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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四大推理奇书:匣中的失乐——竹本键治

竹本键治(日)
必读网(http://www.beduu.com)整理
作品/《匣中的失乐》
出版社/台湾小知堂
作者/竹本键治
译者/林敏生
图源/XDR in 泉川
录入/ Leonhardt
校对/Leonhardt(同时感谢小自由帮我打了那么多字的说)
转载请随意 但请注明出处:泉川生徒会 t/bbs
为尊重劳动 请勿删除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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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傅傅
代替序章的四种景象
1.雾的迷宫
2.黄昏的街底
3.三劫
4.如何打造密室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代替终章的四种景象
1.九星与血液
2.蓝色火焰
3.没有解决的解决
4.不连续的黑暗
后记
导读
四大推理奇书之四.《匣中的失乐》
傅博
《匣中的失乐》是日本推理文坛的四大奇书之一。一九七七年四月起在《幻影城》开始连载,翌年二月完结,其中一九七八年一月休载,一共连载十回,每回四万字以上,最后一回为十二万字,全书共计四十八万字,是四大奇书中最多的。一九七八年七月,由《幻影城》出版单行本。
作者竹本健治,一九五四年九月十七日生于兵库县。自幼喜欢看书,除了漫画与小说之外,对于翻译辞典和图鉴等工具书特别有兴趣。高中时就参与同仁杂志,发表漫画与小说等作品,他的志愿是当一名漫画家。高中毕业后,他虽然考上东洋大学哲学系,却天天旷课,反而将大部分时间用在阅读少女漫画、文学作品上与社团活动上,当时他所参与的社团是演剧与咒术研究。
根据竹本健治的自述,他在发表《匣中的失乐》前,只读过三部推理小说,分别是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与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在读完当时被称为推理文坛中的三大奇书后,他心怀大志的欲写一部超越四十万字的长篇推理小说与之媲美。结果花了半年以上的时间后,所完成的作品即为《匣中的失乐》。完稿后,他将作品拿给自称师傅的中井英夫看,当时的竹本健治才二十二岁。
《匣中的失乐》在《幻影城》获得发表的经过是这样的。
《幻影城》于一九七五年二月创刊,由笔者担任主编。当时一部份社会派推理小说已失去以推理小说形式,来揭发社会矛盾的使命而风俗小说化。《幻影城》的创刊主旨就是主张“浪漫的复活”回复“清张以前”(推理文学专词,指一九五七年以前的侦探小说)之具怪奇、幻想、耽美等浪漫气氛的推理创作,标榜“侦探小说专门志”,获得本格派横沟正史等清张以前之侦探作家的支持。
中井英夫虽然非专职的推理作家(详细请参阅《献给虚无的供物》导读),却是浪漫推理小说的支持者。《幻影城》创刊以前,笔者就认识中井英夫,当时他已是知名的幻想文学大师,拥有很多追随者,竹本健治就是追随者之一。《幻影城》创刊后,中井英夫不但为《幻影城》撰写文学味浓厚的幻想小说《幻影城》 ,还担任“幻影城新人奖小说部门”的评审委员。
话说回来,一九七六年底的某一天,中井英夫来电表示,有一名年轻朋友写了一部四十万字的侦探小说,他保证是杰作,希望笔者过目后能够在《幻影城》连载,笔者原则上答应了他的提案。几天后,一位青年来编辑部找笔者,他就是竹本健治。我们谈妥连载事宜后,他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过着一面改稿,一面交稿的日子。
《幻影城》刊载的《匣中的失乐》是第二次稿。之后二十五年又改稿三次,第三次是讲谈社文库版(一九八O年出版) ,第四次是讲谈社小说丛书版(一九九一年出版) ,第五次是双叶文库版(二〇〇二年出版) 。本书是讲谈社小说丛书版之完整读本。
《匣中的失乐》是超推理小说。那什么类型的作品称为“超推理小说”呢?简单说明一下,凡是一部推理小说里,另有一篇虚构的推理小说,成为套书关系,由两者的互动构成迷团,这类作品即是也。
本书除了前后的序章与终章之外,一共分为五章,奇数章就是作者创作的“现实小说” ,偶数章是现实小说里的主角片城成所创作的“虚构小说”。虚构小说的人物都以“实名”登场,就是说,每个人在这两篇小说都以同一姓名出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读者满头雾水,难以判断具伪,这点是本书的最大特徽。
序章写片城成在几位侦探小说迷(大学生)的集会中,提案大家参与自己要撰写的本格侦探小说的解迷活动,并预告全书有四件密室杀人事件,第一被害者是魔术师曳间了。
第一章是现实小说部分,曳间了果然被杀,陈尸在似是而非的“颠倒密室”内。凶手是谁?谁预先知道片城成的小说内容。于是这群侦探小说迷开会讨论,各作各的推理,作者即展现其炫学,令读者饱食推理的妙味。
第二章是虚构小说部分,开头写在第一章被杀害之曳间了,读完片城成所写的长篇本格侦探小说《密室如何被构成?》原稿后之感言,而此稿内容与序章和第一章所记述的内容很相似。原稿还记述被称为诗人的真沼宽,从呈密室状态的“黑色房间”突然消失,书斋的镜子留下血痕。于是大家对这事件再度展开推理,但是没有结论。
第三章是现实小说部分,开头写片城成的小说成为大家的话题,然后所记述的内容与第二章内容很类似,令读者错乱的感觉。章末大家在做推理竞赛中突然停电,片城成的双胞胎弟弟片城兰被绞杀,尸体被放置在呈密室状态的房间内,与《密室如何被构成?》的记述情形成对比。
第四章是虚构小说部分,所记述的内容与前三章的内容相似,真沼宽依然失踪,大家对真沼宽的生死作出几种假说讨论,假如是被杀,那么是久藤雏子到书斋之前?抑是之后?凶手是否出入过犯罪现场?雏子所看到的人影是凶手?抑是人偶?几个人正在讨论这问题时,得知仓野贵训被切断动脉,死在自己的公寓,现场又是故意被构成的密室。
第五章是现实小说部分,大家又在片城成家里继续讨论凶手是谁当中,虚构小说的第二牺牲者仓野贵训在甲冑陈列室被刺杀,现场呈似是而非的密室。最后片城成推理、解谜,以连续杀人事件收场。但是作者在终章另为读者准备意外收场。
本书从头至尾,主要登场人物都是年轻人,九名大学生和三名少年少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对于失踪或杀人事件的推理游戏,作者欲让事件神秘化,在推理过程中插入与故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炫学,丰富内容,这点与三大奇书可媲美,但是思想性就不如是事实,这与二十二岁的年龄有关,不必苛求。从本书的套书架构,是是非非、非非是是的五个密室,精致的各种推理过程,都让读者耳目一新、叹为观止,无疑是一部奇书。
但是出版后,读者的反应并不如箪者所预期的好,思想性之外,最大原因是当时的读书环境是社会派推理小说主流时代,不易接受异端的作品,只获得爱好传统解谜的读者之热烈支持。
一九八四年《匣中的失乐》获得重估的机会,几位评论家撰文评论,都与上述三奇书比较讨论,认为是继承师傅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之反推理小说(竹本则自称为“疑似推理小说”,笔者认为称作“超推理小说”比较恰当)。
一九八五年九月《周刊文春》做了大规模之“日本推理小说好书一OO排行榜”活动,集计与推理小说有关之作家、评论家、研究家、社团成员、编集者等合计一千三百五十人的投票,选出有史以来之好书一百本,《匣中的失乐》即排行第二十六位,得票数一百九十七票。由于此书获得正当评价,作者也确立作家地位。
之后,在各种推理小说排行榜书中,都名列前茅。《本格推理小说好书二O一.1975-1994》(侦探小说研究会编着) ,一九七五年九月,东京创元出版社排行第五。 《推理小说好书二O一·1975-1996》 (村上冬树主编,一九九七年十二月、新书馆出版)列入超A级二十八本中之一本(本排行榜由七位推理评论家先选出二百零一本好书,然后分类为超A级,二十八本、A级,六十本、B级·一百一十三,不另做排行顺序) 。
一九八七年新本格派崛起,一群注重推理小说的虚构性之年轻作家,多多少少都受到《匣中的失乐》之虚构性——推理游戏的影响。如勇岭薰的《机巧馆的数数歌》 (一九九八年刊) 、干胡桃的《匣中》 (一九九八年刊)都是以《匣中的失乐》为底本的作品,由此可知《匣中的失乐》对新本格推理小说的影响力是超越上述三大奇书的。
竹本健治发表《匣中的失乐》后,一时陷入虚脱状态(笔者的观察,初次向读者揭秘) ,一时写不出像样的侦探小说来交稿,这是可以了解的。为了维持作品品质和按时交稿的双重责任,身心的紧张能够持续一年是难得的。事后的反弹总是难免的。
《匣中的失乐》出版前后,竹本健治拿来一篇一万多字的作品来,是一篇具文学气味的幻想小说,笔者认为不适合《幻影城》读者,就退稿给他,一年后《幻影城》停刊,没机会再刊载他的作品。
十年前,竹本健治撰文回忆当时,他说撰写一篇二十万字的本格侦探小说《叫为偶的惨剧》,
交给笔者,被退稿后原稿也纷失,作品内容已经记不清楚……等。但是前违的幻想小说一字不提,很明显的是两事混为一谈。现在藉机会澄清一下,以笔者的推理,《叫为偶的惨剧》的完稿应该在《幻影城》停刊(一九七九年七月)前后,他来不及拿给笔者看。
完稿后也许拿给其他家出版社看过,而被退稿也说不定,因此混为一谈了(数年前竹本与绫辻行人的对谈里—双叶文库版,谈到《叫为偶的惨剧》的原稿在家里找到,重读后自认为是一部未成熟的作品)。
竹本健治的第二本推理长篇是《围棋杀人事件》 (一九八O年刊)侦探是一名IQ二〇八的天才少年牧扬智久。之后系列化,出版《围棋杀人事件》、《扑克牌杀人事件》(两书都于一九八一年出版),称为“比赛(Game)三部曲”(实际上另有一篇比赛系列的短篇)。
这些作品虽然继承《匣中的失乐》之一面—少年侦探、推理游戏之青春小说的面貌,却不能超越处女作原点。之后,竹本健治陷入推理小说嫌恶症,放弃推理小说创作,逃避到科幻小说圈。
一九八七年以后重回推理文坛,发表“吞尾蛇”系列,至今已出版三部,都是四十万字以上巨篇,即《吞尾蛇伪书》 (一九九一年刊) 、 《吞尾蛇基础论》 (一九九五年刊) 、《吞尾蛇的纯正音律》 (二〇〇六年刊) 。这三部是继承处女作之虚构小说部分之实名小说——竹本健治把自己认识的推理作家,岛田庄司、绫辻行人、笠井洁……等不下二十位登场,具群众剧的风格,这种故事的游戏化,对部分读者是如数家珍,但是对一般读者来说就不然了。
到目前,竹本健治的最高代表作是《匣中的失乐》。笔者期待近日能够看到《匣中的失乐》中的虚构小说的解决篇《续,匣中的失乐》。
(二〇〇八年二月廿二日)
登场人物
曳间了——F大学。心理学系。出生拾金泽。“黑魔术师”
根户真理夫——F大学。数学系。
真沼宽——Q大学。国文系。
影山敏郎——S大学。物理系。最新的成员。
甲斐良惟——N美术大学。专攻油画。与曳间同乡。兄长经营“黄色房间”
仓野贵训——F大学。药剂系。神户出生。
久藤雏子——家族成员的偶像。十五岁。
久藤杏子——N美术大学毕业。雏子的年轻阿姨。
羽仁和久——K大学。国文系。与仓野同乡。 “白色房间”的住户。
布濑呈——K大学。法文系。 “黑色房间”的住户。
片城成——同卯双胞胎之一。奈尔兹。
片城兰——同卵双胞胎之一。霍南德。
代替序章的四种景象
1.雾的迷宫
在那之前,他从未遇过这么大的浓雾。周围一切都被层层笼罩的乳白色雾霭封锁,彷彿深海景象模糊混浊——就是那样的浓雾!
街道也已沉沉入睡。当然,汽车也不可能会在这样的浓雾中行驶,空荡荡的车道完全被雾、雾、雾吞噬了,只有街口的红绿号志灯毫无意义地闪烁眨眼,而且如水彩被水气浸染般,朦胧浮现的部份,就像深海鱼的发光器。
——那应该是灯笼鱼吧!或者是鲛鱲鱼,不……鲛鲸鱼有发光器吗?
一路上,死缠不休的浓雾,在睫毛上凝结了几滴小水珠,水珠与街灯兆线交融,整个视线眼膜都映出了彩虹。发丝、皮肤、外套都被汗水浸湿了。只见他不停擦拭脸庞。
雾愈来愈浓了,浓到四、五公尺外部无法看清楚。就像眼睛被蒙住一样,原本可以用来辨识方向的住家环境,此刻也像陌生的街道。大马路还好,但一进入巷子,在迷宫般的小通道拐了几次弯,眼前就成了毫无记忆的陌生景象。
昏暗浑沌之中,突然现形,瞬即又融入背景。他暗想,这像极了记忆的片段。平时可以看见整体景象,而眼前却只能一小段、一小段地摸索,印象的改变奂有如此大的差异吗?
——雾的迷宫?呵呵……感觉好像小说书名!
竖耳细听,只能听到自己踩在砂石地上的脚步声,整条街道是一片死寂。偶而,远处传来几声似是一时兴起的犬吠,反而令他安心。
不知不觉,明明曲折转弯,却发现人已站在没有岔路的长长小径上,左右两侧都是高过两手伸举的高墙。小径持续蜿蜒,不见尽头。
——看来真是迷路了,但还是得……
他,曳间了,自幼心中就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为什么世界会这样连续不断?
对当时稚小、只知惊讶的他而言,这应该是内心无法承受的痛苦疑问吧?他经常询问自乡下来访的叔叔..“叔叔是从乡下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这里来的吗?”对于这个常被反覆问到的问题,叔叔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因此都只回答:“恩,是呀!”在遇到突然来自远方的访客时,他也同样会热切提出这个问题,但从来没听到能让这男孩满足的否定答案,甚至针对这个问题的含意是什么,也没有人间过小男孩。
这让小男孩更加坐立不安。带着他在路上走时,男孩彷彿会在人声鼎沸的喧闹中听见什么似的闭上眼睛,双观应该也是那时候发现他有这样的习惯吧!
那个时候,双亲也发现,这男孩有时会在三更半夜,对着挂在客厅里的大镜子,低声呢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夜雾肆虐得更浓了,有时候,眼前一切景物全都没入雾中,而绵延的小径依旧无止境地向前伸展。就算小径可能会引他前往任何地方,但曳间自有了然于心的确信。
——巨人就睡在前方。没错,那个庞大无比的可怕家伙一定就蹲在前方等我……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就算….
曳间接着想到的是,距离他反覆询问大人那个问题两年后的某个情景。
每天早上送来的报纸上,都有一个叫“天气图”的怪版面,天气图上都会出现一些像是羽毛毽子的羽毛密码。正以为那就是羽毛图案时,却又发现那应该是恐龙的背部曲线,婉蜒跨过天气图。他可以理解那些像密码的图案,是用来表示天气的记号,但就是搞不懂曲线代表什么。
少年试着询问父亲..“爸爸,这条线是什么?”
但是,他听到的却是从未听过的说法。“喔,这个吗?这是“不连续线”。”
“不连续线?不连续线是什么?天空有那样的东西吗?”
“不、不,不是的,这表示,这条线的上方与下方空气温度不一样。”
“是不是说,到了这条线的位置,温度就忽然改变?”
“就是这样。”
我到底听到了什么?当时,曳间有遇无数次的反刍。
雾气在发丝、皮肤、衣服上凝成水珠流泄,每次低头步行,就从鼻尖、下巴滴落。
——或许在这样的浓雾里,就可以跨越不连续线。没错,或许我已经跨越了。
突然,两侧的高墙消失了,曳间被抛入茫茫的雾海里。继续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细长的小径已融入蓝灰色的黑暗。再度回头望向前方的幽冥,似乎在搜寻黑暗中的潜伏者。
在无边无际的雾海中继续前进,黑影突然伸展出现,那就是睡眠中的巨人,在深邃的铁丝网另一边,映落比想像中大上十倍、百倍的巨大影子。一座变电所!
黑暗中耸立的高压电塔,白皙并列的绝缘碍子,绵延直达远方的高压电线。更远的地方,流泄飘缈的红色灯光。
曳间就像全身溼透的老鼠一样呆立不动……我到底看见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水珠不断滴落,难过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就是为此而精疲力尽…...
——然而,就算如此……
曳间无法持续这样的想像。雾愈来愈浓了,丝毫不理会曳间的想像,浓雾持续压境而来。隐藏浓雾之下的,只是无始无终的空虚时间。所以,曳间只是站在那儿,被雾气湿濡、全身不停发抖地站在那儿。在一片乳白色中,自己的身影都被拭去了,像是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2.黄昏的街底
天空突然变得像黄昏,锯形云以可怕的速度疾驰。
——是强风吧!
根户真理夫抬头望着瞬间被刺眼的翳影包覆的天空。由于在玻璃墙内侧,所以眺望强风吹掠昀云层时,姿势也随之微微侧倾。
“你在看什么?”桌子对面的真沼宽打盹似地侧着头问道。他那手臂缠住木椅,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像极了即将幻化为月桂树的塔芙妮。当然,希腊神话里的塔芙妮是个女的!
“没有,没什么。”
不等根户回答,真沼再次闭上眼睛。
根户的视线悄悄移向真沼。蓝白色的云影缓缓爬上裸露的颈子,可能是因为长发垂到睫毛附近,所以看起来呈现淡蓝色。缓慢的呼吸气息,肯定是心满意足的睡眠。
幸福的睡眠—
根户心想,这画面似乎见过。并非体验过,而是酷似很久以前就持续存在心底的画面。虽然忘了是与何种回忆共同存在,但这却是最后的画面。
蓝黑色的云朵反覆扩展又撕裂,层层卷叠。掠过大街的阵风,让行道树的树梢弯成弓状,恍如罹患疟疾般地颤抖。根户总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听到树在哀嚎,而沙尘以惊人的气势急速飞过,则应该是合唱吧!
隔着一层玻璃的屋内,时间却佣懒地缓慢下来。
——问题是……
根户啜饮没暍完的咖啡。
——该是考虑毕业研究主题的时候了,虽然决定从整数论方面切入,但要列举什么呢?
真沼的头突然不停颤抖。梦到什么了吗?瞬间,鼻息似乎有些凌乱,但不一会儿,再度恢复了安详。
——若是这样,不知道非实用性的友爱数(友爱数,数学名词,指称若两个数字彼此的真因数之和等于对方,那么这两个数字则称为友爱数。)适合吗?就从数丛里挑出几个来,然后再继续深入探讨……说实话,影山这家伙也太慢了吧!好不容易让真沼的心情好起来,不过,再这样下去,连我都想睡了。
避开暗红色砖墙隔间,望向入口,仍不见影山敏郎的踪影。
——可不能让美少年在眼前睡着了!
抱着不安的心情环视店内,几乎没有客人,但根户忽然发现一对还只是小学生模样的男女。他们是在这种奢侈的咖啡店里约会吗?茫然望去时,男孩托腮的手放到桌上,开口了。
“妳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
“那就走吧!”
两人同时起身。几乎同一瞬间,真沼突然跳起来。根户吓一跳,不停来回看看走向店门的两个小孩,又看看真沼的表情。真沼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感觉上,他半开的嘴巴中就要说出什么话来,却又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忧郁表情。
“怎么啦?”根户好不容易开口问。
这时,真沼沮丧得低垂着头,根户完全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如此严重地打击真沼。
短暂犹豫后,真沼喃喃的声音像老人一样沙哑。“你……刚才听到那两个小孩说的话吗?”
“恩,怎么样?”
“我是听不太明白,不过可能是这样吧!“妳要去哪儿?” 、 “哪儿也不去!” 、 “那就走吧!”是不是这样?”
“没错,是这样。”
真沼缓缓拾起脸来。虽然脸颊终于恢复红晕,但忧愁的翳影依然沉重披覆在睫毛上。或许,那是笑意也说不定。
“最近,我觉得这里很怪。”真沼轻敲自己的额头,“脑子里思考的事好像被偷走了。不只是这样,某段期间的记忆也丧失了,大概我的脑筋出了毛病吧!”
“等一等!那可是曳间的专长。”
“没关系,你听我说。对了……可能是我在写诗的缘故吧?所以,脑袋里经常会浮现某些词句。虽然那些词句偶而也能立刻化为诗句,却非常稀少,通常都只是在脑海中盘旋,有时候则会持续漂浮。刚才的几句对话也是那样。”
“是偶然?”
“如果是就好了……不,大概是偶然没错。只是最近常会发生这种事。”
“那么,你想到那些词句是什么时候的事?”
“恩,将近一年前。”
“这么久了?”
沙尘打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声响。天空黑暗混浊,沉淀淀的,彷彿马上就会下起雨来。根户看着手表,影山已经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上次也一样。我走在马路上茫然思索时,毫不在乎地把想到的词句告诉擦身而过的男子,而且这种情形也不是只有一次两次。”
“怎么会有这种事?一定是心理因素。若不是偶然,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一个人有预知能力没什么不好。”
“你觉得事不关己?”
“不,我是说具心话。所谓的超能力,绝对是有胜于无。”
“真惨!”真沼苦笑,望着沙尘飞舞的窗外。与人交谈:心情应该可以轻松几分吧?或是,我说的话让根户混淆了,他反而觉得我很可笑。
街道似乎急着迎接薄暮的到来。这一天,影山最终还是没现身。
3.三劫
“曳间?不知道。”仓野贵训的视线仍留在棋盘上。
仓野与雏子都不觉得闷热吗?甲斐良惟边想边回头。从窗户能够看见的太阳残像化为黑影,追掠过甲斐的视野。
让棋石在棋盒里发出声响的应该是久藤雏子!声音忽然停止,抓起黑棋,巧妙地滑动棋石发出声音。坐在对面的仓野更换盘坐的双腿,托腮,再度沉吟。倾斜的阳光伸展到棋盘座附近,连榻榻米上的反射亮光都很眩眼。重点在于,这让整个房间如烘烤般酷热!但是,仓野的身体几乎整整一分钟动也没动过。
“怎么了,今天特别认真?”
听到甲斐的声音,仓野像是初次注意到似地笑了。“我们在下计子战。”
“什么计子战?”
“就是赌棋的一种。每输赢一目一百圆,十目就是一千圆,若是相差达一百目,就得赔一万圆了。”
“嘿,这有意思。现在情况如何?”
“因为让四颗黑子,不很轻松,何况雏子的实力也很强。”
雏子微微吐舌,这种十五岁般的动作和容貌,让人联想到可爱的洋娃娃。
“应该下在这里吧?”仓野自言自语,拿起白棋子。随着棋石一声碰撞,落在棋盘上,然后叹息,一手伸向已经凉了的茶水。
“雏子,别输给仓野,吃掉那边的白子。”
“别干扰棋手!让你这么一说,我更迷糊了。”她把捏在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摸摸脸颊,时而摇头,大概是在烦恼有几手棋不知该如何选择吧!
依甲斐所见,盘面应该要进入中盘战了。虽然甲斐自己不下围棋,但是因为与仓野交往,也略知一些简单的规则。
“对了,仓野,你是几段?”
“大概五段左右!”
“这么说,雏子应该也有初段实力了?”
“应该吧!”
“嘿,我还以为你顶多只有四、五级呢!真是大错特错,完全看走眼了!”
甲斐并拢双膝,低头致歉。但雏子似乎没空理会,表情严肃地摇头考虑该如何落子。
对于黑子的棋着,白子这次几乎是毫不考虑地应手。雏子的神情有点意外,但可能是没意料到对方的落棋点,只见她喃喃低语..“这可麻烦了!”
仓野慢慢回头望着甲斐,竖起姆指,便了个眼色。
“怎么,下一着起死回生的妙手?”甲斐问。
仓野露出洁白牙齿,笑了笑,然后点燃取出的香菸,吸了一口,吐出细细的烟雾。
“对了,刚才我问过你的事……”仓野说道。
“喔,对了对了,那家伙最近完全不见人影,昨天我还去他住处看过,也不在。问其他人,也说没看到。他到底是怎么了!”
“哦,是吗?那么,多久没见到曳间了?”
“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今天是七月一日,所以是从五月?五月……五月,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甲斐蹙起眉头。
仓野接着说..“关于最后一次见到曳间,我觉得好像不是两个月前。”
“喔?那是……?”
“坦白说,也只是看到。没错,确定是五月底,陪奈尔兹去逛旧书店的时候。”
“这么说,是在神保町?”
“恩,在靖国路对面。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却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所以也没打招呼。”
“这么说来,失踪的期间就可以缩短为一个月左右了。但为什么人会不见呢?”
“会不会是回金泽去了?”仓野似乎想起来似地,吸了第二口菸。
这时候,雏子打下棋子。仓野的视线再度回到棋盘上,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之间你来我往地下了好一段时间。战局迅速扩大,结果白棋放弃角落的几目,构筑了雄厚的外围势力。
“真的好厉害!局势完全改观了.”离子一面眨着大大的眼睛,一面夸张地耸耸肩.
仓野想到那动作酷似路易.德菲耐斯(路易,德菲耐斯,Louis de Funes。1914 - 1983,法国电影谐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毕竟和钱有关嘛!”
“哼,只会对我这样的弱女子拚命抢钱?真可恶!好,没关系,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乖乖服输的,就让你尝尝输钱的滋味!”
“哈哈哈!甲斐,救救我,我可能会被雏子打得很惨呢i”
“我才不管你死活!”
棋盘外的口舌战虽然充满嬉闹意味,但棋盘上的争斗却未见缓和的态势,尽管白子气势雄厚地攻城掠地,双方还是进入了互攻的激战,黑白双方何者能赢,成了一片浑沌。
“我都被搞糊涂了。”
仓野都这么说了,可见雏子是何等苦思。只见雏子频频叨唸着“怎么办”或“该下在哪儿”之类的,最后更说早知道就不该下赌注,都被仓野骗了,仓野实在太坏了!
甲斐当然也看得出,因为黑白彼此扩大攻势,只要稍一疏忽,很可能整个局势就崩盘,结果会是好几千圆的输赢。
一向喜欢在棋盘外论战的甲斐,为了想小帮雏子,便利用仓野下子时开口,“对了,奈尔兹当时买了什么?”
“这...…不太记得了。”
“虽然不太清楚,但听说他不仅是侦探小说,还读遍了各种不冈领域的书籍……”
这句话令仓野伸手摸摸额头,“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主要是想找有关花语的书,结果因为遍寻不着,所以才买了各种不同的书。”
“花语?很有气质。”甲斐憋憋嘴,坐在窗框架上。屁股底下感觉灼热的窗轨,让他再次意识到现在正是七月。太阳神费伯斯(阿波罗除了太阳神之外,还有其他称谓,例如,,医学之神、音乐之神、预言之神、家畜之神、光明之神等等,本书原文使用费伯斯,而费伯斯( Phoebus)即为光明之意,也是阿波罗的别名。)肆虐的季节已经开始了。
甲斐回视右后方。对面两层楼的屋瓦反射白光,瞬间只能看见锐利的稜线,忍不住瞇起眼。同时,他脑海中浮现雏子的年轻阿姨杏子那张脸。
——具讨厌夏天。
但嘴上却说不出来,甲斐犹如肚子里吞下了一根木棒。可能的话,把整条街全烧光就好了,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才更令人无法忍受。
“真是怪了!”
甲斐像是被仓野的喃喃自语弹了一下似地转过头来。不知怎地,他总感觉到有些许的羞耻。
“是我判断错误吗?”仓野眉头深锁,摇头。但这模样却不像是只讶异于自己判断错误。
“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怪怪的……轮到妳了,雏子!没错,就是那一手!那我这样下就最恰当了。只剩一条路可走,就是前挺、叫吃、吃,反吃之后,再叫吃、吃……果然是这样。雏子,这盘棋是三劫之局。”
“真的吗?虽然听过所谓的三劫,但这就是三劫吗?”
瞬间,以棋盘为中心,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惊异非常的雏子,全身僵硬不动,应该是为这不可思议的棋局而感动吧!她的脸颊逐渐泛红,仓野则看着手表。
“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在决定胜负的途中忽然终止。所谓的三劫究竟是什么?”
“就像将棋里的千日手一样,如此缠斗下去,只是一直循环相同的局面而已。”
“啊?那胜负呢?”
“没有胜负。”仓野的眼神严肃起来,注视棋盘上复杂纠缠的黑白棋子。
“套用麻将的说法,就是流局了吗?”
“与其说流局,倒不如说是正宗的九莲宝灯(九莲宝灯,指在麻将牌局中,听牌时清一色,且牌型为"一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九"者称之)。因为所谓的三劫,即使职业棋手,几乎也都一辈子没经验过。毕竟,这真的是太难得一见了!”
受到无法压抑内心亢奋的仓野的声调影响,甲斐也感同身受,胸中有一股莫名的激动。
“九莲宝灯?真不简单!这一来非来个什么庆祝不可了,对不对,雏子?”
尽管甲斐叫唤,雏子仍是一验茫然,只是嘴角上扬,不停嘻嘻笑着。
“想到今后也许一辈子再也遇不到,这种心情实在很难形容。”
甲斐的视线重回棋盘。白子与黑子不分胜负的局势,具有如此稀罕而且意义深远吗?他忽然有一种仿彿在面对魔法阵的感觉。
这时,他在仓野的表情中见到一抹讽刺的微笑。
“也不能只是高兴!”
“哦,怎么说?”
“我刚刚想起来,所谓的三劫局,自古就被视为不祥之兆。”
雏子也想到似的一楞。
“那是什么缘故?”
“等我一下。”仓野起身,从后面桌上杂乱堆放的文库本、万花筒、携带式小酒壶中,取出一本绿色小册子。迅速翻开前面几页,似乎立刻就找到了,然后指给两人看。
“你们看,这里有写。历史上第一个三劫局,是织田信长学棋的师傅本因坊算砂下的棋局,信长因为喜欢观棋对奕,所以除了算砂之外,棋力仅次于信长的鹿盐利玄,也经常随侍下棋。某日,这两人的对奕出现三劫,当天夜里本能寺就遭到明智光秀起兵叛乱围袭,结果织田信长无力抵抗,最后竟于本能寺自尽而亡。自此,三劫局就被视为不祥的棋局……我这儿还有从后来的林元美的《烂柯堂棋话》(《烂柯堂棋话》,林元美( 1778-1861)本姓舟桥,幼名源治,日本江户时代的围棋棋士,自号烂柯
堂、蓝叟,着有围棋史上的重要围棋笔记穴烂柯堂棋话》。)中摘录的一段内容,就是“六月朔日,本因坊与利玄坊在京都本能寺御前对奕,棋局因出现三劫而终止,观棋者皆视为奇异。过了子时,二僧辞别,行至半里,惊闻战鼓擂动,此即为光秀谋反围袭本能寺。后人忆起围棋三劫之事,皆谓之为前兆。”还有,当时算砂十四岁,利玄十八岁,时值天正十年,也就是一五八二年。”
“就算是迷信,也让人开心不起来。”雏子回应道,刚才的表情已经不见了。看来雏子似乎也很在意这件事,在刚下过梅雨的闷热中,矮小的身躯哆嗦不停。
4.如何打造密室
黑暗中浮现蒙胧红光,才闪动一会儿,便突然增加亮度,周围被映照的影子,像在船舱底下爬行般开始摇晃。似乎为了错乱观者的平衡感,这群影子跳起了舞来。接着,几条影子在红光之中逐渐现出形状。
现在,影子之一,以递出激烈摇晃的蜡烛姿态,将轮廓凝结于虚空中。
“好像太暗了,可以再点一根吗?”说话的是羽仁和久。
过了一会儿,红色蜡烛又亮起一根,稍后,又增加另外一根。如此一来,禁锢黑暗的房间,终于可以看见模糊的影像了。
共有四条人影。
“四人委员会要开始了吗?”点燃第二根蜡烛的布濑呈二,轻抚鼻下的胡髭,透过眼镜露出冷笑的神情,总让人觉得有些讨厌。
接下来是拿着第三根蜡烛的人,他比前面那两人年轻五岁,是个只有十五岁的男生。他回应这房间的主人布濑,“今天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我还是希望可以举行疯狂茶会!”
在幽幽的烛光下,他的脸庞更现出漂亮的蔷薇红。男孩名叫片城成,但平常大伙儿都叫他的绰号奈尔兹。若说同伙的具沼呈现的是纤细透明之美,那么奈尔兹就如粗犷与潭沌在瞬间结晶般更加辉煌灿烂。
最后,深坐大型靠背扶手椅,两条修长大腿搭在放置烛台的黑檀木办公桌上,与片城成长得一模一样,一眼就知道两人是同卯双胞胎的男孩片城兰,绰号霍南德。
“四个人?要是我,我只想到麻将。”羽仁说。
霍南德意兴阑珊地接腔:“我倒希望打桥牌。对了,扑克牌正好也是四种花色。”
“若要说到四,还有阿那西曼多士(阿那西曼多士,Anaximandros。公元前六一零年至公元前五四六年,古希腊哲学家,他认为“无限”是构成万物的元素,世界从它而生,又复归于它。他还认为,人是从海鱼演化而来的。)的四元素论。”
“那接下来,话中都要带个“四’字。”
“搞什么嘛!”
羽仁先忍不住笑出声。接着,现场是一阵爆笑。因为呼气而激烈摇晃的烛光,让四周墙上跃动的妖异影子,时而伸展,时而收缩,就像盘踞地狱深渊的魑魅魍魉。四个人的笑声彷彿被自己的影子吓着一般,突然停止了。
一群影子持续无声地笑着,不久,恰似舞蹈病的发作痊愈,全都静止不动。
羽仁悄悄环视。占据墙壁两侧的七层书橱上排列的魔术书,波希(波希,Hieronymus Bosch,生卒年不详,约为十五至十六世纪多产的荷兰画家,最着名的昼作是三连昼(乐园);左幅描绘乐园里亚当、夏娃与众多寺妙生物;中幅则是大量的裸体、巨大的水果和鸟类,藉此描绘人间乐园;右幅则为本文述及的地狱,大量的狱卒,以各式酷刑严惩各式罪人。)描绘地狱的复制画,恶魔形像的滑稽凶悍玩偶,以及显示十三日星期五的日历,似乎都意味着有某种不祥之物躲藏其中。
“今天邀请诸位业余侦探小说家聚会,无论是疯狂茶会也好、黑弥撒也好,或是乱步的“红色房间”性质的集会也罢,尽管为了这些目的而准备的道具不足,还请各位见谅。唯一欠缺的是联系不周,导致缺席者比预期的多,实在是非常遗憾。”
对于布濑的开场致词,羽仁觉得很可笑。先不论好坏,这个人对每件事都有强烈的自以为是的观点。
“还有,曳间最近好像失踪了,影山也忙得找不到人。”
不知何故,奈尔兹的嘴角此时浮现含有深意的微笑。
“那接下来,请这次聚会的提议者奈尔兹,为我们说明主旨。”
“真是的,根本就没那么夸张!”柰尔兹瞄了双胞胎兄弟一眼,露出困惑的表情。“只不过以前大家都只是随性聚会,所以希望今后能够成立定期的聚会。”
“或许这样比较好,因为大家都有空……喔,影山或许不同。”羽仁语气悠哉,表示赞成。
“但今天要讨论什么?”
奈尔兹接着说:三下天没什么特别预定的主题,只是基于提议者的责任,我认为应该说明,在下次聚会前,我会完成一则侦探故事,大家就用这个故事进行推理竞赛,如何?”
“嘿,真的?”羽仁表示怀疑。
奈尔兹涨红了脸,趋身向前。 “当然是真的。而且若只是一般故事也缺乏趣味性,对吧?所以我想到的是,无论设定或登场人物,都采用现实中的真实姓名,舞台背景当然就是我们的聚会场所。虽然尚未动笔,但最大的诡计我已经有整套的构思,序幕中印象深刻的场景也完成了。这件事,我都还没告诉霍南德呢!”
“没错,他常常自己一个人傻笑。”霍南德双腿仍搭在桌上,眼皮微启。与感情直接的奈尔兹不同,霍南德几乎无法让人从表情上获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下次聚会的主题算是决定了。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奈尔兹居然有这样的才华。”
“喔!布濑,你这么说就太过份了。算了,笔都还没动,不能说大话,但我打算写的是利用密室诡计的本格长篇推理。”
“嘿,听起来很可靠。毕竟,最近缺少值得一读的侦探小说,正感到困惑呢!你说是密室诡计,哪一类的密室诡计?若是漏洞百出、甚至能够容人自由进出的烂东西,还是不读也罢!”
“呵呵,密室是羽仁擅长的,能否符合你的期望还不知道。不过,请耐心等我完成……我就透漏一点讯息好了,我预定打造的是前所未有的“颠倒的密室” 。”
“颠倒的密室?”
羽仁与布濑同时张大了嘴。
奈尔兹恶作剧似地笑笑,“要读过,才能享受其中的乐趣。”
“该不会是艾勒里·昆恩《中国橘子的秘密》那类东西吧?”羽仁说。
“有点不同。反正再等一段时间吧!继续再问下去,也许我会全都抖出来呢!若大家没到齐就发表,我觉得会丧失许多乐趣。”彷彿享有出题者的十二分特权,奈尔兹得意洋洋地回答。
“真拿你没办法!难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布濑耸耸肩,“至少也该告诉我们标题吧?”
“如何打造密室。”奈尔兹的声音瞬间在房间里回荡。 “当然,这只是暂订的标题。”
这时,羽仁慌忙问道:“等等!既然是所谓真实姓名小说,那我应该也会登场吧?”
奈尔兹点头。
“谁被杀害?有几个人被杀?”
“这下麻烦了,如果说出来,就可能全部……没办法,我再稍微透露一点吧!一共有四个人死亡,最先死的人是曳间,之后的就容我保留吧!我也有我的苦衷,谁成为被害者或凶手可都别怪我,因为剧情完全是虚构的。”
“我只是想避免第一个被杀害,还算不错。但曳间也奠可怜……对了,那家伙最近搞失踪,是真的吗?虽然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是真的。甲斐经常到他的住处,房门都上了锁,不像是有人在。”
“什么时候失踪的?”
“根据甲斐的说法,仓野曾在神保叮见过他,之后就没人知道了。对了,奈尔兹,听说是和你一起去找旧书的时候?”
“咦?什么时候?”奈尔兹神情茫然。
“好像是五月底。”
“喔,那个时候呀!当时是去找《花语全集》,但我没注意到,仓野也没告诉我……喔?是吗?那个时候……”奈尔兹自言自语似地回答。
羽仁瞄了奈尔兹一眼,“那大概失踪了一个半月?这可不能开玩笑,应该要担心了。可是他为什么会不见人影?”
“说不定回老家去了。”
“恩,若是这样就好。但当时为何没告诉甲斐一声呢?”
“那家伙住在金泽吧?”
“没错。”
“心理学系?”
“喔……不知是否因为这样,他特别喜欢心理小说。”
“那家伙个性有点儿怪。像这样忽然失踪,莫非是有什么企图……”
听了布濑的话,霍南德噗哧笑了,终于睁开长长的睫毛。完全睁开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像在凝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但相对地,这也是所谓的魅力吧!同时,这也是这对容貌酷似的双胞胎兄弟,唯一令人得以分辨的相异之处。奈尔兹个性豪迈,总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微笑。至于霍南德,则稍有自闭倾向,笑容里总带着某种讽刺、嘲弄人的意味。
“我有个建议,若要写真实姓名的侦探小说,希望务必使用“黄色房间”。”
“布濑,那是当然的。”霍南德回应。
“该怎么说呢,若是如此,”奈尔兹搔着头皮,“那也没办法。没错,我是预定把那个房间当做舞台背景之一。”
羽仁打岔道:“喔?曳间是在那房间……”
“不,不是的,曳间是死在别处,后来舞台才转移到那个地方……好了,到此为止。”
在房间里踱步的布濑自顾自地点头,忽然在书橱前停住脚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在书籍之间取出一个信封。 “很久以前,影山会寄给我一封信,我完全忘了。其实也没那么久,应该只是上个月中吧!反正内容很怪异,只是一些很像诗的文句和一些怪图案。”
率先探身询问的是奈尔兹。“哦?我看看。”
奈尔兹从信封内取出信笺,羽仁也兴趣浓厚地凑近瞧瞧。信笺上是如下的谜样文句——
欲望下,
谁宿德,
初春的伯劳,
熟知得已经厌烦。
铺四波罗密,
排列七曜,
拟影。
对于写下这封信的影山敏郎,羽仁虽然未曾谋面,却从布濑他们口中经常提到,得知他自称是刚起步的业余侦探小说家。文笔说不上流畅,却也简洁易读,也不知是否写到一半墨水快用完了,最后两行墨色有所不同。
“图案呢?”
“在背面。”
“是吗?信笺纸很厚,所以没看透……”
翻过背面,出现的是羽仁也曾在哪儿见过的图案。
[必要插图1]
“布濑,你不认为这有暗号的味道吗?”
“恩,我也这样认为,尤其这个图案,应该就是暗号……不过,这并非用来镇压妖魔的“八卦阵”。”
奈尔兹稍微低下头看了看。 “但会有什么样的含意呢……啊?这里也出现了与“四’有关的文字,但这个“四波罗密”指的又是什么?”说着,瞥了霍南德一眼。
霍南德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从奈尔兹背后读着信笺,对于兄弟的问话,却只是耸耸肩。
“等等!”布濑这次从对面书橱取出厚厚的辞典,“听好,辞典的说明是,四波罗密……一是佛教用语,二是涅盘所具有的常乐我静四德。在密宗的金刚界曼茶罗中,指的是中尊大日如来的前后左右四位女菩萨。四波罗密菩萨。”
“到底在说什么呀?我更迷糊了。”奈尔兹投降似的说。
“这些词句根本就是在说教,图案也一样。”对于信笺内容的含意,羽仁也与奈尔兹同样不解。““初春的伯劳’究竟是什么意思?“排列七曜,拟影’又是什么?我完全搞不懂。布濑,这或许只是一股的诗吧!”
布濑只是暧昧地点头,推高自傲的金框眼镜,似乎对回答颇为困扰。“恩!”
“如果是真沼,他会给这首诗打几分?”奈尔兹问。
“我不知道。”羽仁回答,心中却想,若是真沼,应该不会替别人的诗打分数吧!“通常,认为这种东西是暗号,都是受了奈尔兹的侦探小说影响。就算不是,目前曳间行踪不明,对吧?若是以此解释,一开始似乎与曳间的死亡有关……我如果这么说,可能会被取笑。但我总觉得真的就是这样……”
“哈哈!羽仁竟然如此在意!重要的应该不是曳间,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说的也是。”羽仁回答后,正想笑出来。
突然,霍南德像是制止他一般开口了,“不,或许出乎意料之外,这并非开玩笑!曳间断绝音讯这么久,本来就很怪。”
他的眼神充满了热情,具有不可思议的说服力。四个人周遭瞬间沉默了下来,连布濑都带着不安的目光环视其他三人。
奈尔兹心情也开始沉重了,却仍淡淡说道:“如果真要死,我也希望能在我完成侦探小说以后再死!我不喜欢跟在事实后面跑。”
这句话引来一阵扭曲的哄笑。
然后,他们把话题转向讨论一般侦探小说,最后就这样打发了当天剩下的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内心深处残留的一丝狼狈,却无法因此抹去。
翌日,他们被告知那并非杞人忧天,员实的尸体就在大白画投下降临的影子。
第一章
1.第一具尸体
阳光耀眼的日子。
街道是一望无际的亮白,连一条影子也没有。远远超过视神经细胞容许范围的亮光遮住了视线,仓野继续往前走,寻找阴凉的地方。
杂杳掠驰而过的汽车只映现出线条,喧扰的噪音被乱射的逆光挤扁,传到仓野的耳膜之前,似乎就已死绝。
七月十四日,理应离盛夏还有一段日子,但这天的最高气温比历年平均温度高出八度。直到前一天为止,都是低于平均气温,却意料不到这天会是如此的疯狂酷热,彷彿罹患热病的午后。
——天气这么热,干嘛还要去新宿呀?
从目白车站到他住处的这条路,似乎永无止境地向前延伸,其实路程只有十分钟。刚铺设的沥青融化了,黏在仓野昀鞋底,感觉很不舒服。仓野从刚才就频频看表。
T恤因为汗湿而紧贴着身体,这种厌恶的触感实在难以书喻,此时忽然见到人行步道对面, 熟识的中华餐馆老板正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很热吧?”
“对呀!”他茫然回答。
在如此的酷热中,只要炒一盘饭都可能中暑。老板可能刚才就在店门口闲晃去暑。擦身而过之际,仓野往店内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两、三个客人。
“七月就热成这样,往后不知会有多糟呢!”
“有句话说,季节更替时出现异常气温,会有危险。”
老板完全没有下厨炒饭的意思,所以这几个客人似乎已经死心了,便开始聊了起来。
仓野再次看看手表。他有这种有事没事就看手表确定时间的怪习惯。这时候,表上的时间是三点零五分。
目白路转角上的银行已拉下铁门。经过银行,右转继续前进。
回想起来,当初到这儿寄宿,会听人说这附近因为要新建立体陆桥,遭到周边住户的强烈反对。但结果如何?那已是三年四个月前的事了,而他也已经二十一岁。
穿越斑马线,从路口进入不知是第几条的小巷,前方二十公尺就是连栋的两层楼公寓,从这儿可以看到最前面的二楼房间。紧闭的窗户里,褪色的黄色厚窗帘遮住了房间内部。那个房间正是他的住处!
虽说是公寓,却不过是老旧的木造房屋,最妙的是只有最前面一隅是隔开的出入口,楼下是车库,二楼除了他的房间,更进去还有另外一个房间。
建筑本身是纵深很深的长屋风格,但只有这两个房间像是被隔绝在外。
仓野从牛仔裤口袋掏出钥匙,打开建筑物侧面的大门门锁,进入原本与车库相连的走道。突然,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气袭来,他立刻感到强烈的疲倦,于是停住脚步。
——房间里的热气应该更恐怖吧!开什么玩笑,还是找一本书到咖啡店消暑吧!
随手看看表,三点十分。转回走道,看了一眼踏垫,发现踏垫前除了他的鞋子外,还有两双鞋子没见过,篮球鞋和灰色野地高统靴。
瞬间,仓野有股奇妙的感觉。那究竟是什么呢?当然,他并未特别留意,紧接着,他当下判断..“哈哈!一定是根户与真沼!”这个念头一闪,他就立即浮现从酷热中得到解放的心情。换上拖鞋登上阶梯,走向尽头的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那是仓野的房间,一旁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目前是空房。
仓野顺着奔上阶梯的冲力,直接冲进敞开的房门。就在那一瞬间,映入眼前的景象制止他往前冲,甚至让他整个人僵住了。
有个人面向窗户仰躺,仓野立刻直觉那是一具尸体,完全不认为是谁在开玩笑。后来,仓野试着回想过无数次,在那样的昏暗中,为何立刻就确定那是尸体?也许,是因为尸体独特具有一种与活人相互排斥的气息吧!
[必要插图2]
因为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房间里视线昏暗,经过了几秒钟,他才注意到那是曳间。胸口被疑似短剑的凶器深深刺入,双手紧握剑柄。血液几乎未喷出来,但是曳间的休闲衬衫却被染成刺眼的暗红色,白色地毯上只溅了几滴血渍。
没有表情的眼睛半启,茫然凝视虚空中的一点,因痛苦而扭曲僵硬的嘴角,彷彿在自嘲想要诉说什么却无法说出的遗憾。血气全失、苍白中带着土灰色的脸上,出现细微的斑点。
骤然涌上的呕吐感,让仓野不自觉转过脸。
——这是曳间?这个异样的物体真的是曳间吗?这具尸体仍张开紫色嘴唇,嗫嚅地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仓野完全不知所措,只是不停颤抖,整个人楞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一定是搞错了,一定什么地方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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