在外。那么,这样一来,应该认为是给谁的暗号呢?在此,我这个夺取曳间位置的心理侦探甲斐良惟,藉由嫌犯让人看见鞋子,企图将怀疑转移到他人身上,因此我可以断定,这个暗号的对象乃是凶手企图转移嫌疑的人…或许这听起来太玄了,但是像这次事件一样,纯粹是由心理要素构成的事件,只要能追查出嫌犯的心理状态,真相就绝对可以大白。人在选择某种行动时,总希望能够藉由该行动来获得最合理且最大的利益。所以,嫌犯让预定的特定人物蒙受嫌疑,而且传达给对方某种暗号,可说是最为理想的推测。而且,如果剔除所谓的共犯,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种惰况。那嫌
犯在这种情况下,要留给背黑锅者的暗号,也就是某种意义的讯息,到底又是哪一种类型的讯息呢?我认为,绝对是威胁!”
“喔?威胁?”布濑的语调极具讽刺。
“没错。如果组合各种状况,结果应该就是这样。也就是嫌犯掌握了某个人的重大弱点,而且与鞋子有关。”
“又是个可怕的逻辑!依你这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被发现偷过鞋子?”布濑说。
甲斐的神情非常严肃,“真有一套!的确是这样。”
布濑反而楞了一下,“什么?你精神正常吧?”
“多谢关心,我自认为脑筋非常正常。偷鞋者,就是这样!这个人从另外那个人那儿窃走那双鞋。我还是依序说明吧!鞋子被偷的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在七夕那天失窃。”
“啊?”讶异出声的人是根户,“这……但是,这不公平吧!”
“我承认。但各位推理不也是太偏颇?上次提出不在场证明的聚会,我并未在场,所以失去陈述这件事的机会,你也没必要太在意,或者,你的推理足以推翻这些新事证?”
“这家伙又开始拿翘了。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继续说下去吧!”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鞋子是谁偷的?这点只要稍微推理即知。嫌犯知道偷鞋的事实,向那个人显示该双鞋子。若只是藉此让那个人暗中畏怯,根本就毫无意义,也就是说,那个人势必会被迫做出对嫌犯有利的某种行动。所谓的行动,并非实际挺身而出为嫌犯做什么事情,或许只是单纯的做出某种伪证而已……各位应该明白吧?我们十个人之中很明显有人做出伪证!这几乎没有推理的必要,非常的清楚,而且是和鞋子有关的伪证……”
“且慢,这……”根户两眼瞪得很大,回头看着仓野。
仓野并未露出丝毫明显的表情,只是凝视甲斐脚底下。
4.走出去的假设
“没错,不是别人,就是你,仓野。”甲斐大声说出名字。
“黄色房间”里,似乎传达出玩偶们轻微的颤抖。五个人的眼睛同时望向仓野,但是仓野彷彿先采取行动、变成玩偶般,连眉根都不动,一直听着甲斐说话。
直到此刻,根户才知道,仓野的瞳孔是灰暗的深红色。
“从头开始说吧!我那双鞋是在十四日事件发生前的一个星期失窃的。对了,就是在奈尔玆小说‘代替序章的四种景象’中第三和第四场景完成之间的日子,仓野你偷了我的高统靴。而这项小小的犯罪,很不幸被企图杀害曳间的某个人看到……这次事件最可怕之处,在于利用这种几乎毫无意义的小事件手法上。十四日当天,嫌犯杀害曳间之后,找出不知藏放在何处的高统靴,摆放在曳间的篮球鞋旁,然后很有耐性地等待仓野回来。
仓野,小说里不是这样描述吗?你看见两双鞋的那一瞬间,不是‘有股奇妙的感觉’吗?关于这点,后来你自己说明是‘因为大门锁着,进来之后却发现有鞋子,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当时才会产生非常奇妙的感觉’。当然,一半可能是因为这样,另一半却是对于和自己偷来的高统靴完全相同款式的鞋子,竟然会与篮球鞋摆在一起而产生的些许不安吧!绝对没错,那的确是你偷来的鞋子。向警方报案后,你一定慌忙找地方,好藏匿那双高统靴吧?你在知道心中的不安成真时,我可以清楚想像你会被迫做下何种决定。是的,你绝对必须隐瞒偷鞋之事。因此,你只好保持沉默,绝对不能让只要些许蛛丝马迹就会追查到底的警方知道那双鞋的存在。嫌犯的企图就在这里!让人看见鞋子是为了不让对方说出鞋子之事……这听起来实在是很怪的论调,但关于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凶手也预先想到了两种状况。一是,如果利用威胁,而你还是把高统靴的事告诉警方,警方一定会认定这是杀人事件而展开调查!如此一来,警方一定马上查出高统靴是仓野你偷来的,进而认定你有嫌疑。二是,若你未说出高统靴之事,这起命案依自杀案件处里的可能性就非常高。如此一来,凶手就能完全置身事外。也就是说,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对嫌犯有利。事实告诉我们,最后的结果为后者。当然,关于警方介入的可能性,无论是否在高统靴上动手脚都不会改变,但凶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绝对是针对身为侦探小说迷的我们的一种挑战!
没错,若借曳间的说法,从心理学上的观点而言,这起事件绝对是侦探小说迷布下的杀人事件。接下来的第四个谜团,亦即关于‘为何必须从外侧锁上大门’,这只是来自凶手喜欢反对论调的嗜好,至于第五个谜团的‘为什么凶手要连紧急逃生的后门都锁上呢’,只能够说是犯罪者的自尊心。而从重要的第三个谜团‘为什么要选择不知道会离家多久的仓野的住处行凶’ ,可以引导出重大的推理,也就是依照逻辑性的说法,凶手一定在新宿看见仓野。因此,凶手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从当时的气氛判断出,会有几个小时不回目白。以及,应该会在当天之内回家等等推论。我想,在我们家族中,要做出这样的判断绝非难事。而且,虽然不清楚是偶然或在事先的预设之内,凶手也遇见了很久没去拜访仓野的曳间。可能是在新宿前往目白的电车上吧!对凶手而言,再也没有比当时更好的机会了,他立刻邀约曳间前往仓野的住处,然后遂行杀人惨剧。
事件剖析至此,就可以知道凶手的个性了。首先,凶手是个疯狂的侦探小说迷,在此就可以从我们十一个涉嫌者中剔除真沼和杏子。非侦探小说迷即非杀人者,这是首要前提……接下来,嫌犯喜欢所谓颠倒的嗜好,根据这点,我认为羽仁也能够剔除。原因何在?若羽仁执行这项杀人犯行,一定会想创造出正常的密室。还有,虽然是理所当然,既然仓野为嫌犯所利用,所以仓野不可能是凶手!……如此一来,就剩下七个人了。布濑、根户、奈尔玆、霍南德、雏子、影山,还有我。这些人之中,若要剔除可能性较低的人,首先应该就是离子。该怎么说她呢?因为身为侦探小说迷的自尊心作祟,自己很希望被列入嫌犯名单,但这起犯罪事件,应该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能够执行的吧!关于这一点,奈尔玆与霍南德也一样……大致说来.要用刀子准确刺中心脏只剩刀柄在外,可不是十五岁的青少年能够办到的。更何况,就算死者完全疏于防患,要在毫无抵抗之际瞬间让对方致命,没有足够的力气是办不到的。
所以,根据消去法,剩下的人是根户、影山、布濑和我。哈哈,对我的推理方法抱持些许怪异念头的人应该不少吧!但是,如菲洛,凡斯断言,‘心理性证据与物质性证据相互矛盾时,绝对是物质性证据错误’,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与其调查只要与同伙稍稍配合就能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倒不如研究犯罪者的心理更有意义。
继续剖析犯罪者的心理,发现情况出现了,也就是浮现了偏执狂个性。无论对不在场证明具有何等的自信,为了让对方看见高统靴而持续等待好几个小时才会返家的仓野,只能说这种人有些微的异常。接下来应该提及的就是嫌犯的自信!没错,这个凶手对自己的杀人计划有绝对的自信。这一点特别值得一提!而最足以象微的就是上锁的后门。有很多地方让人感觉到,嫌犯似乎有一半是在享受刺激!那种喜欢接近儿戏事物的个性,肯定与颠倒嗜好有相乘效果,大幅支配了他的精神……从这些方面分析,我希望将自己剔除于嫌疑圈外。我只有对侦探小说有偏执狂的个性,对自己专注的绘画,若是倾向会给予偏执性质理性批判的萨尔瓦多,达利(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i 1904-1989,西班牙画家,因超现实主义作品而闻名于世。),那还有话说,但
我本身却是极端的写实派,而且属于推崇班尼左,戈左利(班尼左,戈左利,Benozzo Gozzoli 1421-1497,义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的着名画家。)和丁托列托(丁托列多Tintorett0 1518-1594,十六世纪义大利重要的矫饰主义派画家。)的古典主义者,这不该剔除在嫌疑圈之外吗?不,也就是说,我可以强调,我最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嫌犯。
这样的话,就剩下布濑、根户和影山三个人了。魔术、数学、物理学,这几方面的学习者都具备了偏执狂性质的个性。
但是,这三个人之中的影山,很遗憾,只能说他和命案毫无关连。因为他在个性方面虽然没问题,但和我们的交往太浅。事实上,影山与曳间顶多只见过两、三次面吧!那样只见过两、三次面却会酝酿出杀人动机,怎么说都不太可能,若说是受到物理学的人生观影响,为了亲眼确定生与死的意义而杀害曳间,这当然是很有趣的动机,但嫌犯必须是对仓野住处很熟悉约人,在此意义下,就不得不将他剔除于涉嫌名单之外,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根户和布濑两人了。”
甲斐彷彿确知两人的反应,停顿下来调匀呼吸。一看,根户正将浮着冰块的玻璃杯对向微弱的照明灯光,静静凝视黄色的光芒。布濑则完全不同,他站在玩偶群中,面对一个约可一手环抱的鬼玩偶,唇际浮现淡淡的微笑。那个鬼玩偶像是用栎树或什么木头一刀雕刻而成,未上色彩,向空中伸出粗糙的猿臂,嘴巴裂开成半月形,似乎正朝眼睛看不到的某种东西怒吼。
“接下来,这个二选一问题的重要关键是什么?”甲斐面向奈尔兹问道。
奈尔玆微微扭曲红润的嘴唇,“这……最后应该还是以物证为决定性关键。”
“但是。所谓最后的关键却正好相反。”
“相反?”奈尔玆不懂对方话中之意,忍不住反问。
“哈哈,也就是说,在嫌犯的心理方面,如果存在着重大的颠倒嗜好,身为侦探者也必须应用同样的方法。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会告诉你,嫌犯既然可能如此大胆行动,那就可以确定嫌犯一定有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重点就在这儿,换句话说,嫌犯绝对是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而符合这项要求的,是两人之中的你,布濑!”
“不简单!”很令人吃惊的是,最先这么叫出声的竟然是布濑本人。“不错,原来如此!最主要的是,在你的推理方法中,从一开始就排除一切的物证与不在场证明。”
“是的,那是因为一般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只要全力追究都可以推翻。徒心理学方面来看,这起犯罪事件的凶手,布濑,很明显就只有你。妄自尊大的自信、偏执狂的个性、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可以窥探这个世界的魔术所产生的强烈嗜好,换句话说,是对于颠倒世界的偏好,这说法应该没错吧!……所谓十一点到三点二十分之间在‘鲁登斯’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仔细分析,其实也是极端脆弱,就算有其他客人能够证明,实际的对奕对手也只有老板一个人,所以如果两人串通好……”
“厉害、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布濑非常高兴,边鼓掌边说。“那么,动机呢?”
“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吗?你那般执着于所谓的魔术,又拥有黑色房间的象徽性房间,但是‘黑魔术师’的绰号却被曳间夺走,内心绝对充满憎恨。事实上,在我的感觉中,你在有关魔术的造诣方面,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只不过你虽然是很好的魔术研究家,却终究无法成为魔术师……没错,就是这样。但曳间与生俱来就是魔术师,他拥有你所缺乏的天赋资质。你无法原谅这一点,我也说过好几次,在这起犯罪事件里充分显露出凶手扭曲的自尊心与偏执狂的个性。”
布濑的脸瞬间僵硬了,但脸上的笑容仍未消失。
“就是这样!你扭曲的自尊心膨胀到愚蠢得想让曳间停止呼吸的疯狂程度。你终究当不了魔术师,在奈尔玆的小说里,不也明白写到了这一点吗?关于这一点,最有深刻感受的就是雏子!没错,魔法的季节已宣告结束,而你却袍持不想承认的心情杀害了曳间!”
甲斐最后这段话低沉得令人沉郁。不知何故,他的控诉在根户胸口留下隐约的痛楚!
但布濑并未退却,当甲斐的说明结束时,他更是兴奋地接道:“哈哈!没有比这样的结果更令人愉快的事了;能够从错误的地点建构出错误的逻辑,最后终于形成恍如事实的完美体系,的确是完美的范本。但是,再怎么完美,也只是空中楼阁,真是悲哀!这样的逻辑到了最后的重要部分却陷入了自我矛盾。知道吗?你所以能说得头头是道,完全在于设定共犯的存在吧!但事实上,对于使用这种姑息的手段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你认为我会这么有自信?”
“没错!” 一直保持沉默的仓野,语调沉重地开口了。“我用自己的双腿不断四处调查各位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但非常遗憾,甲斐的推理与事实完全不符……布濑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无缺的。除了店老板,我还接触了另外三位客人……顺便一提,杏子和我也如警方所调查,有男女服务生的证词,因此关于不在场证明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还有,虽然无法提出证据,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相信我说的是实话。那双靴子并不是我偷的!之所以未提出反驳,纯粹是考虑到甲斐的推理具有诱导出一分真实的可能性。但希望各位相信,我并未偷那双野地高统靴。”
“我明白,仓野。” 一直频频暍着白马牌威士忌、已经醉眼朦胧的根户安慰道,然后搔搔头上的短发。“所谓的偷鞋贼,虽然也是诡异的犯罪,但应该与这次的事件无关吧!绝而言之,很遗憾,甲斐的推理只是自圆其说,还是早早出局好了,换下一位吧!”
“看来就这样了。”霍南德脸色也带着些许的苍白,“那接下来就是仓野了。”
“喔!”仓野无力的回答,在犹豫着如何起头时,奈尔玆忽然有一股被刺的预感。
房里六个人大概也感受到了这样的预感!奈尔玆再次苦涩地回忆起两星期前真沼说过的话。
甲斐深深埋坐在沙发里,闷不吭声。他的态度仿彿表示,无论别人怎么说,只有自己的推理才是正确的i
奈尔玆忽然感到害怕的是,这种方式无论是合理的解决或是不合理的解决都毫无关系,只不过总有一天或许成真的几种假设,或许哪天会像突然获得生命似地开始活跃起来。若果真如此,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持续坚持自己是正确的几种假设,将随心所欲的窜动横行,凸显于各自的现实之中。奈尔玆曾经听说过“结构乃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存在”的说法,但问题是,在陷入这样的事态前,我们可以让这个家族得以存续吗?或者,由于这次事件而开始的惨剧其实面貌,也许就在我们眼前!
奈尔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被恐怖的思绪所俘掳了。
5.在房门的对面
“关于我的推理……反正,最初在我脑海出现的是,这次事件的真相应该与曳间的行踪不明有深刻的关连。是的,首先我们必须从曳间失踪的理由开始追查。我花了大约两个星期时间,经过相当的心思,终于到达奇形怪状的门前。”
也不知他想说什么,只是中途打住,疲惫似地呼了一口气。“坦白说,我完全猜不透这起事件的真相何在。就像《如何打造密室》第一章最后所描述的,我完全坠入了五里雾中。只是当时奈尔兹喃喃自语的‘若是变格侦探小说的性质,大致上还解释得通。’这句话,很奇妙地烙印在我脑海里,这句话让我站在一扇门前时,得以从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进行解决。那是一扇白色的门,冰冷、毫无表情……”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一阵痉挛之色掠过甲斐的脸庞。
“首先,我找遍和那家伙同一教室的人询问,虽然未能查获什么消息,但是在听取他们叙述的时候,却发现了一项有趣的事情。他们异口同声说的是,曳间平常就与许多精神病院接触,那是因为谈到相关话题时,曳间总能列举无数病患的病例,还令人惊讶地深入详违细节。当然,依我外行人的眼光看来,他在那方面的才华实在是令人瞠目,而且,最近完成的论文‘记忆中的刻画原则’,连教授也都称赞不已……可是,这样的才华与临床的病例知识却是两回事。结果,我整理了他们的推测,发现曳间拜访过的医院数目,顶多只侷限于五到十家。
关于这件事,他们之中的一位告诉我一件相当有趣的事实,也就是当大伙儿在论及妄想症是独立的单位性疾病,或是分裂症的变型特殊症状问题时,谈到是否具有所谓单纯的偏执妄想症。当时,曳间当场提出单纯的偏执妄想症病患的实例,而且说明得非常详细,让这个同学也吓了一跳,而且还同时想起了一件事,也就是在富山的B医院,某位病患被诊断为纯粹的妄想症的一小则新闻,而曳间所提出的或许应该就是那位病患吧!因此,我试着前往B医院,而且知道那里有一位罕见姓氏‘曳间’的病患时,我感觉好像后脑挨了一记闷棍!”
“什么?”根户的上半身忍不住前倾。 “同姓……”
“没错,这是曳间的秘密。事实上,曳间有一位姊姊,就是她住院。”
房间里传出一阵微弱的骚动。连霍南德都像冻结似地睁大了眼睛,抬高下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是,奈尔玆的动作更快。“这么说,曳间一直在那家医院?”
“不,不是这样。”仓野立刻否定,“曳间确实去了那家医院,次数和以前一样,每个月两次,也就是说,曳间失踪的一个半月里去过三次。只是,听那里的医师说,曳间好像也四处走访各种精神病院和各大学研究室,还说‘那个人奠的是学生吗?他提出的问题连身为专家的我都因此觉得研究不足。’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因此,我再度到曳间居住的公寓,询问邻居住户。而令人惊讶的是,我本来一直相信他这一个半月不在家,但事实上,他好像都在。只不过是半夜里回来,一大早又出门,所以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
虽然过的是隐居生活,但曳间的活动还是很消耗精力。警方或许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但以我的调查能力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不得已之下,后来我只好专注于推理。
刚才我也说过:心理学系的一位同学说出这样的感想‘曳间的兴趣应该只在于所谓的记忆,和所谓的时间空间意识’ 。我反刍他说的话,忽然想起到目前为止会经多次听过的……对了,奈尔玆的小说里也写到,事件当天,雏子遇见曳间时也提及的所谓“不连续线”。对于记忆与时间空间意识的兴趣,应该能以对于连续与不连续线的兴趣来代换,如此一来,曳间走过的她方,或许还真的是‘雾的迷宫’……奈尔玆的先见之明确实不简单,但应该惊叹的还是曳间从小抱持至今的‘观念’……但是,这一点无关紧要吧?因为我并非想针对曳间的精神进行分析,但我可以说的是,雏子听到的‘不连续线’这个名词,应该与这次的事件有重要的关系。也就是说,这个名词对嫌犯来说,也必须具有重要的意义。
假定是这样,其中自然就存在着奇妙的关系式!亦即,在凶手和曳间之间插入‘不连续线’这个名词,彼此站在对立位匮。也就是说,曳间正在寻找的‘不连续线’乃是嫌犯非常忌讳的东西。没错,从嫌犯的立场看来,曳间寻找‘不连续线’ 一定是致命的灾厄。至于是什么意思,各位应该已经明白了吧?假定对曳间而书的‘不连续线’经常是拘束人类精神之物,而且让他的姊姊因为精神病住院,那么,嫌犯畏惧的应该也与这种精神病有关。这么一来,对嫌犯而言,所谓的精神病到底是什么?”
仓野轮流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五个人。
就在那一瞬间,奈尔玆忽然轻“啊”出声,站起来。“这么说,仓野,嫌犯也有亲人罹患精神病,为了掩饰……”
沐浴在昏暗的黄色光线中,奈尔玆的脸看起来像黏土捏成的一样干涸。当焦点集中在奈尔玆脸上时,其他人可以感觉到他仿彿是沉浸在混浊污泥底部只有一半实体的海怪,那大概都是因为这个色彩的缘故吧!根户用力按压眉头。
“奈尔玆,你错了。”仓野淡淡回应,“那不是动机!这点我非常清楚,从那时候就……第一眼见到曳间的姊姊时,我就明白了。”仓野浮现忧郁的表情,轻轻叹息出声。
——这应该是一种震撼手法吧!
根户忽然这样想。奈尔玆小说的第三早结尾写的是,让活着的曳间出现在推理竞赛席上,最害怕的肯定是杀害曳间的凶手。仓野可能因此联想到运用这样的方法,从心理方面震慑嫌犯,刺探对方反应,藉此查明真相吧!
心中如此思索时,根户受到莫名的恐惧侵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嗉。
因为黄色光线,布濑、甲蜚与双胞胎兄弟的脸色变化都变得很难分辨,不仅如此,甚至连表情都看不清楚,如果仓野的目的真如根户推测的在于心理胁迫,只能说挑选这个“黄色房间”当作遂行场所并不合适。那么,根户的疑问可能只是他自己单纯的推测吧!
——是的。大致上说来,今天这个聚会本身就不该进行推理竞赛,所以仓野若有奸计,应该会在推理竞赛全员到齐时改到别处举行,以便能够更符合条件。他实际上并没那么做,可见是我胡思乱想吧!
但是,令根户仍无法释怀的是,从刚才开始,甲斐感觉上有点不安。奈尔玆以平日惯有的天真脸孔,边听仓野说话边点头或摇头;霍南德埋坐在沙发上—布濑仍然维持妄自尊大的态度地坐在那儿,只有从甲斐脸上得以窥见一丝坐立不安的姿态。
然而,仓野似乎漠视根户的想法,迳自低头喃喃说道:“没错!而且,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我也知道谁是凶手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奈尔玆状似勉强想制止某些事物被揭发一般,低声说道。“不可能有这种事的!或者,仓野,你想要说的是,曳间的姐姐被神明附身,道出凶手的名字!”可能是对一一被揭开的奇妙现实感的困惑,奈尔兹不自觉地揶揄了仓野一番。
仓野一脸慵懒表情,“呵呵,或许很接近这种说法。”无力笑了笑,从翻毛夹克取出香烟。
根户感到很困惑。的确如奈尔兹的疑问所示,见到发疯的曳间姐姐那一瞬间,立刻就知道谁是凶手,这是古今任何名侦探都办不到的事,现实上可能完成吗?而且,如果能推查出动机,那么,真的如奈尔玆所说的是神明附身指示吗?
“她叫理代子,长得非常漂亮。”仓野呼出一口嬝嬝轻烟,回忆似地开始诉说。皮肤被染成死人般的颜色,嘴唇看起来紫色泛黑,或许因为这样,仓野的声音感觉上也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而是非常无机的回响。
“知道曳间有个生病的姊姊时,我感觉到自己似乎窥见了被隐藏起来的悲惨一面。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住进精神病院,而且是女性,也难怪会想隐瞒这个秘密不让他人知道。我想我闻到了一股悲戚残酷的气息,情绪非常低落……但我完全错了。推开灰色房门,进入那个大房间,正面有一扇大窗,白色大圆桌斜对面,她身穿白色礼服坐在那里。睫毛又黑又长,窗户照射进来的柔和阳光,在睫毛上细细反射,简直就像弹动彩色玻璃珠一般。在贴着网纹图案细皮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地坐着,对于进入房间的我,她彷彿见到不可思议的东西,略以侧脸面对。我好几次揉起眼睛审视,这个女人真的疯了吗?
她以询问的表情,将视线集中在我的眼睛上。那真是一双漂亮、没有一丝黯郁的眼眸!在那样的眼眸静静凝视下,我开始坐立不安了。医师为我们介绍,一听说我是曳间的朋友,脸上突然绽开笑容。我从未见过那样灿烂的笑容,是的,简直像是从她全身吹起一阵柔风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泪水当时忍不住几乎夺眶而出。
是的,当时我可能见到了曳间异于一般解释的不连续线。我与她之间存在着一道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墙,而邢道高墙今后也会永远立在那儿。虽然不清楚在哪里、如何分隔,但无论如何,就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高墙,而且我就是无法跨越。我对曳间起了一些忌妒之心,若撇开事件不谈,我更痛切地体会到自己不该见到她。
听说是破瓜型(破瓜型,正确名称为“青春型” ,俗称破瓜型,多半发生于青春期,一开始会感到孤单寂寞、注意力无法集中,睡眠品质不佳、学习成绩落后,几乎一整天封闭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自言自语。)精神分裂症,那对我无所谓,尽管没说出来,但我在想的是,若她真的疯了,那么,她什么部分是异常的?什么部分是正常的?如果她未受到疾病侵袭,或许不会令人感受到如此战栗般的美丽吧?我知道她那偏离正常人类的光辉,是因为来自病魔的缘故,我都觉得难受了,因此也能理解曳间为何保密的真正理由了。是的,对曳间而雷,她反而是无可取代的珠宝!即使我有那样的亲人,一定也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而是让她独自静静地耽溺在自己遥远的冥想
之中吧!以结果论,那座被森林环绕的僻静医院,就等胗是曳间回归的乐园。”
“喂,仓野,”搔抓扁平鼻子的布濑打岔,“没必要在这上面打转了。重要的凶手怎么了?若是像你说的,看到她就知道凶手是谁,难道你的意思是,她就是杀害曳间的凶手?如果因为爱而杀害比谁都爱自己的亲弟弟,那倒是很浪漫有趣。但是,离开富山的医院,前往你的住处,这也未免太脱离现实了吧!”
“不,这点你可以放心。”仓野未理会布濑的讽刺,神情再度转为黯然。“凶手不是她!我所谓看一眼就能想象凶手是谁,这是有相当理由的。”
“真让人心急!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户追问。
仓野浮现微笑,“虽然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是,曳间的姐姐虽然不如奈尔兹与霍南德那般的彼此酷似,却很像某个人,你们认为是谁?就是杏子.”
所有人惊呼出声:“啊!”
根户不禁回头望着甲斐。或许只是瞬间的错觉,甲斐用未曾有过的凶恶眼神瞪视仓野。在充满黄色光影的房间里,只有甲斐的眼睛绽射出蓝白色光芒。
6.突变的陷阱
仿彿恶鬼冷笑一般,在黄色的光线中,突然充满命身体摇晃的气息。
——不、不对!
究竟谁知道真相?说不定杀害曳间的人也没完全看清楚真相!
“有一股‘是这样吗?’的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不停回响。甲斐,你明白我要说什么吗?没错,能够查到这样的程度,很明显,你绝对不只是知道理代子的存在,你之所以对杏子狂热,一定也是因为在她内部见到了理代子。没错,你恋慕的是理代子!
但那只是虚幻的恋情,因为对方并不存在这个世界,你只能在名为现实的奇幻世界眺望她。就是这样,她无法属于任何人,只存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只能抬头仰望她。
听说她在十五岁病发。当然,应该是从更早以前就出现霉兆了!所以你认识她时,或许已经确定你的恋情不可能会有结果。两年后,她住进那家医院,你更是被迫陷入痛苦。
坦白说,我也曾去过金泽的曳间老家。虽然听说他父亲在他唸高校时去世,但家中还有他母亲,只是感觉上太寂寞了。所以,她老人家见到我非常高兴。喔,对了,她也很感激你参加曳间的葬礼,说是尽管来去匆匆,无法多谈,但还是要我务必向你致谢。虽然我是抱着很复杂的心情答应她……
面向栽种紫菀草的庭院回廊,你很清楚才对,每到秋天,都会被淡淡的紫色包覆,再加上正对面的深蓝色沼泽背景,实在是非常漂亮,有时甚至会因此陷入幻想之中。在那儿,我听到了各种事情,当然也包括理代子的事。一提到她,伯母也不住频频眨眼,彷彿忍住泪水一般,即使这样,她还是连同对曳间的回忆一起告诉我不少事情。伯母忘不了的是,只要是尖锐物品,臀如钻子尖、雨伞尖、搁笔尖都行,理代子会将尖端朝上,做出企图将玻璃珠或乒乓球放在上面的不可思议行为。当然,圆物不可能放在上面,但不论掉下来多少次,她会几次、几十次、几百次地持续重复同样的行为,而且丝毫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问她为什么要反复这样的行为?她也只是回答,等物品放在上面而不会掉下来时,世界就能得救。她的表情非常认真,让伯母看见都感到无比圣洁,似乎就是现代版的‘薛西弗斯的神话’(薛西弗斯的神话,希腊神语中,神祇惩罚狡猾的科林斯国王薛西弗斯,要他在冥府推一块巨石到山上去,但每当巨石推到山顶上时,又会顺势滚下山,因此薛西弗斯就必须不断将巨石推上山。)。但我认为那或许并非开玩笑,就因为有人持续做出那样的空洞行为,或许这个世界才获得些许的救赎。
话又离题了,但是,甲斐,根据她母亲所说,当时你经常到曳间家,也经常帮她一同做那种重复的行为。所谓无法获得回报的爱情,应该就是那样吧!不,也许你在当时感受到了最强烈的幸福也说不定,因为对你来说,她就是天使……”
根户在听取仓野说话时,背脊掠过一阵强烈的恐惧。甲斐表情的扭曲程度确实是前所未见,眼眸凝聚了一股邪恶的光芒。那绝对不是错觉!根户慌忙在脑海里翻阅记忆的笔记,想要比对某种相似的记忆,但能想到的只是布兰姆,史托克(布兰姆,史托克,Bram Stoker 1847。1912,爱尔兰籍英国小说家,着名作品为《吸血鬼德古拉》。)的《法官之家》中登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恐怖怪物的眼神,如果懦弱的甲斐隐藏在表面之歹偷偷豢养如此凶恶的怪物,那么人类的本性到底又是什么?不只是曳间的姊姊这样的女子,现在像这样露出沉睡中狂暴性格的甲斐,以及让狂暴甦醒的仓野,难道不也都发疯了?
根户颤抖地咬紧牙根,悄悄将视线移到甲斐脸上。
甲斐勉强抑制感情般地缓缓夹起冰块放入玻璃杯,低声回答仓野:“有意思,真有意思,仓野,你确实不简单!那么,你想说的大概就是,我是杀害曳间的凶手吧?在你刚才说话时我就有许多话想说,但就算我承认你说的一切好了,问题是,我为什么、又是如何杀害曳间的?”
冰块在根户的玻璃杯中慢慢溶化。仓野和甲斐两人可怕得互相瞪视。同时,整个房间像是受到挤压一般,充满两人的对话声音。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趁此机会,仓野呼出一口气,手按眉头,再次开口:“首先,我希望你记住的是,只有一个人知道你爱上了理代子,不用说,那当然就是曳间。他应该很久以前就已注意到了吧!就算没有,你介绍一个酷似他姊姊的女子给他认识,说是你最近密切交往的朋友,再怎么迟钝的人应该也能联想到。是的,曳间知道你的心情,这是个前提。
你和理代子的替身杏子交往,这样的结果如何?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情况对你似乎并不理想。虽然在我们眼里,杏子看起来是在应付你,但真相如何就不知道了。反正,你的爱恋失去了应该受到接纳的地方,那应该很痛苦吧!当然,你不会希望听到这样的谈话。
但是,人类实在是很有趣,在一开始就知道必须放弃时,无论任何结果都可以忍受。然而,一旦从不同的角度看见合适的徽兆时,就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和杏子邂逅时的心情,我可是几近痛心的暸解。你一直压抑内心深处、完全未留下任何痕迹的某种东西,后来失去了控制,转眼之间膨胀扩大,让你内心充满了玫瑰色彩,根本没必要由我再说明……你当时的心情都直接投影在你的油画作品上!认识她以前,你的画作在摸索写实主义,而且大部分具有强烈的巴洛克风,但是从去年夏天起,你的画布上开始洋溢着抽象画的要素,调色盘上准备了更接近原色的是色彩,笔触也从以前的‘涂抹’转为‘滑动’、‘晕散’的感觉……当然,最近又再度恢复原样。
说真的,人类的抑制心对于稍微来自不同方向的作用简直非常脆弱,你立刻变得欣喜若狂!虽然已无从得知曳间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这件事,但或许从介绍认识杏子时,他就感受到某种的幻灭。没错,无论曳间是何等优秀的心理学者,应该也无法预测后来会如何吧?但是,以结果而论,幻灭出乎意料地提前来临……”
根户的肩膀激烈晃动。
从预定举行推理竞赛开始,就有某种程度的预测,这样的三角关系总有一天会被置于俎上接受评论,但根户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痛苦的情况。
“结果,因为我的关系而引起突变?”根户捻掉沙发上的黄色毛球,“……但是,仓野,你刚才叙述的那件事,在现代数学上若以一般的模式来表示,会是如何?”
“怎么说?”仓野颦蹙眉头。
根户敲着桌面,“恩,就来谈谈数学吧!不是别的,我指的是着名的‘突变理论’。”
布濑一听,因酒精而稍显苍白的脸也转了过来,不以为意地喃喃说着:“哦,好像聪过。”
“你这样说就太瞧不起这个理论了。所谓的突变理论是为了解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现象而诞生的现代数学奇迹,并非隐密哲学或密术,而是从数学这种最合理主义的学问所产生,因此这个理论才有价值。你仔细听我说,首先,成为这个理论支柱的定理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在四度空间连续体上、一切现象出现的不连续激变的型态,都属于七种型态的其中之一’ 。简单说,就是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只有七种类型。为求惯重起见我额外说明,在这项理论中使用的‘突变’这个名词,指的就是不连续线的激变,因此,无论那是什么都行。譬如,膨胀的汽球爆开、繁荣的经济突然陷入恐慌、发生地震、功课很好的家伙忽然成绩大幅退步、专攻数学的人突然对密宗产生狂热、婴儿像是被火烧伤般开始痛哭,某处爆发战争……等等,仔细想一想,这个世界上所有地方都反覆出现无限的突变、剧变,而且,其中当然也包括本来很温柔的人突然犯下杀人罪行。
这些全都纳入七种类型,听到的人可能会认为这是胡扯!但在数学上确实是这样。在此我避免说得太详细,只提极端的类型,各别名称分别是折叠突变、尖顶突变、燕尾突变、蝴蝶突变、双曲脐突变、椭圆脐形突变以及抛物脐形突变七种。不,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是真正的专有名词。
这样口头说了一大堆,你们可能也无法理解,所以根据仓野刚才说而想到的,以图解表示!这是突变或说是剧变的七种型态中,根据第二项尖顶突变曲面所表示的形状……”
根户翻开取出的记事本,开始在上面画出奇妙的图形。
[必要插图9]
除了甲斐之外,其他人都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探身向前,头靠头,想仔细看清楚那幅图形。
“你的意思是,这个图形表示杀人事件的真相?”布濑讽刺似地说。
奈尔玆接着也说:“这图画得真是烂透了。”
“哼,不要随便乱说话!各位也看到了,图中有三条主轴。”
“什么,是座标问题?这我就没办法了,我投降。”
“且慢,奈尔玆,别性急!这三条主轴分别表示恋爱倾向、放弃倾向和杀人倾向,也就是到达这个位届时的爱情强弱状态。这条旁边的轴,左侧是放弃状态,右侧是没有抑制心的状态,而与这条怪异曲线垂直交叉的就是重要的杀人倾向轴,上方是没有杀人,到了下方则是杀人倾向转为强烈。”
“若是这样,听起来就有意思多了。那接下来情况如何?”奈尔玆眼睛发亮,把头挨近。
根户用钢笔在桌面上敲打,“这也就是甲斐心理的尖顶突变曲线模式。你们看,甲斐在认识杏子之前,也就是他仍在暗恋理代子的时候,在这个平面上放弃的强烈状态假设是从A点出发,那么,如果对理代子的爱情无论有多么强烈,以这张图来说,也只是被拉向前方,所以最多只会循这条粗线:前进,不会转变为犯下杀人案件的心理状态。
那么,杏子出现之后又产生了什么改变呢?是这样的,最初是在放弃程度很强烈的A点,但是因为简直和理代子有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相似,而且杏子是什么毛病也没有,这会将甲斐的心理导引向这个方向,同时朝x轴右侧可以不需放弃的方向走,如此一来,甲斐的心理因为有两个方向的牵引结果,于是就到达粗线b了。各位应该都看得懂吧!
但是,就算一直持续这种状态,线b也绝对不会酿成行凶杀人的状态。然而,若是甲斐与杏子的关系突然——无论是什么原因--遭遇到某种障碍,结果又会是如何?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累积的恋爱能量,突然之间幻灭……
当然,这时候的条件必须是线b充分横切过Y轴之后,也就是甲斐的抑制心完全获得解放之后。例如,来到B点的位置时,突然发生那样的情况,则甲斐的心理状态则会再退回到线b,甚至还可能到达A点的位置。不过,事实上不会这样!这就是刚才仓野所说的人类心理很有意思的地方。若要问究竟怎么回事,那就是恋爱程度可以不论你愿不愿意,都有办法被拉回到原点O,但是,所谓的放弃程度或抑制程度却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动。结果,因为恋爱程度急远地冷却下来,从B点的心理轨迹会到连几乎与Y轴平行的粗线c,形成接点。
必须注意的是,一直延着线c前进的话,最后终于会到达平面折曲的边缘。而在该处,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即使来到边缘,朝X轴方向牵引的力量仍旧不变,于是就发生了各位所期待的突变,或称之为剧变,也就是说,很简单,甲斐从边缘突出的心理状态,会钻半角尖地颠倒坠落,在下方的平面上等待。在此,各位应该也已经发现才对,若将其坠落处的C点和Z轴相对照,就可一目了然即将陷入行凶杀人的状态。就因为如此,甲斐的坠落处正好是地狱的深渊!于是,平日温柔的甲斐,杀害曳间的突变宣告成立……明白了吗?”
根户说完,舔着嘴唇环顾桌子周围一圈。
最先开口的是奈尔玆,“可是,根户,若移动点并非受重力牵引,向下坠落还是有问题。”
“奈尔玆,你可能错把这个认为是悖论的问题吧?这个图形只是单纯表示那样的观点,你可别以为甲斐的脑子里具有这种奇奇怪怪类似纸条的东西,而心理状态就在上面爬行或坠落。我只是在叙述,人类的感情变化正好也符合了属于突变的七种模式之一这件事,如果你还无法理解,可以将这个平面视为能够从正上方俯瞰的控制平面……”
“但是,根户……”保持沉默的霍南德制止了还想在图形下方再画上什么的根户。与身穿蓝色衬衫的奈尔玆不同,霍南德今天穿黄色衬衫,在黄色灯光下,完全感觉不到色彩。“你所说的并非只是单纯将仓野的假设模式化!没错,当然啦,若能以各种具体实例为基础,决定各别不同的数值或关系系数,据此操作此一模式,证明甲斐处在不得不犯下杀人案件的状态下,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我觉得从你刚才叙述的话里,却无法产生任何结果。”
“呵呵,正是这样没错。我只是想纯粹基于数学上的立场来改变仓野的假设内容,因此,我也没必要再囉唆了,就此退场。仓野,接下来想说什么随便你。”
根户说完回头,见到奈尔玆神情困惑,有话想说的视线移回仓野脸上。
仓野还是不改懒散的表情,忽然露出微笑:“哈哈,根户,真有你的,也只有你才会这样牵制别人!”
但是,见根户不想回应,仓野再度转脸望向默默无语的甲斐。“虽然话题的内容显得有一些错乱,但总归一句话,最后感情幻灭了。当你醒悟到自己和杏子的关系无法顺利进展,因此又必须再次触及与理代子之间的问题。”
“但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真是如此的话,甲斐应该会去杀害根户吧!然而,遭到杀害的却是曳间。”
“不,不是这样!如果选择根户为杀害对象,那么甲斐就是背叛理代子了,因为这么做,问题会完全转移到杏子身上。”
甲斐似乎无法忍受这句话,硬挤出声音,“那……那么,我到底为了什么必须杀害曳间?为什么不是其他人,而必须是曳间……”
“这就是问题点。即使陷入了执行杀人的心理状态,但选择曳间为对象,仍必须要有相对的决定因素。你发现理代子的幻影杏子终究只不过是个幻影,因此不得不再次回头尴尬地面对你对理代子的暗恋,这究竟要克服哪一种障碍?……已经失去抑制心的你,无论如何都要让关注在理代子身上的恋情开花结果,否则你的精神会无法平衡。而心理失去平衡的结果,就是你会发狂,或者完全获得规律的解放,进而贯彻更庞大的欲求,这是来自无意识、潜意识领域的绝对命令。
但是,你眼前却存在着虽以直接实践此一欲求的绝对条件。这时候,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夹在两种绝对之间,只能静静等待精神的崩溃?不,并非如此,就算无法直接达成欲求,但问题仍在于欲求的满足,也因为这样,对理代子的情愫就得加上某种操作。也不知是取代或转换,反正就藉由该项操作,进而解放扭曲的冲动,让最初的欲求能够达成。
这时候,造成问题的就是甲斐的个性。在心理学上,个体因为某种障碍而使欲求的满足受到阻止时,这样的状态就称为挫折、或是欲求不满,对欲求不满的反应大致上依人的不同,可区分为自罚性反应和外罚性反应两种类型。如果是自罚性反应型的人,最初的欲求若是被某种状况扭曲,则伴随着罪恶与自责的感情,攻击冲动会朝自己本身发动,如果冲动愈大,就会化为自杀冲动表现出来。但是,甲斐的情况如何?他那扭曲的操作一定被诱导朝外罚性反应的方向发展。
根据罗森史怀克(罗森史怀克,Saul Rosenzweig 1907-2004,美国着名心理学家,在挫折情境的反应研究上,有独到的研究成果,其中罗式挫折图片研究( Picture-Frustration Study简称P-F Study)更被广为应用。)的说明,所谓对逆境或欲求不满的外罚性反应,攻击会转向环境,同时也伴随着愤怒与憎恶。在这种情形下,对于理代子的情愫,究竟会如何扭曲……我得到的结论是,他无法抑制对理代子的爱恋,而且几乎完全得不到爱恋的回报。因此,甲斐若将这样的情绪化为憎恨自己以外的人,那就只有曳间可以当成发泄对象了。没错,这是很重大的颠倒!当时,对于理代子的爱,被扭曲转化为憎恨最爱理代子的人。喔,也许你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也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由于某种构造产尘的纷扰而受到扭曲,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实践那件事……没错,你为了保持自己精神的平衡,因此无论如何一定得杀害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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